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我无关,亦不在我意料中,原长老莫要迁怒,还是先要紧眼下局面吧。”情势威逼,逢先生这一遭答话也少了玩笑之意,一边凝神行运功法抵抗玄力,一边留神觑向石门,“那石门上分明早被人做下手脚,是我等尽失算了。”
可当前局面,又岂是一句“失算”说得。原布衣虽是含怒诘问,但自入此地,步步为营,也并非全无戒备。此刻石门上漩涡中诡力惊人,浩荡卷身而来搜刮诸人元力,不得不以自保为先,对待逢先生言辞只冷哼一声,旋即凝注真元固神于内,强行压下异力撼动牵引,再四下环顾,赭夫人等也各自纷纷运功为抗,只是或重伤在身、或修为不足,形容一时间颇见狼狈,更有林栖与程北旄二人面色痛苦恍惚交杂,显然已堕神飞之地。忽又见一旁腾起一道金光璀璨,兰荩一边稳固自身神魂,一边还要分心回护沙白翠,淑风壶口金露悬垂缀如璎珞,堪堪掩住二人之身,能得一丝遮蔽之机,可再几步外仍昏迷未醒的道其常已不在她力所能及之内,重伤之身又遭玄力吸夺,已是肉眼可见的神气飞快萎靡下去。沙白翠看得分明,本是自身都尚需倚着兰荩才得稳定,蓦的竟又挣出一分气力,抬手一扬,一束嫩绿藕丝飞出,卷在道其常腰间,尽力拖向怀中。
兰荩脸色登时一变,随即脱口便叫:“小师叔,救命!”
一左一右,在她开口同时,两道灵光耀射,一者丹霞凛冽直落淑风壶上,金光承霞彩,顿时暴涨如瀑,所沐之处诸人皆觉心神一轻,得以喘息;另一道赤火流光,划地成环,将甬路方圆圈入。火光落地成线,看来纤若牛毛,若非刻意留心,难以察觉内中掺杂着的一丝极淡玄色——可剑清执对此最是警醒,一望便知此法乃是以玄力相抗玄力,两股异力同源而出,相抵则消,便见火环刹那明灭,那股抓魂摄魄的搜夺之感也随之淡去几分,众人所承压力大减,却使他心中一悸,咬了咬牙才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下,正犹疑间,忽见逢先生眉头一皱神色有异,一手猛的按住额角,低呻了一声,灌注在火中的玄力也同时退散,漩涡之力顺势反涨,宛如大浪当头,直扑众人神识之中。
无声轰然,如若灭顶将临,甬道之中无处可避。逢先生身上生变骤然,构筑于识海之中的大衍转心阵上赫见一道奇印浮现,本如臂使指的玄瞳之力刹那被锢于金锁之中,应变已然不及。蓦见原布衣翻手一托,折扇一晃而起,化作一道锦绣围幕团团将众人绕于其中。金玉扇骨宛若穿丝,凝作若虚若实之网,一阻众人神元被夺之势。而金玉天丝上穿杳杳,另一端竟刺破虚无界限没入冥冥之中,虽不可见,仿佛彼端另有锚定之物,得以暂缓漩涡吸引之力。
剑清执心惊手疾,转剑一击斩向石门漩涡,人却抽身退步一晃到了逢先生身侧,沉声道:“发生何事?”
逢先生一手扶额摇了摇头:“无非是……”他没将话说尽,两人心中自能会意,又一转头看向原布衣:“原长老,你这后手留得甚妙,能可支撑多久?”
原布衣目光在二人间挪动一瞬,轻哼一声还是答了他:“这异力强悍远出意料,彼端修为不足久持,你若有何破局之法速行,再耽搁下去难以收场。”
“彼端是……”逢先生心念一转,登时定论,“是青垣?”旋即摇头,“青垣修为远不足以抗衡此力,这一阵难了!你当真再无旁的后手?”
