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幕下,一方剧目高.潮迭起,而处在岛屿遥远距离之外的另一方海域……
飞鸟扇动着羽翼遥避这片存在着怪异的魔鬼之地,代表着生命活动的声音像被海绵吸收的水一样,在掠食者毛骨悚然的威慑下彻底丧失。
荒芜的寂静仿佛一只手,拂过海域,给海底带去陈朽的暮气。
若顺着慈悲的光向下,透过连波涛都瑟缩下来的海面,僵缓流动的海水将世界涂抹覆盖上一层深蓝的隔膜。于是,在那从不为任何所动的光的终点,你便能看到一位静静仰望着这天光的红色身影。
身着繁复红裙的吟游歌者安静地坐在礁石上,一头青丝长及脚踝,青绿帽檐下的银发恍若昂贵的绸缎于海水中缓缓浮动,沉淀下无声的静谧。
形状奇诡的长柄杖倚靠在歌者脚下,那是她现在的武器。至于她的剑……已经不重要的东西,只要能再次发挥作用,如何处置都无所谓吧。
那双似糜烂红石榴的眼瞳注视着透过海面投射而下的光束,注视着光束后终点不明的远方,左袖衣扣上悬挂的铭牌随着和缓的海流与歌者的裙摆一同飘动。
微不可闻的金属碰撞声中,三叉戟刺穿一只章鱼的标志一闪而过,金属牌翻过身,显露出另一面的内容。
一把小剑的图案,以及一个稍显磨损的单词。
斯卡蒂。
那是身份标识,是早已面目全非的歌者的本名。
背后,海流忽然波动,海草摇曳中眼神呆滞地环绕着歌者的鱼群惊醒,惊慌地拍打着尾鳍四散而逃。
“血腥味,太浓郁了。”
低沉磁性的冷漠声音响起,身形异常高挑的女性手持常人连挥动都不可能的重型槊拨开海草,近似黑色的深蓝风衣衣摆裹挟着冷肃凌厉的气势。
她来到斯卡蒂身后。
“族人们在躁动。”
女性左肩悬挂的铭牌刻着一个三角标志,下方的文字明示了她的身份。
歌蕾蒂娅。
斯卡蒂收回遥望远方的目光,她将掌心孤零零的铭牌重新放在贴身内袋中收好。
“我听到了。”
不远处,她们的临时落脚点传来一阵阵掠食猛兽的吼叫,浮躁的信号通过海水传达至她的脑中。
喧哗与吵闹以往每一次都会出现,通过感知信号得知信息的她们与亲族品尝着同样的感受,只不过还没有被异常本能支配的她们尚且能够忍耐罢了。
不过这次………集体性的躁动也是头一回。
两人如同游鱼,拨开海流的阻碍,游刃有余地在深海中穿梭,前往临时落脚点。
歌蕾蒂娅游在斯卡蒂身侧,询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表达方式带着她那股固执的礼貌。
“这次是哪里?”
斯卡蒂的神色空寂,她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敛去双眼中的情绪。她的声音像一缕不定的风,飘忽道。
“右臂和………心脏。”
歌蕾蒂娅握着槊柄的手倏然青筋凸显,左臂皮肤上的鳞片随之炸.开,她的脸色冷硬而阴沉。
“魏尔伦。”
字字顿声,弥漫着掠食者的凶猛怒意。
斯卡蒂没有附和,她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某种程度上作为袖手旁观者的她们又该怎么去倾诉荒唐的爱意?
她只是安静地游动着。
歌蕾蒂娅握着她的槊,冷声谴责:“胡来。太不合格了,作为一个猎人他应该时刻保持理智和冷静,因外物而动摇乃是大忌。”
斯卡蒂叹息,她劝慰道:“宽容些吧,我们离开他太早,很多、很多都没来得及教予他。”
她又露出那种表情,像连呼啸都竭尽全力的残风刮过只余杂草的荒原,空无一物的荒凉和物是人非的凄恻诉诸着他们的命运。
“他连歌唱都是磕绊的。”
歌蕾蒂娅沉默了。
无声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她们到达目的地,那是歌蕾蒂娅用槊将突出矗立的礁岩小山削平的平台,族群暂时的落脚点。
而在那平台周边环绕着的、聚集着的、追逐着的——
是一头头殊形诡状的……怪物。
如果有生物学家能够亲身到达此处,他们必定会为所见所闻而震撼惊惶。
仅看外表和形态,那拼凑而成艰难分辨出原型的身躯,那突破已知记录的骇人体积——
这是碾碎了任何生物学家一切所学常识和规则的存在,轻易将俗世共认的知识与学理付之一炬。
“纪律!纪律混蛋们!”
