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棘刺。
现在是我进入藏室的第几天?我记不太清了。
大脑像一台过度运转的机箱,嗡嗡的高热中连芯片都快被融化。人热的发晕,意识却又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片黑暗的视野前还残留着上一刻观看到的明艳画面——脱离海平面高悬于天的日轮,大笑着扑过来高喊愿赌服输的黎博利,以及那根被折下的耳羽。
然而抓住尤余体温的羽毛的那一瞬间,我眼前忽闪,再次被踢出回忆。
“啧…吊人胃口……”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探手去触摸平放在制作台上的剑。
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极境明快的声音,叽叽喳喳一刻不停,最吵人的鸟类都比不上他。目前想起的记忆里这家伙几乎占比100%,出场率高的离谱。
“呼……”
我弯腰,额头抵住冰凉的剑身,躁人的热度这才舒缓一丝。
脑中不由自主再次回想起那张极为在意的脸——那个年幼的、与『六星干员棘刺』无比相像的脸。
太像了,无论是语言习惯还是行为处事,都……太像了。
我明白,既然使用这具躯体,那向他逐渐靠拢是必然。但只要自我人格完善坚定,我相信我的内核不会变化。
然而,那时的我做到了吗?
铁锈味的液体从鼻尖滑落,我甩甩头,直起身,指尖有频率地敲打剑身,一点点复盘。
那副连自我都几乎丢失掉的模样绝非毫无缘由,倘若我真正穿越的节点真的是在十几年前……
一朝从行动自如的成年人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或婴儿,面对一个与上辈子炯然不同的危险世界,终年被困在基地里。
我尝过自由是什么滋味,知道所谓的保护与囚禁无疑,我不可能忍受往后的人生都活在狭小的方寸之地。
我反抗的唯一倚仗……恐怕只有这具躯体曾经的主人留下的一切战斗本能和技艺。
若想有尊严的活,便只能以他人的色彩涂抹已身。
“………”
敲打声停顿,指关节缓缓蜷曲,我握拳抵按住剑身。
再看看我当时所处的形势环境,听闻到的外界消息全是海嗣造成的种种灾害和疲于奔命的深海猎人,高压的氛围时刻压抑神经。
而基地内也不简单,披着研究所外皮的深海教会和深海猎人或许敌对,但在对我的问题上他们暂时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二者对我的身世都心知肚明。
这就牵扯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已知:我这辈子的父母有一位是海嗣神。
问:海嗣神的子嗣为什么会在深海猎人的基地里?
汗液流进眼洞,我闭了闭眼,虽然此时这个动作毫无意义。
会是深海猎人们从海嗣手里夺走了我吗?我丢失后海嗣神为什么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甚至还放任我在基地成长?教会和猎人各自对我持有什么态度?这二者为什么在基地里诡异地达成了平衡的局面?
……完全不明白。
现在的我都看不清这纷杂旋涡下的真相,当年的我恐怕更不清楚原因。但我绝对隐隐察觉到了莫名的危机感,不然也不会急切地想要踏上战场,与海嗣厮杀可不是儿戏。
我这么做的目的不难猜测,研究所和深海猎人都不允许我离开基地,那么直接逃跑是不可行的,只能在限制内尽量争取条件。
成为深海猎人,便能以出任务的理由拥有光明正大离开基地的权利。
而要成为猎人,强大的战斗力不可或缺。
由此,问题回到原点。
那时的我只有拼命去接纳『六星干员棘刺』的所有这一个选项。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莫名的即视感,这情形跟六年前我刚加入港口黑手党时所面临的困境不是一样吗?
唯一的不同是我有红叶姐一直陪伴,而那时的我……回想着记忆里那张年幼的脸,我推算年龄……我遇到极境时大概七、八岁?
得出答案的那一刻,我顿时默然。
怪不得。
七年,我竟然孤身一人在那个基地里被困了七年。
别说心理问题,没憋出更严重的毛病都算好的了。
要命……
我终于能理解那时候我的心理状态,无怪我能和极境迅速亲近起来,共同的遭遇天然在心理上拉近了距离。
再看极境的性格,心性坚韧——极境的年龄似乎比我大,他可从来没出过那个100平米的玻璃房——都这样还能保持开朗乐观,说实话我相当佩服。
敏锐聪慧、善解人意的同时还口才极佳,最重要的是面对生死极为阔达,简直就像自由的代名词,以那时我的状态估计完全无法招架这样的人。
我忽觉坐立难安,浑身上下别扭极了。鞋跟反复磨了磨地面,倏然伸手握住剑,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力摩挲剑身,我牙根紧咬,暗骂两句不争气。
这还没成为搭档呢……
骂着骂着,我摩挲剑身的手指渐渐僵硬,脑中后知后觉地回转起上一刻的评价。
“该死!”
寂静的藏室内,一身狼藉的剑士将黑发搓地更加凌乱,他愤愤将后脑抵住制作台,再次沉入意识底层,逃避现实去了。
……
………
海与天交相辉映的颜色似自高空流泻而下的瀑布,将漆黑的视野涂抹殆尽。
再次睁眼,浪花拍岸、海鸟鸣叫之声回荡耳边,朝阳下的海滩正呈现出一副针锋相对的对峙景象。
抬眼,挡在身前的是四位深海猎人坚实的背影。海风吹起他们的衣摆,四面金属铭牌随之晃动作响,或长或短的冷兵器被各自持握手中,散发着凛凛寒光。
透过四位猎人之间狭小的缝隙向对面望去,十米外,身着黑色短披风和半裙的女性学者手扶手杖,与一身白大褂的男性研究员并肩而立。两人身后,一队蒙面的武装人员垂首肃立,沉默地等待命令。
海鸟盘旋,两方僵持不下,虽无言语,但气势上各自都不愿退让半分。
半响,男性研究员不耐地撩开被海风吹乱的枯槁长发,露出脸上硕大的黑眼圈。
荧绿色的眼珠转动,定在手持一尾猩红旗帜的深海猎人身上——不,研究员的目光穿透了猎人的身躯,隔空落在被猎人挡在身后的男孩身上。
研究员咧开嘴:“小极境,躲猫猫也要先藏好尾巴啊。”
红旗的边缘露出了一点苍白的脚踝,闻声当即缩进红旗内,研究员再看不见什么了。
手持红旗的深海猎人蹙眉,他撩起旗面,凭借着衣物和身形更加严实地将身后的幼崽遮挡。随着他抬臂,别扣在左腹绑带的铭牌全全显露。
第一大队、先锋队长:米劳塞特。
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呵呵笑道:“小孩子有玩心活泼点是好事,大人管束过于严苛反而欠妥。”
杵着近人高的拐杖的老妇人眯着眼,笑容和善,一身装束竟没有半点适合战斗,她更像社会中关心孙儿的普通奶奶,围巾尾端绣扣的铭牌显示了她的身份。
第七大队、辅助队长:瑟缇桔。
研究员的视线转移至老妇人:“擅自出逃可不是简单的玩闹。”
七队长瑟缇桔慢条斯理地反驳:“此言差矣。”
两人一来一回打起言语官司,看似平淡的交谈下是藏不住的针锋相对。
我听着耳旁的唇枪舌战,左手牵住的手正松松回握着我。余光瞥过去,极境眨巴着眼看着前方大人之间的交锋,竟没显露出什么紧张的样子。
这家伙,该说是心理强大好呢,还是太敏锐好呢……
目光望向其他人,七队长似乎是主要负责交涉的角色,其他队长都甚少开口。
一队长我是第一回见,不清楚性格。三队长……我直接跳过他,这几次回忆中烏尔比安出现的次数不少,我对他也有些了解。
人很可靠,可惜话术稀烂,这种谈判场合他闭嘴是明智的。
最后一个……目光停驻在手持重型槊的女性深海猎人身上。那把槊的长度过大,陆地很明显限制了它的发挥,若是挥舞起来在攻击到敌人前地面必先会遭殃。
能使用的了这种武器的人身形也是极为高挑的,完美到夸张的身材比例连最顶尖的模特都难以比肩。被风吹起的衣摆拍打着她的长靴,女性头顶斜扣压低的黑帽、以及斜斜遮挡住右眼的白发和立起的衣领将她的大部分表情变化也掩盖了。
她的左臂正对着我,于是我幸运地看清楚了那扣在上臂披风绑带上的铭牌。
第二大队、特种队长:歌蕾蒂娅。
我来回观察这位女性猎人,虽然此时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极为低调,但不知为何却让我很在意。
研究员和七队长依然在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是的,在我看来这就是讨价还价。
无论怎么迂回,他们话题围绕的中心只有一个,极境。换言之,研究所和深海猎人都在争夺极境的所有权。
我看向极境,他从前方气氛不甚良好的交谈中回神,感觉到我的视线,扭头对我笑了笑。
我:“……”
此时前方勉强维持的交涉终于不欢而散,七队长瑟缇桔幽幽叹了一声可惜,研究员双手插.进白道褂口袋里,闻言嗤笑一声。
一直垂眉敛目的女性学者缓缓抬眼,阻止道:“好了,昆图斯,礼貌些。”
研究员昆图斯摆手:“显而易见,失礼的不是我。”
但他到底后退一步,不再争论了。
学者目光转向不肯退让的四位队长:“那么各位,让我们停止无意义的争吵,请问贵方怎样才愿意与我方达成共识?”
