叶瞻阙很无谓的一点头,已经死到临头了,他不介意自己是死在路上,还是死在宫中。
他带着有限的几盏美人灯,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兵与叶家人,冲破了怪物的包围,一路上风餐露宿,来到了雪原的边际。
粮食衣物倒是不缺,那些怪物并不进食,队伍每到一个地方,大可毫无顾忌的劫掠。
但因为缺乏血统的缘故,大部分将士,都在行军的路上被侵染,开始变出了怪物的可怖模样。
因为有美人灯在的缘故,他们并未立即就丧失理智,变成疯疯癫癫,满地乱爬的怪物,但是叶瞻阙看着他们那副模样,心里很清楚活不久了。
最后能够撑下来的,大抵只有叶家人。但叶家人,也都个个沉着脸,没有高兴的。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条几乎没有希望的死路。
他们千辛万苦,长久的跋涉,受伤得病,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去雪原上,寻找一帮无辜的人,把他们杀了。
任何人走在这样的道路上,都不会有动力。
幸好这是冬天,叶瞻阙感受着从雪原吹来的寒风,漠然的想,若是在夏季,说不定这个队伍会在半路腐烂。
烂的臭气熏天。
叶瞻阙换下了轻甲,裹上更为暖和的衣裳,一抬手下了令:“出发!”
他心里对此确实很无所谓。
叶瞻阙见得多了生死,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他连甲都卸了。
若是雪原人恰好骁勇善战,很会打仗,把自己给杀了,那他也认了。
叶瞻阙是个对周际一切很漠然的人,叶家需要功名,需要个成器的独子去撑叶家,他便毫无异议的出人头地去了。
并且还做的很好,做出了一个将军的身份,一时显赫。
而叶瞻阙本人,实际上没有什么欲望。
假若叶家不需要他,他大抵就会随便读两年书,练一点武功,像其他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们一样,靠吃庄上的租子,祖上的荫蔽过日子。
而如今的大礼变成了这副模样,遍地冻尸,田土荒芜,野地里荒草凄凄,都被霜雪冻的半死不活。
叽叽咕咕的怪物,批着人皮爬来爬去。
对叶瞻阙而言,便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生活在险恶之地的蛮夷,自然都是很善战的了,与他对战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心思,叶家的小弟也看的很清楚,说:“兄长,你是以必死的心来的啊。”
小弟无助的问:“等你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小弟不愿意,死活都要跟着他一块儿,死也不留在京城里。于是他这么一闹,叶家人也都跟着来了。
他们宁愿来干这个杀戮的活儿,死在满是罪孽的路上,也不愿意留在被怪物包围的叶府。
这个满心张皇,抱着杀戮目的的队伍,如此进入了雪原的腹地。
叶瞻阙第一次听见了一阵很远的铃声。
在雪原里不应该有铃声,打铃铛是要火要铁的,可是根据传言,雪原里根本没火。
一瞬间,狂风呼啸,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雪粒大雾,没头没脑的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人扛不住这个打法,脸都被粗糙的雪粒子给打麻了,于是队伍仓皇的四处寻找躲避之处。
不知道是谁率先找到了一处被雪的山洞,叶瞻阙带着人鱼贯而入,但令他惊讶的是,这条山道越走越深,竟然隐隐有能够容纳下整个军队的架势。
而他们继续走下去,那阵铃声便越来越响,清脆悦耳。
副尉走上前来,低声说:“怕是进了雪原人的窝了。”
叶瞻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自己向前走去,而他往前走了两百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道路陡然截断,露出下方一道极大的空地来。
空地上燃着一丛巨大的篝火,十来个穿着雪白皮毛的雪人人,举着铃铛,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时而有他们嬉笑的声音传上来,叶瞻阙猜想他们应当不是在正经的歌舞,而是在做游戏。
游戏输掉的人,就要去围着篝火跳一阵子舞,然后再换其他人来。
看到那从篝火,叶瞻阙心里动了一下。
......他们也并不是传言中,凶兽的后代,其实也只不过是生活在此处的人而已。
雪原人也依然怕冷,依然需要篝火来取暖,在篝火上烤肉吃,喜欢跳舞嬉戏。
身后的副尉也摸过来了,低头看了一阵,咬牙切齿道:“娘的,咱们跟活在地狱里似的,他们还在这唱唱跳跳的!”
