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彪跪坐在坟前,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刚刚亲手刻在墓碑上的几个字——“宋丹青之墓”,连陆小凤拎着两坛酒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这是里别院私藏的好酒,该是不错。”
范一彪神色黯然,无精打采道:“再好的酒,他也喝不到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拍拍范一彪的肩,同样坐在墓前,将拿来的三个碗依次排开,打开酒坛,满满地倒了三碗酒。然后他端起两碗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范一彪。
范一彪接过酒碗,闻着浓郁的酒香,喃喃道:“人死后,还能闻得到酒香吗?”
“一来,我没死过,没法告诉你。二来,我一向认为祭拜更多的是宽慰生者,而非告慰亡灵。”陆小凤略顿了顿,又道,“不过若真有黄泉冥界,等我死后,我倒是更愿意拿酒来祭拜我。”
范一彪看着碗中的酒水又抬起头看向墓碑,郑重地说:“不管宋先生能不能听见,我都向他保证,必定手刃真凶!”说罢,仰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小凤也一口将酒喝完,然后将最后那碗酒倒在地上。酒水很快渗入地面,好似真被喝完了一般。
如此,三碗又三碗。红云渐渐爬上范一彪双颊。他愣愣地看着酒碗,突然说道:“其实当年被红叶山庄英雄帖吸引的,不仅有剑客,还有许多好事者。有人甚至为了看上一场决斗,在附近等上十天半个月。教我武功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那场比试极为精彩,他自持也会功夫,站的近了,一不小心被剑气直接斩断了胳膊。他曾对我说,自那之后,他才知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就此远离了江湖。我一直对他口中的红叶山庄十分神往,所以宋先生邀请时,才会立刻答应。”
陆小凤啧啧称奇,道:“比武伤及无关之人之事倒不常见。”
一般来说,比武也好,决斗也罢,大多会定在人迹罕至处。偶有在热闹之地也会提前告知,好叫行人避让,便有好事者也都远远看着,故而极少有旁人受伤。
“不止这一次。”范一彪点头,“宋先生跟我说他也曾去看过。那场对决之人名为韩志鲲,其所擅之鲲鹏剑法气贯长虹,大有水击三千里之势。仲越涛的惊涛剑法亦是凶猛,如同惊涛骇浪,席卷那千里之鲲。两人鏖战数十回合,满天树枝乱飞,百步之内竟成平地。围观者尽数为这场精彩绝伦的决斗吸引,直至韩志鲲落败,众人回过神来,才发觉有一孕妇倒在地上。她没受外伤,而是见这激烈打斗受了惊吓,以致小产。当时广知大师也在,他正在施救落败受伤的韩志鲲,又碍于男女大防,没有立即过去。等送到城里已经晚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据说是一家三口出门游玩,听闻有决斗好奇之下才来围观,没曾想出了这种事。听宋先生说,那一家人,姓苏。”
陆小凤隐隐明白了范一彪的意思。
果然,范一彪接着说:“按理说,以广知大师的为人,就算仲夏倾向于苏申夜,他也不会偏心帮助。所以宋先生怀疑,苏申夜就是当年那个苏姓小公子。广知大师必是后悔没有出手保住他母亲的性命,才会在今日选择帮助他。”
陆小凤道:“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范一彪点点头,悲伤蓦然袭上心间。这些日子听到的杂闻轶事犹在耳边,说话的人却已不在。他猛地连喝了几大碗酒,酒气入喉,瞬间晕红了他的脸,略有迷离的双眼透着无限的哀伤。
“我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运气。陆小凤,或许你也该离我远远的。”
陆小凤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向来不信这些。”杰伊文学网
“这是真的,陆小凤。真的!”醉意使得范一彪多了几分固执,“我6岁那年,田里遭了蝗灾,颗粒无收。为了一家人的活路,爹用三石米将我卖给了邻乡的员外。我不怨他,幼弟太小,长兄又能为家里干活,我不仅顽皮又是最能吃的那个,的确该选我。”
范一彪边说边喝酒,醉意更浓,越发絮叨。陆小凤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由着他。
