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一盖,虽无再多旁的举动,可这只年兽又不说话,他有些无措,上一刻还醒着,下一刻又没吱声。还以为是妖不胜酒力骤然睡去,便轻声去唤:“宋锦年?”
无应答。
顾念松了一口气,心道:“吓我一跳,还以为,唔...我是该介意还是不该介意?”今夜他豁出去想抛个诱念给宋锦年,眼下是失败了,再待在这屋里头恐怕多有不妥。
他试探着动手,发觉双手都被扣住,又不禁皱起眉。似是知他不悦,宋锦年柔柔笑着,松开他,偏要用手抚平顾念眉头的小山。
宋锦年慢慢摸摸他的眉,自言自语道:“别的神族都说你是最不像神的,身上没有一点人间气,今世虽是没从前那般寡淡,可你这眉梢于我而言也不是舒展山河,只是紧巴的小山。”
“...确实。”顾念顿顿,没甩开他的手,也承认福神那由心悲天悯人的落寞,“你其实是愿意说与我,人间说有人长久一人,孑然一身落得孤寂,你既是那般。”
“阿念很聪明。”宋锦年闻言没了先前打着醉酒名义的可怜样,苦笑着收回指尖起身,心甘情愿为顾念做枕头,一挥衣袖烧符热了一盏茶,细细为他拉拢杯子,怕心上人夜里着凉似的。
年兽寂寞么?顾念忽的想到,他情绪复杂,抬眸看他眸中。
“我从前可冷了,明明灼烈火而生,偏偏觉得入了冰窟。”宋锦年敲着顾念手心,委屈极了,“我原先想着,再迟些告知与你,如今你问,我也不是不愿全然坦白...你既说你不单是福神,那你允诺我一句。”
“嗯。”
“阿念,往后你只需安抚我一句你在,你允诺我,不弃我,我——我也没什么作交换的,你只需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是不愿离你的,可好?”
年低下头看他,眼中截然是祈愿,顾念点点头:“好,我知。”
“我可是听见了,那你舒舒服服躺着,我皆说与你,一事不漏。”
年兽,自降生魔族前只是灵体,为了凝成形体,被锁在魔族的无尽渊动弹不得。
年就是年,魔族那时没什么大有学问之人,只听着人族张灯结彩红火烛烟说着要过年,便给他取了个年字。
年尚在一层粘稠的膜中,脑海中妖魔二识失去了稳定的思绪,纷扰的声音充斥耳畔,对于外面的话,他听不真切,只听见高高在上坐着的魔王说了句:“人族喜欢年,那就到时候放他出去,本王倒要看看,神族那帮狐疑之人可否过这好年!”
魔族众魔皆笑,是在举办宴席,烂死的腐尸堆积成山。
年的体内总有声音叫嚣着,他自觉难以承受,不由得转眼去看:一柄长剑被抓在一魔族手中,此魔身旁粗糙摆着几只杆子,上头半死不活吊着几具烂肉,咯吱咯吱地上头趴着新生的魔,一张大口撕裂下那烂肉肩膀的部位,里头的蛆受不住挤压,都跟着唾液一股脑挤出。
“救命!”一声妇人惊呼,那妇人抱着孩子颤抖着缩在不远处熔岩旁,“相公!相公!”她怕极了,一回头却被只通体绿色留着粘稠毒液的□□吓得一滞,她此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年□□着幼童体,以此心态有了意识已上千年,他见此女穿着却同魔族般破烂,应当是穷苦人家,妇人双膝一路上磕碰已磨红,缠头的玫红布匹也已松散,同那杆子上的尸首初来时一般惊恐。jieyidazhiye.com
一只魔一把扯住这妇人的头发,桀桀笑着,将一只新鲜淌着血的手掌扔到妇人怀中,“这就是你相公!糙皮子枯瘦的,呸!”
“人族,你要相公这不是给了你?那相公与孩儿你只能选一样!”
那魔族一把夺过妇人抱在襁褓中的孩儿,让那妇人还未明白过来夫婿已死,就生生看着自己的孩儿的身子半截入了魔族血口——
不!”她尖叫着伸手去抓,哪里抵得过魔族?最终只抓住了清晨她亲手为孩儿织好的一件小衣!魔族纵使如此,也只是纷纷怪笑,都俯视着面前这渺小的人族女子,见她目光呆滞面色苍白,又伸出比脸大的一指头戳动女子,只做人族是那可吃食又可打趣的玩物。
“别给弄死啦!吃点新鲜的!”□□驱赶着妇人,拖着她的长发拽上杆子,踢开风干了的上个尸首。
一众魔族音调不一嘶哑:“不如留她的心脏给王下?”
“疯啦!人族怎配?王下只要那亲生儿子的心脏才能可带咱们离了这破地方!”
