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魏无羡”与鬼将军相对下跪磕头的举动,他本人一下子成了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

  蓝启仁难得不带审慎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的侄子所选定的命定之人、倾心之人。

  迎着聚集的视线、对着郑重道谢的温情,魏无羡抖了抖:“温情,你别这样——”

  他顿了顿,最终收敛了一切轻忽玩笑之色,凝视着她道:“没有什么好‘多谢’的。至少在这里,没有。”

  温情的嘴唇轻微地嗡动了一下,没有再多说。

  关于跪不跪的拉锯结束之后,“魏无羡”开始问起“温宁”这些年的遭遇。

  听着“魏无羡”对兰陵金氏在其中的作用的猜测,金凌脸上一阵青青红红。金子轩低头,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神智近乎全无的“温宁”听到了“魏无羡”重归于世的第一个指令,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响应。他们两人各有遭遇,却又都是混混沌沌中便到了十几年后,倒还有些同病相怜。

  ——顿了顿,他道:“不过我这边也差不多。这些年的事儿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些。”

  ——温宁道:“我听说乱葬岗没了,人……全都没了。”

  蓝景仪道:“人全都没了?乱葬岗上,还有什么人吗?”

  后方的气氛有些凝重。

  鬼将军这句话无疑象征着一个噩耗,尽管噩耗的对象尚且没有明确,但可推测的范围却几乎已经可以框定了。

  温情紧抿的嘴唇隐隐发白。

  蓝思追道:“应该……是温先生的族人吧。”

  金凌道:“为什么魏婴会和温、温氏的人一起在乱葬岗上?明明是温狗杀害我外祖一门,他为什么会和温家人扯到一起?!”

  江澄的脸色在听到他的诘问后迅速染上阴鸷,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忍了下来——在场唯二的温姓者,毕竟曾对他施以援手。

  无论他本人有多么不想承认这一点,也不可能在这时向对方做出追责之举。

  温情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膝头。

  温宁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子,低声道:“姐姐……”

  温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尽力而为,求仁得仁便是。”

  就如同书中说的一般,最坏的下场也已经被预测过了。

  没什么可怕的。

  金凌的诘问没有得到答案。三个小辈年岁相近,对于旧事自然也都是一般的一知半解,须臾沉默之后,也只能归于“别有隐情”四个字。

  说完这沉重的话题,“魏无羡”与“温宁”相对无言,最终只有试图转移话题,却不料朝着一个更让人难捱的方向去了。

  ——温宁轻声道:“江澄江宗主带人围剿乱葬岗。杀了您。”

  ——魏无羡道:“这我得澄清,不是他杀的我。我是受反噬而死的。”

  江澄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哪怕有“魏无羡”的“澄清”在前,有“温宁”下一句没能说完的反驳,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自己”在“魏无羡”之死中扮演的角色当真无关紧要。

  ——温宁终于抬眼直视他,道:“可是,江宗主他明明……”

  ——魏无羡道:“人总不可能在独木桥上安然无恙地走一辈子。没办法的事。”

  江澄咬着牙,觉得嘴里似乎满满都是铁锈的味道:“你为什么不叫他说完,为什么不说清楚?我难道、还——”还避讳自己做过的事吗?!

  后半句话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咙里。

  魏无羡道:“又不是我不让他说的,你问我作甚。况且,他说的也没错。人总不可能在独木桥上安然无恙地走一辈子。”

  江澄低声咆哮:“你和我说你能控制得住!你他妈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又和我扯这一套!!”