七队长瑟缇桔叹息:“重要的不是我们的意愿,而是孩子的意愿,让极境和新朋友在一起生活对研究部来说竟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吗?阿玛雅。”
学者阿玛雅默然几秒,道:“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极境是人类对抗海嗣的重要筹码,他的健康和安危关系着人类的命运。”
瑟缇桔看着阿玛雅,淡淡问道:“一个孩子能重要到哪里去呢?”
阿玛雅闭目:“恕我不能直言。”
瑟缇桔:“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阿玛雅睁眼,眉头紧蹙地望向瑟缇桔,海滩之上一时陷入僵硬的静默。
我观察着阿玛雅,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种认同——对自身言论的认同。
也就是说……阿玛雅刚才的话里有真话?
未等我细想,身体的变化就拉回我的心神。
握剑的右手反握剑柄,沉重的剑身向左移,左手揽过极境的腰。
剑尖杵进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身体斜支着剑,剑锋几乎紧贴着极境的颈动脉。
过去的我想……?
“他对你们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对吧?”
哇哦。
真直接。
僵持的场面顿时被打破,四位队长回头,遮挡严密的身位错开,使对面的人能够大致看清发生了什么——
阿玛雅和昆图斯表情大变。
“放下剑棘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身体不为所动,双目与他们对视,重复道:“极境的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吧?”
阿玛雅上前半步,劝说道:“冷静棘刺。”
昆图斯喝骂:“烏尔比安!你就这么看着你的队员胡闹?!”
烏尔比安看了我一眼。
“他叛逆,管不了。”
歌蕾蒂娅短促地哼笑一声。
瑟缇桔和米劳塞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无奈,昆图斯指挥武装人员端起□□,阿玛雅抬手作安抚状:“有问题我们可以谈,万事好商量。”
我一时好笑,这场面倒显得我像坏人了。
身体握剑的动作依然又稳又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会给他最棒的死亡。”
极境不愧是我以后的搭档,当即心领神会地扮演捧眼的角色,脖子往前一凑——那是一个离剑近得让对面的人心梗的距离——拉长了音。
“你真是太贴心了我的挚友,来吧,立刻送我去天堂、三途川、地府旅游。哪个都好,我不挑剔。”
过了过了,有点夸张了。
但是效果相当不错啊……我看向阿玛雅,这位学者似乎仍抱有侥幸心理,她盯着我的手,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套话术。
“我很抱歉,但大局为重,总要有所牺牲。”
歌蕾蒂娅不耐地抬起帽檐,手中重槊转向,槊尖对准极境的脑袋,冷声道:“倘若你能少些虚假,多些真诚,我们还有和谈的余地。”
“否则,不管这小子有多重要——”
槊尖与极境的太阳穴紧贴。
歌蕾蒂娅冷漠道:“死亡后也不过是一团肉块而已。”
阿玛雅:“………”
阿玛雅:“哪怕他或许对『防线计划』影响甚大?”
歌蕾蒂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阿玛雅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看着这位学者顾忌不已的模样,视线在她身后名叫昆图斯的研究员脸上划过——研究员面无表情,眼珠直直盯着我的手——我从他们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种诡异的不适感。
他们如此重视极境的生命,却又满不在乎地轻蔑践踏他的自我和人格。这种爱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对重要物品的珍惜。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在极境凑着脖子在剑锋刃上蹭出一道血痕后,阿玛雅很快妥协了。
“那么,遵从你们的意愿。”
阿玛雅蹲下.身,面色平和地对极境交代道:“往后与棘刺一同生活需学会自理,不可过于依赖他。且棘刺心气浮躁,虽是好心但行事难免越轨,作为朋友你需及时纠正。”
烏尔比安突然开口,道:“棘刺是我的队员,我这个队长自会教导。”
阿玛雅:“………”
极境的表情自从阿玛雅做出一副谆谆教诲的长辈模样后便渐渐消失,他平静地看着对面几乎已经算是撕破脸的人将羊皮重新披上,没有半分回话的意图。
这时,我感觉到身体动了。收起剑,抬袖抹净极境颈间血痕,极境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
于是,喉骨振动,我听到自己说。
“做我的搭档吧,极境。”
四位队长:“………”
阿玛雅和昆图斯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嗯?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吧?
极境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我奇怪地左右看了看他,注意到他脚趾下的沙地凹陷下去两个小坑。
??
极境凑近,挡着嘴用气音对我说道:“突然发出同生共死的邀请,你是在跟我告白吗兄弟——哈哈哈、我是说,看场合啊棘刺,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发言怎么看都不合适吧,你都不觉得尴尬吗?”
啊?我不明所以,甚至觉得这些人小题大做反应过大。
“反正以后都要住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极境表情不忍直视:“舍友可不是搭档,区别大了好嘛。”
阿玛雅观察着我的表情:“我没听错的话,棘刺你的意思是以后想和极境一起执行前线任务?”
我有表达出过这个意向?
我又看了一遍在场人的神情,隐隐了悟我和他们的认知偏差。
搭档在这时的深海猎人里似乎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说出口的邀请,同生共死……难不成只有有意向踏上战场的人才会主动要求配备搭档?
