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辛一一扫过众人,他目光落到什么地方,在那里站着的捕快就羞愧地将头低下。

  来回扫了人群一眼,百里辛缓缓将视线收回来,却并不回答捕快的问题,“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

  说罢,他转身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

  他走后,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现场一片沉寂。

  很久之后,有一名捕快才开口说话:“是我们错怪先生了。”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爆竹的导火索,瞬间让捕快之中炸开了锅。

  “是啊,本来那天我还怪他只是小题大做。”

  “你知道我那天是怎么想的吗?小林想进咱们衙门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说了好几次想当师爷。虽然先生很优秀,比小林还要优秀,可咱们就是说,如果先生不是县太爷他的小舅子,最开始能轮到他吗?”

  “最开始如果有咱们张捕头的坚持,这师爷就是小林的呀。”

  “小林本来没拿到师爷就不开心,那天早晨师爷的那个样子,又好像在故意针对小林。咱们毕竟认识小林认识得早,再加上小林是咱们头儿的弟弟,咱们看着就觉得好像是外人占了自己孩子的地盘,还要把自己孩子赶出去。这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现在想想,先生什么时候对我们这么凶过了?他为什么非要针对小林?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小林才是杀害师爷的凶手?”

  “可不嘛,我现在都在怀疑,头儿之所以亲自动手去抓小林,还是受到了师爷的指点。”

  “师爷当时没当着我们的面指出来,那是给足了我们面子啊。”

  “知道,却能不说出来,这何止是给足了我们面子,还给足了头儿的面子。头儿这么刚正不阿的一个男人,自己兄弟杀人的事情如果是别人当众说出来,头儿得多难受啊。”

  “对啊,先生真的是一个顶温柔的人了。”

  “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愧疚,当时我还骂先生,说他不知好歹什么的。可先生学了礼义廉耻,只是指出了我们那里做得不对。”

  “是啊,我们真的做错了。办案子这么大的事情,就不该和衙门之外的人说,就算是我们的亲人都不行。原来先生那天的话,全都是意有所指。我们真是一群井底之蛙,还好意思说先生的不是。”

  “我现在想想就后怕,你们说,如果当初没有先生出现,是小林当了师爷,会怎么样?”

  听到这个假设,众人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会怎么样?

  会让师爷的冤魂不得安息,会让衙门彻底成为青城镇的笑柄。

  他们还一天天地出去抓捕犯人和断案,他们断的是哪儿门子的案子?他们把最大的杀人凶手放在了身边还不知道。

  这……

  他们当时竟然还有那么一瞬间,嫌弃先生抢走了小林的位置。

  咱们就是说,抢得好啊。

  不对,这怎么能叫抢?

  先生是林县令的小舅子,来衙门办事就叫走后门。

  小林是张捕头的亲弟弟,来衙门办事就不叫走后门了?

  他们凭什么认为这个位置就是小林的?

  都是走后门,小林就因为是他们老大的弟弟,就比先生高贵了?

  正要说,先生来给他们当这个师爷,真是屈才了。

  太特么屈才了。

  结果屈才的人还碰上他们这群煞笔。

  唉,越想越替先生不值得。

  呸!

  他们这群煞笔。

  此时的百里辛是听不到这群捕快的自骂了。

  现在的他已经来到了牢房这里。

  牢房阴暗潮湿,头顶还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

  百里辛刚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张彪。

  此时张彪正站在一处牢房前,隔着牢门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两人说得很激烈,就连百里辛靠近都没有听到。

  百里辛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了一处墙壁后面躲了起来。

  刚站好,就听到了张林的声音:“哥,你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你疯了吗?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就因为我听你说了些案子,你要判我一个罪名吗?”

  “什么罪名?案子是你亲自给我看的,不是我求着你给我看得。真要判罪的话,你应该比我更重吧?”

  张彪的声音十分低落:“你放心,等案子都处理完之后,我会好好清算我自己的罪行的。”

  张林明显愣了一下,“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是看了点案子,对案子感兴趣不犯法啊。哥你醒醒,我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咱娘就生了我们两个,如果娘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我们才是世界上最最最亲的两个人。”

  “是不是那个叫百里辛的师爷?自从他来到衙门之后,你就不对劲了。你说,是不是他蛊惑你的?”

