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活了这么久,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蒹葭这点儿意气用事的冒犯,他哪里会放在心上,唯一关心的也就是刚刚黯然离开的靳千秋。他这时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担心这边出什么问题。
他是免于“重置”的人,说明铜蛇之杖的力量也不是完整的,这个被重置的世界定然有着漏洞存在。欧阳玄的表现似乎正是利用了这漏洞,强制要求陆蒹葭想起重置以前的自己。
而唐晓翼不允许陆蒹葭想起来。
她是由顾浅漓重置后形成的全新个体,且与千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论是“陆蒹葭”对“靳千秋”,还是“顾浅漓”对“慕烟雅”——一旦她想起了过去,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故。
为了确保千秋的安全,唐晓翼有必要留下来善后。
“靳千秋,本姓慕,江南慕家之女。因她出生时天有异象,慕家认为她是邪祟之女,将她长年囚丨禁在后院,从未令她见过天光。在她九岁那年,「鸷鹰」血洗慕家,将慕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尽数杀死,仅有身在后院的慕千秋幸免于难。K告诉她,是「青网」屠尽了慕家——”说到这里,被泼了好大一盆狗血的唐晓翼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当年虽然坏事做绝,但我还没有无聊到杀死我的岳父岳母们好么?中国人很讲究门第观念的,我不对慕家祖宗三跪九叩都觉得无颜娶千秋好吗?”
这么拙劣的谎话,千秋肯定不信。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必须得信。
面前就是利刃,上头家人的血迹还未干,K肯定不介意被拒绝后再杀了这个慕家大小姐,让慕家彻底不存在。
“慕千秋在K面前假装相信,被他收作女儿。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在差不多的时间点上,十岁的你被他带回了家里。非要明确一下时间线的话,那一年「青网」遭到攻击,一夜间覆灭,世上再无「青网」。”唐晓翼这番话说得酸溜溜的,他嫉妒蒹葭与千秋共处的那五年,“要我说,她与K翻脸是迟早的事,但她也绝无可能与我结盟。以她的个性,在道上这个地方,可不好混。”
蒹葭当然知道。
要在道上迅速成名,得干大事,而当年千秋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杀手,手段还不够漂亮,一来二去的也得罪了些人。
现在她脱离了「鸷鹰」这块强大后盾,自身亦只不过是个娇弱少女,她的仇家定然会来寻她。
……虽然这个“娇弱少女”一个人可以撂倒数十个彪形大汉。
“虽然觉得前辈你很不可信任,但目前来看你是护着千秋的。”蒹葭对唐晓翼换了称呼,也说了实话,“我希望事关千秋,你不要隐瞒我。即使我们的立场和观点并不一致甚至相冲突,可我相信对千秋,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她好。”
她不清楚唐晓翼究竟将他所知道的说了多少,但他说的应该是真话。她查过千秋的过去,但一无所获,当时她以为是K为了保护千秋而抹去了一切,现在来看也许这是唐晓翼的手笔。
K的情报网虽然密集广布,但在这个方面的专业程度还是绝对无法和唐晓翼相提并论。
他封锁她的过去,是要她的过去成为只他一人独占的宝藏。
“咦,我以为比起千秋,你会更关心自己呢!”唐晓翼故作惊讶,“K对千秋的谎言可谓是漏洞百出的,但他对你的,就不一样了……”
蒹葭身体一颤,反驳的话语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可她发现她开不了口。唐晓翼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骗她,他说的基本可信。
“但是他为什么要骗我?”蒹葭说,“母亲死后我被拍卖,是父亲——K将我救下,带回家中抚养。那时的我一无所有,他救我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发现了我的天赋。他没有骗我的动机,当时我已将他视作救命恩人,对他死心塌地——”杰伊文学网
“问题就在这里。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但现在我似乎猜到了。”唐晓翼似笑非笑的看着蒹葭,也许是在看她身后的萧处斋,“你失去了什么。”
蒹葭回身看了一眼萧处斋,他正单手抄兜,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慵懒随意,勾勒不出什么确切情绪。
“我失去了什么?”她重复唐晓翼的话。
似懂非懂。
人这一生,缓慢长大又迅速衰去,这一切的代价便是不断地丢弃东西。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统统丢掉干净。也许丢得太快太急,于是一些重要的东西,也夹杂在垃圾杂物当中一起丢掉了。
唐晓翼表情恢复如初,耸肩,忽然靠近蒹葭。后者戒备的后退一步,唐晓翼也不在意,仗着人高伸长上身,在蒹葭耳畔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对千秋这么好,像是自己死也没关系、千秋必须过得好一样……是你重情重义,还是她天生就是个祸害、引诱得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对她好?”
