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一心一意向前走,他有一种奇妙而强烈的预感:他很快就会见到靳千秋了。
又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他想也不想,直接推开了门。
脚步趔趄,摇摇晃晃。
浑身被抽空般的无力虚弱。
就像是回到了重置前的少年时期,被渐冻症慢慢地剥夺了生命,心脏破裂,肌肉僵硬,濒临死亡。
先是有着与他一样的苍白面容的孩子们拯救了他,然后是那群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孩子们拯救了他。
而现在,是靳千秋拯救了他。
把某个人或者一群人当成信仰实在是过于愚蠢的作为,人生而为自己,顶天立地无愧于内心,可总有温暖与希望引诱他去追寻去要求。
靳千秋。
靳、千、秋。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馥郁芬芳的玫瑰花香,它们像是有着实在的色彩的,是浅浅的白色,像清晨的薄雾,落在人眼前却有美妙的香味。耳畔响起了舒缓放松的宫廷圆舞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八音盒里旋转着的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这些都是很好的东西,但放在九重迷宫这个环境里,就成了恐怖。
唐晓翼抬眼看入这个房间。
半圆形的扇形房间里,到处悬挂着浅粉色的帷幕,以金线绣纹锁边,下端垂着浅金色的流苏。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拂开这层层叠叠的帷幕,隐约可以窥见那坐在房间中央的人。
是个穿着白衬衫、背带裤的胖子。
唐晓翼好像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点心(之前那个餐厅)了……这一重迷宫的主人是个胖子,会爱吃甜点也符合常理。
更何况这一重对应的罪行乃是「贪食」。
他拨开重重帷幕,走向那个胖子。
他看见地上散落着糕点残渣,越靠近胖子,地上的残渣也就越多,像雪花一样,粘在樱桃木地板上。圆舞曲仍在响着,它仿佛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紧不慢、无忧无虑。jieyidazhiye.com
几个镀金点心架上放满了甜点心,心形饼干、彩虹软糖、糖果色马卡龙、巧克力豆。蕾丝边与荷叶边,草莓、樱桃、蓝莓,奶油、糖霜、果酱。它们躺在雕花的镀金圆盘里,琳琅满目,诱人采撷。
“您好,”唐晓翼拨开最后一层帷幕,对着胖子的背影说道,“请问你有看见我的小姑娘吗?最漂亮最可爱的那个就是她。”
胖子动了动,他回过头看了唐晓翼一眼。脸上膨胀四溢的白嫩肥肉之间,一双缩小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里透露出茫然。他一只手拿着巧克力正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放在下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晓翼站着,因此便可以看见胖子的大腿上正躺着一个人,白袍黑发,对比触目惊心。胖子的手正按在这人的腰上,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带走她的。”胖子说,声音活脱脱便是陆蒹葭的降调(男声)版,“我也知道你会给她带来厄运。我舍不得把她给你,但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唐晓翼沉默——这是陆蒹葭的心声吗?
“靳千秋她不属于任何人,她不需要他人的扶持,我不过是伴随在她——一颗巨大的恒星边的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行星,我是她的陪衬,没有再多的奢求了。”片刻后,唐晓翼轻声说道,“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她本人的意愿毫无关系。”
胖子顿了顿,道:“我早知道你是个情种,但不知道你用心起来是这么的悲情。”
唐晓翼一惊:这是顾浅漓的声音。
穿越时间的洪流,无视重置的法则,突破容器的限制,抵达他耳边、他面前的——死不瞑目的顾浅漓的声音……
犹如千年古刹敲响亘古不变的铜钟,犹如珍奇古玩重见天日之时骤然褪去绚丽色彩,玉如玉碎以后清脆撕裂的声响。
其间漫漫长路中满载的遗憾与伤悲又与谁细说。
在这场盛宴、这个故事里,我们都成为了面目全非的鬼怪。
诚如你唐晓翼将自己的爱情作为贡礼,卑微而惶恐的向你的女神奉上,我顾浅漓也如你的附庸般,自轻自贱的以求你一息之幸,但你连薄恩都不肯赐予我,甚至还用你最极端的残酷与自私毁灭了我。
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很抱歉,”这个无情的美丽少年对她说,“我明知这句话太没用,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句话,才说得出口。更多的,我也无法再说了。”
是的了,他有理有据。
一开始便是顾浅漓先动了心,是她痴心妄想,渴求他的爱情。如古代公主淫艳迷离,每天等待神明的黄金雨洒在身上;如疯帽子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爱丽丝,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单恋无望。
于是她连死都变得廉价起来。
他一句“抱歉”便将一切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我知道你喜欢过我。”胖子用顾浅漓的声音说道,“至少、至少你的确喜欢过齐夕阑。你会爱上慕烟雅,一开始也是因为她披着齐夕阑的皮,接近你、引诱你、欺骗你——”
“不准这么说她。你已经输了,一败涂地,没有必要再在我面前诋毁她。”唐晓翼说道。
胖子顿了顿,低声道:“双标狗。”
“好歹你们过去也是相当要好的朋友,我觉得你祝福好朋友幸福才是正确的。”唐晓翼也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很好笑,他抿了抿唇,“当然啦,这种剧情只会发生在白莲花圣母身上吧?我说出来纯粹就是在恶心你。”
“你对人性的玩弄还真是出神入化啊?”