  “哥,你看看他长的那个样子,他就是个狐狸精。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简直满口污言秽语!”张彪瞪了张林一眼,声音拔高,“先生才不是什么狐狸精。而且我喜欢的是女人,先生一个大男人,我喜欢他干什么!我对他只是最纯粹的尊敬,不是你脑子里的那堆龌龊想法。”

  “行行行,算我说错了。”张林抓着牢房的栏杆,“哥,算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你看我现在也长记性了,你气出得也该差不多了吧?你这次做的真的有点过火了,娘如果知道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肯定要生气的,不仅会生气,估计都要晕倒过去。”

  “我昨天回去后也反省了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我答应你,以后出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先关心你,以你为重,我太习惯你的照顾了,所以反而忘记了怎么照顾你。”

  “还有啊,我以后再也不过问你们衙门里的案子了。我下个月还要进京赶考,你这样押着我,我怎么去?押一天两天出出气也就得了,快点放我出去吧哥。”

  “唉,”张彪低低叹了一声,“张林,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抓过来吗?”

  张林眼珠子转了转:“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昨天那个叫百里辛的师爷说你们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你为了证明自己刚正不阿,把我关起来几天吗?”

  “……”张彪轻笑了一声,“张林,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名声,随便关押无辜之人的盲流吗?”

  “我把你关起来,是因为师爷的事情。”

  张林:“果然还是因为他,我就说是因为百里辛吧。”

  “不是现在这位师爷,是前不久死去的那位师爷,张林,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张林抓着栏杆的手微微握紧:“我有什么好说的?”

  张彪:“我懒得和你拐弯抹角,张林,杨师爷是不是你杀的?”

  张林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静,“哥你是办案子办疯了吗?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说了,我跟师爷也不熟,我杀他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杀他干什么。”张彪沉声一笑,“你说不是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天前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张林:“我当然是在家里啊,母亲可以为我作证。你那时候在衙门,又没在家,你如果在家的话,就知道我并没有撒谎。”

  “不,你撒谎了。”张彪抿唇,眼眸深沉,“如果你那天一直在家,就会知道我其实回过家。”

  张林瞬间一愣,就听张彪继续往下说,“我那天晚上巡逻,路上刚好看到一名男子的外形和你的外形十分相像,但因为距离很远,那个黑影很快就消失了。我出于担心,当晚回家了一趟,发现你真的没在家。”

  “可我怕母亲夜里担心,便没有声张,又偷偷离开了家。”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我又回到了家里。那时候你已经在家了,我问你,不管是母亲还是你,一口咬定你整晚都在家。我想着你年纪也大了,说不定晚上是和哪家情投意合的姑娘谈情说爱也犹未可知。所幸你安全回家,我也没有戳穿你。”

  “可之后杨师爷的案子,越来越多疑点都指向你。”

  “模仿犯罪,还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只有可能是熟悉案子的人。”

  “我回家的时候,你有一双鞋刚刷干净。但我回家的时候,是大清早。湿漉漉的鞋子说明肯定不是昨天刷的,看起来刚刷了没多久。谁会大清早刷鞋?除非是为了隐藏什么行径。”

  “还有杨师爷腰上的那道衣服裂口。”

  “我后来在家里找过,我们家少了一把切菜用的镰刀,腰带上的痕迹,就是这个镰刀弄得吧?”

  “我当时不断地在家里找证据,但不是为了证明你是凶手,而是为了证明跟你不是凶手。”

  “可是不管我怎么找,找到的证据更加坚定你就是凶手。”

  “你说百里辛师爷是吧?我不回家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和母亲。”

  “我没有办法把你亲手抓起来,可更没有办法做到面对你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愧对我身上这身衣服,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在睡觉是吗?因为我晚上睡不着,我一到了晚上,就会梦到杨师爷,梦到他质问我,为什么知道凶手是谁,却要让他逍遥法外?”

  百里辛从黑暗中探出头,默默看着这一对隔着牢房对峙的两兄弟。

  牢房里面的张林脸上已经渐渐没有表情,他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张彪,许久后才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你表演给谁看?”

  “我早就知道,你虚伪得很。发起狠来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放过。”

  张彪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说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杨师爷。”

  “为什么?因为他该死啊。”张林冷笑一声,“他挡了我的路,我当然要杀了他。”

  张彪:“你就这么想来衙门办事吗?你考取功名之后当一方父母官,不是有更加大好的前程?我就算再怎么拼搏,也就是给人打工的命,你那个才是真的改变命运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我根本就考不上功名!”张林忽然愤怒地咆哮一声:“你以为功名是你说考就能考上的吗?”

