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回到家里,把沈雨泽和他母亲要来家里吃年夜饭的事情告诉了爸妈和妹妹。
安安小朋友当然举双手双脚欢迎,在她心里,沈雨泽都快成她的第二个哥哥了,她恨不得沈雨泽每天都来家里吃饭才好。
陆爸爸陆妈妈也很开心,尤其是陆妈妈,她早就想和沈雨泽的家长好好交流一下育儿经了,可惜之前都没有机会,这次她正好能和对方拉一拉家常。
陆平提前给妈妈打预防针:“沈雨泽他妈妈脾气蛮奇怪的,我怕您和她相处不来。”
“行啦,妈不用你操心,要实在话不投机,那就不聊了呗。”陆妈妈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每天来摊位上买东西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怪脾气的没见过?“反正就是多两副碗筷的事情,也不麻烦。至于我们大人合不合得来,都不影响你们小宁(小孩)一起玩。”
“什么小宁,我都十七了,被你说得我像是七岁似的。”陆平嘟囔。
“别说十七了,就算你二十七、三十七、四十七……只要爸妈一天没合眼,你一天就是我的小宁。”陆妈妈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她个子矮,刚过一米五,陆平在他小学五年级时就比妈妈高了,不过在妈妈眼里,孩子永远不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
转眼就到了年尾的最后一天。
学校下午不上课,学生们心思浮动,上午的课听得心不在焉,人人都盯着墙上的时钟,盼望着能早一秒下课。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时,学生们几乎在同一秒从椅子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书包。
大家聊起晚上年夜饭的计划,交流起晚上能吃到什么美味,椒江城靠海,饭桌上大多以海鲜为主,收拾海鲜可不容易,要提前好久做准备。
周跃问陈妙妙:“你家是自己做饭,还是去饭店吃啊?”
陈妙妙昂起头:“我家定了勇记的包厢,我们今晚的年夜饭在勇记吃!”
勇记是从这座城市走出的最有名的餐厅,就算有人没听过椒江这座小城,也肯定听过勇记餐厅的大名。它在沪市都有一席之地,还拿过米其林的好几颗星星呢。和它的质量相符的是它的价位,人均过千,绝对不是一般人消费的起。
“哇塞,你居然能订到勇记的包厢,我爸爸上个月打电话过去,店里说连大厅的桌子都没有了。”
“那是当然!”陈妙妙得意地炫耀,“勇记太难订了,我妈还是托了关系,提前四个月就订下了呢。”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同学的惊叹。大家都知道陈妙妙家有钱,要不然上次也不会邀请一群同学去家里摘橘子。不过,勇记的人均消费实在太贵了,陈妙妙一家人去勇记吃年夜饭,估计一顿饭就要花上几万元吧。
要是放到以前,陆平可能还会羡慕她的奢侈,但现在的陆平可是见多识广的钮钴禄平平了,毕竟陈妙妙再有钱,也不可能比沈雨泽更有钱了。
陆平收拾好书包,和陈妙妙道别:“妙妙,新年快乐,咱们明天见!”
校长不做人,新年三天居然不放假要补课。
陈妙妙说:“什么明天见?应该是明年见!”
