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听着是一句夸赞之语,但又觉得叶简的语气里藏着别样意味。
叶柏琢磨半天,仍然没有想清楚。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问,叶简却是一概含糊过去,弄得他心里好奇得紧。
最终,叶柏见自家阿耶死活不开口解释,于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又往张氏的怀里靠了靠,摆明有些不待见叶简。
见此,叶简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揶揄道:“浑小子,近日脾性渐长啊!”
叶柏臭着脸,不想搭理他。
张氏睨了叶简一眼,细心地给儿子整理衣裳,哼道:“阿柏情绪外露一些,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偏生你这个做阿耶的,日日没轻没重地逗弄孩子,没个正经。”杰伊文学网
叶简讪讪一笑,不开口了。
张氏望向怀中绷着小脸的叶柏,笑道:“阿娘近日总听其他府上的夫人提起百味食肆的奶茶,这心里头馋得很。待阿柏回了国子监后,就劳烦你多走几步,帮阿娘买一份送出来,可好?”
叶柏先是乖乖颔首,随后为难道:“可是阿娘,我手中没有银钱。”
国子监提供住宿与一年四季的衣裳,而于吃食上,他要么去领食堂供应的朝食、暮食,要么就是跟着孟桑一道吃喝。虽然桑桑总说多他一份吃的花不了什么银钱,但是叶柏自己也接受不了白吃白喝,所以会力所能及地帮一些忙,譬如核对账册之类的事。
除了吃喝住宿之外,他平日所用到的笔墨纸砚都是从府中现取,无须额外购置。
故而叶柏身上一直没有多少银钱,往日揣在怀中的小钱袋子里也只是意思意思装了六七文钱,着实买不起百味食肆的一杯奶茶。
张氏一听,却是笑了,眼刀子飞向屋内另一人:“无妨,这不是咱们家叶侍郎手里头富裕嘛,咱们母子只管沾他的光,用他的银钱来买吃食就是。”
“是吧,叶侍郎?”
叶简面上堆起笑,连忙应道:“夫人所言极是!”
叶柏对叶简这副模样早就习以为常,又担忧起另一桩事来:“不过,阿翁最近搬回永兴坊了,阿耶你怎么将奶茶带回来给阿娘呢?”
“阿翁最不喜家中人沉溺口腹之欲,又因承包制一事,对百味食肆深恶痛绝。倘若被阿翁瞧见您带奶茶回府……”
叶简笑眯眯道:“无妨,有大氅罩着,从外头瞧不出什么异样。届时阿耶悄悄将奶茶带给你娘亲,我们在屋内偷偷喝。”
“哦……”叶柏琢磨了一下,觉得此计可行,又和叶简商量起何时买奶茶的事。
张氏看他们父子俩聊得正开心,不由莞尔一笑,起身去张罗其他事。比如天色渐暗,可以点起屋中灯台;比如今日下雪会冷,得给叶柏备上暖炉,以防小郎君夜里冻着……张氏去到正屋另一边的床榻旁,指挥婢子们干活。
被她留在坐床上的父子俩,凑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有关国子监、学业以及月考的事。
没说几句,叶简探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张氏,忽而贴到叶柏耳边,压低了声音:“阿柏,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烦人的郎君纠缠孟小娘子?”
叶柏原本以为自家阿耶凑这么近,许是想说些要紧事,没成想从他口中听到了孟桑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他避开一些距离,目露探究之色:“阿耶与桑桑不熟,问这事作甚?”
一听这话,叶简不乐意了。
怎么就不熟啦?
那可是我的外甥女,你的表姐,咱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家人!
如今还不知阿姐和孟知味在大漠哪一处,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那他这个当舅舅的,可不就得好好护着桑娘?
哼,管你是什么高官子弟,还是寒门少年郎,通通都别想打他家外甥女的主意!
不过,叶简谨记“外甥女不想透露身世”这一要点,所以面上没有流露异样,极其自然地扯了别的幌子。
“上回一道踢蹴鞠,阿耶觉着这小娘子挺投缘。适才听你提起她,便随口一问。”
“孟小娘子脾性好,相貌也出挑,整个长安城再找不出比她还好的女郎。而国子监里,除了你之外,都是些少年郎君,难免其中有些不识趣的人硬要凑上去,扰了人家女郎清净。”
叶简伸出双手,握住小郎君有些瘦弱的肩膀,义正辞严道:“你是她的至交好友,可得多帮她把关。”
叶柏听了,深以为然:“嗯,我也觉得桑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
闻言,叶简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近些日子可有谁纠缠孟小娘子?”
