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见他不做声,“你不敢说,老夫来说,少则几十载,多则要历经几代君主,关键这事还得穆家拿得定主意,对不对?”
黎豫没敢答话,但显然他对这个说法是默认的,若为君者对世家压制根除之心,那为相的再鞠躬尽瘁费尽心力的谋篇布局也是徒劳。
“阿豫啊,人生只有几个几十载?又能遇到几个愿意成就你抱负的君主?”成仁语带怅惘,叹了一口气,“所以说,短期内大成上层权贵内的矛盾是根本无法调和的,想要达到奇效,只能祸水外引,将内部矛盾转换成外部矛盾。”
“然后,靠着胡旗之力,将大成的世家一点点消磨殆尽?”黎豫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只要世家嫡系能上战场,就能被一家一家的拖垮,可是现下除了肖家,哪家肯有这样的胸怀?”www.jieyidazhiye.com
成仁对黎豫的猜测嗤之以鼻,“老夫若是想一点点的消磨,何苦要谋划上这么多年,一战定胜负,不好么?”
黎豫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白,胡旗相较于大成乃游牧民族,地广人稀,子民稀少,本无与大成一战之力,只能动辄扰边,抢掠些粮食财物,但是在高人指点之下,借着降雨的天时,两河的地利,再加上朝内叛变的“人和”,就能挥师四十万南下,差点让大成覆灭!他没想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先生竟然会这么疯狂,竟想着引番邦之力整肃内乱,再也沉不住气,焦急地问道:
“照先生的意思,扶持胡旗南下与以世家弄权的大成朝廷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先生再出面收拾残局?可先生想过,万一这其中有变数、万一大成败得一派涂地、万一山河沦丧,这天下的百姓该怎么办?岂不白白成了胡旗铁骑下的亡魂。退一步讲,就算先生谋算万无一失,那也有无数百姓要面临灭顶之灾,先生于心何忍?”黎豫本就发着高热,浑身难受得紧,如今更被成仁的话引得异常难受,眼尾因着病痛和激动已经微微泛红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仁不理会黎豫的诘问,面上皆是黎豫看不懂的情绪,“只不过,老夫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纨绔王爷,能一夫当关,守得下摇摇欲坠的平陵城,老夫也没想到,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能够在老夫的局里把水搅浑。”
虽然成仁的后半句话中难掩对黎豫的欣赏之情,可黎豫这次却没有往日里难得得到恩师肯定的沾沾自喜,反而感到一阵阵恶寒,痛心疾首道:
“先生,什么是小节?在先生心中国土沦丧是小节?百姓朝不保夕是小节?江山血染是小节?将士马革裹尸是小节?难道只有先生的信仰才是大义么?”
成仁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老夫所做这一切,是为了将来大成有能力守疆拓土、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也为了以后无战且武将与文官平分秋色。所以,现在能为国牺牲,那些愚民、那些兵痞应该觉得死得其所。”
黎豫不敢置信,成仁曾教他,为了安民守土可以不择手段,但他从来不知道,他所要守护的大成疆域、大成子民本身就可以作为牺牲的手段。黎豫突然觉得这些年来,他所信奉的、仰视的、崇敬的轰然倾塌,而眼前的恩师是那样的陌生,仿佛这些年来,从未真正看清他。
黎豫眼见着成仁眼中放着难掩的光,知道再争论下去,也不会将人说服,只能苍白无力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恕学生不敢苟同,学生以为并非结果是正义的,那就可以默认过程和手段都是正义的。还有,学生从不觉得百姓的性命是小节!”
成仁对这样的局面仿佛见怪不怪,只是看着黎豫额前的那块疤痕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黎豫摆了摆手,作送客状,“本以为你是个受教的,没想到跟你师兄一样榆木脑袋,看来老夫与你没什么可聊的,你去罢。回头把额上处理一下,这般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平日里,聊到半晌被先生赶走乃是常事,可这次黎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浑身疲软,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刚将手臂放在门闩上,又不死心地转身,张了张嘴唇,无力的问出一句:
“在先生心中,到底是按照您的路重布政治格局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您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成就您举世无双谋国之才的美名,还是真想带大成走向河海清宴的至治之世?”