“对对对,明年见!”陆平把书包放背上一甩,急匆匆地和她挥手道别。
陈妙妙看着他眨眼间就消失的背影,低声碎碎念:“怎么跑的这么快?我还想问问他关于沈雨泽的事情呢……”
被她念叨的陆平在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以为自己着凉了,很认真地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路上到处都是急着回家的人,车子堵成了一锅粥。原本从南岸到北岸的公交车只需要四十分钟,但今天陆平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家里人都吃过午饭了,今天安安学校没课,乖乖待在一楼看书,见哥哥回来了,她从厨房里端出特地为他留的剩饭,放在微波炉里叮了几分钟,让哥哥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安安真懂事。”陆平奖励妹妹两块钱零花钱,匆匆扒了几口午饭。
随便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后,陆平就要帮爸妈准备过节的东西了。
虽然前不久刚过了冬祭,但谢年时该守的礼,一点也也不能少。在他们当地,谢年必不可少的就是三牲福礼与鱼鲞。
三牲就是猪、公鸡、与鲜鱼,讲究的人家会买一整只猪头,猪嘴巴里还要叼着猪尾巴,若想从简,猪头也可以用一整条肥五花肉代替。陆爸陆妈不擅长做猪头肉,干脆每年都用五花肉,这样仪式结束后,正好可以做成梅干菜扣肉,一点也不浪费。
鱼鲞指的是晾晒的鱼干,椒江临海,沿着海岸线有不少渔村和小岛,许多人家以打渔为生。一进入秋季,家家户户都在屋前房后竖起晒鱼网,把新鲜打捞上来的鱼从正中抛开,再用白酒和盐腌渍入味,然后就可以晾在晒网上,等待阳光与海风带走它们的水分。这样制成的鱼鲞,可以保存好几个月。吃的时候不需要再加其他调味料,与葱姜一起上锅蒸熟,鲜咸适口,最适合佐酒或者伴粥。
椒江是一座离不开糯叽叽年糕的城市,除了三牲与鱼鲞以外,供桌上当然也会有年糕的身影。传统的谢年松糕一般是红色的,制作时混上红糖,加上红枣、桂花和枸杞,切成一个个方块形状。陆家的年糕都是自己做的,捣年糕时,安安馋的直流口水,陆平趁着爸妈不注意,掩护她让她提前偷吃了一块。
安安小手捧起松糕,嗷呜一口吃掉一半,松糕软软的,一碰就duangduang直晃,安安举起手,催促哥哥:“哥,你也吃呀。”
陆平没有客气,低头把剩下的松糕咬进了嘴里。
甜甜的松糕又黏又糯,陆平的牙齿都快被粘掉了。
就在他们兄妹俩蹲在供桌旁边偷吃东西时,小院外的巷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隔着院门,可以听到有车子停在了他们家门口,安安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沈哥哥来了!”
她两只黏糊糊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就拉着陆平往外跑。
小姑娘没说错,那阵喧闹声确实和沈雨泽有关——但阵仗却大到出乎了陆平意料。
陆平原本以为,沈雨泽他们母子俩来家里做客,只是多两幅碗筷的事情,就算加上司机,也不过三个人而已。
可他没想到,停在他家门口的除了那辆熟悉的卡宴车,居然还多了两辆随行的商务七座车!
司机下车,殷勤地拉开卡宴一侧车门,一道对于陆平来说熟悉无比的身影迈步走出了车子。
沈雨泽下车来到陆平身边。不知是不是陆平的错觉,他觉得今天沈雨泽的气色不太好,眼底有些阴郁。但是当陆平认真看去时,那些负面情绪又消失不见了。
“平平,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平的视线好奇地盘桓在后面那两辆车上,问,“怎么还有两辆车随行?”他开了个玩笑,“不会里面装的都是黑超保镖吧。”
他们正说着话,后面那两辆商务车传来了动静。
只见第一辆车门滑开,两名穿着纯白色厨师服和几名学徒打扮的人走下车,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和拳头差不多大的鲍鱼、还有一些陆平叫不上名字的食材从他眼前逐一掠过。就算陆平生在海边,有些东西也有很多是他没见过、没吃过的。
陆平仔细一瞧,只见那几名厨师胸口都绣着一道造型独特的徽标,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勇记的标志??!
陆平被吓了一跳,他一手抓着沈雨泽的衣襟,一手指向那几名忙活的厨师,“为什么勇记的厨师会在这里?”
沈雨泽笑笑:“我总来你们家蹭饭,每次都是你爸妈忙前忙后。前面几次先不提,今天来吃年夜饭,我总不能空手来,就想添几道菜。勇记是你们当地的老牌名店,我本来想让他们外送过来,又怕送到了菜就凉了,所以干脆让厨师上门来做。”
陆平:“…………”
干、脆、让、厨、师、上、门、来、做。
有钱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他真的想象不到.jpg
陆平甚至不敢问,沈雨泽今晚“添几道菜”究竟要花多少钱。他怕沈雨泽说出一个天文数字,让他肝痛。
门外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陆爸陆妈,他们急匆匆迎出来,看到穿着笔挺厨师服的勇记厨师正在往自家搬海鲜,震惊得都不知要作何反应了。
陆妈妈:“小沈,你这是做什么呀,哎呀,你太客气了!”