……啊,这么想此时发出邀请貌似确实有些欠妥和草率,该换个更郑重的时间的。
我发散着思维,身体则自动回答了阿玛雅。
“我想要个搭档。”
阿玛雅追问:“仅此而已?”
过去的我似乎有些不耐烦,把话题扔给烏尔比安:“看队长决定。”
烏尔比安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中流露着浓浓的不赞同,但到底没拆我台。
他压低帽檐:“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哦…在糊弄呢。
阿玛雅扶着手杖,目光深邃,声音沉静地说道:“在棘刺和极境的出战问题上研究所长久持反对态度,且不会改变。对此,我希望你们也能慎重考虑。”
我实在懒得听她屁.话,好在过去的我与我英雄所见略同。直接忽略阿玛雅,抓着极境问。
“给我回答,极境。”
绝望的声音:“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吗棘刺?”
“这个问题很困难?”
“不,重点是我的脸!”
“剑没伤到脸,所以你答应还是拒绝?”
崩溃地呻/吟:“我答应还不行吗。”
“我没有强.迫的意思。”
“自愿、是自愿!给我住嘴吧兄弟你个混蛋!”
一队长米劳塞特、七队长瑟缇桔:“……噗。”
烏尔比安捂住眼睛,撇过头。
劝告被当做耳旁风,阿玛雅倒也没生气,她依次看过四位队长,道:“研究所与各位同样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或许理念不同,但殊途同归。”
“希望下次交流我们能在一个更加正式的场合友好座谈。”
言罢,阿玛雅协同昆图斯,带领着武装队便要离开。
刺耳的滴鸣声在海滩上徒然炸响!
“滴滴滴——告:东经159.25、北维49.69出现编号SM系列生物活跃反应。初步测算:中型恐鱼集群。包含种类推定:喷溅者、引痕者、穿刺者、未知、未知……”①
播报声打断阿玛雅的脚步,她放下通讯终端,回首看向十几步外的深海猎人们。
“看来各位必须要即刻出发了。”
阿玛雅勾起笑容:“此次任务出现不在Mirar监测系统信息库中的未知恐鱼,应当又是进化出的新种类,请务必多加小心。”
一队长米劳塞特收起终端,看向歌蕾蒂娅和烏尔比安:“需要我援助吗?”
烏尔比安扛起形似船锚的重镰:“不用,我点人去解决。”
说着,他掏出硬币大小的装置果断掐碎,随着一声箭矢脱弦般的尖啸声短促炸起,披风猎猎的高大男性骤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七队长瑟缇桔唇角缓缓下撇:“我重复了很多次,便携式传送单元很贵,从这里到基地才这么几步路——很好,烏尔比安。”
一队长米劳塞特:“额……我这次是护航路过,那什么、船队该启程了,我先撤,你们随意。”
话音未落,一队长已经不见了踪影。
歌蕾蒂娅用她的长槊将极境和我赶到瑟缇桔身边,她压低帽檐,隐隐用身体隔在我们和研究所队伍之间。
“走了。”
两队人泾渭分明的往基地回返,路上走着走着体力不足的极境就趴到了我的背上,有趣的是与我同行的两位猎人竟也是同样的境况。
高挑冷漠的女战士背着老妇人,脚步扎实稳当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不时跨过树林中凸起的树根。
瑟缇桔苍老的脸上是和蔼的笑容,她环着歌蕾蒂娅的脖子,调侃着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歌蕾蒂娅目视前方:“你还不到服老的年龄。”
瑟缇桔笑呵呵的,不说话。
我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目光在七队长瑟缇桔花白的头发上打转。
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老人,苍老、身体瘦弱、腿脚不好、体力差——但这才是最奇怪的。
深海猎人对成员的战力要求极高,怎么会接受一个毫无前线对抗能力的老人成为队长?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让七队长从盛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兀自沉思着,两队人回到了基地。在基地厚重的金属大门前,研究员的队伍和我们分开,我背着极境紧跟着歌蕾蒂娅和瑟缇桔,身体回头,看到阿玛雅和昆图斯伫立原地。
学者用平静的目光遥望着我和极境,自始至终。
身体停顿一瞬,随即加紧脚步,紧凑到二队长腿边。
一路走过分流大厅、广阔的作业平台、训练场,我们向着远离研究部的方向深入,直到进入宿舍区。
瑟缇桔用铭牌刷开一间宿舍的门,门内房间的空间很大,大部分都是办公区,只有小部分承载了休息的功能。
身体将极境放到凳子上,查看他脚底的伤势,熟练地找到医疗箱消毒。
见此瑟缇桔拿出通讯器操作了几下,十几分钟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性研究员匆匆赶来,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摇摇晃晃。
Poseidon:安立奎。
掌中的脚向后缩了缩,极境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研究员,干巴巴地哇哦了一声。
薄荷绿发色的男性研究员:“伤员在哪里?”
身体主动举手,又拍拍极境的肩膀,解释道:“是医生。”
极境紧绷的肌肉放松,嘟囊着:“这看起来可不像,话说他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给我一种很强的即视感。好吧我的错,毕竟医生也这么穿……”
安立奎半蹲,他一边挑出极境脚掌伤口里的碎石,一边好笑道:“事实上我确实是一名研究员,只不过兼职医疗卫生工作而已。当然,放轻松点男孩,你可以信任我。”
我注意到歌蕾蒂娅和瑟缇桔自顾自交谈着,只是不时望过来几眼,看起来对绿发的研究员相当放心。
所以这位是……研究所里偏向深海猎人的研究员?
极境直接替我问出了问题:“所以你是我们的人?阿玛雅他们是一边的,你是我们这边的,就像特工电影里一样——酷!”
安立奎被逗笑了,他把极境当成了活泼的普通孩子,哄道:“是的,这相当酷。”
处理完极境的伤口,安立奎走到歌蕾蒂娅和瑟缇桔身旁与两位女士交谈。
我支起耳朵听。
安立奎:“这孩子就是你们之前说的可能被他们藏起来的……?”
歌蕾蒂娅:“是。”
安立奎:“那些脑子有病的家伙藏一个孩子干什么……他有什么特殊的?”
歌蕾蒂娅:“暂时不清楚,但猎人不介意拥有更多筹码,未知的筹码也是筹码。”
瑟缇桔:“别这么说蒂娅,让孩子获得自由也是一种拯救,而拯救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歌蕾蒂娅:“呵,有限的自由。”
安立奎:“停,饶了我吧歌蕾蒂娅。说点有用的东西,例如猎人之后的安排。我需要先让研究所里我们的人做好准备,以便配合你们。”
瑟缇桔:“没什么多余的,还像以前一样,只是麻烦你们看顾的重点人员多了一个。”
安立奎:“好吧,看孩子,我熟悉这个。唉,棘刺、劳伦缇娜、前段时间说是治病结果居然跑到战场上的小水月,最后又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对待的儿童……天呐,离开你们之后我去开家幼儿园说不定都会大赚特赚。”
瑟缇桔:“可惜我没有孙子,不然到时一定送他去你那儿捧场。”
安立奎:“可别吓我了女士,你哪是该有孙子的时候?”