“自那之后,我再没见过爹娘。员外见我年纪尚小,不太能做繁重的活,就将放牛的差事交给了我。在放牛途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有人怜他可怜,会送他些吃食,也有人厌他脏乱,捏着鼻子绕着他走。没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他大多时候都躲在破庙里,唯有天晴时会躺在路边晒太阳。就算有人将食物放在他身边,他也不会睁开眼道一声谢。后来我不止听到一人说,他就是因为太懒了,才会落到这种穷困境地。”
“那天是我第一次放牛,胆怯得很。路过他身边时有些奇怪怎么躺着个人,却也没敢多问。等放完牛回来,他的身边多了几个小孩,大多跟我差不多,唯有为首的那个年纪大些。他们将他围在中间,边踹他边骂他是叫花子、死要饭的。我爹卖我时,曾边哭边让我别怨他,若没这三石米,我们一家五口只能去要饭,任人欺辱。所以听到有人欺负要饭的,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怒气,登时不怕了,冲了上去。也亏得我天生力气大,又皮糙肉厚,挨了许多打,还是将那伙人赶走了。我见他还躺在地上就去扶他,他却呆呆地看着我,先夸了句好,又骂了句傻,然后骂骂咧咧地跌跌撞撞跑开了。我以为他是个疯子不敢多管,加之脸上挂了彩定要被骂,更不敢耽误时间,急急忙忙赶着牛回去。幸运的是回去后员外只是让我别乱惹事,并未过多训斥,这第一天便平安的过了。”
范一彪又喝了一口酒。朦胧醉意之中,回忆越发清晰。
“第二日放牛回来,我被那伙小孩围住了。许是有了昨日的教训,人数多了一倍,还有不少大孩子。我知道躲不过,只请他们别伤了我的牛。他们得势,哪管我说什么,就要一拥而上。谁哪知刚靠近我,一个个又跳着脚退了回去,不停喊疼。几番之下,那帮孩子口中叫喊着这人会妖法,四下逃走了。我虽愚钝,却也知道是有人救了我,抬头张扬,就见那脏兮兮的身影从破庙上一跃而下,轻轻松松落到地上。若非亲眼所见,我绝想不到这个受人欺负的乞丐竟会功夫。我见他转身要走,连忙牵着牛走过去拜倒在地,希望他能教我,因为我不想在像方才那样任人欺负却无力还手。他想了许久,终于同意。”
“之后我便每天晚上去他那儿。练功的日子很枯燥乏味,但我认了死理,他让我一遍一遍练,我就一遍一遍练。从树枝到木棍到石棒再到铁棍,他不给我拿剑我就不拿剑,只练招式。他很满意,说像我这样愚钝的,只有不断练习才能将所有招式烂熟于心,做到身随心动。”
“那年的冬天很冷,破庙又四处透风。我第一次得了赏钱,兴冲冲地买了一床厚棉被给他说是孝敬师父。他突然很生气,说他这种人就该被冻,刺骨的寒风最配冷血之人。他又说他不是我师父,指点几下称不上师父。可以叫叫花子,可以叫废物,唯独不能称师父,下次若再喊错,便别再来了。他极少与我发火,那是一次,还有一次是在多年后。我自认为略有小成,想拿他的剑试试。我从未见他用过那柄剑,甚至教我招式时也没有。剑就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像一坨废铁。但我知道,那不是废铁。所以我大着胆子想去试试。可是我手还没碰到剑,便被他一掌拍开,他说剑不能借人,要用就用自己的剑。”
“后来我因年岁大了,改去庄子里干活,晚上能溜出来的时候便少了些。不过得赏钱的次数也多了。还好,酒他不拒。于是只要有空,我都拎着酒去看他。又一个冬天,同样特别冷。我记得那天正好是我十五岁的生辰,我随员外出门回来,刚得了赏钱便买了酒去看他。酒是烈酒,驱寒最佳。可等我到了破庙,却发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早已凉的不能再凉了。只十日……十日而已,竟成永别……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之后我将那柄剑和他埋在了一处。我想他和他的剑一起,应当不会孤独。”
说到伤心处,范一彪猛地灌了几口酒,眼中醉意更浓。
“之后,我也常到破庙练习,一如他在世时。我想着,等我更精进了,又存够了钱,我就离开这里,去看看他口中的江湖。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短短两年,员外家道中落,不得不遣散仆从。员外心善,给了我们每人不少银子。我想不如将闯荡江湖的计划提前,便找到铁匠,打了一把剑,我的剑。”范一彪低着头爱惜地抚摸着横在身边的剑,眼中露出些许落魄,“总是这样,我身边的人总是一个个离我而去。或许有一日,只剩这柄剑陪我。陆小凤,或许我真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此一身,再不去祸害别人。”
“若真是这样,你不如找到汪增全,跟在他身边,看他能过多久?”
饶是范一彪喝的头晕脑胀,也听出了陆小凤话语中的戏谑,微有愠怒道:“陆小凤,你莫要玩笑!”
陆小凤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意,语气却格外严肃,道:“你若真信了自己能给他人带来不幸,这话便称不上玩笑。”
范一彪哑口无言,良久后,伸手握住剑柄,缓缓道:“我会替宋先生报仇,用我的剑!”