叶侍郎面上淡定,暗地里一颗心高高悬起。
他恨不得一手抓鞭子、一手握大刀,将接下来听见的名字都砍个稀巴烂。
不曾想,叶柏犹豫了片刻,然后坐正身子,认真道:“我不能告诉你。”
叶简一哽,心有不甘地追问:“为何?”
叶柏犹疑地瞟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这是桑桑的私事,而你对她而言是个外人。未经她的许可,我怎能随意告诉你?”
“外人”两个字,如同一把锋利大刀,在叶简心窝子上捅了个来回对穿。
他在心中不甘地怒喝“我才不是外人”,面上却只能硬生生憋出一个笑,咬着后槽牙道:“是……好儿子,你说得太对了。”
说罢,叶简坐了回去,回味一番适才与叶柏的对话。突然,他的动作凝住了,微微眯起眼。
不对啊,浑小子说的是“不能告诉你”,并非是斩钉截铁的一声“没有”。
换言之……还真有脸皮厚的家伙瞧上他家桑娘了?
叶简心道不好,在脑海中搜罗起“嫌犯”。
是谁呢……
嗯?等等。上回他去国子监寻阿柏,与桑娘切磋蹴鞠技艺时,那位昭宁长公主的独子是不是也在场!
叶简回想了一番谢青章的名声,绷起的身子倏地放松。
不对,不会是他。
谢修远向来不近女色,饶是昭宁长公主怎么催都没用,只怕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如此冰冷冷的雪人,哪里会晓得春日暖阳的甜蜜?
阿姐与昭宁长公主的交情那么好,长公主必然对桑娘爱屋及乌。故而,那日谢修远在场,应当是替昭宁长公主寻桑娘的,许是长公主想邀桑娘去府上,又或者是要谢修远在中间传话。
嗯,不会错。
叶简飞快理清楚的思绪,刚想转头再问叶柏几句时,就瞧见他家儿子已经离了坐床,往张氏那儿去了。
错失良机的叶简愤愤然捶了下坐床,心中开始盘算起孟桑身边的适龄郎君,眼底凶光毕露。
谁都别想拱他家水灵灵的大白菜!
-
只可惜,叶家阿舅的一腔疼惜后辈之心,孟桑是没法知晓了。
虽说是“霜前冷、雪后寒”,但对于有些畏冷的孟桑而言,下雪时的寒冷已经够她受得了。
所以她今日一忙完国子监的事,就带着阿兰早早回了宅子。师徒二人烧了两大锅热水,各自洗漱一番,然后两人相对而坐,共用一个高木桶泡脚。
孟桑舒服到眯起杏眼,喟叹道:“天一冷下来,就该多泡脚。泡到额头微微出汗,全身上下都热乎起来,方才舒坦呢!”
阿兰住进来也快十日,一直被孟桑拉着一起泡脚,从起初的不习惯,渐渐变得习以为常。
她神色轻松,双手撑在大腿上,温声道:“监生们今日都归家了,留在监内的监生不多。师父明日可以多睡一会儿再起来,在家中好生休息一番,等到暮食再去食堂。”
孟桑笑吟吟道:“明日食堂有文高、柱子和纪山守着,百味食肆有你和丁管事照看,我自然是放心的。”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空闲,我必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阿兰浅浅一笑:“明日徒弟先去国子监,给您带一份朝食回来,温在灶上,然后再回食堂。届时,师父起来就能用上热乎的,不必费力再做。”
她坐在桌案旁,而孟桑是坐在床榻边的。
闻言,孟桑大喇喇地往后一躺,欣慰道:“这小日子忒舒坦!”
有这么一位贴心细致的女徒弟陪伴在侧,甭提多自在了。对外,阿兰的厨艺突飞猛进,能逐渐在百味食肆掌勺;对内,她会细心照料孟桑的起居,冷了有热水,起迟了有热乎吃食……
孟桑猛地起身,放在高木桶里的双腿随之而动,惹出“哗啦啦”的水声。
她盯着阿兰,认真道:“好阿兰,再来两月就过年了,七日后的旬假,师父带你去成衣铺子,给咱俩都做一套厚实的冬衣。”
阿兰一愣,张口欲要拒绝。
没等阿兰吐出一个字,孟桑已经挥了挥手,不容置喙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她冲着阿兰露出八颗牙齿,故意用脚去踩阿兰的脚,笑道:“我晓得,你们都觉得‘拜师后,就应当无怨无悔对师父好’。不过,也没谁说,当师父的一定不能反过来对徒弟好吧?”