安立奎:“行了行了,闲聊到此结束,我该回去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工作还等着我呢。”
瑟缇桔:“务必小心,研究所里并不安全。”
安立奎扯扯嘴角,眼角的皱纹中依稀能窥见几丝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只剩下隐含郁气的疲惫。
“……我知道。”
他垂下眼,按揉着太阳穴,低声呓语。
“Poseidon生物实验研究所,权威的生物学领军代表、研究人员集合的学术机构………哈,鬼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苦笑:“时间真是魔鬼,不过十几年,人就能从当初的齐心协力到各怀鬼胎。”
歌蕾蒂娅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烟,她叼着点燃的香烟,漠然道:“欲壑难填、贪心不足,人性如此。”
瑟缇桔掐掉歌蕾蒂娅的香烟:“人总是能共患难而难同富贵。近些年海嗣的攻势放缓,战线也开始收缩。威胁生命的压力没那么大,他们自然有余暇去追逐利益。”
安立奎揉乱头发:“追逐利益、想利用海嗣我理解,毕竟你们的案例在这,总有人看不到坏处想………但…为什么会有人信…他们又不像劳伦缇……明明大脑正常……崇敬怪物…该死的!该死!”
咒骂两声,拥有薄荷绿这种清扬精神的发色的研究员弯下脊梁,他萎靡又疲惫地双手插兜,道:“抱歉,我又擅自发牢骚了,可能是药效过了,我得回去吃点。”
歌蕾蒂娅帽檐下血红的双眼注视着他:“你的药量在增加,倘若继续下去,适合你的地方将不再是工位,而是病床。”
安立奎摆手:“得了吧,你们舍不得我。”
这么说着,研究员浑不在意地离开了。
我和极境缩回鬼鬼祟祟探出沙发背的脑袋,极境对我打了几个手势,我一个都没看懂。
没等我领会他的意思,我们俩就同时双脚离地。歌蕾蒂娅一手一个,拎土豆一样拎着我们的后衣领,居高临下看着我和极境。
极境讪讪道:“嘿嘿。”
歌蕾蒂娅没说什么,状似随意地与我对视了一瞬,便把我们扔上沙发。紧接着,面包和牛奶被瑟缇桔推到我和极境面前。
歌蕾蒂娅:“吃。”
我们对视一眼,极境首先拿起面包,身体也学着他一般低头安静进食。
见没有什么值得多注意的了,我思索着上一刻安立奎和队长们的对话。
Poseidon生物实验研究所,它下属的研究员们是维系基地运转的重要环节。听研究员安立奎的话这个机构内并不是一条心,也分有派系。
类似安立奎的研究员们支持深海猎人,对海嗣抱有憎恶心态,这里简称『抵.抗.派』。
而安丽奎口中那些可以被理解的、想利用海嗣的研究员们,简称『牟.利.派』。最后连安立奎也难以理解的、似乎是信仰海嗣的一派……应当就是此时还没有暴.露在大众眼前的深海教会了。
我又想起那个隐藏在暗处帮助我和极境见面的老教徒,阿玛雅和昆图斯都不同意极境外出,而那个老教徒显然在做与他们意愿相反的事情,所以……深海教会里也因观念不同而分出了派系?
我深觉头痛,一个Poseidon研究所宛如社会的缩影,外界不同的利益集团因各自的理念而支持研究所内的三个派系,而三个派系的暗自对抗恐怕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类社会此时针对海嗣灾难的心理变化。
无论如何,类似安利奎的『抵.抗.派』应当都是最纯粹的一派,也是之前我所预估的被教会欺骗的那些研究员。
他们和此时的深海猎人一样,并不知道海嗣灾难的真实原委,他们坚定地站在深海猎人的背后,为了那个或许已经被满脑欲望的利益者们遗忘的口号——『维系人类存续』而奋战。
这么看深海猎人并非孤立无援,仍然有同行者鼎力支持。
尚未来得及欣慰,一股浓烈的困意便倏然包围了我。我当即回神,这才发现整个身体东倒西歪地陷在沙发里。
极境用硬邦邦的脑袋顶着我的肚子,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
腹部的压迫感不容忽视,眼皮却一点点耷拉下来,回忆里的发展向来不容抗拒,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
啧,正到关键时刻,现在睡过去可不是件好事。
不确定在回忆里睡着现实里的身体会不会也一起进入睡眠,我将意识从深层脱离,视野里丰富的色彩逐渐变得灰白,最后似云雾般消散…
……
………
眼前一片黑暗。
我回到了寂静的藏室,身体依然维持着沉入回忆前的姿势,长剑横置膝头,手掌抵按着剑身。
摸了摸前额,滚烫的温度不知何时下降,似乎已经不再发热,只是浑身乏力。
真是值得称赞的体质。
活动僵硬的身体,我重新趴上修理台,手指点上上次书写预留的空地,将刚刚获得的情报简略记录。
落下最后一笔,我马不停蹄地再次进入回忆。
……
………
“此时此刻您还坚持曾经的观点吗?队长。”
睁眼,风尘仆仆的烏尔比安停驻在我面前,他似乎刚退下战场,被我堵个正着。
我首先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发现还身处七队长的宿舍。瞥过日历和钟表,很好,距离上次回忆才过了几个小时,看样子是去解决突发任务的烏尔比安回来了。
而现在……结合上下文和这具有即视感的场面——我又在向烏尔比安要求出战。
我暗道一声聪明,研究所和深海猎人之间刚有过摩擦,极境归属权暂时移交到深海猎人手里,但猎人的精力主要放在前线,后方的勾心斗角不可能完全兼顾,总有出现纰漏的时候。
也就是说,此时的优势是短暂的,猎人并不一定能在每次和研究所的交锋中都保持胜利。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在说不定哪一刻就会被趁虚而入的情况下,将我和极境留在难以全面顾及到的后方已经不再合适。
此时我再主动要求踏上前线,便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
烏尔比安还没开口我就已经能猜到他的回答了——
“你指的是什么?”
……
??
如果眉毛能动,我一定是紧促着眉头的。
我盯着烏尔比安、我的队长,他低头看着我,一张脸被帽子和面罩捂的严实,只露出来眉眼那一小块儿皮肤。我从那一小块儿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起伏,他永远是这副板着脸严肃而寡言的模样。
身体被烏尔比安这明知故问的话冲击地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说道:“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烏尔比安:“……”
他闭了闭眼,从鼻腔中呼出气,似是被纠缠的没办法,只得妥协道。
“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时机未至。”
“请给我准确答案。”
厚实的手掌摁住我的脑袋,我听到一声头疼地叹息。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太着急了,棘刺。”
“我……”
烏尔比安单膝下跪,平视我。
“作为你的队长,我理解你的焦急。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才七岁。”
“而两年前你第一次提向我提出出战时才几岁?五岁,连我大腿高都没有。”
“你让我怎么答应你?棘刺。”
我感觉到身体片刻地沉默,视线仍然不偏不倚地回望着烏尔比安,陈述道:“但这是你们最好的选项。”
烏尔比安:“……是,我们几个队长每次抉择时都尽量挑选选项中最好的那个方案——所以劳伦缇娜成为了幽灵鲨、所以水月和绮良走上战场、所以乔迪的父母……棘刺,所谓的最好,也不过是个坏选项。”
我听到自己在说:“我们别无他选。”
烏尔比安哑口无言。
半响,他摘下帽子扣到我的头上。适合成年人佩戴的宽大尖帽直接罩住了我半个脑袋,等身体将帽檐抬起,看到的就是□□比安转过身的高大背影,披风的边角扫过鼻梁。
又是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我看到烏尔比安似乎扶着额头。
“你……总让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是个孩子。”
身体仰头的动作停顿,嘴唇蠕动着想说的话又被咽回去,拽着帽檐的指尖徒然用力,一丝尖锐的疼痛从指腹漫上大脑。
?