暴躁地吼声。
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挥舞着几乎与他等高的宽刃重刀将那些怪物驱赶回原地,一头显然根本没有梳理过的凌乱白色短发气得冲天。
“嘶——玛拉!别拿你的触.须碰我,有毒啊你个蠢货!”
争吵?应当是吧。
身着高领深色风衣的男性面前是一只淡金色的巨型水母,那体积庞大的伞盖体和绵延的繁多触.须一眼望去必会让普通人毛骨悚然。
但男性毫不在意,他只是用那双好似蒙着雾霭的新绿双眼对着没有发声器官根本无法回应他的水母大声指责着。
悬挂在腰带上的铭牌随着他的跳脚和其他饰品来回碰撞,一把小剑刻在牌面上,下方是一个制式印刷体的单词。
摩梭索瑞。
淡金色水母悠然飘动着,它摆动着触.须,晃晃悠悠地从摩梭索瑞面前飘走了。
摩梭索瑞:………
摩梭索瑞当场表演吱哇乱叫。
歌蕾蒂娅哼笑:“没想到我居然有从他嘴里听到纪律两个字的一天。”
斯卡蒂难得勾起唇角,轻柔地笑了。
两人游到了平台上,那上面一位看起来像学者的儒雅男性正在等待她们。
男性柔顺的银白长发在背后松散束成一束,发尾还残留着几丝没有完全褪去的黑色。他左手执一柄近人高的金属杖,杖头是金属相互缠绕纠结而成的圆球,球体左右缠绕着几条乱中有序的飘带。
他身着宽大的外套,右侧衣兜外沿除了别着的钢笔还有一块铭牌。
一个方形的标志,下方是同样的单词文字。
漠布拉。
“二队长。”
漠布拉向歌蕾蒂娅点头示意。
“情况如何?”
漠布拉推了推单片镜:“有几个同伴忍不住想要过去,被摩梭索瑞和奇隆大哥阻止了。至于现在,如您所见。摩梭索瑞在这里,奇隆大哥在另一方向约束。”
“一共七十八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没有任何伙伴跑出去。”
“做的好。”歌蕾蒂娅拍了拍漠布拉的肩膀,“如今各队情况复杂,漠布拉,协调在你,不可松懈。”
漠布拉点了点头。
斯卡蒂注意到拢着裙摆从下方跃至平台上的巡游医师,快步迎上去。
内向的女性医生头戴护士帽,医疗纱布蒙住了她的左眼。她执着一柄黑雨伞,剔透纤长的浅紫长发如同水母的触.须,凌乱披散在她的身后。
医师的腰侧裙摆外扣着几只空掉的注射器,注射器旁是与同胞们如出一辙的铭牌。
一个类似生命之星的多边形,一个显示身份的单词。
“絮雨!”
斯卡蒂快步走到她们如今唯一的医生身边,询问:“劳伦缇娜……幽灵鲨她在哪?”
疲惫的医师轻轻道:“我刚刚给她进行了精神治疗和安抚,现在她在下.面睡着了。放心吧,温蒂和安哲拉守在她身边。”
“谢谢。”
难以言喻的安心让斯卡蒂神色和缓,“我并非独自行走,就算我变成了这样你们依然在我身侧,这是再好不过的真实了。”
心思细腻敏感的医师对他人感情极易共情,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哀愁的神色。
“那……棘刺呢?”
斯卡蒂默然。
停下交谈的歌蕾蒂娅和漠布拉脚步停顿,解决躁动的同族爬上平台的摩梭索瑞张扬的神色也浮上僵硬。
不久前一次小小的感染疏忽夺走了絮雨脆弱的生命,她又一次复生,本就残缺的记忆再一次遗失。但哪怕无休止地走在重蹈覆辙的路上,铭刻于骨的哀伤依旧深深留存在她心间,让她日日难以入眠。
絮雨的声音似阴雨自屋檐滴落,嘀嗒声诉说着眼泪般的悲伤。
“我们的决定是否太过残忍?”