“之前每次来都辛苦陆阿姨下厨,今天也让您尝尝别的厨师的手艺,别那么累了。”沈雨泽没给夫妻二人拒绝的机会,抬手指向第二辆随行的车子,云淡风轻地问,“我从网上查到,你们谢年是要准备牲畜作为贡品的,对吧?”
陆平闻言,反应过来:“你不会是买了猪鸡鱼吧?我们都提前准备好了!”
沈雨泽摇摇头,给了司机一个眼色,司机立刻打开后备箱,几人一同把车内的东西搬了下来。
——那是一只完整的、已经腌制好的、提前绑在铁架上的白条羊。
除了预处理过的白条羊以外,还有配套的烤炉、烤网、专用碳等等,沈雨泽介绍:“我想让你们尝尝北方的口味,刚好我家的私厨很擅长做烤全羊,我就让他提前处理好,带过来可以直接烤。”
如果说,刚才陆平看到勇记的厨师时感到一百分的震惊,那现在的他就是震惊到麻木了。天惹,这就是属于北方人的酒池肉林吗?沈雨泽要不然干脆在他家搭个毡房算了!
沈雨泽这么大的手笔,当然瞒不过左邻右舍的眼睛。从三辆车停在陆平家门口开始,就有阿婆阿甲出来看热闹了,勇记派出的厨师都身穿统一的制服,制服上还绣着餐厅的徽标,实在显眼的很。
刚开始,厨师从车上搬海鲜时,邻居们还算沉得住气——他们就住在江边,海鲜谁家没吃过啊?再贵的海鲜,也不过是海鲜罢了。
但当那只烤全羊从车上搬下来时,整个巷子都沸腾了。
“陆家是不是发达了?过个年,怎么置办这么多?”
“不是陆家发达了,是他家平平认识了一个有钱的朋友,时不时就往他家跑,那辆车我都见过好几次了!”
“厨子上门做菜而已,谁家红白宴不请厨子啊,没那么稀奇吧。”
“能放在一起比吗?勇记吃一顿最低也要好几千,现在把人家厨子请来家里做饭,谁知道要花多少钱?”
“那是烤全羊吧,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呢,今年陆家谢年可真是够丰盛的了!”
陆爸爸陆妈妈根本没想到沈雨泽居然会直接搬了一头羊过来,陆爸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小沈,你这也太……”
沈雨泽没让陆爸爸推拒的话说出口,岔开话题问:“对了,这里可以升明火吧?羊直接在院子里烤,可以吗?”
“啊?可以可以可以。”陆爸爸果然被他带跑偏了,领着那些厨子进了院门,跑前跑后的把院子里停的两辆小吃车挪开,腾出烤全羊的位置来。
等到陆爸爸反应过来时,烤羊的架子都搭好了!
就在厨子们忙于生火烤羊时,卡宴车后排另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包裹在丝绒长裙里的长腿,下一秒,一名裹着貂皮大衣的美艳女郎从车里走了下来,她站直身体,一手撑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抱着那只眼睛大都惊人的小狗,她仰起下巴打量着这条窄窄的小巷。当她的目光落在陆家颇有历史感的院门上时,眉头轻轻一皱,看起来像是很嫌弃这里。
她那身格格不入的奢侈打扮和高高在上的神情,瞬间吸引走了街坊四邻的注意力,和院子里的烤全羊相比,还是这位身高傲人的女郎更有话题度。
陆平就听到隔壁的两个妯娌在用方言窃窃私语。
“这个女宁个子好高啊,我看比陆平都高了!”
“这么高的个子,你说她是做什么的?”