“好。”陆小凤笑着举杯相碰,“我替宋先生记下了。”
两人一饮而尽,以作盟约。
边喝边聊之际,日头逐渐逐渐西斜。
酒这东西,喝得快便醉得快。范一彪心中烦闷,一开始便喝得急了,早已有了醉意。又喝了些许时候,他更是醉意上涌,只觉头晕眼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范一彪再次醒来,已到了第二天,天边微白,晨风卷起些许凉意。他挠了挠已没有胡须的下巴,猛地记起自己昨天说了许多醉话,再左右看看,没看到陆小凤的身影,便知他已经离开。范一彪知道这个朋友来去不定,亦没放在心上,朝宋丹青的墓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拿起放在身边的重剑,站起身,抬脚向别院而去。
程万战将身体掩在暗处,盯着那扇敞开的门,不敢有丝毫松懈。如此守了一夜,紧绷的身体逐渐变得麻木,凉风吹散暑热的同时也吹来了些许倦怠,程万战只能勉强瞪着双眼不让自己睡着,实际上意识已然涣散,甚至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一人。范一彪直接一个手刀,让他入睡,而后走到宗政堃房外,轻轻敲响房门。
“谁?”楚幸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很快响起。
“是我,范一彪。我有问题想问宗政公子?”
门内,楚幸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到底还是来开了门。范一彪告了声罪,抬脚进了屋子。宗政堃倚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阁下这是怕我溜走,所以急匆匆地跑来?”
“打扰你休息是我不对,但我有一疑问非问清楚不可。”范一彪不给宗政堃反对的机会,直接说,“我想知道汪增全为何要杀宋先生?”
“知道又如何?放过他吗?”
范一彪循声回头,这才发觉云初霁不知何时现在了门口。他暗暗心惊,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居然依旧没有察觉她靠近,难怪宋先生生前一直夸赞她的功夫。想到宋丹青,范一彪神色一凛,一字一句坚定道:“无论是各种理由,我都会为宋先生报仇。只是我不想宋先生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想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去杀一个人。”
“我知道了,我告诉你。”想到厌恶之人,宗政堃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恨意,“因为汪增全是吴老太的表弟。多年前,他和宋丹青在酒坊见过。时隔多年,汪增全当时又只是个小人物,所以宋丹青一时间没想起来。但已经查到了酒坊,他担心宋丹青万一想起来会对自己不利,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他们料定我们出不去,也不防备。这就是他杀人后,得意中亲口对我说的,不会有错。”
范一彪错愕道:“就为了这万一?”
“他们为了报仇已经筹划了两年,便是失败的可能只是分毫,他们也不会让其存在。所以吴三儿拿走小幸的玉鬼蝉,将其引诱至地窖,再由跟在后面的汪增全偷袭杀了他。”
“不对。”范一彪莽归莽,却不傻,立刻发现其中问题,“那吴三儿还回来做什么?云姑娘,我记得你就是在吴三儿尸体上发现那只玉做的鬼蝉,才提议要去酒馆的。”
“吴三儿死了?”宗政堃眉头锁的更紧,“或许是为了仲雪……玉鬼蝉不能细看,所以吴老太原想着将小幸带去一起送上,一来令仲越涛分心便于偷袭,二来是想让她当肉盾。”
“可恶!”范一彪听出这计谋歹毒,气得锤了一下手心。
宗政堃满是自责,道:“若不是为了我,小幸也不会受这等苦。”
“你别这样说。”楚幸紧握他的手,“你答应带我走,我也答应跟你走,当然要不离不弃。难不成你会抛下我不管?”
宗政堃回握住她的手,用力保证:“当然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自不用说。
瞧两人这情深义重的样子,范一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察觉还有人看着,宗政堃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这计划能成功也亦失败。我记得前些时候,吴老太曾得意洋洋地来说她用不着我们了,因为她抓到了仲雪。有仲越涛最心疼的女儿作为人质,杀其还不算手到擒来。不过没几天,仲雪跑了,把她气得不行。”
“原来如此。”范一彪恍然道,“难怪仲雪姑娘说当时吴三儿在她屋外鬼鬼祟祟的。”
宗政堃对这直爽的汉子有了些许好感,言语间也稍稍有了些缓和。问道:“不知阁下还有何疑惑?”
“没了。多谢。”范一彪不好意思再多打扰,告了声罪,转身离开。
云初霁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察觉躲在墙角的时梦之也已离去,不由心中疑惑:她莫非不是来监视的?那清晨来此又是为何?只是无意中走到此处?正疑惑间,突听宗政堃唤她。
“姑娘若要监视,何不干脆进来?”