让他们最小的弟弟亲手杀死自己的亲朋——
这真的可以吗?真的能够这么做吗?
絮雨背后,扛着一名蓝发少年的重甲盾卫游上平台。闻言他沉默地放下肩上的少年,用皮肤斑驳丑陋的大掌迟缓地揉了揉医师的头发,不厌其烦地再次给失去记忆的医师解释。
“只有…这样,在我们都…死去的情况下……那个…东西才能第一时间……安全送达他…的手边。”
干练的灰色短发,沉稳而坚毅的面容。盾卫身着严密的坚实暗色铠甲,胸前镶嵌固定的铭牌刻着一面盾牌的标志,其下书写着他的代号。
奇隆。
被盾卫放下的蓝发少年将沉重的盾牌推倒,他披着颜色瑰丽的小披风,背着透明雨伞,头顶仿佛水母伞盖的帽子栩栩如生。
腰带上的铭牌随着少年的跑动一晃一晃,上面是与歌蕾蒂娅相同的三角标识和他的名字。
水月。
他和极境一样,在深海猎人中比棘刺大不了几岁。水月于最终剿灭那一战死去时就是这个年龄,于是在和亲族一同从枯骨中爬出时便固定在了这副模样。
活泼的少年挨挨挤挤地将他们孱弱的医师蹭到盾牌边,让医师落座盾面。
一行人顺势席地而坐。
水月晃悠着脚,小披风一摇一摇地抱怨:“温蒂一直在念叨这里的水不干净,我和大叔转悠了一圈才找到一点小零食。”
少年钻进身旁盾卫的怀中扒拉,从盾卫随身的包裹中拽出小食品袋递给絮雨。
“给,我都处理干净啦!快尝尝看,我采用了最能保留食材营养和生命力的独家秘诀做出来的特色刺身料理,手艺绝对不输大叔哦。”
絮雨捧着被塞进手里的食品袋,眨了眨眼。
漠布拉敲了敲水月的额头,笑道:“真的处理干净了?絮雨小姐可受不住脏东西,吃坏肚子了可要拿你是问。”
絮雨无措:“…不会……”
水月紧挨着絮雨,他鼓起脸颊反驳:“我让温蒂看过啦,她挑剔的标准你还不相信吗?”
漠布拉低低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密封塑料袋包裹的便携通讯机,递给絮雨。
“拿着吧,边吃边看,电量足够你看完一部电影了。”
絮雨脸颊微红,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浅笑:“嗯……”
水月不乐意了,他闹腾起来:“我呢我呢?我和绮良的游戏机呢?”
漠布拉咳了两声,以商量的语气道:“下次、下次。”
一直缄默不言的歌蕾蒂娅蹙眉打断,寒声道:“还有下次?你又单独离群上岸了?你脊柱现今的结构根本无法支撑你长时间连续飞跃。漠布拉,你在给自身增加不必要的危险。”
漠布拉作举手投降状:“饶了我吧二队,我只是偶尔出去那么一两次,避着人的。况且大家生活也需要一点调剂,我们应该还算是活着,对吧?”
歌蕾蒂娅:“………”
歌蕾蒂娅:“……诡辩。”
斯卡蒂笑了,她知道歌蕾蒂娅的口是心非,这已经是认同。
寡言少语的沉稳盾卫开口,他看着斯卡蒂和歌蕾蒂娅,喉咙鼓动着,嘶哑的声音勉强能分辨出语言的意思。
“魏…尔伦,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歌蕾蒂娅摩挲着手中的槊,道:“猎人不会忘记星空下的每一个家人,猎人不会放走星空下的每一份恩怨。魏尔伦僭越的教育……我记下了,呵。”
斯卡蒂想起什么,突然道:“对了,天人五衰……那个军人,他试图接近我。虽然他用那些繁文缛节伪装他的目的,但我能感觉出来阴谋在他身上浮动,从他的心脏中我闻到了熟悉的欲望的味道。”
歌蕾蒂娅动作一顿,道:“他避开了老鼠单独来找你?”