“先把他们抓了,让他们带咱们去找雪原人的老巢!”
叶瞻阙没说话,他一抬头,心里瞬间一凝。
因为就在他的对面,山洞里的另一端,也蹲着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暖融融的皮毛,一张雪白的小脸儿簇拥在毛领子里,露出来一双非常妩媚的眼睛。
京城里从来不乏美人,可是没有美人美得这样热烈,美得这样锋芒毕露,叫人瞧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的,感觉自己的目光好似玷污了她一样,想要仓皇的移开目光。
她把两只手掌撑在地上,很好奇的把身子探过来打量他们。目光好像小动物一样。
副尉骂了一声,低声道:“咱们.....被发现了,动手!”
叶瞻阙一把攥住了他想要发令的手。
“将军!”
叶瞻阙一动不动:“看她身后。”
副尉望过去,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那小美人低俯下身子的时候,露出了她背后潜伏的大批雪原人。
那些人举着重弓与长刀,火把在小美人的背后跳动着火焰。
叶瞻阙的人一冲过来,只会被对方架起的弓箭当靶子全给射穿了。
“我们早就被发现了。”叶瞻阙低声说。
小美人抽动着鼻子,嗅了嗅空中,用不太标准的官话说:“你们要我们的皮,可以,但是你们不讲道理,不行。”
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原本在下面载歌载舞的人,背着刀刃,像猿猴一样在往上爬过来。
叶瞻阙举起双手,做一个无意攻击的姿态,站了起来:“我们可以好好谈。”
雪原人意外的脾气很好。
他们有着一套截然不同的生死观与血统观念。
雪原人认为,即便叶家人离开了雪原,也依然是玛乞力的后代——也就是传说中离开雪原的那个弟弟。
他们依然是一家人,因此可以提供帮助。
而雪原因为常年冰天雪地,人死之后,并不腐烂,放在冰窖里尸体能够被保存长达数十年不坏。
雪原人采取冰葬。
他们在短暂的商议之后,就很痛快的同意,可以把族人的尸体给他们拿去用。
“死人,恐怕做不出来,”副尉低声道:“要现杀的才行。”
叶瞻阙一摇头:“雪原人同咱们又不一样。”
就连赫沙长桓也说过,大抵雪原人的血脉更纯粹,成功的机会会大许多。
为什么不试试就用尸体来做?
但这样一来,来回花费的时间便多了,僵持之下。
那个雪原首领模样的小美人,就站出来,笑嘻嘻的说:“走啊,我们去雪原外面。”
这回是不动一刀一兵,直接把雪原人给带走了。
副尉在半路上,跟叶瞻阙咬耳朵,就说,这个小美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躲在雪原里,外敌来袭,还能接着地势与气候的优势,杀回去。
可是带着人走了出来,一旦大礼想要干什么,他们可是一丁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瞻阙抬眼,瞧了她一眼,那小美人对着碗里的吃食,好奇的伸舌头舔勺子上的汤。
这极不雅观的动作,也显得非常的美。
“这不是她的决定。”叶瞻阙低声说:“雪原人根本就是狡猾,只是推了她这一个懂得讲官话的。”
围着小美人的还有三个雪原人,两男一女,都生得身形健壮,高大魁梧,脸色沉沉的围绕着她左右,好似是她的护卫一样。
“雪原人不会推举一个身子不好的小姑娘,来做自己的首领。”
小美人的脸很白,相比于其他肤色雪白,但是脸色红润的雪原人,都显得白的十分病态。
她身形纤细,露出来的手腕,玲珑的好似一截雪雕的一般。
只要一个鲁莽的武夫,就能很轻易的一把捏断她的手腕。
她只是生的很美,美得无遮无拦,好似山崖上,随时会被风雪吹得倒塌下去的一株伶仃的花。
而雪原人也深知她的美,因此将抛出来,用作吸引大礼人的诱饵。
但凡心里容易动摇的,见对方发号施令的是这样一个小美人,心里便不免会飘然起来,从而对雪原人这个群体都生出轻慢之心。
恐怕围着小美人,充当守卫的,才是雪原中真正的首领。
他们那三个人,无论从年纪,还是外形,都是正值壮年的野心家。
除了这三个之外,其余雪原人也并不靠近小美人。
她好像很无聊,没有人跟她闲聊,便只能慢吞吞的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炖汤,时不时吃到一半发呆,用红色的,尖尖的舌头,舔汤勺上的残余。
回京途中,为了避免双方冲突,叶瞻阙始终与雪原人保持着距离。