  魏无羡还没有再答话,蓝忘机便道:“江宗主,还请自控。”

  他微微侧脸,态度冷静到冷淡,与面色扭曲的江澄对比鲜明,然而,那双淡色的眼睛所投射的东西却与对方相差不远:“有些事情,非如言语一般可控。”

  闻言,江澄登时仿佛被重锤砸中,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他的目光在蓝、魏两人身上几度来回,最终狠狠拧过了脸去。

  魏无羡看他似乎被打击得不轻,犹豫片刻,开口道:“江澄……”

  江澄道:“你闭嘴。”

  魏无羡:“……”

  十分难得的,魏无羡被江澄给噎住了,原本就没打好腹稿的劝说尽数胎死腹中。

  他摸了摸鼻子,暗道岂有此理,暂且歇了劝解的心思:要是江澄不必他多说,自己就能想通,那自然是最好的。

  “温宁”与“魏无羡”的话题越转越沉重,最终再次陷入无言。沉默蔓延当中,酒楼的大堂猛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金凌的心境虽然说不上比那时平静了多少,对魏无羡的感官确实已大有不同,再重温自己当时的话,难免有些不自在。

  蓝思追也留意到他的神情,本就读得尽力语气低平,这下更显得犹犹豫豫起来。

  蓝景仪道:“大小姐你这下总该承认思追当时说的没错了吧?”

  金凌“哼”了一声,道:“我承认,魏婴确实不像薛洋用那样鬼道为非作歹。但那又如何?难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就是不存在了吗?”

  听得出来,他虽然这样说,却颇有些色厉内荏之感,显然只是习惯一般的嘴硬,而非仍旧深信魏无羡罪孽深重。

  蓝景仪撇了撇嘴,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可争的了,遂闭嘴。

  金凌心中别扭之意未消,听到蓝景仪那时被自己忽略的最后一句,终于没有忍住刺了他一句:“都吵成那样了你还想着吃没吃,呵。”

  ——只听蓝景仪也加入了,嚷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有必要乱摔东西吗?那个我还没吃呢……”

  这一个“呵”字昭示了十足十的嘲讽,蓝景仪果然又被激了起来,嚷道:“怎么了?你摔东西本来就不对!浪费吃的不说,还给店家添麻烦!”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互呛起来。

  蓝思追万般无奈,本欲喝止,但想想他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当时的争吵内容上也好,遂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打算快些读完了事。

  前面虽然一片吵吵嚷嚷,后面却仍是凝重。书中金凌与人吵得堪称口不择言,凡是被他点了名的人脸色俱是不同程度的难看,却还要尽力在其中提取有用信息。

  魏无羡努力让自己略过无甚用处、徒增阴影的莲花坞惨祸,只看前文,貌似镇静道:“夷陵老祖这两桩罪状,‘穷奇道截杀’,先前阿凌已经说过,后面的‘血洗不夜天’,想必也是关键。师姐,与金子轩,想来就是在这两次变故中——”

  他顿了顿,直接跳过了那个谁都不愿意听的词,继续道:“只是,不夜天是岐山温氏仙府,阿凌他们提起温氏,态度也不见和缓,可见涉事的‘多少修士’都非是温氏中人。如此,我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情形。”

  金子轩道:“大批修士聚集,总是有缘故的,选在不夜天,也不像是清谈盛会之类。我就罢了,江姑娘……”

  他看了一眼江厌离,道:“江姑娘在射日之征中也是在留守后方,为什么会牵涉其中,就很奇怪了。”

  江澄当即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心道那还用废话,九成九是被你这个家伙带累的。

  金子轩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孟瑶道:“穷奇道地处荒僻,来往之人鲜少。若岐山温氏倾覆,不夜天也理应废弃,都不该是人群聚集之地。听金小公子话里的意思,魏公子丧心病狂大开杀戒,在这两地杀戮甚重,便颇有蹊跷之处。”

  聂怀桑道:“我也觉得,好端端的他们跑到那种没人的地方去做什么?总不能是魏兄你把人弄到那种地方去,再来个大屠杀吧。”

  魏无羡对他这表述敬谢不敏,没好气道:“我既没这本事,也没这需求,更没有这种爱好。”

  江澄道:“不夜天暂且不论,穷奇道截杀,既然是截杀,总有布局者与中计者。你就一个人,怎么看也不是布局的那个,只能是一批修士在穷奇道埋伏你。结果传出去之后被倒打一耙,成了你心狠手辣。”

  魏无羡道:“不会吧?若真是这么清楚明白,也会有人想不明白?”