“你啊,就安心受着。实在觉得愧不敢当,那就在厨艺和经营食肆上多用些心思,学得再快再扎实些。与其他相比,这才是最让为师觉着欢喜的事。”
阿兰眨眨眼,心中涌出无限温暖,狠狠点头。
见状,孟桑莞尔一笑。
师徒二人泡完脚,又简略拾掇一番,然后就回了各自的屋子睡下了。
翌日,孟桑醒来很早。
她无意识地将双手探出被窝,想要好好伸个大懒腰时,立马就被布被外头的寒意给冻了回来。那两只手缩回被子里的速度,当真是快如闪电,生怕多露在外头一瞬。
孟桑清醒许多,苦着脸,在布被下缩成虾米状,恨不得把脑袋也埋进被子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行,这两日一定得弄个暖炉回来,否则这破日子没法过了!
她缩在温暖的布被里,思绪渐渐变缓,然后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外头隐隐传来的拍门声给吵醒的。
孟桑愣愣地睁开双眼,依稀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陡然清醒许多。她连忙飞快从被子里起身,胡乱往身上套了两三件厚实衣裳,穿上皮靴、披上大氅,随后往门口走。
拉开屋门后,一片洁白天地映入孟桑眼帘。地面、正堂的屋顶、银杏树上,各处都盖着一层雪。
这雪下了一夜,到现在也还没完全停下,雪花稀稀疏疏地从空中飘落。
听着再度响起的拍门声,孟桑也懒得再去寻伞,直接将大氅的帽子拉起,然后寻着阿兰扫出的一条小道,快步往宅门而去。
出了内院的门,孟桑方才分辨出喊门的是谁。
竟是杜昉。
孟桑蹙眉,猜不透杜昉为何要在这个鬼天气来这儿,但还是去到大门后头,为其开了门。
门一拉开,孟桑这才发觉,来的不仅是杜昉,还有谢青章。
谢郎君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五步远的地方,正抬眸,含笑看来。
簌簌落下的那一点雪花,在寒风中,灵巧地避开了油纸伞,扑到了年轻郎君俊秀的侧脸上,眨眼间化成一道透明水痕,衬得此人面冠如玉。
孟桑盯着那水痕,心跳没来由地变快几分,眨了眨眼。
而站在对面的谢青章,看着披着一头青丝、眉眼间带着倦容的孟桑,眼中流露出诧异。
只有立于一侧的杜昉,左瞧瞧、右看看,再度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杜昉感受着寒风,觑着孟桑的打扮,终是本着良心开口:“孟小娘子,外头冷,站久了怕你冻着,不若咱们进去说?”
此言一出,孟桑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装扮有点“潦草”,又瞧见谢青章眼底的笑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们快些进来。”
她急匆匆转身,想要往里头走,却又被唤住。
谢青章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来:“雪还下着,光有氅衣的风帽不够,桑娘还是撑着伞罢。”
孟桑正欲接过,余光扫了一眼杜昉和他们身后的马车,动作忽而顿住:“你们只有一把伞?”
一旁的杜昉露出微笑,一字一顿道:“孟小娘子不必担心,阿郎的身子骨强壮着呢,没事的。”
孟桑:“……”
总觉得杜侍从的语气怪怪的。
她轻咳一声,没有接过谢青章递来的伞,视线飘忽:“你这伞也挺大的,要不一起吧?”
谢青章愣了一下,本想婉拒,紧接着就想起谢琼前些日子传授的种种心得。
他定了定神,将油纸伞撑起,缓步走到孟桑身边,有些不自在道:“嗯。”
此二人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静静地往内院走去。
年轻郎君撑着伞,默不作声地将伞面向着孟桑那边倾斜,势要为她挡去所有风雪。
油纸伞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小方天地,一股“奇怪”的氛围在不断逸散。
孟桑听着身侧人的动静,无端有些面热,轻咳一声:“你今日怎得突然来了?”
谢青章抿唇,佯装淡然,温声道:“今日来有两桩事。”
“一是日子冷了,阿娘担忧你一人住在外头,不晓得多备下些驱寒的物件,故而让我送些暖炉和炭来。”
孟桑一听,喜出望外道:“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下回去府中,一定多做些吃食,再备些物件当回礼。”
她笑问:“还有一桩事呢?”