原布衣脸色一黑,索性闭口不言,全力运功支撑护幕。石门漩涡穷搜不止,护幕以金玉天丝锚定于背岭城阵中,借彼阵力以抗玄异。背岭城大阵乃穷一宗残业而成,损而未破,仍有妙用无穷,然而正如逢先生所说,留于阵中以为牵引之基的青垣到底修为有限,本是原布衣入阵时谨慎使然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若在寻常局面中自可称奇兵,但当对眼下这般浑雄玄奥之能则力有未逮,局面虽是暂缓,依旧岌岌可危,随时便是坍破之局。旁人对此同是束手无策,唯有适才随火线昙花一现的手段稍可抗衡,当下一众目光又纷纷齐聚在逢先生一身,要看他还能如何动作。
这般众目睽睽,剑清执言不能言,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只能含糊道:“有何难处,可需我等助你一臂?”
逢先生冲他翘翘嘴角,又是摇头:“不必。”
“那……”
“我再尽力一试。”逢先生话一出口,立刻半合双眼,闭窍以内视。既是易于一窥识海之变,又是生生断了与剑清执当众言辞拉扯以免生出后患。然而转心阵上,奇印如铸坚不可撼,其形其势,正是玉墀宗当日藉骨笛烙入神识的控神术显化其形。万千玄丝奥妙无穷,锢锁转心阵运转挪化玄瞳之能,更散出熠熠奇光如幻,徐徐在识海中无尽铺展。
识海洞真,幻雾如遮以蔽灵识,一睹则迷。尚未能与控神术拉扯几合,内探神识已被茫茫雾霭所覆。在外逢先生身躯陡然一晃,再开眼时,眸中神光顿弱七分。然而也就在同时,忽闻赭夫人振杖一杵,诧异出声:“浮生客!”
石门漩涡夺魂摄元,虽有原布衣护幕展开,在场众人仍需各施手段相抗,修为稍弱如林栖、程北旄,伤重如沙白翠、道其常,也有另几人就近回护,勉强以至不失。然而百密之下,竟无人能料到一直昏迷在旁的浮生客身上忽现异状。他乃是被剑清执、逢先生二人自阵中带出,剑清执以剑元割切玄力吸夺,本也将他护持在内,此刻护幕犹存、剑元不破,甚至同样虚弱的另几人也尚能支撑,唯独却见他一身清气涌动如决堤之水,至一极限后陡然灵光大盛,却乃是神躯将解之恶兆。这一变滋生骤然,旁人尚在诧异,剑清执心知浮生客跟脚,登时大惊,剑心一转,催动一片丹霞如席卷上他之身躯。然而霞光之下,难阻灵气崩解之变,不过弹指片刻,浮生客肉身竟眼见沦入虚实不定的状况,甚至轮廓影影绰绰,已渐有脱出丹霞与护幕范围,投向石门漩涡之势。
“这是何缘故?”一而再有局面脱出掌控恶化,原布衣顿感焦头烂额,指尖一动,一缕天丝分出,一圈圈绕上浮生客强行将他扯住。天丝与身躯相触,他神色蓦的一动,带了几分狐疑瞥向剑清执:“西云主……”
剑清执知再难瞒他,只得含糊点头:“浮生兄乃是异躯,疏忽在此,始料未及。”
眼下不容深究缘由,原布衣顿足叹气:“这下可是难办了……我可尽力,但无自信能在此时保下他。”
剑清执一时也无话可接,他本不善于此道,只能任凭原布衣施为,再看一眼逢先生身如木石不动,也自有纠葛在身,索性横心将牙一咬,抽剑回身:“若能破了此门,绝境自解,何妨一试。”随话声,掌中丹霄华彩陡然怒绽,煌煌然遍耀甬路石窟,剑未出意先行,凛凛金庚之气掠人肌骨寒毛,流转之间汇作堂皇一道刺目剑光,轰然直指海眼石门。偌大声势、浩瀚之威,几可裂石开山,撼动石窟,石门漩涡纵无不可纳,一时间也未能尽抵此剑,刹那簌簌山石撼动,脚下摇摇,漩涡之中竟见幽光明烁,依稀有变化之意。
在场他人皆关注此剑,见状颇觉几分心喜。只是喜尚未露,剑清执面色陡寒,与原布衣几乎异口同声而出:“不妙!”