  “从我回来之后,你们就天天让我考功名。你们知不知道,就连那个秀才,都是我买来的。我最多就是写了一手好字,可字好有什么用啊。”

  张彪愣了一下:“你考不上可以告诉我们啊,为什么不说出来?你这么优秀,就算考不上功名,我们还可以干别的。”

  “你让我说什么、说我不行?说我没本事?”张林恶狠狠瞪着外面的张彪,“我最看不起的大哥,都混成了捕头,身边簇拥着那么多小弟。可我呢,一事无成,还要靠你们接济。我做不到,我怎么骄傲的一个人,说不出那样的话。”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活得轻松简单,就因为你之前太坏了,所以现在就算当了捕头,做什么别人都不会指责你。可我呢?我一开始就表现得谦逊有礼,像我这样的人,一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周围的人就全是职责的声音。”

  张林声音忽然提了上去,“张彪!我小时候差点在家饿死的事情你怎么不说?你们总说我习惯了锦衣玉食,你们怎么不说为什么把我送走?还不是因为家里当年掀不开锅,不把我送走,就要眼睁睁地看我饿死或者被卖掉。”

  “是我自己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的吗?当时你们要送我走,我跪在地上求你们不要赶我走。可最后呢?你们根本不顾我自己的想法,强行把我送走了。”

  “你以为寄人篱下的日子好过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眼色。因为我不是那个家的亲儿子,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我好一点。我好不容易刚适应了那边的日子,你们又忽然出现,还是什么都不问我的意见,又这么蛮横地将我带回来。”

  “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们赶我走我就要走,你们把我带回来,我就又回到了这片炼狱?”

  “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怨你。既然不愿意对我好,当初就该活活将我饿死!总好过我在外面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张彪定定地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青年,眼中的失望像化不开的冰川,“抱歉,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但……你变成这样,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是你自己的错。”

  “这世上有很多人,比你过得苦的多。你说你差点饿死,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最多一天没吃饭。你那会儿还小,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饿死,你只是觉得饥饿而已。我每天都给你吃的,我不会忘记的。可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三天才吃一顿饭。”

  “我把你送走,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害你。”

  “你算哪门子的颠沛流离?亲戚家就算再不好,也没有亏待你,没有饿着你,甚至锦衣玉食地供着。你不仅不知道感恩,现在还觉得他们对你不好,你真是忘恩负义。如果当时不是他们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早就饿死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颠沛流离吗?你见过路上的乞丐吗?你看过在荒野中被野兽啃食的尸体吗?你没有,因为就算我们过得再不好,也把你好好保护起来了。”

  “我、母亲,还有我们的亲戚,我们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你。”

  “早知道你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张彪沉默两秒,从嘴里沉声挤出几个字,“当初真该把你扔到荒野里喂狗!”

  “我对你太失望了,张林。”

  说罢,张彪决绝地转身离开。

  张彪身后,张林忽然抓着囚牢的门框大声呼唤,“张彪,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对吧?!你就是想让我死,张彪,我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你害了我!我们的祖先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唾骂你。如果我死了,你也不配见张家的列祖列宗!张彪,你听到了吗张彪!”

  “张捕头。”张彪快走出牢房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张彪脚步倏然一顿,他扭过头去,就见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从墙壁后面的黑影中走出来。

  “先生?”张彪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您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辛:“抱歉,刚才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哦,没事,”张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牢房里面昏暗,在昏黄的灯火下面,百里辛隐隐看到男人的眼里泛着光,“先生,你来这里是为了?”

  百里辛:“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我刚刚从青城山下来,问了捕快说你在这里,就过来找你。”

  张彪:“哦,哦,什么事情,我们上去再说吧,这里环境不好,先生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味道。”

  百里辛:“好,我们出去再说。”

  两人同行,从牢房离开。

  外面天气晴朗,明亮的日光忽然洒落过来,刺痛了张彪的眼睛。

  张彪生理性眉头紧皱。

  “先生,你找我想说什么?”

  百里辛,“说来话长,不仅话长,还有些离奇。跟我回书房,听我慢慢跟你说。”

  张彪点点头,“好的,先生。”

  两人刚走到衙门的院子里,远远地就听到一道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谩骂声。

  夹杂在谩骂声中的,还有那些捕快的安慰声。

  “大娘,您这是做什么,快从地上起来啊。”

  “就是啊,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说不定只是闹着玩玩,老大做事最有分寸,他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您现在就算把脑袋磕晕了,也无济于事啊。”

  “我的林儿啊,为娘好不容易把你接回来了,你还没在为娘这里过几天好日子,就被你那狠心的哥哥给抓了过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都是我生的儿子,为什么彪儿你这么冷血无情,你不顾及兄弟情深,还不顾及我这个老不死的命了吗?”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你是想逼死我吗?”

  “要抓你抓我啊,把林儿放了,他有什么罪?他只是个孩子而已。”“林儿他还年轻,他犯了什么罪由我这个老骨头抵罪!”