见孟桑这般欢喜,谢青章莞尔,又道:“还有一则就是你先前托付给我的冯家事,银子和阿兰要的小竹箱,都已经取回来了,待会儿杜昉会一并搬进来。”
闻言,孟桑一颗心稳稳安下,眉开眼笑:“还以为要拖到年后,不曾想这么快就能拿回来。”
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谢青章,认真道:“能在短短时日内就解决冯家事,你一定在此事上耗了不少心力。连着上回借马的事一起,我欠了你两个人情。”
“谢青章,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谢青章随之站定,撑着油纸伞,眉眼间露出一瞬的愣怔。
他有些紧张,竭力稳着声音,缓声道:“我正恰好有两桩事要问你。”
孟桑正色回道:“你尽管说。”
谢青章顿了一下,随后面上浮现出温柔之色:“其一,想问桑娘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冷不丁听对方问自己的生辰,孟桑起初有些没反应过来,在瞥见他眼底忐忑后,倏地笑了。
“腊月十五。”
“嗯。”谢青章听到后,默默记在心里。
孟桑不知为何,放松许多,扬眉问:“第二问呢?”
谢青章先是微微低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才抬眸对上孟桑满含笑意的目光,不自然地说道:“二问……”
“桑娘可愿在六日后的旬假,与我一道去听俗讲?”
此问一出,还真把孟桑给难住了。她犹豫片刻,思量许多,最终歉然一笑。
“抱歉,那日我有约了。”
-
翌日,长兴坊吏部尚书府中。
天还没亮,田肃睡得正熟,隐约间听到了一丝动静,挣扎着醒过来。
一睁眼,就瞧见床榻前站着一个黑影。
田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恐无比地朝后缩,同时大喊:“鬼啊!”
那黑影不乐意了,中气十足地呵斥:“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阿翁!”
田肃听到熟悉的嗓音,后撤的动作停住,试探地唤道:“阿翁?”
田尚书穿着整齐,双手负在身后,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顿时,田肃不满地缩回被子,埋怨道:“阿翁您这么早来我院子作甚?吓得孙儿心都快跳出来。”
田尚书哼了一声,伸手去扯田肃被子。
“早什么早,赶紧起来。”
田肃万分不愿,拼尽全力拽被子:“天都没亮,您这么早喊孙儿起来干嘛?”
此言一出,田尚书扯被子的力道非但没松,还重了几分。他将锦被掀开一大半,然后拍了一把田肃圆滚滚的后脑勺,理直气壮道:“你说干嘛?”
“赶紧起来去国子监,给我买朝食去!”
片刻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田府。
车内,田肃抱着自个儿的书袋,懒散地打着哈欠,困到眼角都泛着泪花。
而田尚书精神抖擞地坐在正中位置,闭目养神。
这马车有些小,田肃坐得不大舒服,只觉得手脚都伸展不开,不解道:“阿翁,咱家难道变穷了吗?”
田尚书倏地睁开眼,恼怒地瞪向他:“瞎说什么胡话?”
田肃环视四周,无辜道:“不然干嘛放着那些又大又舒服的马车不坐,非得挤这辆最小的?”
提起这个,田尚书有些不自然:“聒噪,坐个马车还这么多事,闭嘴!”
你以为阿翁不想坐宽敞些的马车吗?
这都是被逼无奈。
家中其他马车都带着田家印记,如若他坐着那些马车去国子监,岂不是要让所有同僚都晓得他妥协了?
这不成,他还是想保住这张老脸的。
念及此处,田尚书瞟了一眼田肃,清了清嗓子:“二郎,你那些同窗给家中长辈送吃食,都是去的国子监偏门,对吧?”
田肃“嗯”了一声,疑惑地问:“阿翁,这事您不是昨日就问过了嘛,怎么现下又问一遍?”
“还有,您为什么非要去后门呀?明明偏门离食堂更近,也离坊门最近啊。”
田尚书的一颗心稳妥放下,瞪向田肃:“阿翁问你,你答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别的问题。”
“偏门人太多,我不稀得和旁人挤。后门人少,清静些。”
“哦。”田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多久,马车一路驶入务本坊,停在了国子监外。
一到地方,田尚书立马将自家孙子赶下马车:“快些去买鸡蛋灌饼,阿翁待会儿还要上朝呢!”