随即两人一勒天丝,一转寒刃,双力一会交错成莹莹之网疾张于前。也就在同时,漩涡烁动之中幽光骤暗,如无尽之穴。穴中玄力弥张一刹倍盛于前,本是穷搜在场魂元之力,此际无形竟化有形,暗暗之风无声而行,所及之处万物湮灭不存,直至撞上剑清执与原布衣合力而成的莹莹灵网……
无声可闻,唯见幽光灵光次第明暗交错,转瞬大半清光湮化,幽风堪堪受阻于其下,犹然旋流不止,择物欲吞。剑清执剑势不尽,左掌立刻接覆剑柄之上,再催真元,霞彩一瞬炽成白灿,剖虚空如开天裂,直斩幽风正中。紧随其后,原布衣张手一招,再闻玉磬清响,灵威拔俗,以续后力。两道绝式相叠,撼天动地,隆隆四面石开,闭锁千年不止的幽深石窟天顶崩然开裂,一线天光寻隙投注落下,正照见幽风一滞,与剑势、掌威一刹皆消,沦为空静。
静谧之中,先后“噗”、“噗”两声,剑清执、原布衣各受越限反噬呕出一口伤血,然而当下顾不及此,一见头顶乍透天光,疑似生路,剑清执退后半步,随即又一剑挥出直斩天顶,欲再破开石隙几分。但剑气如电飙至半途猛然转向,又如流星疾落被牵引着投向对面石门之中。
玄暗石门,幽幽漩涡流转不止,纵然适才幽风一破,似乎仍未对其造成过多的阻碍。不过一滞之后,吸夺之力再吐,毫不逊色于前。原布衣不克分心,护幕几荡,“刺啦”一声凭空绽开数道裂口,遥遥闻得对面虚空中半声惊呼,金玉天丝随之迸断了二三。众人绷紧的心弦也随之一颤,眼见头顶生路依稀,却半步难踏,可谓绝境诛心,几不堪负。
剑清执蓦的扭头吐出口中残血,勉力一压伤势:“不破此门,万难脱身。原长老,劳你护持众人,我再一试。”
先前两人合力,勉强敌过一合,犹然反伤加身。听他再出此言,兰荩在旁登时急了:“小师叔,不可再试,此门非你一人之力能破,我们再寻他法便是!”
“若我不能,又谁能可?”剑清执不去看她,深深吸气,剑锋指地轻颤,默默再提极元。然而剑势未出,眼角余光瞥见人影一错,同时伴有身后数声惊呼。只此片刻间,卷束住浮生客的天丝崩断,非血肉凝注之躯一刹腾空而起,宛若虚物撞出护幕之围,已被玄力摄在半空之中,一身灵光离散如练,尽往石门漩涡中投去。原布衣叫声“不好!”指中天丝再分出数缕衔追而上,死死卷住浮生客,与漩涡异力争夺拉扯。剑清执剑势尚未运至极限,此刻也只得一斩先向石门,意在救急。就在灵光剑光幽光交错弥满石窟之际,忽在众人旁侧,石窟杳冥处,传出幽幽一声:“如此这般,可破不开这玄牙海眼的封禁门户啊!”
乍来低哑之语,几分熟悉几分陌生,落在在场诸人耳中,撩起心思各异。石窟交锋荡气中,赫然一道虚空裂隙中开,幽岚一缕吹出一片盈盈翠影,眨眼化作无边竹海,簌簌飒飒,将战局笼在其中。
在场自不乏识得此等手段之人,只闻数声诧异迭起:
“林楼主?”
“师父!”
“楼主!”
