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解叔叔还是霍奶奶,我好久没看到解表哥了,他会一同来吗?”
“都不是,重要客人,到时候你乖着点,别像以前一样调皮。”
吴一穷神色严肃,乐乐撇撇嘴,伸手去拿桌前的油条。
无论她二十岁还是十二岁,自家老父亲永远都拿她当小孩子看,张嘴不是别捣乱就是要听话,好像一会儿不盯着她房顶就会被她捅个窟窿,害得霍秀秀总是嘲笑她,道她是长不大的小姑娘。
“知道了,放心,我装孙——装乖最行,不过等会我要上街买点东西,和秀秀约好了。”
“快去快回。”
抬眼一瞅,丢下短短的四个字,吴一穷起身回屋,乐乐对着他背影不服气地拱拱鼻子,要不是被及时揪回餐桌,恐怕还要来上三四个鬼脸才肯罢休。
结果临到出门,乐乐接到霍秀秀打来的电话,对方一如既往的声甜如蜜,内容却有如晴空霹雳,啰啰嗦嗦一大堆铺垫略去,中心思想只有一句:我鸽了,你玩得开心。
“我挺开心的。”乐乐握着话筒,面带微笑,心底却只想骂娘。
无可奈何的独自外出,乐乐快步走去商铺。穿行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热腾腾的包子软乎乎的糯糕,市井气息一如她幼时的见闻,黄包车碾过青石板路,轮胎轱辘轱辘转个不停,戏楼咿咿呀呀开场,唱的又是一年江南景。
听说西子湖畔的杨柳正青,改日要约解雨臣和霍秀秀一块去踏青,乐乐一边想着,一边将刚买好的物件护在怀里,小心翼翼躲避拥挤的人潮,往家的方向寻去。
出门前吴夫人本想让她带上几名家丁,乐乐大剌剌地摆手,道今非昔比,如今是太平景象,战事已歇,白日有纠察队巡逻,况且要去的地方离家不远,用不着费事。
而当她抱着满怀纸袋和陈阿三相撞的时候,她后悔的心情可谓是犹如江水滔滔,望着对方好似地痞无赖的嘴脸,乐乐想抽死自己。
为什么不带俩人出来,她当时在想什么?
陈阿三是杭州城出名的纨绔少爷,成日游手好闲,靠着老父留下的产业挥霍无度,外表瞧上去人模狗样,实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为是陈家的独苗苗,即使闯祸家里也是多有纵容,大不了赔钱息事。
前几月陈阿三还在纠缠她的好友霍秀秀,被解雨臣一棍子抡回老窝,因着解家和霍家都是从外地迁移来的大户,他不敢再造次,现在怕是看秀秀不成,又对她起了点小心思。
乐乐屏气凝神,对他道一声“借过”。
果不其然,对方权当耳边风,只是笑一笑挡在她身前,问她要去何处。
尽管非常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乐乐还是忍下脾气,默念不要跟麻瓜计较,说服自己后她挂上敷衍的笑容,指指前方:“回家,父母正等着我回去吃饭。”
言下之意:好狗不挡道,快给我滚蛋。
“你东西这么多,不如我送你回去?”
讲没两句的功夫,陈阿三竟然径自朝她探出手来,乐乐立马一退三步远,脸上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礼节,笑如僵尸般生硬:“不必。”
“客气什么,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前日我还碰到吴伯父,他让我有空上门坐坐,你看今日赶巧不赶早,我帮你拎东西,顺道去你们家喝喝茶。”
陈阿三仿佛真看不懂人脸色,死皮赖脸就往乐乐身旁凑,她一忍再忍,顾忌着满大街的行人以及彼此的脸面,往旁边的小巷子挪,表情依然僵硬的挂着“万万使不得”。
她逃,他追,眼看她即将插翅难飞,陈阿三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乐乐终于克制不住满腔怒火,伸长胳膊将他隔绝在半米开外,面色黑下三分:“你能不能别跟块牛皮糖似的,好歹也是世家子弟,要点脸。”
乐乐语气已经是极为不善,话完只觑他几秒就移开视线,仿佛看都不愿意多他看一眼。
陈阿三不怒反笑,或许是见到周围没人,他舔舔后槽牙,勾起唇角逐渐逼近乐乐,言语更是大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要不要脸的,门当户对,我认为咱俩挺合适。”
这种话本子都不屑写的台词乐乐简直不忍直视,她懒得再多废话,直接一脚狠狠踹向他膝盖。
陈阿三脑子不灵光,反应却还不错,侧身一避,乐乐猝不及防地踹个空,差点扑倒在地,他摸着下巴的胡茬,望向乐乐,声儿一扬:“你和霍秀秀一个样儿,装什么矜持,看到解雨臣笑脸如花的劲头哪去了?我告诉你,小爷我起码是正经人家出身,不像那个小白脸,明明是世家子弟,偏偏喜欢什么唱戏。”
阴阳怪气的声线妖妖调调,乐乐越听越怒,猛然抬头,陈阿三就阴恻恻的笑,侧头一口痰吐在地上:“什么解家少爷,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他不就一下九——”
啪!