“这还用说,肯定是打篮球的啊。”
“别乱说了,打篮球的不光要高,还要壮。我觉得她应该是练跳高的,你看她腿这么长,肯定一跨就跨过去了。”
“她穿得好少,那件貂都没有扣子。”
“练体育的女宁身体好,穿的少。”
听懂了妯娌闲话的陆平:“……………………”
他庆幸,幸亏他们当地方言在北方人耳朵里听上去就像天书,要不然邓虹知道其他人如此猜测她,肯定要爆炸了。
陆妈妈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第一时间迎上来,和邓虹打招呼:“您好,你是小沈的妈妈吧,我是平平的妈妈,欢迎你来做客。外面太冷了,赶快进屋吧。”
她个子矮,和模特出身的邓虹差了二十多厘米,她站在邓虹面前,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对方。她打扮朴素,羽绒服外套着一条围裙,脚下踩着棉拖;而邓虹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打扮的闪闪发亮。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们两个人都像是两个极端,原本这辈子都没机会相识,但现在却因为两个孩子的关系相遇了。
陆妈妈的态度不卑不亢的,并不因为邓虹有钱就刻意讨好。
这番平等的态度让邓虹多看了她两眼,邓虹矜持地点点头,跟在陆妈妈身后进屋了。只不过在进屋前,她回眸看了沈雨泽一眼,秀眉轻挑,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沈雨泽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眼看邓虹摇曳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陆平憋了好久的一股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刚才一直担心邓虹会中途作妖,没想到邓虹除了态度高傲了点,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而且,他觉得今天的邓虹好像没有之前见她时那么“疯”了……
陆平实在不想在院门外受邻居们的目光洗礼,他轻轻拽了拽沈雨泽,示意他跟自己赶快进屋。
沈雨泽:“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还没拿下来。”说着,他回身走向车子,从后座上取出一个东西。
出乎意料的,那居然是他们之前拼了一半的乐高机关盒,只不过现在已经完工了。
陆平不乐意了:“好呀,之前都说好了要和我一起拼的,你怎么一个人就拼完了?”
沈雨泽揶揄他:“这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怎么我拼完了,你倒生气了?”
陆平理亏:“那你拿过来做什么,特意给我炫耀你拼完了?”
“看你喜欢,所以拼完了送给你。”沈雨泽把乐高机关盒放到陆平怀里。
这真是一个“多此一举”的礼物:陆平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乐高,想和沈雨泽一起拼,沈雨泽拼完了,又特意送回给陆平……这么折腾的行为,也就只有腻腻歪歪的“好朋友”才会乐在其中了。
拼好的机关盒还蛮大的,按一下盒子顶部,王子营救公主的场景就会弹出来,小王子历尽艰难,走过沼泽、斩断荆棘,最终来到了城堡面前。除此之外,这个机关盒下部还有一个隐藏彩蛋,陆平之前在网上看过博主开箱测评:只要把王子人偶放到指定位置,按压下去,就会弹出一道小门,门后就是等待营救的公主人偶。可惜,陆平那天只来得及和沈雨泽完成了场景的搭建,后半段的彩蛋全靠沈雨泽一个人拼装完成。
陆平对这个机关盒子爱不释手,小心地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上楼时,安安凑过来,好奇地想要摸摸,陆平对妹妹向来大方,但这次却吝啬地舍不得让她碰。
“哼,不摸就不摸,我才不稀罕呢。”小囡一甩辫子,给哥哥做了个鬼脸,跑下楼去找沈哥哥玩了。
陆平把机关盒拿回卧室,放到了自己的书架上。他向来很喜欢这种拼搭积木,书架里有整整一层都是放它们的,原本,他想把机关盒放在收纳其他积木的那一层,但想了想,他抬手把它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中间层——那里,有沈雨泽转送给他的奖杯,还有两个人的合照。
陆平想把所有和沈雨泽有关的东西,都单独收藏。
他下楼时,发现一楼非常热闹。
是啊,能不热闹嘛:除了陆家一家四口和沈雨泽母子俩以外,家里多了好几个外人,沈家的私厨在院子里架起烧烤架,连保姆都跟过来帮忙,勇记的厨子们和学徒则在陆家的厨房忙活,幸亏陆家厨房足够大,灶眼够多,要不然真容纳不下这么多厨子同时开工。
陆爸爸想要过去帮忙,但见到人家工作的井井有条,他实在插不上手,只能尴尬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一楼客厅。
本来跨年夜这一天是最忙碌的,现在陆爸陆妈一下子闲了下来,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邓虹披着她那件貂皮大衣,姿态高傲地坐在陆家沙发正中央,仿佛是特地下凡来巡视人间的王母娘娘。她坐下时,脊背挺得笔直,臀部只沾了沙发一点点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过于端正笔挺,沈雨泽心里清楚,她这是嫌弃陆家的沙发,不肯靠座呢。