“林明霁……不对,你究竟是何人?”原布衣心中早对沧波楼有所存疑,乍见竹影婆娑,其气幽玄,却与曾同自己交手的御师功法如出一辙。前后相证,疑窦顿启,另一手翻腕一掌横扫,直往逸出竹影的裂隙之口扫去。
沛然一掌擦隙而过,一道幽魅身影在其掌劲之前飘然遁出。满目竹风簌簌,幽光剑气尽落其中竟一时消弭,草木琳声中,唯见一道血色披离的素衣身影化现,望空张臂,稳稳将浮生客抱在怀中,随即竹林倒卷、碧影如沉,穷搜可及之处,将逸散灵光尽数在投进漩涡前扫回,还归本体,浮生客虚实不定的身躯乍凝,崩解之危顿去。
是敌是友,因这一举动而驳杂。原布衣再见来人出手,越发笃定与御师一般无二,但眼前所见分明却是……“竺生?”
“林明霁……御师……竺生……你到底是谁,此番作为究竟所为何来?”
连声诘问,来人只作不闻,背向众人踏在虚空。一晃竹影尽没,他陡然撒手,浮生客身躯直坠而下,原布衣急将真元一递,堪堪以天丝将其卷回己方阵营。就听那人仰面冷笑一声:“我是要带尔等一观炼气界污浊隐秘之人。”话音落,倏见数点白光自他手中飘起,悬于身前,乃是无数大小不一白玉碎块,随那人手指牵引,莹光烁烁,疾旋拼合,正如一块玉盘之形。这一遭连剑清执也不会错认,登时笃定七分:“御师的阵盘?果然是你!”
转瞬阵盘成形,虽已残破,犹然灵光曜曜,似有云气相绕。而正此一块破损的阵盘当关,加诸于众人身上的浩荡异力不觉间淡去大半,非但剑清执、原布衣二人得以喘息,连实力最为微末的林栖两人也终于自重重压力下透过了一口气。甫一得缓,程北旄登时前冲数步,顾不得在旁之人,望向半空大声呼道:“楼主!楼主当真是你么?你……”他一时忘乎所处便要闯出人群,手腕上陡然一紧,被林栖死死扯住了;更有眼前寒影一瞬,剑清执一剑横拦,背身冷声只丢下两字:“止步。”
“我……他……”程北旄喉中一哽,然而半空中人全然不为这小小骚乱所动,一声讥讽笑罢,手拨阵盘,白玉之质融作一团云绡薄雾,雾气一凝便化虹桥,一端直没石门漩涡之中,却非被其所摄,而是牵架两端,宛然成径。血衣之人足踏桥头,身形蓦然似摇似幻,分明一道清雅衣饰、手拈竹枝的身影自体内分剥而出,当此纷乱局面,尚能见微微嚼笑之态,身如玉楼,层迭秀逸,一似青竿。
“林明霁……”
一众讶声未绝,血衣人身形再晃,顿见黑氅拂地,气息幽奇,再次所出之身虽面目遮掩难辨却不容错认,正是暗中搅动炼气界风云之手,偏又从来神秘莫测的御师。在场众人,几乎尽曾在其手下吃过或大或小的苦头,顿见数人神色变换难定,若非因当下局面着实诡谲不明,登时便要生乱。
云桥之上,眨眼三身幻化站定,血衣人位在正中,全不在意身后众人因自己所为滋生动荡,更不再出一言一词,唯见三道身影异体同式,清圣之元、幽诡之息同时鼓荡、急剧攀升至极限,本就介于虚实之间的林明霁、御师两身一幻,挟烘烘欲裂之威化作青、黑两团异光,左右分聚于竺生双手。一体之魂,三身合气,明光扫处,虚空隐隐亦觉烁动,非但集三种修为于一身,更在以肉躯为薪、神魂作火,燃成一团无可名状之焰,那焰心自红转白,糅杂青、黑,百炼之下,忽化焚灰。飞扬灰烬中,生出一枝青翠欲滴的新竹,乍一看纤枝弱叶,却在凝成一瞬就如离弦之矢,直贯石门而去。