云初霁知他误会了自己,解释道:“我已说过,我是助你,而非困你。”
宗政堃试探道:“若我想走了……”
云初霁直接回答:“那便替你荡平前方障碍。”
尽管这话说得十分真挚,可经历了所谓朋友的背叛和两年的囚禁,宗政堃实在难以轻信他人。宗政堃本就不擅虚与委蛇,干脆问道:“我不明白,你我非亲非故,为何帮我?”
云初霁不愿隐瞒,直接道:“因为宗政霈为我死了。”
宗政堃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嘴唇微颤,张着嘴许久才吐出几个字:“霈儿,死了?”
“是。”云初霁心有不忍,但她深知隐瞒无法改变既成事实。便是宗政堃知道后恨她骂她,也是她该受的。
楚幸揽住宗政堃的肩,将他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就算知道不可能,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她也想替他分担些许悲伤。
良久,宗政堃缓缓直起身,轻轻抚摸楚幸的脸颊,宽慰她莫要担心,而后对云初霁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定要保护要小幸。”
“阿堃!”
云初霁看着两人,再次坚定地说:“我定会护你二人周全。”
陆小凤一路打听,稍费了些功夫便找到了吴姓人家开的铁匠铺。铁匠铺附近的店铺不多,仅有一两家卖杂物的,无法让人过久停留。陆小凤四下一扫,立刻发现左边路边躺在树荫下的懒汉是胡跖假扮的,右边街角戴着斗笠卖糖人的则是邹瑜。陆小凤眉毛一挑,习惯性地轻捻胡须,抬脚走到了插着糖人的稻草靶子前。
“多少钱一个糖人?”
“一文。”
“这么便宜?”
陆小凤拿下一个糖人,正要往怀里掏银子,便听邹瑜又道:“十两。”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也会开玩笑,迟疑片刻,又把银子放了回去,笑道:“怎又这般贵了?”
“无缘之人自然卖的贵。”
“如何才叫有缘?”
“不嫌便宜。”
陆小凤呵呵一笑,将糖人插回稻草靶子上,问道:“你何时卖起糖人了?”
“租的,十两一天。”
“陆小凤,怎么?发现找错人,回来找我们了?”胡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别想了,我们可不会帮你。”
陆小凤不理他,又问道:“我想知道,这两日你们可有离开过?”
邹瑜摇头,道:“没有。”
胡跖则道:“你问这作甚?不管发现什么,我们都不会告诉你。”
陆小凤仔细打量二人。虽然素来传言邹瑜狠辣,却无他喜说谎之言论,况且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亦能感觉他并非宵小之辈。再观胡跖神色,亦非作伪。看来昨夜歹人并不是胡跖。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对鬼蝉上心?不过眼下还不是为此困扰的时候。陆小凤看着得意洋洋的胡跖,笑道:“我看两位这般懒散的样子,还以为早已发现这位吴铁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吴姓人家。”看着胡跖脸上的笑容一滞,陆小凤便知自己猜对了,继续说:“既然发现了,却依然在这里,难道是不想回去?你们也不担心汪增全抛下你们不管?”
“怕什么,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们总是要回红叶山庄的。”胡跖嘴比脑子转得快,话出口再想捂嘴已经晚了。他嫌自己丢了气势,连忙又道:“再说了,我只贪钱,又不想送命。那别院可比你想的危险。”他看出陆小凤不信,干脆从腰间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陆小凤结果一看,只见一个不足一指宽的指环。指环外表光滑,内侧却又一个圆形凸起。凸起边缘略有粗糙,可见做的时候很匆忙。陆小凤在胡跖的示意下将指环套在中指上,两指按住指环,中指内侧用力顶在圆形凸起上。只见凸起正对位置猛地弹出一截银针,银针很短,微微闪着幽光,银针低端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陆小凤隐隐有了猜测,喃喃道:“这是……”
胡跖道:“这是回程时,我在树林里捡到的。本来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我还差点刺到自己。”
邹瑜补充道:“我在猪肉上试了,伤口和广知大师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陆小凤感觉中指有些痛,摘下指环一看,只见手指上圆形压痕中隐隐有血渗出。这指环中的红色凸起如此粗糙,稍稍用力便刺破手指。持指环行凶,用的力气更大,伤痕一时半会儿应当无法消除。想到此节,陆小凤道:“这个痕迹倒是容易查。”
“有什么可查的?”胡跖呵呵一笑,“当时能接近广知大师的不外乎苏申夜、仲夏和程万战。程万战这人不像是会暗杀的,所以不是苏申夜就是仲夏。所以你知道我们为何不回去了吧。他们能杀广知大师,肯定也会杀别人。跑去别院住,可不是自投罗网?”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这个胡跖的确有几分聪明,尤其在明哲保身上尤为突出。
胡跖挂着笑容,眯着眼睛慢慢凑到陆小凤面前,道:“我可是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呢?你这么知道这位吴铁匠不是要找的人?”