田肃无奈叹气,深觉赚钱这事很不容易,疲倦不堪地往后门走。他向阍人出示了木牌,随后畅通无阻地入了国子监,直奔食堂。
迈进食堂时,里头只有寥寥几位监生。而孟桑正坐在桌案边,尽情地嗦着粉。
瞧见那碗粉,田肃眼前一亮,“噔噔”跑近,兴致勃勃地问:“孟师傅,这就是告示栏上说的米线?”
孟桑眼下口中细嫩的米线,笑吟吟道:“对,食堂今日开始供应,除了三鲜之外,还有别的浇头。田监生要来一份吗?”
“要!”田肃应完声,陡然想起要替阿翁买鸡蛋灌饼的事,连忙与孟桑打了个招呼,“我还得去买灌饼,待会儿回食堂再去领米线。”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冲向食堂左边的桌案。
孟桑目送他离开,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嗦粉。
宽碗之中,洁白的米线乖巧地浸在汤汁之中,碗边卧着煎蛋、白菜、肉丝还有一些榨菜,上头浮着红油。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用筷子叉起一些送至唇边,孟桑毫不犹豫地张口含住筷子上的米线。口中稍稍一用力,滑溜溜的米线就会与汤汁一起,悉数被嗦进口中。
米线是嫩的,轻轻一咬就会断开。咀嚼几番之后,断成无数截的米线在唇齿间滑动,那种奇妙的触感十分有趣。
吃完米线,再喝上一口鲜到令人咋舌的底汤,只觉得浑身都热乎起来。
就在孟桑嗦粉时,田肃已经来到了鸡蛋灌饼的摊位前。
等待庖厨摊饼的时候,田肃漫无目的地望向四周。本想借此打发时间,却不曾想,瞧见隔壁站着一位熟人。
田肃冲着那人笑道:“易监生,你怎么来这么早?”
易七郎闻声望来,瞧见田肃后,愣了一下,不自然道:“起得早了些,索性提前来了。”
田肃没多问,只扫了一眼对方手上的两个油纸包,眼中一亮:“易监生,你也一人吃两份煎饼啊!”
“嗯,”易七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我还得回斋舍,就先走了。”
田肃点点头,没将对方的异样放在心上,目送对方离去。
待到鸡蛋灌饼好了,田肃接过油纸包,急匆匆出了食堂,顶着寒风往后门赶去。
-
后门处,马车内。
田尚书看似稳稳坐在车内,实则心里头有些急切。一想到片刻后就能尝到让他魂牵梦萦的鸡蛋灌饼,他心中就满是期待。
同时,他不免也有些心虚,生怕自个儿买百味食肆吃食一事被其他同僚知晓,因而脑中那根弦紧紧绷着。
忽然,马车外传来国子监后门被拉动的声响。
田尚书下意识以为是田肃回来了,于是按捺不住地掀开厚重车帘,假意斥道:“二郎,你怎么回来这般迟!”
话未说完,田尚书就僵在了原地。
皆因来者并非田肃,而是光禄寺卿易家的七郎。
光禄寺的易寺卿,是先前竭力反对承包制的官员之一。
同一时分,拐角处的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亦有人开口:“可是七郎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田尚书探出些身子,猛地扭头看过去,与易寺卿的目光直直对上。
两人俱是一愣,面上闪过尴尬之色。
寒风中,易家阿翁尴尬一笑:“田尚书,我来送七郎回国子监。”
田尚书轻咳一声:“嗯,我也是来送二郎的。”
两边人说完,此处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旁的易七郎不忍直视这幅场景,抓着两份杂粮煎饼,默默挪开视线。
他家阿翁根本就是为了百味食肆的煎饼而来,至于田尚书……
易七郎嘴角一抽,回忆起食堂里撞见的田肃,心中了然。
只怕也是为了百味食肆的吃食,才会一直等在这儿吧?
就在这时,国子监后门处又传来些许动静。
田肃狂奔出来,见了此景,猛地定在原地,偏了偏头,十分不解。
“易监生,你不是回斋舍了吗?怎么拿着两份煎饼来后门了?”
他又看向田尚书,笑嘻嘻道:“阿翁,您要的鸡蛋灌饼,我买来啦!”
田肃往外走了两步,这才瞧见了右方马车上的易寺卿,心里打了个咯噔。
他觑着自家阿翁与易寺卿青红交加的脸色,自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默默闭上了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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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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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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