陈阿三话还含在嘴边,清脆的巴掌声乍响,乐乐一嘴巴子几乎将他下巴抽歪,陈阿三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乐乐就冷冷道:“有种你把方才的话去解家再吐一遍。”
他当然只敢背后暗骂一番而已,解雨臣的手腕他还是知晓的,他如果真如乐乐所言去解家大放厥词,只怕他今天走不出解宅的大门。
可是外人在前,他哪能吃哑巴亏。
仗着体型优势,陈阿三扬起手臂就要往乐乐脸上打,然而手掌还没来得及落下,腕部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右手登时无力的垂在腕骨上,身后人动作太快,恍惚间一阵清风吹过,他才反应过来,抓着腕子开始没命地嗷嗷叫,鼻涕眼泪一齐往外挤,看上去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直到陈阿三痛的瘫倒在墙边抽搐,乐乐才看清巷子入口修长的身影,一身规整笔挺的军装,黑瞳如墨,阳光斜斜的洒在他身上,似烫金一般,映出他脸侧锋利的轮廓,他逆着光站在她面前,淡漠的表情与车水马龙格格不入,五官却俊朗的教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古人的诗句,并不全是虚言,如此“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出尘风貌,当真是要“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乐乐犹在怔神,他身旁缝隙忽而挤出道圆溜溜的影子,同样身着军服,看样子像是他的副官。
胖副官拎着陈阿三,站姿笔直:“小——啊不,师座,这臭流氓怎么处置?”
“送警察厅。”
“好嘞。”胖副官一把扛上陈阿三,被他称为师座的男人淡淡瞥向乐乐,侧身让出通道,口吻亦是清冷如雪:“吴小姐,我送你回去。”
乐乐讶然:“你怎么知道我姓吴?”
胖副官刚要要抬腿走人,闻言就回头嘿嘿笑道:“吴小姐芳名满杭州,咱们虽是外来的兵鲁子,眼力价还是要有的,正好师座午后也要去你们吴公馆做客,一道捎走还能蹭顿便饭。”
乐乐前几日听吴一穷提起过,如今掌管着杭州城的是北伐军一二九师,师长名讳张起灵,他手下有一副官姓王,绰号王胖子,想必正是面前一胖一瘦的两人。
王胖子话讲的滴水不漏,末了又对她笑出一排友好的大白牙,让人无从拒绝,乐乐只得点头谢过。
行伍之人身上往往都有抹不去的兵戈气息,从王胖子的行事做派就可以窥得一二,张起灵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杀伐之气,他立于墙下,淡的如同一缕风痕,像是不存在于世间般。
轿车停在街口,王胖子将陈阿三丢给一名小兵,让他去归置,乐乐看一眼不远处的家门,走路只用十多分钟,她想提议步行过去,可是转念一想,张起灵如今是杭州城的最高指挥官,自然不好在街头招摇过市。
于是她紧闭双唇,半个字都没蹦出来,由得王胖子替她打开车门,落座后她向王胖子道谢,规规矩矩称他王副官,后者打着方向盘,大大咧咧道
“不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背着人的时候我也不管师座叫师座,做做样子而已,看你年龄最多十七八岁,不介意叫我胖哥就行。”
王胖子开着车,嘴上滔滔不绝:“我们在广州待过一段日子,你哥和你弟我都认识,吴邪还好,挺爽快一小伙子,你弟弟木安一天到晚阴着张脸,一副谁欠他百八十万的样儿,也就咱们师座和他聊得来,我不行,我看他这样我就想削他。”
听到他们竟和吴邪哥俩打过照面,乐乐惊讶的张张嘴,不过想起国民革命军和黄埔军校的牵扯,转眼又释然了,她笑着附和,严格执行家父面对贵客要“装乖卖傻”的嘱咐。
车程比脚程要快得多,乐乐还未适应行车的颠簸,王胖子就熄火一步踏到地面,又替她开车门请她下车。
后来吴一穷夫妻俩看到“贵客”提前上门,还跟在自家闺女后头,双双惊异的呆了呆,王胖子在外面便是张起灵的第二张嘴,当下絮絮叨叨讲出来龙去脉,吴一穷才偏头一瞪乐乐,又笑着将人迎去厅堂,吴夫人一面赶紧吩咐厨房加菜,一面煮水泡茶待客。
——
吴夫人临危不乱,在谈笑间将饭菜布置的妥妥当当,一餐饭食吃的宾主尽欢,王胖子拉着吴一穷畅谈杭州饮食文化,吴夫陪坐,茶是一杯接一杯的灌,大有要侃个天昏地暗的架势。
众人言笑晏晏,乐乐看张起灵着实寡言少语,趁他们喝茶的间隙,她提出想带张起灵去后花园散步消消食,吴一穷刚要呵斥她不懂事,就被张起灵起身的动作噎回喉头,他对吴一穷颔首致意,转头看向乐乐,声音淡若杯中清茶:“有劳吴小姐。”
初春时节,花开还需一段时日,好在青翠的绿叶分外茂盛,随处可见常春藤与葡萄藤的架子,有些攀附在篱笆上,被凉风吹的簌簌而动,屋檐下吊着风铃,风势一大就会叮铃铃地响。幼时他们总在花园嬉闹,你追我赶,伴着清凉的风,伴着清脆的铃,跑过春夏秋冬,时间便如流水般淌过。