  “该死的张彪,你这个张家的不肖子孙,和你那个赌鬼爹一样混蛋!”

  老婆子骂骂咧咧,坐在衙门的门口,引来了外面无数人的围观。

  捕快们见状赶紧将门关上,将所有的人都挡在了门外。

  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第一这是老大的老娘,他们肯定不能像对付其他人一样将人赶出去。

  第二这是个老太太,万一处理不好,那是要闹出人命的。

  谁也不敢动手。

  张彪也听到了声音,他站在院子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咬咬牙走过去,“娘,这里是衙门,你这是做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捕头,我这些兄弟看我的面子,你早就被是他们关进大牢了知道吗?”

  “你可算是出来了,好啊,快点把我关进牢里,”老婆子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张彪,“我们的张捕头威风八面,已经抓了自己的亲弟弟了,还怕多一个亲娘吗?我不怕,有本事你也把我抓起来啊!”

  张彪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算我求求你了,娘,我抓张林,是因为他真的犯了事情。你回家吧,你膝盖不是不好吗?一直跪着又要伤膝盖了。”

  “我不起来。”老婆子发狠,“你一天不放你弟弟,我就一天不起来。”

  说着,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孩子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自己的肉,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我就是豁出去我这条老命,也要把林儿救出来。你不放林儿,就是打算逼死我这个做母亲的。你如果想成为逼死母亲的不孝之子,那你大可继续一意孤行。”

  张彪气得简直想骂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胡搅蛮缠、蛮横无理的母亲,又想起地牢里那个恩将仇报的弟弟,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凄凉来。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全身力气陡然卸掉,只剩下颓然:“随便你吧,你们都不要劝她,她想跪多久就跪多久。”

  扔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离开,再也没有一丝迟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到了百里辛身上。

  现在在他们看来,百里辛无所不能,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这种棘手的情况,只有主心骨能够救命啊!

  老婆子也跟着看向了百里辛。

  百里辛有些头疼。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张林是你的孩子,张彪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你担心张林的安危,就不担心张彪是否会因为你的行为丢掉那身衣服吗?这是衙门,做主的是县太爷,不是张彪。”

  “张林犯了罪,张彪把他抓起来,这本就是一个捕快该做的事情。”

  “喂,老太婆。”看着把剪刀架在脖子上的老人,百里辛尽量用她能够听懂的话说,“你只有两个儿子,你现在老了,现在一个儿子已经进了牢里,而且还是重罪。我这么说吧,你的下半辈子,已经指望不上这个小儿子了,你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张彪这个大儿子。”

  “张彪又做不了主。”

  “你现在这一闹,不仅张林回不来,还会把张彪也弄得丢了吃饭的家伙。”

  “你看看张彪到时候会不会怨你,你把他惹毛了,他说不定一气之下真的不管你了。到时候哪天你真的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谁给你端屎端尿?”

  “清醒一点,别把两个孩子都害了。”

  老婆子呆了呆,她迟疑地盯着百里辛,“林儿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帮他顶罪不行吗?我不是想害彪儿,我只是想把林儿救出来。等他出来之后考上了状元,一定可以回来救我出去的。”

  “杀人,够重吗?”百里辛从嘴角泄出一声笑,“你也帮他顶罪,然后等他来考取功名救母是吗?可你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杀人罪,要么发配边疆,要么秋后问斩。如果是发配边疆,一路上长途跋涉,艰难险阻,你这老了好不容易要享清福,别说去了边疆受苦,说不定会直接死在路上。到时候黄土一埋……说不定还连埋都不埋,直接扔到山林里喂野狗了。”

  “如果是秋后问斩,那就更来不及了。”

  “你儿子还没参加乡试吧?等乡试过了,还有会试、殿试等等。”

  “这么长时间下来,你早就死了。”

  “就算你侥幸还没死,你儿子长得这么俊俏,中了前三甲之后,说不定就被陛下看上,收为驸马。”

  “一个公主的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你说你儿子敢说他有一个杀人的娘吗?他不敢,因为一旦细查,他们就会发现,你是给你儿子顶罪的,杀人的就是你儿子。那你说你儿子的驸马还能当吗?当然不能,他好不容易爬到了那个位置,以你对儿子的了解,你说他还会来救你吗?”