眼球转动,我的视野被迫转移,直到直视墙壁上统一制式的穿衣镜。
我看到镜子里呈现出一个黑发深肤的男孩,面无表情,一双幼圆的金瞳不偏不倚地回望着境外的人。
怎么了?
“我们已经预备让你加入前线任务,稳妥起见可能会安排你和水月、绮良组成固定小队……”
曾经渴望的目标达成,然而此时却又似乎不再重要,烏尔比安退让下坦白的安排竟成为背景音。
“乔迪即将出院,不日便会归入第八大队,他完成训练后将前来辅助你们……”
眼球仍然一眨不眨的与镜面内的人对视,长久未曾眨动的眼睛泛起酸涩的痛感。我只得凝神望去,竟隐约从镜面内眼中窥到一丝……挣扎和……
“除此之外极境的训练也该提上日程,你需要尽快在战斗上和他做到默契配合……”
“棘刺?”
头顶的尖帽被拿走,我回神,身体则仰头看向烏尔比安。
眼球终于从镜子上移开了,视野中的面孔从男孩幼小的脸换成了蹙眉垂首望来的成年男性。
身体状若无事地说道:“极境?”
?……转移话题?
“是我。”
白发红鬓的身影从烏尔比安身后钻出,他换了一身普通的正常衣服,似乎刚刚洗完澡,蓬松的耳羽弥漫着一丝沐浴露的芳香。
极境背手凑近,圆圆的灰瞳一眨不眨地与我对视,其内笑意盎然。
“我不是你的搭档吗?理所当然要跟上你的步伐,训练是肯定的吧。”
“提出搭档是权宜之计。”
“我可是真情实感的,棘刺你难不成要欺骗我的感情?这可不行,驳回驳回。”
极境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担心我受伤,但比起做一只笼中鸟,我更想做折断翅膀才能高飞的雏鹰。”
“所以,等等我吧,搭档。”
哪怕是作为观众的我也感到一丝难以招架,果然,几秒后。
“好。”
“好耶!”
……
………
沉浸在旧日的影像中,回忆和现实两边过大的时间差扰乱了我的感知,意识下沉十几分钟我便可能在记忆内度过几天或一周。
身处藏室,我不再去掐算时间,只借着过去的眼睛,翻阅曾经。
形势所迫下提出的搭档一事正式凿定,我和极境开始了出战前日复一日的枯燥磨合训练。
极境每日都浑身脱力地被我背回宿舍,他之前从未接触过战斗,如今自是从零开始,训练任务便格外繁重。
索性他很快找到了发展方向,一队长米劳塞特为他带来了一杆旗。那青蓝旗帜上半部分的发信装置是出自Poseidon的异能科技产物,配合极境的异能,能将信号传递到极为远的地方,在条件匮乏的战时能让相隔两地的队伍做到交流畅通无阻。
“战地通讯简直就是为我量身设计的工作嘛。”
“嗯,恭喜。”
我们一路插科打诨,铭牌在腰间晃动,我低眼便能看见处理后的耳羽被封存在透明的牌中,与铭牌相互碰撞。
极境则学习一队长将铭牌扣在战术背带上,此时正硌的我背痛。按理来说他归属第一大队,兵种应当是先锋,但鉴于他的情况他无法随同米劳塞特去第一大队负责的辖区基地,只能格格不入地插.在一堆近卫和特种里。
幸运的是不止他一人是那万花丛中一点绿,乔迪——不、流明近日抵达了这个辖区基地。第八大队没有固定辖区,医疗们通常都是分散在各个大队驻地内,医疗出现在这里很合理,之所以说乔迪像极镜,是因为他和极境一样都是普通人经紧急训练后归入队伍。
“乔迪抵达,我们这个小队终于全员到齐,这样的话明后天是不是就要进行小队训练了?”
身体一边点头一边从七队长的宿舍路过,走进隔壁的房门。我见怪不怪的看着过去的我和极境一起洗刷干净身体,扑上床呼呼大睡。
几天后,水月、绮良、流明、我和极境这个堪称低年龄组的小队迎来第一次磨合训练——惨遭失败。
原因在于我那张“不善言辞”的嘴。
我几乎窒息,之前不是还把烏尔比安顶的节节败退吗?你当时的口才呢过去的我!
虽然我确实是个不擅长与他人相处的人,但也没到这份上。如果可以我都想敲过去的我的脑袋,把解释说全啊笨蛋!总是只说自认为必要的重点,新队友又不是极境怎么可能听得懂!
队伍里年龄最大的乔迪是个性格弱气的少年,一米六多的身高在几个比他矮的孩子面前却提不起气势,手忙脚乱地试图缓解气氛。
“那、那个……我们第一次一起训练,失误是正常的……所以…额……”
过去的我像个锯嘴葫芦,一言不发。我知道我面无表情沉默时的样子就算没有恶意也像极了挑衅,果不其然,水月和绮良看我的目光都奇怪起来,绮良拉高衣领别开目光,一副不想和麻烦的人社交的模样。
气氛正僵持,我却感觉到眼球转动,视线被迫落到训练场一侧占据整面墙的镜子上。
?
乔迪的劝解声犹在耳边,镜面里,拥有金色瞳眸的男孩回望着境外的人,好似下一秒……就会走出境子。
霎时,心跳漏了一拍。
“好哇,你们玩木头人居然不叫上我!”
怀抱几瓶瓶装水的极境跑回来,他自然而顺手地将水分发给现场众人,又用大拇指指了指我,挑眉道:“怎么样?肯定是棘刺赢了吧,论木头可没人比得过我的搭档。”
水月:“……噗。”
绮良:“嘁,谁在玩……但我没输,不管什么游戏我都绝不可能输。”
极境目光怀疑:“不可能,没人能比我家兄弟还木头。”
绮良不服输道:“我能!区区木头人而已,我游戏之王没有攻略不下的游戏!”
极境:“真的?真的?我不信。”
绮良:“有本事比一局!”
极境:“比多少次都一样啦,棘刺不会输的。”
绮良:“再比一局,这次我绝对会赢!”