长大后,花草树木仍旧还是儿时样子。
年年岁岁花相似。
乐乐带着张起灵在阴凉处略略散一圈,见日头愈发浓烈起来,两人便在凉亭小坐。
张起灵言语不多,表情更少,幸好乐乐并不是会冷场的性子,她指着花园的角角落落,与他讲述自己记忆里的杭州城。
微风不燥,偶尔有倾斜的日光落进来,映着她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
张起灵还记得吴邪的模样,虽是兄妹,眼前的姑娘与他长相其实并不相像,不过令他印象尤深的是,无论是从吴邪眼底,亦或是从乐乐眼底,他都能看到同样的色彩。明亮而又鲜活,像是被春天吻过的眼睛。
“小时候我哥经常跟我抢书看,是小小的一册连环画,画的大多是水浒或者西游记,但是父亲不允许我们读闲书,我们就只能悄悄藏在被窝里,你看一天我看一天,我记性比他差,如果哪天作业多,我就会忘记找他要连环画,他常常不提醒我,自己偷着看。”
乐乐望着满园春色,时不时侧头看一看张起灵,讲到情浓处,她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眼角盛着微光,声调也跟着一跳一跳,她情绪鲜明,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琐碎的小事娓娓道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我弟就不会这么幼稚,他总是安安静静的,时常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们俩,不过他喜欢我爷爷养的狗,我们玩闹时他会去狗场帮忙,后来有一只爷爷最爱的狗被父亲接回来养,叫小满哥,它极通人性,说来好笑,因着爷爷特别喜欢小满哥,我们都拿它当四叔敬着。”
乐乐讲到一半,忽然指向自己房间的窗户:“我们三人的房间都朝向后花园,只有父母的主卧朝外,小满哥常常在后花园打盹和遛弯,我们从窗户探出头就能看到它。”
张起灵顺着她的手势抬头,望向她房间的时候,眉心在不经意间微微一跳,乐乐收回手,视线转回前方,她轻轻按着自己左手的纱布,自顾自道:“我二叔和三叔从军数年,他们治家极严,尤其看重家风,张师座经过前院应该可以看的出来。”
话题开始逐渐牛头不对马嘴,张起灵遽然抬眼,神情未变,眼中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暗潮轻涌,乐乐恍若未闻,指腹在绷带上来回摩挲,呼吸微绷,只有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此时跳动的心率是何其猛烈。
“张起灵,毕业于东三省陆军讲武堂,原奉系独立师师长,后反戈,被国民革命军收编,隶属于第三军,授少将衔,你下辖的一二九师,是北伐战役的主力军,你虽然出身张作霖麾下,却深得蒋——那位的信任,你聪明,也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你懂得什么事情可以光明正大,什么事情需要悄悄进行,例如党派之争,张师座,我说的可有错?”
风声不知在何时停歇,张起灵望着她,眼瞳压低,乐乐丝毫不惧,静谧的气氛犹如冰封一般,寒意在两人之间弥漫。
乐乐并不与他对视,只是稀松平常的伸出左手,阳光照出雪白纱布上淡淡的血色,她放低音量,轻轻道
“张师座一定感觉奇怪,为什么孩童的房间朝向后花园,这里却没有过多的保镖和家丁,反而是相对安全的前院戒备森严。”
乐乐眼光游离在花丛之上,掠过一周,最终落在他身后的狗窝前:“因为小满哥的感官比任何人都要精确,如果后花园有匪徒入侵,它会在第一时间咬断对方的喉管,除非主人示意,即使实力悬殊巨大,它也会高声嚎叫发出警示。”
乐乐笑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连眸中都染上一丝晦暗不清的笑意:“你现在知道,为何昨日我会帮你隐瞒宪兵队了吗。”
“小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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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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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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