斯卡蒂点头。
歌蕾蒂娅眉峰隆起,她默然半响,叮嘱:“………我明白了,尽量远离他,斯卡蒂。那个军人跟教会牵扯不清,他没由来的自信必定有支撑其存在的原因,他有可能会对你造成威胁。”
“保持沉默,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奇隆声音低沉,不赞同的意味渗出他的话语:“我们在……与虎谋皮。”
歌蕾蒂娅眼神冰寒:“我们并非同盟,双方不过是暂时走在一条路上的敌人。我们对于对方所图心知肚明,我们的武器各指对方要害,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摩梭索瑞咧开嘴,插话:“大哥你放心,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以撕裂他们。”
他挥了挥他的刀,“就像拆鱼骨一样轻松,絮雨都治不好的那种。”
一旁的絮雨从屏幕中茫然地抬起头,她动了动腮帮,左右看了看,下意识远离摩梭索瑞一个身位。
摩梭索瑞听到了动静:“………”
摩梭索瑞:“■&%々=/×#*!!”
水月笑着晃脚,斯卡蒂把他摁了下去。
“摩梭,下次那边再来人,你尽量呆在我的身侧。就像现在这样,最好寸步不离。”
漠布拉注意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等等,摩梭你的另一只手在摸哪里?这里好几位女士你把手往裤.子里.伸??”
接着是摩梭索瑞委屈地大喊:“我尾椎骨痒我挠挠!我做的那么隐蔽根本没人会关注我,谁像你一样变.态啊漠布拉!”
“痒?疼?有病就要治。斯卡蒂摁住他,絮雨小姐请过来看一下。”
“!!嗷!不要!别让女人接近我!别扒我裤.子!!漠布拉——!!”
水月连电影也不看了,捧着零食袋开心地晃悠脚。奇隆面色柔和下来,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这像是……偷来的半刻欢欣啊………
歌蕾蒂娅同样安静地闭口不言,两人坐在那里,静静望着还残余朝气的同胞打闹。
“斯卡蒂……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歌蕾蒂娅露出厌恶的神色:“蜂后……呵,愚蠢者误打误撞缔造出的虚伪王座,他们所谓的桂冠对于斯卡蒂来说不过是沉重的枷锁。”
“斯卡蒂和水月……”歌蕾蒂娅深深蹙起眉头,“我宁愿她们同我们一样是外显的生理性异变。”
奇隆的目光略过所有人隐现裂痕的武器,垂下眼帘。
“猎人身边,暗潮涌…动,欲想分一杯……羹的窥视者们…皆在蠢蠢欲动,他们不会放弃…得到无往不利的…武器。”
“所以。”歌蕾蒂娅的目光跨过距离的限制,她向某个方向遥望。
“由我们来引导排布,总比让他无知无觉地面对未知来的更好。”
盾卫转动眼球,余光瞥着歌蕾蒂娅:“这份…支配欲……怪不得你能…跟魏尔伦聊的…来。”
歌蕾蒂娅抱臂:“最高杰作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头。我会爱护他,但我也要同样保证履行深海猎人的职责。”
“背弃曾经的牺牲是无可赦免的叛逃行为,若是我保护的最终反而成为释放灾厄、掐灭生命的始作俑者……”
歌蕾蒂娅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中,神情难辨。
盾卫用鼻腔呼出气,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张…毒嘴?”
“承认…吧,我们同样在……依靠他。”
盾卫在笑。
“只有…死在同族…手中,猎人的尸体……才不会有机会被…贪婪者刻意…留存利用。”
“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是…家人,同胞之间就丢弃…这份别扭……吧,歌蕾蒂娅。”
歌蕾蒂娅:“………声带不好就少说话,奇隆。”
盾卫摇头,他双眼迷蒙地望向远方,询问,求知。
“深海猎人…从未有……善终者,我们的…弟弟……他会不…一样,对吧?”