成仁没有被黎豫点破心思的恼羞成怒,反倒很是平静的叹息一声,“阿豫啊,这不冲突!”
黎豫听了这话脸色瞬间煞白,苦笑一声,“方才先生问得第三个问题,学生现在有了答案,不换!”
成仁看着黎豫蹒跚离去的背影,心中甚为遗憾,“刀锋虽韧,但无刀柄,不堪用啊。”
黎豫从屋内出来时,整个人失魂落魄,刚走到院门口,银粟立马迎了上来,面上惊魂未定,似是发生了大事。
“先生,出大事了,圣上驾崩,太子灵前继位,殿下派人上山传令,让先生忙完即可下山。”
“哦。”黎豫已经听不进银粟在说什么了,只大略听清事态紧急,茫然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银粟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还没出清虚观,众人便听到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先时还不真切,但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恭迎郁相回京!”
“恭迎郁相回京!”
“恭迎郁相回京!”
这次为着防止遇刺,他们选了上山的大路,自然离开时也要从山门下山,随着距离山门越来越近,山呼海啸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远远地,黎豫就见到山路上布满了禁军士兵,旗帜蜿蜒飘摇,沿着长长的石阶,根本看不到尽头。黎豫定睛一看,那军旗上乃是朱雀营的标志,接着就看到一身轻铠的肖珏护着肖瑜顺着长阶向着山门走来,而肖瑜手中捧着的,乃是一道明黄圣旨。
黎豫脚步一顿,听着那震天的呼声,脑中灵光一闪,迈开步子就往回跑,他片刻不敢耽搁,终于赶在肖瑜之前进了成仁的院落。
黎豫因着身体不适,许久不曾这般活动,等停了步子,只觉头晕目眩、耳朵嗡鸣,胃中汹涌翻腾,猛咳一阵,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银粟被这一变故吓得不知所措,赶忙上前为黎豫顺气。
“无妨,门外候着。”黎豫顾不上应付银粟,他努力平复了呼吸,并未再敲门,径直闯入房中。
成仁正背对着黎豫,目光锁定在那张京畿水道图勘测图上,听到动静也不回头,“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知道您在世的除了学生和师兄,还有太子!林相其实并非自甘堕落卖国求荣,而是心甘情愿入了您的局是不是?”黎豫心中不甘,“穆诀也是棋子是不是?”
成仁并未转身,“士为知己者死,鸟为夺食而亡,有什么好奇怪的。”
黎豫又问,“那当年学生那篇策略,真的是因为师兄觉得好么?那太子在您这十年的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个尊师重道启用恩师的学生?还是与您一起谋篇布局的棋手?”
“滚!”
恼羞成怒?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黎豫看着成仁决绝的背影,再无奢望,毅然出了房门,“银粟,咱们挑小路下山,避开肖家和禁军。”
祯盈十九年八月,成祯帝驾崩,穆诚以太子之尊于灵前践祚,翌日颁下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将流落在江湖的前同平章事郁弘毅迎回朝中,重新担任因林氏获罪而空出的相位一职,并全权主理新帝的登基大典。
朝野上下哗然,众人皆知郁弘毅曾于祯盈八年在登州任上落水身亡,没想到他还能起死回生!
坊间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有传闻说是郁相落水后,被一个农夫所救,后看破红尘才隐遁道观,新帝继位后,得到消息,派了世家珠玉肖瑜三顾茅庐,才从新请了恩师出山;也有传言,郁相是被成祯帝暗杀,太子顾念师生情谊才秘密将老师救下,直到登基,郁相才能重新回来。
不过无论传言如何,底层的百姓还是欢呼雀跃的,因为他们知道,曾经的郁相是因为同情寒门,想要改革才被贬谪,如今郁相回来,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不过身在客栈的穆谦顾不上郁弘毅的传闻,他眼下只关心一件事,不是去瞧病的么,怎么回来之后,这小祸秧子病得更重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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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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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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