陆小凤并不隐瞒,直接说:“因为那位吴姓人家开的是酒馆。汪增全和那酒馆有关系。”
“好呀,难怪诓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胡跖顿时变了脸色,双目圆瞪,气得提脚便走,刚迈出几步,又转回身,道,“邹兄弟,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走,咱们一起,我不信找不到汪增全那个王八蛋。陆小凤,咱们不是一路人,就不带你了。”
陆小凤早已发现胡跖不是个擅长隐藏心事的人,眼下仔细观察,更是确认他应当是真不知道汪增全的下落。
邹瑜想了一想,将插满糖人的稻草靶子递给陆小凤,说了句:“送你,不用还。”跟在了胡跖身后。
陆小凤知晓二人不会带他,待他们走远才抬起脚。他就这么扛着稻草靶子慢悠悠地走,路上有小孩想要糖人,便拿下一个送出。等回到别院,稻草靶子上的糖人只剩下了四个。陆小凤扛着稻草靶子在院内继续慢悠悠地逛着。谁知不仅苏申夜和仲家兄妹不在,连时梦之也不知去了哪里。直至到了原先住的屋子前,他才终于见到人影。首先就是躲在角落的程万战。
程万战已然醒了。他确认宗政堃、楚幸和云初霁还待在房中,只道是自己太困睡着了,并未想太多。刚打定主意认真看守,便见到了扛着稻草靶子的陆小凤。察觉陆小凤也发现了他,他干脆也不再遮掩,指着稻草靶子直接问道:“你带这个来做什么?”
陆小凤将稻草靶子往程万战面前一斜,问道:“吃吗?”
程万战被这突然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懵,目光转向稻草靶子,犹豫这他玩的什么花招,摇头道:“不吃。”
“可惜。”陆小凤重新将稻草靶子扛到肩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这才向里面走去。
程万战被他这番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实在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有人不识货,这么好吃的糖人也不吃。”
程万战气得直跳脚,亏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糖人。如今露了行迹,他干脆躲也不躲,大大方方地站在前面看守。
陆小凤刚走到门前,正撞到楚幸端着空药碗出来。楚幸的目光旋即被稻草靶子吸引,指着糖人问:“这是什么?”
“糖人,可要尝尝?”
“好。”楚幸天生直爽,毫不客气,直接拿下一个糖人,想也不想便咬了一口。一声脆响,她已经将糖人一角吃入口中,脸上亦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甜!好吃!我能给阿堃拿一个吗?他刚喝了药,苦。”
“当然可以。”
见陆小凤点头,楚幸立刻又取下一个,快步进屋。
“太甜,不如糖葫芦酸甜可口。”
陆小凤扭头,便见云初霁也出来了,正拿着一个糖人吃的津津有味。
“想吃糖葫芦,找花公子给你买。我这儿现在只有糖人。”
花满楼正从屋内出来,听二人又要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初霁将最后一个糖人取下,一手一个,边吃边问:“你跟程万战说什么了,将他气成了这样?”
陆小凤闻声侧头看去,只见程万战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这边,笑道:“不过是见他守了一夜无聊,说些话逗他玩玩。”他收回目光,再看云初霁吃的正欢,不由失笑道:“你不是说不好吃?”
“没有糖葫芦,也就只能拿糖人将就了。”面对陆小凤,云初霁向来是嘴上不服输。
陆小凤将空了的稻草靶子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便打哈欠边说:“喝了一夜酒,也是累了。我找间屋子先去睡会儿。”说罢,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
云初霁很快吃完了两个糖人,正要找东西擦嘴,便见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递了过来。
“你也去休息会儿。这儿有我守着。苏申夜他们暂时不会有动作,汪增全目标改成了仲雪,暂时也不会对楚幸下手。”花满楼担心她不听,补充道,“况且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得先养好身体,不是吗?”
云初霁接过手帕,看着眼前男子。他一贯温和的脸上,隐约可见勉强压抑的担忧。原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知道她的决断。就算不认同、就算会担心,他也依旧会支持她。所以有他在,她总会如此安心。
“初霁?”
听到花满楼的声音,云初霁这才发现又看着他出了神。
“我知道了。”云初霁慌忙用手帕擦了擦嘴,刚想把手帕还回,又改变主意将它放入怀中。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微红的脸,快步回了房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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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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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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