歌蕾蒂娅沉默着,寂静随着海流在二人之间流转。最终,她如此回答她的同僚。
“我们将他推向深渊,我们将他送往黎明。他会在迷惘的晨昏交接中不断变强,强大到能够承担任何苦难。然后……”
“破水而出,星空之下,迎接他的将是崭新的真实篇章。”
盾卫闭上眼:“这就……足够了,我们丢失了…几乎所有,我们只…剩下他。”
“足够…了……”
平台之上弥漫着少有的安然,然而下一刻,这份连存在都恍如风中残烛的平和被轻易掐灭。
白色短发的少女急速游动着,背后腰间探出衣摆的几条非人.触.手卷着她的武器,几把好似船锚的重箭。
少女围巾上的铭牌随着游动频繁碰撞,和水月相同的三角标识一闪而过。
“二队长!”
她踉跄着落到众人中间。
“绮良?”
少女一直在海面陪伴着如今需要落点休息的极境,她贸然下来只能是出事了。
“突发情况?”
绮良点头,她在众人的目光下伸手指向海面:“那群,比草丛里的敌人还讨厌的家伙们又粘上来了。”
斯卡蒂想起造成幽灵鲨疯癫痛苦的罪魁祸首,她的神色像冬季的海流般冰冷下来。
“是教会……背叛自身种族的愚昧者,他们的贪婪连海洋也会厌恶。”
水月抓着奇隆稍显磨损的铠甲,他昂着头,一双红瞳恍若流动的鲜血,在海中亮得渗人。
“他们是坏人吧?坏人消失的话,大家都会松口气吧?”
少年在笑,天真的笑容。
“让我去吧,让我去处理,我能够消化吸收掉这些恶徒,他们……不像是难啃的骨头。”
斯卡蒂抚开水月飘动的发丝,道:“那样的人类我见过太多了,都是一堆堆腐肉,连生命都算不上的死尸。没有任何营养的,水月。”
水月辩驳:“我可以的,我的秘方能够保留任何食材的生命力,小菜一碟一样的难度……”
歌蕾蒂娅给漠布拉打了个手势,独身游向海面的某个方向。漠布拉收回余光,他默然听着两人毛骨悚然地交谈,捏了捏鼻梁,掐灭打消水月危险的想法。
“不行,水月。我们还需要从他们嘴里抠出那个东西更多的制作细节,不要打乱二队长的计划。”
水月失落地瘪了瘪嘴。
一行人停留在平台上,等待前往交涉的歌蕾蒂娅归来。
这片存在着众多凶猛掠食者的海域一片死寂,安静、安静、安静,荒凉的安静冻结了刚才少有的温情,仿佛枯朽树干的气氛再次弥漫在海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离开的同伴还未归来,某种变化却提前传达至深海中。
人类肉眼难见的波动骤然炸开!它仿佛最大当量的核/弹,形成的一层层无形波浪自远方一点飞速向外扩散,明晃晃地向可读取者昭示自身强烈的存在感。
平台周围,异化的可怖怪物们摆动着触.须和肢节,齐齐发出阵阵嘶鸣与低吼。
平台之下,沉眠的修女徒然惊醒,狙击手和工程专家抬起头颅,望向同一个方向。
平台之上,所有猎人神色怔然,红裙的吟游歌者哼唱起无名的歌谣,为这“盛景”作下伴奏。
“我听到了,律.动,异变的律.动。”
银发在海中起舞,歌者张开双臂。
“我的弟弟啊,你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转舵吧,去向故乡归拢,去往海洋的深处。”
裙摆似流淌的血浆,歌者的双眼仿佛熟透糜烂的石榴,从那渐趋腐烂之物的深处涌动出某些真切的无力与悲戚。
“放下恐惧,你丢掉了某些东西,你也得到了某些东西。”
歌者低声喃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海是平等的,一切交换都如同天平两端,公平、等价……”
“斯卡蒂。”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歌者未尽的话语。
歌者迷茫地回头。
修女服饰的女性在两位同伴的搀扶下游上平台,胸前的项链坠饰和铭牌相互碰撞。
她将她的电锯扔给身旁短发的狙击手,跌跌撞撞地上前揪住歌者的衣领。
“你都在说什么屁.话,我真该把你的脑子放在海底火山里洗一洗。”
歌者张了张嘴,最终只嗫喏出一句。
“抱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人这样说。
“算了。”这副样子让幽灵鲨咋舌,她松手,放弃道:“我不该期望你现在的脑子还能有什么像样的地方。”
“总之,清醒点吧。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这里离陆地太近,人类的味道太重了。”
幽灵鲨的笑容带着自嘲的意味:“小饼干的味道香的我睡不着觉呢。”
“也别对如今我们那些丑的奇形怪状的同僚抱太大指望,饥饿可不是个好忍耐的东西。斯卡蒂,你再犹豫一点他们就该跑上餐桌大吃一顿了。”