交睫瞬息,动荡俱无。
唯见青竹没入漩涡,是集毕生修为于一叶,更是损尽肉身、魂元化作的极限一击。石门之中,本是一点命契相融谋其不逆,却在此时反成坚堤之隙,内外交力一炸纷然。那众人任凭百般手段都难撼动的石门漩涡,在极静一滞之后,陡然一线裂纹须臾百化,寸寸崩解垮塌下去。随之而来便是失了石门束缚的无数乱力喷泄,大股狂飙自内涌出,横走于凡所可见可及处。石窟残壁一刹隆隆震荡,尘烟飞石受挟其中,上下八方冲撞无序。好在乱流骤生之际漩涡异力已泯,众人尚不及他想,立刻各展手段撑起一道灵壁,堪堪护在周遭方圆。旋即乱流冲刷而至,一时间唯能见沙雨石瀑、闻苍峦裂毁,破灭之力激荡得石窟甬路面目全非,岩砾翻滚几近毁改地貌,轰鸣之声之势许久方歇,而犹有连片烟霾迷乱不开。直到耳听沧波拍岸轰鸣、明明淡淡的数缕凉薄星月残辉洒入破裂的山腹之地,照见眼前混乱不堪言的残局,才唤回了数人恍惚不定的心神。
剑清执与原布衣不在其列。即便山峦摧崩,两人也从始至终都未曾挪神于海眼石门之变。一边灵光成壁碎映天光,十数丈开外,却是深嵌在石壁中残损了大半的一道幽深门户——那本是石门旧地,如今石门不存,门户洞开,天光泄下,竟也能依稀辨得洞中些许真容:四壁空旷如许不见边界,唯有孤零零高台垒于正中,一道身影端坐其上,水岚云烟缭绕,难以分明面目。
但面目虽不能辨,剑清执与原布衣却心中皆动,几乎同声道:“玉墀宗?”
原布衣更是心意策动踏前一步,才又克制停下开口:“那些鬼魅所言为真,当真是玉墀宗正于此地闭关?”
这一问出口,百问更生,竺生之言之行,启疑窦重重。几乎一团乱麻的无数思绪疑问冲击在场诸人,之后许久竟无人再开口或动作,只数双眼睛都紧盯在门户大敞的石洞中,捉牢洞中身影,不敢轻动分毫。
这般僵持片刻,两下皆无动静,唯闻水声风声碎砾滑落未绝声。忽见原布衣手一张,九合节徐徐起在半空,沉声开口:“玉墀宗……是谁?”
玉墀宗是谁?自然是当下炼气界名号仅存的魔脉遗主,手段来历皆为不明,甚至从未有人亲睹他现身于前。分明此际已近图穷匕见,此人身上却仍迷雾难开,甚至连一直在外代他行事之御师,乍隐乍现,乍然身死魂销,也只平添疑云上厚重一笔,更使众人身迷五里雾中,不得开释。
见原布衣有了动作,剑清执握着剑柄的手掌也不由得紧了紧,忍不住低喃一声:“适才……所言何意?”
“炼气界有何污浊隐秘!”原布衣蓦的冷笑一声,并指向前一划,“便是你,玉墀宗么?”一缕纤风如弦,割空排气而去,半边残破的石门门户应手碎落了一地。只是风弦甫近石台方圆,默坐人影周遭的烟岚云气一阵翻涌,晃眼将其卷入,无声无痕甚至难觉气机所发。原布衣“咦”了一声,忽然扭头冲着剑清执一扬眉:“在西云主面前弄这云遮雾掩的手段,岂非班门弄斧?”