极境:“没可能的啦,放弃吧。”
绮良气的跳脚,水月捧腹大笑,乔迪松了一口气。不过转眼气氛就活跃起来,训练场一角充斥着热闹地争辩声。
我眼看着诸如此类之事在小队磨合过程中频频上演,极境在个性迥异的队员间充当了完美的润.滑.剂,有他作为翻译器,过去的我则更懒于修正语言的不当之处,日常主打的就是一个我行我素。
又是一次训练结束,身体满身大汗的地坐在场边,头顶搭着一条毛巾,握着开瓶的矿泉水休息。小队其他四人在不远处吵吵闹闹,极境回头向我招手,拉长了音喊道:“棘刺,水——”
身体依言将瓶装水一一投掷过去,正好落在每位队员张开的手心里。
绮良挑眉:“准确率不错。”
水月主动邀请道:“下回一起打电动吧,棘刺。”
身体点头,脸颊旁的毛巾晃了晃。
我算是看清楚了,作为极境的搭档,只要极境融入了集体就等同于过去的我也融入了集体,我自身则完全不必多加思虑社交问题,凄惨的为人处世自然没有多少改善。
极境也看出了这一点,夜晚在宿舍时他趴在床上絮絮叨叨对着我念叨:“稍微主动一点嘛棘刺,说话和行动多解释两句,水月和绮良很好相处的,更别说乔迪。”
身体在工作台前进行着每日例行的武器维护,说道:“有你,没必要。”
我心里嘁了一声,暗自道:等哪天没了极境这个嘴替,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极境也泄气道:“不要总想着偷懒啊——算了算了,不该强.迫你。谁让你就是这种难搞的家伙呢,作为你的搭档我只能多担待点了。”
正在擦拭剑锋的手停顿,身体垂眸,透过光可鉴人的剑身,我看到一双冷冽的金瞳映照出我现在的面孔。
“………嗯,你知道就好。”
“兄弟你真是理直气壮的过分。”
耳边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人拌嘴声,我却无心关注,望着剑身中神思不属的金瞳若有所思。
过去的我……
“您的剑术老师如今已回返基地,课程照常进行,您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学习?”
我回神,眼前早已变换场景。训练场外,阿玛雅单膝跪地,平视着我,向我征求意见。
?……您?
身体张口:“我……”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极境双手圈住我的脖子,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倒退几步。
“棘刺你在干嘛?偷懒可是不好的行为。”
绮良也跟着极境过来:“什么?谁偷懒?”
像拔土豆一般带出一整串,水月和乔迪跟着绮良从门后探出头,好奇的目光投向阿玛雅。
身体挣扎着将自己的脖子从极境的臂弯里拯救出来,辩解道:“我没有。”
极境看了一眼阿玛雅:“二队长和三队长让我们呆在训练场,他们任务结束后要考察我们的功课。”
身体与极境对视,片刻后极境抓住我手腕的手被拉下,我听到自己说道:“一节课的时间,我很快回来。”
我顿感诧异,为什么要答应阿玛雅?
阿玛雅看着双唇紧抿的极境,道:“只是学习而已,对棘刺并无坏处。”
极境:“……”
他再次拉起我的手,笑道:“那我也要学。”
绮良和乔迪面面相觑,绮良不明所以道:“额……那你们早点回来?”
我和极境就这么跟着阿玛雅走了,走过拐角时我看到乔迪躲在角落偷偷摸摸跟什么人打了电话。水月撑着伞,粉瞳映照出我们走远的身影,见我回望,他咧开嘴用唇语道:bye~
我:………
好了,水月身上也有点故事。以前总嫌情报缺失,结果这次记忆包含的信息量爆.炸,堪称填鸭式地塞给我,我感觉我的脑袋也快爆.炸了。
去研究部的路上身体几次想隐晦地甩开极境的手,都被极境遏制。最后极境不耐烦了,笑得极其恐怖的看着我,小声咬牙道:“回去你给我等着。”
过去的我彻底安静,乖乖任由极境牵着。
抵达研究部,一眼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静立在门前的两人,薄荷绿发色的研究员假笑着对身旁的教士说着什么,持剑的教士则不言不语。
见我到来,教士忽略安立奎,道:“走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是否有长进。”
安立奎厚脸皮地跟着教士,见阿玛雅看向他,他顶嘴道:“看什么看,我跟老乡叙旧还不行?”
阿玛雅:“自然可以。”
安立奎上前牵住极境的另一只手:“咱们也走,看戏去。”
一行人来到一个小型训练室,教士拔.出细剑,做出起手式。我一眼便看出这是至高之术,应该说这是正统至高之术的起手,而我的剑术早已发展出自己的风格,偏离了正统。
身体同样拔剑与教士相对而立,一个呼吸后,两剑同时相击,清脆的锵然击铁声顿时连串响彻训练场。
十几分钟后,我和教士结束切磋,教士板正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他感叹道:“你的天赋很高,在剑术上我已经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对现在的你来说,更多的实战才能让你继续向前。”
“是,老师。”
接着教士详尽地指出切磋中我不多的缺陷,过去的我则如同一个普通学生般吸收着知识,极境、安立奎和阿玛雅站在场边旁观。
实话说我觉得这副场景怪的很,我竟然真的是跑到研究所的场地学习的——前段时间深海猎人才刚和研究所争执过啊,这正常吗?
我能理解过去的我最初答应教士教导剑术的原因,身旁有众多人员监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接触过就突然会一手充满伊比利亚风格的至高之术,总不能是生而知之吧?一个出身西班牙的教士作为老师就是很好的掩盖。
但研究所又为什么帮助我学习呢?不,应该说深海教会为什么为我的学习提供帮助,他们有什么目的?
思索中教士完成最后一句课程讲解,阿玛雅上前,道:“随我来吧,接下来是实战课程。”
我便看着一行人转道,最后停在一个下沉式类似斗兽场的实验场。我们身处实验场观众席最高处的观察间内,从房间整墙的玻璃向外望去,斗兽场内空空如也——不。
观察间的显示屏内呈现着斗兽场内的热成像,一只类似猫科动物的红色图像在场内徘徊着。
阿玛雅将一个文件夹递给我:“这是一只从非洲捕获的异能动物,拥有提高速度和隐匿型的异能力。被捕获前它已经袭击了十几个村庄,吃掉了三十多人,危险性较高。”
身体哗啦啦翻看着将异能动物异能力长处、弱点等所有信息收集齐全的文件资料。
“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异能者作为备选,比起这只狮子,由他们与你切磋更为安全。”
过去的我拒绝道:“就它,我将来的敌人是海嗣,我需要与野兽作战的经验。”
阿玛雅:“如你所愿,请吧,棘刺。”
身体转身走向电梯,准备进入斗兽场。见此极境挣脱开安立奎的手,扛着他的旗帜跑到我身边。
“我可是天克隐匿型,咱们走兄弟。”
阿玛雅阻止道:“等等极境,你如果出手棘刺就达不到训练的目的了。”
极境:“但我可是棘刺的搭档,战场上我们俩可没有分开的时候,所以这节课应该是对我们的配合训练才对。”
说着,极境先一步拉住我跑进电梯。
我们抵达最底层的斗兽场内,极境握着刀抱着旗,对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实战,兄弟我别的不求你,只求你千万要保护好我这张百年难得一遇的帅脸,胳膊腿断了没关系,但脸可不能破皮。”
我的大脑卡壳了一瞬间,身体视线漂移,对极境的要求避而不答,喊道:“来了!”
极境手忙脚乱地立旗以杆敲地:“啊啊啊?好好好我开始——给我显形!”
杆顶的发信息器齿轮转动,旗帜徒然无风飘扬,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极境为圆心向外飞速扩散。接着,呈捕食姿态扑杀而来的雄狮身形忽闪两下,骤然显现在眼前!
身体将剑立在身前,以剑身做盾,黄土色的药液从剑柄的尖刺护手流至剑锋——护身尖刺!
作支点的后腿踩裂地面,雄狮与剑身相撞,被猛地弹开!
“吼!!”
极境举着刀:“芜湖!我也来!”