“可是那,儿子不也是王下与人族生的”
“吃你的喝你的!真是蠢钝那什么!害!”
...
自有魔族提剑“噗嗤”一捅,捅穿了这妇人单薄的身躯血液四溅,众多魔族装模作样撵着对方,拎着杯盏往血源跟前凑,杯盏之中全是人血混着别的物种的血液。
血液穿透那层粘膜,年也嗅见了血液的味道。
那炼狱映在幼年的脑海之中永生难忘。
宋锦年说到此处,小心翼翼去看顾念的神情,生怕他生气了就不要他,伸手缕缕顾念耳际的发,道:“我那时没有是非对错,遇见你之后才知道我确实做错了,你别生我气...”
“...”顾念默不作声,只是思虑后,将被子一角捂住年,才道:“我没生气。”他只是觉得如迷雾被剥开,原来仙逸瑞福,虚境那时与灾祸下界,年从镇子而来是基于此。神族庙堂香火旺盛,却未曾想到还要遭此。
宋锦年听他语气没什么异常,继而说下去。
锁链一毁,正是除夕当夜,年兽被魔族放逐入世。
他从一处牌匾底下一跃而出,以庞大的兽躯初次与人族之地碰面,无善恶之分无是非对错,困于无尽渊中,他只觉饥肠辘辘,腹部空了千年,只知道人族可供魔族吃食。
牌坊之下遇见一拿着锯子戴着锦囊荷包的人族,兽什么都顾不得便是张口一吞,猩红色的液体从这人身躯中流出。
年兽觉得这血液没什么可尝的,泥土铁锈与那熔岩没什么区别,囫囵咬断两截身子入腹,那人的锯子掉在青石砖地上,可不舒服的是那绣有鸳鸯携二子的锦囊套住年兽顶上的犄角,挣脱不开,又听见周遭密密麻麻的人族四下跑动着,皆喊着:“恶...恶兽!快逃!”
如应和般,那远处一阵金光,四周魔族皆道:“神族今日来的谁?”
年兽顿时体内的声音又炸开,浊气烈火,烧得通体火红,他满目红光,又觉血气生肉能按捺其心,靡靡之音低低喊着:“寻一个血液甘甜的人做吃食罢?神族的血如何?”遂迈开四足嘶吼着往山那头光亮处奔去。
直到他一眼看见半空悬浮着的红衣白锦,那人金玉长相思,一身朱红流光,自然是神族,可为何他身旁的墨色仙人不比他半点甘甜?
这得拆吃入腹方可知!
“我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应该是你与黑脸施法,我只是咬破了你的衣衫、半点皮肉,就彻底晕过去了。”宋锦年迟疑道,他见顾念若有所思,“你那日好看极了,我只想要你。”
“我没问你这个。”顾念起身正色,“你那日,吃的第一个人族是个木匠,带着锦囊。”
“嗯。”
“所以柳杏这一世,你寻到我,说是做木匠的,而我这一世,你给了我你自己缝的锦囊。”顾念言闭,忘见房梁上悬着的仙逸瑞福,那剑柄牢牢系着一只琉璃与一只针脚不规矩的锦囊。
见宋锦年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顾念叹了声气,上前一吻落在年的眼皮,道:“魔族是魔族,你是你,你是大妖,你有神识便是我造的神明。”
“那当然!”年听此舒展一笑,眸中跃动,“你让我能长伴身旁,我自是欢喜难自禁。”
年再醒来,置身床榻,第一次睡在这长方软榻上,他吓得坐起身,一眼看见自己的手掌不是在人间的四蹄,再见铜镜之内,正是与人族一般,面貌跟他人世间见着的吃蜜饯小童般。
最诧异的是,他脑海中没了各界喧嚣声响。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唤你宋锦年,旁的仙君问你是哪里的,你只说是福神家的。”门外慢步进来一人,拿着扇子长发落落,系着鲜红发带,正是他在人间未尝到味的神族,年害怕,不由得往后一退。
“你怕什么?要吃了我的厉害劲儿跑哪去了?嗯?”福神一进门只柔柔笑着看年,自然落座斟了一盏茶,那茶随着扇子一动,轻飘飘悬浮在半空,落在年的面前。
杯盏里的茶,闻着香甜,看着不能用浑浊来形容,是白的。
福神凑近他,快活地给他扇风:“我问了兔儿神,他说,小孩子都喜欢喝些甜的,牛乳茶,你尝尝?”
那扇子跟福神人一样,看着精致极了,可是若说有什么刻意的也没有,年试探着一双小手抱住茶杯,糯糯地重复了句先前没听懂的话:“福...福神家的,宋...今年?”
“嗯,留在我这儿,锦年,宋锦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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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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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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