“我知道。”斯卡蒂垂眉敛目,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饥饿、食欲,不断从她那些早已无药可救的同族身上传达至她的脑中。
“我不想‘命令’你们……”
这么说着,斯卡蒂握紧了杖,昂首。
裙摆翻飞,无形的波动以她为圆心向外扩散,传递出了信息和“指令”。
『退』
『后退』
『所有人——』
她依旧选择了“人”这个称呼。
『向大洋的深处』
『后、退』
话音下落,就像行动代码输入,回车键敲响,机器开始运行指令。
上一刻,族群浮躁。下一刻,一头头巨兽令行禁止,它们昂首摆尾,或滑动触.须,或展鳍游弋,全数调转方向,向着身后昏暗的深海进发。
海面之上,以同伴龟甲作停驻歇脚的红喙白鸟展翅抬升,庞大的身形遮天蔽日。它似信标,指引着族群前路。
这幕大型兽类族群迁徙的壮景被不久前才临时架设完毕的特制检测系统全部收纳,不甚清晰的画面和一系列图表呈现在异能特务科的巨型显示屏上。
种田山头火,这个目前只在横滨发展出小小幼芽的官.方机构的负责人,此时正对着显示屏上闪烁的89个危险红点频频擦汗。
“夏目,不、夏目漱石先生。”
种田山头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通讯器另一头的人道:“我真的该叫你一声先生,就算把我几十年的政治生涯全盘作废我也没想到你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本应全部牺牲的深海猎人,本该彻底了结的海嗣事件,谁能想到几乎已经钉死的事实还能再生变数?
要不是半年前夏目漱石提供了特殊检测系统,而他虽然犹疑但仍然选择了架设………
种田山头火瞥了一眼旁边另一个显示屏上的影像,让特殊系统警报大作的那片海域在屏幕上反而展现的风平浪静,一派岁月静好。
这是他们的卫星传回来的数据和画面。
种田山头火深呼吸,头痛欲裂。
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啊……霓虹的消息情报滞后到这种程度了吗?其他国家对此有多少了解?又有多少准备?
经不起细想,一深思种田山头火就顿感头大如斗。
通讯器那头的人似乎是参透种田山头火的所思所想,道:“平常的探测系统是无法揭露他们的行迹的,深海猎人当中有复数的干扰性异能持有者,当年海嗣事件能够瞒过大众二十年靠的就是他们成熟的隐匿技术。”
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神色不明:“但是,夏目。”
“你给我的这套系统,从前好像是用来检测……海嗣的吧?”
通讯器另一边沉默半响。
“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种田。”
种田山头火:“………”
窒息感让种田山头火捏掐着眉心,“算了,你不用再说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着太阳穴,种田山头火翻看着打印出的各类参数单,道:“……他们在横滨方向的领海边缘徘徊了两个小时,期间有几个数次躁动跨线,最后都被同伴拦了回去。”
“这很好,看来深海猎人之中还有人保有着部分理智。”
“那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了。”种田山头火翻看的动作稍停,道:“很不幸。一共89位,只有11个活动迹象是有逻辑规矩的。”
“离最终剿灭那一战才过去了6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夏目。”
“………”
种田山头火叹气:“剩下的这几个还能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
通讯器另一边陷入安静,耳中一时只能听到代表通话进行中的轻微沙沙电流声。
“……好吧好吧,你又有所保留。”
“那让我们换一个问题。深海猎人突然从不知名的远海转移目标疾驰至横滨,一系列异常行为只能是跟棘刺有关。”
种田山头火走到某个正在工作的科员身后,用他的电脑切换了监控。
屏幕上播放着实时影像,画面中是凄惨而面目全非的城区,天坑、残破的楼体、倒塌的建筑与树木,硝烟弥漫在被怪兽碾压过的残骸之上。
“魏尔伦,棘刺,中原中也。”
种田山头火实在忍不住来回抬手,头疼地比划着凄惨的城区和基建。
“我…嘶……这些异能者、他们三个……拆.迁爆/破都没有他们专业!住宅区边缘的那片街区被毁的不成样子!”