广播同时传出阿玛雅和安立奎地厉喝:“回来极境!”
极境跑过去:“嗷嗷嗷一血人头!”
极境跑回来:“嗷嗷嗷兄弟救命!”
身体冲上前剑攻雄狮下路,极境反身拔刀:“骗你的——看我偷袭!”
一场战斗明明紧张刺激,但因为极境全场不带停的嘴变得鸡飞狗跳又欢乐。直到下场极境还兴致昂扬,被安立奎拽过去揍了两下屁.股。
阿玛雅叹了口气,背对极境和安立奎,重新拿了一沓文件递给我,道:“就算有了搭档单兵作战能力也同样重要,这些是下几次实战训练的人选表单,您看看吧。”
身体翻看文件,我看到了许多种类的异能力者,最后几页还夹杂着替身使者。而这一次,选项中无一例外——都是人类。
蓦地,我醍醐灌顶,一瞬间意识到的东西让我如坠冰窖。
眼前,阿玛雅起身,对安立奎道:“棘刺的训练完成,你们可以回去了。”
薄荷绿发色的研究员没好气地对阿玛雅说了什么,拉着我和极境走出观察间,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教训着我。
我已经没精力听这些了,整个脑子乱哄哄的。
眼前闪过击碎兰波亚空间的一幕、闪过那不勒斯无视规则伤害到替身时普罗修特惊愕的脸——我浑身发冷的意识到:他们在帮助我适应人类。
深海教会,在帮助海嗣进化。
无微不至地帮助我学习、阿玛雅人前人后对我不同的称呼……我喉咙发干,狠狠闭了闭眼。
阿玛雅知道我是海嗣神的子嗣,知道我不同于其他海嗣能够适应特殊能力的体质,或许她更知道若我回归大群会将这种体质带给整个群体!
她不是一般的教会信徒,她绝对与那个海嗣神有直接联系。
我颓然地蜷缩在意识深处。
所以我丢失后海嗣神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所以我被放任在人类社会中成长,所以七队长说海嗣近年攻势放缓、战线收缩,因为——
从一开始,我的诞生就是海嗣针对陆地策略的一环。
而在众人对此一无所知的现在,海嗣,已经赢了。
那我呢?作为计划中心的过去的我呢?明知研究所别有图谋我又为什么配合阿玛雅!
凭空而起的恼怒让我几乎想要咒骂出声,但很快我又意识到这种愤怒是何等无理取闹。
如今的我在将所有情报集合后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当年的我恐怕比之现在更为不如。那时我所能见到的天地只有狭小的基地,我的未来如同迷雾渺茫,我只能看到当下。
深海猎人以战斗为重,前线沉重的压力注定会牵扯他们大半心神。他们无法做到时刻教导我,而研究所能,阿玛雅能。
教士对我倾囊相授、实战对象任我随心挑选,我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而当时个人的实力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所以,哪怕知道阿玛雅递给我的是包裹了剧毒的糖果,我也无法拒绝。
一如队长们,我别无他选。
……
………
安立奎领着我和极境回到七队长的宿舍,宿舍里,水月、绮良、乔迪将七队长用于公务的大屏投影与主机连接,正坐在地毯上一人一个手柄陷入激烈战斗。
见我们回来,水月招手:“欢迎~五缺二,来不来?”
极境呲溜窜过去:“来来来来来!”
我被极境拽着走过去,安立奎见此嘱咐道:“你们呆在这里,要出去或者或者去哪儿都要用通讯器告诉我,歌蕾蒂娅和烏尔比安还有半个小时就回来,尽量别乱跑。”
极境:“是——是——”
安立奎打着电话离开了,我和极境加入游戏,按键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宿舍里回响。
我频频走神,对于这种日常并没有多加关注。回神时才发现几个小孩睡了一地,投影上的游戏停在结束界面,手柄还被各自抓在手里。
只有过去的我还清醒着,极境照旧东倒西歪地靠着我,口水流了我一肩膀。
忽地,过去的我似感觉到什么,将极境平放,独自一人走出门。
门外,白发红瞳的高挑猎人持槊靠墙而立,尖帽遮住了她的表情。见我出来,猎人帽檐下的红瞳下瞥,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半响,歌蕾蒂娅幽幽道:“记住你是谁。”
过去的我道:“我知道,我只是借助他们学习而已。”
歌蕾蒂娅哼笑,转身离去,鞋底与地面接触,发出规律而低沉的脚步声。
身体依然望着走远的歌蕾蒂娅,直觉却告诉我歌蕾蒂娅的话别有深意,过去的我……或许理解错了。
走廊拐角处,薄荷绿发色的研究员匆匆跑来,敏锐的感官让我听到二者交谈的只言片语。
安立奎:“你跑到哪…半天…找不到…”
歌蕾蒂娅:“散心。”
安立奎:“别开玩笑……烏尔…呢?”
歌蕾蒂娅:“任务……”
安立奎:“算…和你说…一样。最近阿玛…对棘…纯粹的学习…教导频率…增高了,怎…回事?”
歌蕾蒂娅:“不知道。”
安立奎:“你…气死…算了,唉…总归昆图斯…卸任…现任所长是阿玛雅…倒是…好事。”
歌蕾蒂娅:“呵。”
安立奎无视歌蕾蒂娅:“我至今…无法明…阿玛雅的想法,她和其他…信仰派不同……异想天开…与海…和谐共处……怎么可能?”
歌蕾蒂娅:“别试图理……”
安立奎重复:“我知道…知道……阿玛雅口中…新的可能…空中楼阁,人…海嗣…仇恨无消泯…仇恨……”
歌蕾蒂娅:“你的药…呢?”
安立奎扬声:“我刚吃…不吃了!”
歌蕾蒂娅:“啧。”
高挑的猎人扛起挣扎的瘦弱研究员,彻底走远了。
过去的我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几分钟后才开门回宿舍坐回原位。
几人的衣服在游戏途中玩热了被随手脱.下,如今散落地面各处。我的腰带在又一次输掉后被极境当做赌注给抵.押出去,铭牌与腰带一同被他拍在地毯中央,此时金属牌光滑的背面正对着我,于是身体将目光又落在了那能映照出模糊倒影的光滑平面上。
我看了一眼平面上模糊的倒影,确定过去的我只是又一次发愣,见怪不怪地兀自思索安立奎和歌蕾蒂娅交谈中透露出的线索。
连安立奎这个抵抗派的主要领.袖都不清楚阿玛雅的真实目的,看来此时这个情报还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估计多数深海猎人也不知真相……等等。
我忽然浑身一震,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思维误区。
我一直以为深海猎人知道研究所就是深海教会,但看看安立奎对阿玛雅的称呼——信仰派——也就是说此时深海教会在他们眼中是走入歧途信仰海嗣的人类,还称得上一句同胞。
深海教会此时还未曾暴.露在大众眼中。
我又想起16岁时来自欧洲的机器人调查员亚当与研究员N的对话,当时亚当说……深海猎人发动最终清剿时,Poseidon的真身地下实验室才被捅到明面上。
也就是说或许直到最终时刻前夕深海猎人才真正得知深海教会的存在,现在的深海教会在他们眼中只是Poseidon生物实验研究所因理念不同分裂出来的三派中的一派而已。
怪不得……哪怕有再大成见,此时深海猎人都没有做绝。他们和教会、不,和Poseidon信仰派维持着虚假而脆弱的和平。因为连我也知道,面对灾难时哪怕是松散地拧成一股绳,也比分/裂内/战好的多的多。
我深呼吸,深感敌人狡诈如狐。
但在此之前,有一个人不容忽视——
歌蕾蒂娅。
她……应当不像是其他深海猎人一般对教会一无所知,可她为什么不提醒同僚?为什么……隐而不发?