“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是行尸走肉,倚靠着从心脏经过的微弱电流而存活着。”
“那慕烟雅呢?”胖子的声音变了,从顾浅漓变成了陆蒹葭,“你舍得玩弄她吗?你明白她吗?”
唐晓翼摇了摇头,虽然胖子是背对着他的。
“请把她还给我吧。”他向胖子伸出了手。
胖子缓慢地移动着肥胖的身躯,艰难地转了过来。他的大腿上躺着那酣睡着的黑发美人,完美精致的侧脸像无忧的精灵,不食人间烟火、不沾红尘气息。
很突然的,唐晓翼想起了谭更漏对他说过的话——“我等她想起来。而你,不配。”
他该以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对她的感情,他又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她。
了解人性至深如他,竟不知该如何剖析这通透明亮的小姑娘,是他不忍心,也不敢去探究她的内心。
这是他一厢情愿、不计后果、单方面给出的感情。
唐晓翼目光下移,看见靳千秋那原本纯白的裙摆上,此时新添了浅粉色的小玫瑰花。它们散落在裙摆上,像是飘落在流水上的花朵,白浪卷绯花,有宛然又致远的古风寓意。
之前看见的一对布偶。
幻觉里的场景。
悲伤的故事。
“很奇妙。”唐晓翼说,“明明陆蒹葭才十五岁,我却已看尽了她的今生。”
犹如戏剧般的一生。
他轻声说:“所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还是……我们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胖子做出惊诧的表情:“怎么回事,你怎么越活越哲学了?”这是慕容鸢瑶的声音。
唐晓翼与这位任期短暂的未婚妻(虽然差点结成婚了)其实没什么接触,不过隐约倒是知道她性格很豪爽,尽管她也是顾浅漓扮演的角色之一——想到这里唐晓翼又深感:顾浅漓真是个戏精。
胖子拿起一份舒芙蕾塞进嘴里:“虽然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不过放心吧,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一部你参演其中的电影,曲终人散,结局只是用来搪塞观众的而已。”
胖子咀嚼着舒芙蕾,口齿不清地总结道:“世界哪里有什么「结局」啊。”
“我明白了,”唐晓翼点了点头,向熟睡中的靳千秋伸出手,“那我先把她带走了——”
突然响起的狗叫声令他动作一顿,从重重帷幕里跑出了三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围绕在胖子身侧,宝石般的鲜红眸子敌意地盯着唐晓翼。后者一阵头疼……这不会便是走失的上冥界怪物·地狱三头犬吧……
分裂成三只单独的个体也就算了,为什么它们还长得这么像博美犬啊喂!
也太无害了吧?!
胖子挨个儿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不经意似的问唐晓翼:“不赶时间吧?”
“挺赶的。”唐晓翼假笑了一下。
“赶时间也别急着走啊,看个故事嘛。”胖子抬起手,拇指与中指摁在了一起,“重置前的珍贵记忆,好好享受吧。”
“啪”地一声,胖子打了一个响指。
唐晓翼感觉自己手上有异样的触感,他摊开手掌,有一朵浅粉的樱花正在他掌上盛开。
是顾浅漓的记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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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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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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