说罢,他离开蒹葭,转身向千秋离去的方向走去。
蒹葭愣住了。不是因为那句“你失去了什么”,而是因为唐晓翼的这番话。
她为什么对千秋那么好?
蒹葭自己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想看她过得自由快乐,看见她脸上天真灿烂的笑容、看见她娇憨俏丽的举止……
可是这个愿望,居然这么难实现。
那个天使般的靳千秋,那个恶魔般的靳千秋,本应该得到幸福也应该经历伤痛的靳千秋,如今竟是与她生了隔阂,姐妹两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陆蒹葭抓紧了礼服裙摆,垂下脑袋,脑后几缕散发轻轻颤动着。
眸底一片湿润,无声悲哀。
楼下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子弹上膛声一齐滑进会场之中,蒹葭向下看去,只见身穿防弹背心的警察和一身黑衣的亲卫队从大门进入,紧跟着他们的是一名黑发女子和一名银发男子。
南沪警察、皇室亲卫队和血弑殿殿主、副殿主抵达了。
“您好。请您到楼下集合,接受统一的搜身和盘问后方可离开。”一把低沉的男嗓音响了起来,从回廊的另一端冲出来个银发的眼镜男。他身材高挑,手里抱着一件黑色大衣,径自跑向边锦,将后者完全裹进了大衣里。他的话是对蒹葭和萧处斋说的。
男子与边锦简短交流一番,示意蒹葭二人与他们一起去楼下,走到楼梯间时有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子加入了他们,男子和边锦自觉的将她围了起来,蒹葭只看得见女孩子走动时滚动的雪白裙摆。
这女孩子是什么来头?
***
唐晓翼追上了靳千秋,他刚向她伸出手,想拍拍她,千秋一个回身,雪亮利刃已然在手,直抵唐晓翼咽喉。
“别跟过来!”她咬牙切齿。
唐晓翼没有动。他就知道这小姑娘决计不会令自己手无寸铁,她的大腿上还绑着一把贴身匕首。
白瞎他担心她了。
“想哭就哭啊,在我面前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呢。”眼圈都红了,像兔子。
千秋觉得这种话未免太过于亲昵,因而对他怒目相视。
红着眼睛的小兔子恶狠狠的瞪着他,这画面异样的可爱而搞笑。
唐晓翼索性无视封喉的利刃,同她说着话:“政府和血弑殿的人已经来了,但是皇帝陛下——阁下他还没有从储藏室出来,而多多——嗯,我的朋友们,我也没有看见他们。还有端木幸和假千秋。”
“皇帝陛下和你的朋友们,我不关心。”千秋眯起眼,“但是端木幸和那个靳千秋,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以及欧阳玄和谭更漏。”唐晓翼忽然发觉,这回麻烦事儿有点多,不过有了皇帝陛下,问题不算太棘手,“刚刚我们所见到的欧阳玄,是幻术的投影,而执行幻术的人必定就在附近,因此我怀疑欧阳玄也在储藏室。”
而谭更漏肯定和他夫人在一起。
千秋眼中眸光流转,她恰好对谭更漏有诸多疑问,非得问出个究竟不可,被唐晓翼这么一说,她倒是真的有点儿动心……
“不过,你可真是狠得下心。谭更漏好歹是你的前任上司,你对他这么下得去手,我看了也觉得心寒呢。”她刻意挖苦着唐晓翼。
他却镇定:“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千秋露出了一个唐晓翼意料之中的疑惑表情。
“我怀疑那个靳千秋是你的「分丨身」。”唐晓翼把千秋按向墙壁,将她控制在墙与他之间,“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一个说法。一个人见到自己的分丨身,往往是死亡的预兆。英国的诗人雪莱就是在湖畔遇到了自己的分丨身,第二天就死去了。”
□□,Doppelgnger,有如死神的不祥之身,据说诗人雪莱在湖畔遇到自己的□□后次日身亡,世传凡目击□□者数日内必死。
唐晓翼抚摸着千秋的面颊,神色亲昵又爱恋:“不管是不是真的,为了你,我都要去查清楚。你也要去。”
千秋注视着唐晓翼的面容,将信将疑。唐晓翼稍微退开一些,像是要给她思考的余地:“我不想你死,我要你长命百岁。”
“可是你是「不三不四」的人哦。”千秋挑衅。
闻言,唐晓翼勾唇一笑。小姑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说明她是同意了。
他俯下丨身,捏住千秋精巧的下巴,呼吸都拂在她的脸上:“我也可以「是三是四」啊。”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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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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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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