  “放着身边对你好的儿子不疼,偏偏要去宠一个没良心的。”

  “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倒是希望你能替你儿子顶罪。这样两个同时祸害张捕头的因素都没了,可惜啊,张捕头到底是顾念亲情,所以才对你一再容忍。”

  “好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想跪就跪吧。”

  “对了,一会儿给老太太弄点吃的,可不能让她在我们衙门饿死,要不外面人可就要说张捕头不孝顺。如果一会儿老太太想要回去,你们就给人好好用轿子抬回去,咱们衙门办事,总是要办得漂漂亮亮。”

  说着,百里辛也不再理会一脸呆滞的老太太,转身离开。

  老太太跪在原地很长时间,她脑海中不断琢磨着百里辛说的话,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忽然觉得膝盖一阵阵地抽痛。

  就在这时,一名捕快拿着一个软垫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些干粮和水。

  “老太太,”捕快将软垫放在地上,“师爷让我们给你拿来的,说让你要跪就跪垫子,免得您膝盖受伤了,还要老大忙前忙后去拿药、在你那床头伺候。现在衙门忙,可不能没有老大。”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软垫,听着捕快们传来的话。

  她当然知道这是那个师爷的激将法。

  可仔细想想,每每她卧病在床,都是张彪忙前忙后,又是抓药,又是看护的。

  自己的小儿子只是偶尔来看她一下,说上一句“娘你快点好起来”,无非如此。

  如果现在两个人只能指望一个的话,说到底还是得靠张彪。老太太在地上跪了很长时间,久到肚子都开始饿了,才看到张彪和百里辛从房间中走出来。

  她看着张彪,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张彪直接越过自己,和百里辛一前一后出了衙门。

  现场还留下几个捕快看着自己,剩下的也都不见了。

  现在她膝盖疼得厉害,干粮就放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因为傲气绝食没有吃。

  现在她是又热、又饿、又疼。

  自从张彪当时捕快后不久,自己就没再出去干活,都是张彪拿钱回来养活家里。她有多久没受过这种委屈了?张彪照顾她的时候,从来没有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原本自己跪在这里,是想要挟吓唬张彪,让他赶紧将人放了。

  现在张彪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她,她就算在这里跪一天也没用。

  张彪是真的不打算管自己了吗?

  忽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陡然在心底蔓延。

  如果张彪也不管自己了,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天活头?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了!

  “哎呦。”老太太忽然叫了一声。

  旁边的捕快立刻凑上来,就听到老太太道:“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两名捕快顿时眼睛一亮,“老太太,您可算是想清楚了。走吧,轿子早就等在外面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叫的轿子?”www.jieyidazhiye.com

  “还能什么时候啊,头儿出去的时候呗,他看着你跪在这里心疼,一早就叫了一辆轿子等在外面。您一旦说想要回去,让我们赶紧将您安全送回家。”

  老太太闻言,鼻头忽然一酸,这么大的人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彪儿,好孩子,好孩子。”

  张彪这些年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

  可她之前,就是嫌弃张彪,嫌弃他野性难驯,嫌弃他野蛮粗鄙。

  她的两个孩子,她更喜欢的一直都是小儿子。

  她的小儿子知书达礼,谦逊有礼。

  她也会把更多的关心留给小儿子。

  她很偏心,她自己知道。

  小儿子自己在家的时候,她就偷偷给他加餐,等到张彪也回来的时候,她就随便做做应付一下。

  把张林接回来的这些年,说实话,她都是这么干的。

  忽然间,她的内心生出一种愧疚来。

  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她却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张林,把所有的凶险和批评都给了张彪。

  可事实上,张彪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个孩子。

  老太太;“……”

  她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踉跄地坐进轿子里,老太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

  “头儿,老太太已经回家了,坐着轿子回去的,路上还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你。”

  一名捕快匆匆跑到张彪和百里辛身边,传了句话。

  张彪脸上没什么反应,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去就好,辛苦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粒碎银子,“去酒楼买几瓶好的女儿红带回去,就当是我犒劳兄弟们的。”

  捕快不敢接,张彪就直接把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不耐烦地开始赶人,“快点回去,我和师爷还有重要的案子要办。”

  赶走了捕快,张彪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纸上。

  这里是一家很小的当铺,平时没什么人,偶尔做做典当生意。

  张彪指着画上的图问道:“你再好好看看,当年你收到的,是不是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翡翠耳环?”

  掌柜有些上了年纪,还有些耳背,张彪说话只能靠吼的。

  只见老头举着放大镜,十分认真地一点一点打量张彪手里的画纸。

  许久后,他才点了点头,“没错,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一对翡翠耳环。”

  张彪和百里辛对视一眼,张彪急切地问道:“那你还记得典当这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吗?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翡翠耳环还在不在你这里?”

  掌柜的扶着耳朵扯着嗓子大声喊:“什么?你说什么?这个东西长什么样子?不就是图上这个样子吗?”

  张彪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份急切,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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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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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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