只是吃饭的时候,他无可避免会瞧见那个小美人。
雪原人大概很有让小美人来勾搭将军的心思,一番安排之下,小美人每次都坐到了叶瞻阙对面来吃。
雪原人吃饭,不同京城一般,讲究什么教养礼仪。
她漫不经心的吃,吃着吃着,就会咬着勺子,盯着路上爬过的虫子开始发呆。
“是什么?”她突然问。
叶瞻阙便道:“蚂蚁。”
“蚂蚁。”她喃喃的重复说。
叶瞻阙疑心她没有见过蚂蚁,觉得她生得美则美矣,可什么都没见过,实在是有点可怜。
不过他也并不想借此攀谈。
他实在没有这个多余的心思。
副尉一双眼睛老盯着她瞧,私下怀疑她有点傻的,讲老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除去发号施令,和他们谈判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喃喃自语的看天看地,看鸟看虫。
有时候也盯着怪物看,但雪原人对这些怪物并不恐慌。
他们很坚决的说:“我们,不会变成这样。”
而叶家人则认为,雪原人大概是想把这个脑子不太灵泛的小美人,嫁给大礼有权势的人物,为他们谋取利益。
叶瞻阙对此依然没说什么,不过他看着那小美人的眼睛,就觉得傻不了。
她眼神灵动的很,波光粼粼的,像满脑子鬼主意的小狐狸似的。
可话又说回来,大礼如今还有什么好要的?
在进入京中之后,他们的疑问,才得到解答。
尸体是可以用来做灯的,只有雪原人的尸体可以。
雪原人可以为此提供族人的尸首,但只有一个要求。
雪原人必须成为大礼世家中的一位。
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荒凉雪地中的蛮族,看中了这一次机会。
大礼纵然是被毁的满目疮痍,可是雪原人有本钱,有血脉,有杀戮的本事。
他们可以用族人来制灯,驱逐怪物,统一处理掉,而之后.....
大礼这辽阔幅员,这富饶丰沛的田土与水源,就都可以属于雪原人。
他们更能在被黑祸污染的地区活下去,他们更能适应这样的世界,能一跃,从贫寒疾苦之地,成为大礼手握权柄的氏族。
反对的声音,依然不是没有,但很快,也还是低了下去。
无论他们怎么不愿意,让这些高大凶狠的蛮夷进入朝廷,与他们平起平坐。
但也不得不承认,雪原人此刻开出了一个难以被拒绝的条件。
也是在这个时候,大礼存活下来的臣子们,连同错愕的皇帝,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雪原人,极其的狡诈聪明。
他们并非像大礼人所设想的一样,躲在雪原里,对外一无所知。
雪原人甚至都能知晓,叶瞻阙这一次带兵去,是要他们的皮!
他们的消息灵通的很!
一旦有了能够入世的机会,这帮凶悍之徒,庞然巨兽的后代,便带着兵斧箭弩出洞了!
那三个围绕的小美人的雪原人,在皇帝面前,就露出了笑容。
他们在此之前,一直装得听不懂大礼官话,也不会说。
但是当站在了大礼这些世家面前,皇帝身前时,他们口中吐露出来的官话,竟然很标准。
“更何况,我们在大礼的同胞,你们的血脉不是遭受了重创吗?”
那三个人道:“听说大礼,非常看重家族姓氏,我们大可以入乡随俗,也像你们的先祖一样,变成完全的大礼人,以表忠心诚意。”
他们转过了脸去,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赫沙长桓。
“长老,”他们用雪原人的习惯称呼他:“我们全部跟你改姓赫沙,好不好?”
其中一个人,就按住小美人的肩膀,将她向前一推!
“这个人,可是我们上一任首领的孩子,现在就给长老你做孙女好了。”
“同胞互助,乃是一件非常仁慈的事情。”他们用不甚理解的官话,词不达意的说着。
“所以,她就此后,就改名叫做赫沙慈吧!”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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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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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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