  江澄冷笑:“你以为那些修士,有几个是有脑子的?就算想明白了,又有谁会站出来给你说话?你是真不明白么?和他们站在一起,你是奇侠怪杰、是一枝独秀,若是不能为他们所用,就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杀你可以,你若是一一杀回去,就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他这话说的直白又不留情面,将不少人都惊住了,然而一时又无可辩驳、不知从何驳起。

  蓝启仁的脸色难看的很。

  江厌离忍不住道:“阿澄——”

  魏无羡道:“师姐,你什么都不用说。”

  他对着江澄,握紧了蓝忘机的一只手,坚决地道:“就算当真如此——这一次,我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几乎是同时,蓝忘机沉声道:“我绝不会让此事成真。”

  江澄的眼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松开几乎要攥出血的手,狠狠地嗤了一声,道:“若是那样,自然最好。”

  聂怀桑小声道:“结果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顶多是又知道了要留意的还有一个不夜天城。”

  这话一出,方才说的最多的江澄顿时脸色一黑。

  已经知道自己将来是栽在温宁手上的金子轩脸色跟着一黑。

  蓝忘机道:“传言不可尽信。金小公子,亦对内情所知甚少。”

  含光君一句话作结,讨论到此为止。书中争吵不休的少年,也已在其名号威慑下偃旗息鼓。

  “魏无羡”与“温宁”听完全程,后者显然对金凌愧疚极深,无声无息地又跪了下去。前者没劝两句,便被意外打断。

  ——温宁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望向魏无羡的背后……只见一袭白衣越过了他,提起一脚,踹在温宁的肩上。

  ——温宁被踹得又压出了一个人形坑。

  温情:“……”

  魏无羡:“……”

  蓝忘机:“……”

  蓝景仪道:“为什么……含光君醉了之后总是这么不待见鬼将军啊。”

  前一次,鬼将军也挨了两掌呢。

  金凌张了张嘴,想说这等凶尸恶鬼自然不招待见,然而他也心知肚明,绝不是这样的缘故。

  被迫宣读含光君醉态的蓝思追如坐针毡。

  魏无羡看完“蓝忘机”醉酒之后种种幼稚举动,忍不住又乐了:“含光君,听得见听不见的,自欺欺人可不行啊。”

  ——蓝忘机皱起眉,捂住了耳朵,转过身背对温宁,面对魏无羡,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魏无羡道:“还能怎么办,我带他进屋,扔床上睡觉去。”

  ——蓝忘机道:“好。”杰伊文学网

  ——魏无羡道:“咦?你不是捂着耳朵吗?怎地又听得到我说话啦?”

  ——这次蓝忘机却不答了,依旧紧紧捂着耳朵,仿佛刚才插话的不是他。魏无羡啼笑皆非,对温宁道:“你自己小心点。”

  蓝忘机:“……”

  魏无羡笑过之后,又慢条斯理道:“算了,我和你说也没用。你又管不了自己喝醉以后是什么样儿。”

  蓝忘机:“……”

  蓝忘机忍无可忍:“魏婴。”

  魏无羡道:“在!含光君有何吩咐?”

  蓝忘机:“……”

  蓝忘机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任他开心了。

  蓝启仁脸色铁青,在看到“魏无羡”大咧咧向侄子讨要抹额,更是一路转黑、黑如锅底。

  前面的蓝景仪隐隐有口吐魂烟的征兆:“含光君的抹额啊……老祖前辈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乱要别人的抹额啊!”

  蓝思追:“……景仪,魏前辈不知情,自然更不可能顾及到了。”

  蓝景仪道:“我知道啊!所以为什么都这样了魏前辈想的还是含光君讨厌他!含光君分明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啊这是!”

  ——魏无羡把这条抹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莫非当年的蓝忘机只是单纯地讨厌他,讨厌他这人的所有行为而已?

  蓝思追:“景仪!!”

  金凌第一次对蓝景仪投去了与“敬佩”沾边儿的目光。

  蓝启仁终于忍不住了:“小辈无礼!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魏无羡尴尬地咳了一声,躲开蓝先生的刀子眼,深恨书中的自己不争气、不开窍。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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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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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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