陆妈妈给邓虹倒了杯水,想和她话话家常。
作为家长,最方便开启话题的就是她们的孩子了。
陆妈妈:“小沈个子高,第一次见到时我吓了一跳,比平平高了半个头呢。”
邓虹矜持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陆妈妈:“今天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你个子也这么高,看来他是遗传了你的好基因了。你们长得像,都是个子高、皮肤白,五官也漂亮,一看就是亲母子。”
这段话让邓虹心情很不错,她向来自负,被人称赞容貌当然开心。
陆妈妈:“他又礼貌又懂事,经常照顾我们平平,以后两个孩子可以多多来往。”
邓虹瞥了旁边的沈雨泽一眼,并没有接话。
倒是沈雨泽开口了:“陆阿姨,平平才是又礼貌又懂事的那一个,他也经常照顾我。”
他和陆妈妈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很熟悉了,他吃过陆妈妈做的饭,陆妈妈也收过他送的礼物,在她面前,沈雨泽甚至比在自己母亲面前还要自在。
沈雨泽陪着陆妈妈聊了会儿天,期间安安一直腻在他身边,叽叽呱呱地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即使没有收到回音,她也没有停下。
他们之间一派祥和,就像是一家人似的。邓虹虽然坐在他们之间,可她完全被隔绝在外了。
邓虹从没见过沈雨泽和外人如此亲近过。她和沈雨泽虽然是母子,但从来关系淡漠,之前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明晃晃的对比就在眼前,眼尖沈雨泽宁可亲近其他人的母亲,也不肯亲近她,邓虹心里难免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呢?
不知不觉间,太阳向着地平线滑落,院子中飘出了新鲜的羊肉香气。这只白条羊是从蒙省空运而来的,没有一点腥膻味道,先经过多重调料的腌制,又被不同火候熏烤,皮脆肉嫩,光是闻闻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烤全羊的香气霸道得很,从陆家门口经过的邻居都要探长脖子瞧瞧热闹,隔壁邻居家的小朋友甚至扒在围墙上往这边望,口水晶晶亮,直往下淌。
两位厨师吆喝一声,把烤好的整羊从火炉上取下,在陆爸爸的指挥下,搬到了供桌正中央。
远远的,可以听到巷子里其他人家传来的鞭炮声,大家都要赶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完成谢年礼。
陆家人谢年时,沈雨泽不便参与,安静站在一旁,邓虹也裹着她的貂皮大衣出来瞧热闹。
供桌正中是香烛台,周围是三牲、鱼鲞、松糕、瓜果等多种福礼,沈雨泽送来的烤全羊占据了当之无愧的中心位,安安馋得“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又赶忙羞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陆爸爸带着妻子儿女站到了供桌前,他们手持清香,对着四面鞠躬,同时陆爸爸口中用方言念起古老的歌谣。
“仙人请听人间话,子孙谢年讲好话。
谢年谢年!万事好圆。
一支清香敬天地,要保天下永平安,二支清香敬天地,风调雨顺丰收年,三支清香敬天地,四季八节无灾害。
……
八仙桌上三牲足,后代儿孙中状元。”
当地方言十分难懂,沈雨泽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仅能听懂三四成;同样的话落在邓虹耳朵里,完全像天书一般。
即使听不懂他的话,可那种富有节奏感的语调,还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静下了心。
陆家夫妻和小女儿鞠躬敬香后,陆平正要敬香,陆爸爸忽然转过头,和儿子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
陆平一愣,思考了几秒,侧身看向一旁的沈雨泽:“你……要不要一起来拜拜?”
“我可以吗?”沈雨泽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
“当然可以。”陆平点头,“我爸说你不是外人,应该让仙人一起保佑咱们来年一切顺利。”
当着三位父母的面,陆平说那句“不是外人”的话时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和沈雨泽的关系只有他们彼此和元帅庙里的神像知道,家长只当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种隐瞒对于陆平来说,既让他愧疚羞赧,又让他刺激到心尖发颤。
沈雨泽当然不会拒绝,他从陆爸爸手里接过了清香,来到了陆平身边。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举高了手中的清香,对着供桌跪拜下去。
陆爸爸的歌谣还在念着——
“八仙桌上三牲足,后代儿孙中状元。
少年才思敏捷,青年身强力健。
有家有产,无病无灾。
有缘有份,无忧无怯。
前途顺遂无坎坷,回首相望皆圆满。
谢年谢年!”