“……”剑清执却不敢大意,也不接原布衣的话,只凝神于刃上,随即手腕旋转,绚光一闪倏然直冲石台。似觉外侵,护持于石台四周的云烟再涌,不想甫与剑气相接,前一霎金风簌簌,瞬间散作汩汩云气融入其中。云烟不定之势顿时凝结,而后剑又至,数声如裂帛,云岚之障哗然四散,清清楚楚将端坐石台之人显露出来:裹身一袭华袍银带,簪玉冠垂明珠,声容不动,已觉贵气非凡,乍一照眼如见冰雪长风、熠熠光华,全无半分众人想象中魔脉畸能模样。霎时听闻数声脱口低呼:“这……”
“玉墀宗?”
“此人便是那魔首玉墀宗?”
竟是意外难信之意腾于言表,闹起了小小一阵骚动。
甚至连原布衣也未免眯了眯眼,再看石台身影,已然气度摄人,犹有半副玉遮扣在脸上,模糊了眉目容貌,纵可见而难识。他忽的福至心灵,手中一转折扇回持,似猜测又似笃定摇了摇:“阁下这般遮掩面貌,莫非……是相识之人?”
他旁侧剑清执捉剑手指突然一僵,先前混乱不觉,此刻一切遮蔽荡尽,再看台上人,竟也模模糊糊多了少许似曾相识的忐忑,可这点揣测又似是而非难以分明,空觉心悸,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忽听身后石杖顿地一声闷响,赭夫人挺直了脊背迈步走上前来,双目一霎不霎盯紧高台,冷冷开口:“老身倒是也好奇这位玉墀宗的真面目为何,值得御师这样百般弄计布局为引。背岭城这一场大戏,如今看来岂非就为此刻?”
“夫人所言在理。”原布衣颔首,“如此看来,那御师挖空心思只为揭示玉墀宗所在,这两人间倒也似有不协。无论如何,若玉墀宗当真身份有疑,眼下他似因闭关困圄难动,正是难得机会,岂可错失。”
“……”剑清执又抿了抿嘴角,但见原布衣与赭夫人态度笃定,只得也将丹霄一振点了点头,“如此,不如我等先合力一试。”
一言定音,三人也无需旁人再作添手,各运元功,霞练飞虹、赤龙探爪,更闻半空一声清响,九合节上垂光如浪,一卷合并三人三式之力磅礴而去,直冲玄牙海眼之中。刹那一声轰鸣犹如山裂,炫目明光炽盛几使人不能目视。光海所漫,砂崩石解簌簌成尘,半面海眼一瞬夷成白地。而就在强悍一击正中,玄石高台摧作狂烟飞尘,其上人影座下虚空,不得不飘然落在地面。三式未尽之力立刻四面涌上,只闻“噼啪”数声脆响如玉碎,原布衣一挑眉头,又反手抽扇一扇:“便让我等一见……不对!”
话音未落,陡然变调。扇底清风掀飞尘,满目尘埃散开大半,大片大片尘烟之后,忽倏透出荧荧一点薄光,一晃映见一人出现在玉墀宗身前,脚下道道阵纹蜿蜒,将两人护在阵心。随后才闻“叮叮当当”连声清脆,一把断成数截的红玉法尺碎玉琳琅坠地,在其身后半步的玉墀宗却未染点尘,犹然衣冠俨然,闭目入定分毫无动。m.jieyidazhiye.com
与此同时,几声诧异低呼自三人身后传来。之前连串变故兔起鹘落,纵然逢先生一时受大衍转心阵所困,也难以有人留意;剑清执更在众人之前护持不敢分神,难免片刻疏忽。此时猛然惊觉,不知何时被勾勒出的阵纹正从地面隐去,原本处于人群中之人已然身在对面,分明峙立之姿。更不待这一边再有何动作,以护守模样遮挡在玉墀宗身前的逢先生反手掐诀,阵光陡盛,未出只言片语,转眼便见两人身影湮没阵中。原布衣惊怒之下掌扇连出,赭夫人也随即助上一杖,但掌风杖影掠及处,交睫间已成一片空空荡荡,除了满地尘沙残垣,再无半分存迹。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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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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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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