种田山头火一拳锤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我真该庆幸这个时间大部分民众都去上班了,异能特务科也疏散及时,没有伤亡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通讯器那头的人不由得说了句公道话:“棘刺尽力了。”
在一个超越级的异能者针对性刺杀的情况下保命尚且艰难,少年人实在是无法再顾及太多。www.jieyidazhiye.com
种田山头火无奈:“你别跟护犊子似的,我又不是随意迁怒的人,这些账过后我自然会从法.国佬手里讨回来。”
“等,停一下,我们跑题了。”
“魏尔伦和棘刺交战造成的破坏太大,附近的监控几乎被全部摧毁。那发反向流星发出后重力场更是陷入紊乱,后续情况我们无法得知重要细节。”
“魏尔伦似乎对中原中也做了什么,类似镭钵街形成时的黑球能量体吞噬了直径几百米的郊林,这个延后再谈。总之,周边街区监控显示1个小时28分钟前港口黑手党的人前来带走了棘刺和中原中也。”
种田山头火沉下声音:“夏目,我知道你有渠道得知第一手消息,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我要知道棘刺现在的‘具·体·详·细’情报,深海猎人突然集体退回太平洋深处一定是棘刺那边出了新变化。”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沉默,熟悉的沉默,但这一次的缄默不言却更像是权衡某个未知准线的沉思。
最终,连线者以讲述般的语气娓娓道来,语言揉杂着一丝醍醐灌顶的恍然。
“我只能说,种田。”
他叹息。
“我们把‘最高杰作’四个字想的……太简单了。”
种田山头火握着通讯器的指甲发白。
“给你一个忠告。往后上面得知深海猎人之事的人逐渐增多,必定会有部分人心生邪念,想要剑走偏锋。”
“横滨大多数官.方事务落实都绕不开异能特务科,你务必谨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一个人。”
“谁?”
严肃的声音郑重其事地吐出一个名字。
“尾崎红叶。”
他再次强调。
“谁出事都可以,唯独她不能。”
“最低限度,她不可以在霓虹政府手上出问题。”
“………”种田山头火半响不明,寻求提示:“什么意思?”
“她是绳索啊,种田。”
拥有上帝视角的旁观者如此定义着。
“她是棘刺的人性。”
种田山头火注视电脑上的监控影像,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天坑废墟之上,焦距飘忽的眼睛昭示他的思绪早已透过画面不知想到了哪里。
半响,他放弃追问,承下这个人情。
“我记下了,多谢你的忠告。”
“嗯,此事老夫会持续关注,若有急情老夫会及时联络你。
“多谢。”
通讯挂断。
种田山头火收起通讯器,手掌挪动时才发现被摁在手底下的参数单留下了潮湿的指印。
“种田长官。”
种田山头火回头,戴着圆眼镜文质彬彬的青年抱着平板抿唇看着他。
“安吾?”种田山头火皱眉,“渔船出问题了?”
深海猎人集体退往太平洋深处26分钟前一艘中型渔船似脱去迷彩伪装的壁虎般突然出现在海面上,并不顾警告有目的性地飞速接近深海猎人暂时停驻点。
还没等异能特务科做出行动,类似侦察兵的红点回到了深海猎人聚集地,紧接着发生的事出乎他们的意料。
另一个红点脱离大部队,于测像中高速接近渔船。不过几息就登上渔船甲板,模糊不清的影像显示双方似乎在——
交涉。
种田山头火的脸色当场就难看的像被大象踩过一样,霓虹境内居然有人有能力避开政府私自跟深海猎人接触!而且看双方这架势这种接触持续的时间绝对不短!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他们的卫星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没有丝毫实际作用,这艘渔船上的迷彩技术还是由新架设的特制检测系统识破。
种田山头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短短一天内连续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鉴于此事关系重大,渔船的各项后续由种田山头火重点培养的后辈坂口安吾一手负责。
坂口安吾转过平板递给种田山头火,语声严肃道:“就在刚刚,渔船和深海猎人似乎结束了交涉。交涉结果恐怕并不愉快,数据显示那位猎人将渔船击沉了。”
种田山头火提起精神:“打捞船体!驾驶员和乘坐者务必要抓活的!”