……前途顺遂无坎坷,回首相望皆圆满……
两个年轻人在家长们的注视下,阖上眼,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在向神仙祈求什么?这个答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夕阳在他们身下拖曳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影子重叠相交,亲密无间。
人群外,邓虹看着在供桌前认真跪拜的沈雨泽,神情逐渐复杂起来。
她很想笑话他:我的好儿子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句疑问,正好暴-露出她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
太阳的余晖消失在天际,鞭炮声在巷子里回荡。沈雨泽和陆平同时睁开眼,又同时起身,把手中的清香插-入香炉之中。为了避嫌,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但默契已经刻在了一举一动中。
到此,整个谢年礼才算完成。
供奉的三牲拿去厨房,陆妈妈打算一展身手;烤全羊分量太大,他们六个人实在吃不了,陆爸爸做主拍板,把羊切割成几份,让安安跑腿分给了左邻右舍。
陆家这么大方,邻居们当然也不会小气,很快大家就回了礼:有人回了一碗芋头扣肉,有人盛了腌制的生炊螃蟹,还有人分了自家酿的酒……jieyidazhiye.com
再加上勇记厨子做的那些菜,陆家吃饭的八仙桌不仅塞满了,甚至有的盘子直接摞在了第二层!
陆平可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感觉一道菜尝一口他就要饱了。
他颠颠儿跑去洗手,认认真真地在手上打满洗手液,就在这时,沈雨泽也走了进来,并且反手锁上了卫生间的门,然后一把就把他抱在了怀中。
陆平猝不及防被抱住,他双手满是泡泡,怕弄到沈雨泽身上,只能傻乎乎地举着双手,任由沈雨泽拥抱。
陆平哎呀一声:“你,你至少让我把手洗干净吧。”
“刚才在大门口就想抱你了,可惜人太多。”沈雨泽双手扣在陆平腰后,原本挺直的身体一寸寸软下来,几乎把大半身体重量都落在陆平身上。只有在陆平身边,他才能卸下一切压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陆平努力撑起他:“前天不是刚见过面吗?”
“你都说了,那是前天。”沈雨泽深埋下头,嗅闻陆平身上熟悉的年糕味道,他的鼻尖在男孩颈间轻轻摩擦,间或落下几个吻。陆平被他弄得痒痒的,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声。
沈雨泽边亲着他的颈子,边问:“那你呢,你想我吗?”
“……”陆平小声道,“想。”
虽然才间隔一天没见,但陆平也好想好想沈雨泽啊。
沈雨泽没来时,他盼着沈雨泽来;沈雨泽好不容易来了,可身后又跟着一大群人,他们连独处的时间都没有,甚至不敢当着家长的面表现得亲密。现在,他们呆在这间洗手间里,终于可以享受一个漫长的拥抱了。
他们抱了好一会儿,沈雨泽才慢慢松开他。
陆平手上的泡泡都干了,他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看沈雨泽的脸色。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陆平说,“是不是你妈妈来了,所以你紧张?”
“不全是。”沈雨泽也挤到洗手台前,和陆平一起洗手。
明明陆平就在他身旁,可他却没有直接看陆平的眼睛,而是借着镜子的反射,看向他的男孩。
他们的目光在镜中交汇,陆平原本是笑着的,但是渐渐的,他从沈雨泽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什么,于是他嘴边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
陆平呢喃着问:“怎么了?”
沈雨泽回答:“她要回帝都了。”
听到这个答案,陆平先是一喜——他知道沈雨泽一直盼着邓虹早点离开——但很快,这份欣喜就化为了无措。
沈雨泽的第二句话、第三句话、第四句话……接踵而至。
他说:“平平,我父亲出事了,我必须和她一起回去。”
他说:“对不起。”
他说:“原本答应你,要和你一起考试、一起过春节、一起做很多很多事的。”
他说:“现在沈家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可是我成年了,我就有责任去承担一些事情。这次回去之后,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我保证,我绝对会回来的。”
他说:“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平看着镜子里的沈雨泽,渐渐的,镜中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很快,陆平意识到,并不是镜中的沈雨泽变模糊了,而是他哭了。
就在十几分钟以前,他还在谢年仪式上默默感谢神仙,让他能够在十七岁这一年遇到沈雨泽。可是一转眼,沈雨泽就要离开了。
神仙都收到那么多的贡品了,怎么还能出尔反尔呢?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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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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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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