坂口安吾面色比最冷硬的礁石还要难看,“这就是我要跟您说的,唯二的驾驶员和乘坐者在交谈结束后第34秒自/爆。尸骨无存,连船舶的残骸都不剩。”
“他们对我的异能力一清二楚,种田长官。”
坂口安吾,异能力『堕落论』,能够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对于情报工作者来说是堪称神一般的能力。
而到现在为止,作为种田山头火重点培养的下任继任者,他的异能力都是极高保密级的王牌。
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已经不想叹气了,他摆摆手,示意换一个话题。
“那艘渔船上的标志是关东船舶公会的商业标识,从租借信息入手有方向吗?”
“抱歉,作为临时出租的外借渔船,身份审查并未过度严格。经调查后租借者提供的证件全部是黑市高仿伪造,一定价格统一制作发货的类型。”
“唯一的收获……”坂口安吾递出两张肖像速写,“这是在下触碰公会柜台后得到的近距离影像,但可信度恐怕尚且待定。”
种田山头火记下肖像速写的两张脸,将纸张递给身后的助理。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接连的打击让他面色笼罩着阴云,“在下试图追查那位跟渔船交涉的深海猎人,但他不过几秒就出现在千米之外……很抱歉,我失败了,长官。”
“是她,安吾。”种田山头火纠正。
“放弃吧,拥有这样速度的只能是深海猎人第二小队的队长‘歌蕾蒂娅’。她全力发挥时甚至能让自身达到音速,我们没可能追上她的。”
“至于现在……”
深海猎人退出领海后气氛紧绷的指挥厅便逐渐放松下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
“收尾吧。”种田山头火下达指令:“特制检测系统的副本下发到技术部,让他们加紧升级系统。除了扩大测量范围,对于隐匿技术的针对性突破也要加强。”
“渔船背后势力的调查列入特级任务单持续追查。留一部分人,港口黑手党的动向也要继续关注……”
“安吾,你跟我来一下。”
雷厉风行地命令着,随着背后科员一致的应答声,种田山头火带着坂口安吾走进个人办公室。
面容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身着和服的中年男性郑重地看着他寄予厚望的下属。
“听好,安吾,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坂口安吾心跳加快,他背着手,面不改色地挺起胸膛,沉稳应声。
“是,长官。”
种田山头火的眼镜片在灯光下发亮,让他的表情难以分辨,仅听到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前期准备已经全部完成,一个半月后你会正式前往港口黑手党卧底。”
“除了在港口Mafia内爬到重要位置为异能特务科提供帮助外——”
“安吾。”
镜片反光随着位置移动消失,如鹰般的眼神从镜面后紧紧注视着坂口安吾。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去接近棘刺。”
这一句恍如击钟,让坂口安吾整个人为之一振。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收紧,一滴汗珠流下鬓角。
“如果能够做到,在不被发觉的前提下不留痕迹地触碰棘刺的贴身物品。一定要是棘刺长期佩戴的东西,他的剑是首选。”
“我知道这很难,深海猎人的武器从来都贴身不离。但是,安吾。”
种田山头火闭了闭眼,“今天的事你跟着我也从头到尾看清楚了,霓虹如今不知道落后于人多少步,我们绝不能再被拉大距离。”
“好在棘刺愿意停留在横滨,停留在异能特务科的管辖区。如此,深海猎人的关键就在我们手边——”
“近水楼台先得月。”
种田山头火沉声,语言饱含着重量。
“你明白吗?安吾。”
须臾犹疑了,也没有其他答案,坂口安吾攒紧手,手心泌出的汗液濡.湿指尖。
“是,长官!”
灯光下,严谨的西装青年郑重其辞地应答。
“在下,一定会完成任务。”
……
………
安静的办公室内,茶水入杯的水声咕噜咕噜响。
种田山头火蹲着茶杯,雾气蒙住了他的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唉,早知今日,一年前就应该多争取一下。”
“怎么偏偏去了港口黑手党呢?”
吹拂声,吞咽声。
咔哒,瓷杯底与桌面碰撞。
一声自嘲地轻笑。
“说什么都没用喽。”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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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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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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