正不解间,一只手突然摁住铭牌,视野里映照出的模糊倒影不见了,白发红鬓的脑袋代替倒影凑到眼前。
“你在顾影自怜吗棘刺?”
“……嗯。”
“??好家伙你居然承认了——那自怜之前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还有一件事没算清。”
“嗯?”
“嗯?你还嗯?我说过回来就跟你算账吧!”
极境猛地飞扑,身体一头向后栽倒,极境气势汹汹地跨/坐在我身上,用体重死死地压/住我的腰。
“今天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研究部!”
“那里对你不安全。”
“对你就安全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你的搭档!搭档!不是只能被你保护的小鸟——你这个自大的家伙!”
极境左右开弓,两手啪的一下合上,我感觉左右脸同时一痛,两颊同时印上巴掌印。
“混蛋兄弟!我要跟你绝交三天!”
极境气愤地跑走了。
身体默默爬起来,抬头,水月绮良乔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极境打法好像小学生……”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棘刺好过分。”
“我还从没见过极境这么生气。”
乔迪上前,主动劝说道:“不去追吗棘刺?极境很好哄的。”
身体默默点点头。
乔迪见此叹了口气,弱气的雀斑少年此时终于显露出年长几岁的阅历来,他道:“改正一下你的坏毛病,如何?搭档是能够相互并肩而立的存在,你自顾自地将极境排除在危险外,虽是好心却是对他的不尊重。”
“你潜意识否认他能独当一面,你将他定位为被保护者,你否认他的价值——这不仅傲慢,更说明你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搭档。”
过去的我哑口无言,半响才呢喃道:“……你是对的,乔迪。”
身体转身推开门,大步跑向极境离开的方向。
我沉默着,脑中不断回放乔迪所说的话。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境况,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红叶姐。
我的独自承担、我的隐瞒,对等在原地如同等待审判的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你们是对的,乔迪、极境。”
“我是个傲慢的混蛋。”
我将意识自深处上浮,主动脱离了记忆。
……
………
重新体会到实感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身体一阵燥热,摸上额头,熟悉的高温再次拜访了我。
放下手,我知道我遭遇了一个坏情况——反复发烧——我的伤口感染了。
我探手去碰身体各处自己制造出的伤口。皮开肉绽,不再流血,却也不再愈合。而显然,暴.露在外的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在几天内充分接触细菌,感染是必然。
我需要先处理好这些,起码把外表做的好看点,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把一切告诉红叶姐。
首先就是这身伤口。
我尝试着放松对故土潮声的抑制,撕裂的肌肉和筋膜飞速愈合,无处不在的疼痛退去,麻痒感随之而来。
脚下如同踩了棉花,我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摸了一手粘腻的肉膜,幻觉察觉到有机可乘,嚣张地冒头。
我浑身颤抖,十几分钟后,除了狼藉如碎布的衣物外只剩下双眼——我唯一不敢在此时愈合的部位。
但藏室内被之前的我折腾地实在难看,估计满地满墙的血迹,没有视觉又怎么彻底清理这些呢?
不如……
“酒精…次/氯/酸…漂白剂……”
我低喃着念出化学公式,异能力不羁逆流发动,我需要的化学物凭空产生,从点滴变成娟娟细流。以我为圆心,这些液体如同有生命一般攀爬覆盖上整个藏室裸/露的表面。
几种溶液依次冲刷而过,按理来说应当将大部分痕迹都洗刷干净了,就算是用鲁米诺试剂进行血液检测也只能得到大片的蓝紫色荧光。
这种行为只能是掩耳盗铃,但当我需要这种表面工作。比起让红叶姐和我的朋友们直面这副场景,经过伪装后的表皮总归能少些冲击力。
溶液的清洗时我避开了修理台,上面毕竟被我写了不少珍贵情报,但这些字必须换一个颜色……片刻后新的溶液避开摆放在台面上的物什,细致拂过修理台。
现在应该都变成紫色了,然后……
异能力不羁逆流重新生成无害的药液,这些药液在操纵下四散,化作触.角探寻被我不知扔到哪里的格/洛/克和短.匕,靠听觉用药液将地面所有可能的零碎物品都推到脚边,我将弹.壳和刀.枪收进抽屉里。
这样环境起码看起来凑合些了,而我自己……我扯下.身上破烂的衣物,撕下一块布料把双眼遮好,剩下的直接制作强/酸腐蚀掉——我有记得留裤子。
自觉处理的差不多,我将意识下沉,再次进入回忆。
……
………
遗憾的是我错过了对极境道歉的记忆,在回忆里一睁眼,我看到的就是过去的我与极境和好如初的和谐场景。
绮良愤愤地嚼着口香糖:“我讨厌有搭档的家伙,再说一遍,现充都是混蛋!”
水月晃着腿:“作为姐姐,对弟弟包容点嘛。”
绮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才不要,我才比他们大几岁而已,队长们偶尔以长姐和兄长自居正常,我这么叫岂不凭空老了一辈。”
乔迪:“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嗯…你比棘刺和极境大一辈。”
绮良:“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水月忽然从训练场边的扶栏上跳下来,他握着通讯器,材质特殊的半透明披风欢快地一摆一摆。
极境停下与我的对练,拿着刀扬声道:“水月你去哪?下一个双人对练是你和棘刺。”
水月摆手:“我爷爷来看我啦,你们先练,我一会儿就到。”
极境挠头:“好吧,那我们就自便了。绮良,咱们俩一块试试。”
绮良拎起几把缠绕着锁链的船锚:“我不会手下留情哦。”
说着,两人热火朝天的打到一起。落单的我站在原地观望半响,视线逐渐转移到同样站在一旁的乔迪身上。
乔迪:“………”
乔迪露出惊恐的表情:“我、我是医疗。”
“技多不压身。”
乔迪后退:“我不擅长这个,真的。”
身体体贴地将手里的剑换成木剑:“没事,我教你。”
乔迪快要哭出来了。
十几分钟后,乔迪颤巍巍地蜷成球缩在训练场边,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场了。身体无所事事地看着还在交战的极境和绮良,对乔迪道:“我去看看水月。”
简单整理好衣物,我循着水月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路过几条走廊,走过拐角,尽头的洗漱间前站立着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一个是笑容满面的水月,另一个是——
身体瞳孔皱缩,脚步后错,倏然缩回拐角。
站在水月面前的人……拥有垂至胸前的浓密白胡、皮肤青白的老者。
老者不再像那天我从极境的玻璃房离开时那般身着宽大的宗教制服,而是穿着一身如同学校教授一般的白大褂,不时咳嗽两声,虽稍显病容,却精神矍铄。
身体向后缩,更深地将自身隐藏起来。为了不暴.露视线,用余光瞥着地面的反光观察水月和那位老者。
水月很高兴:“西塞罗爷爷,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身体好起来啦!现在的我不止能跑能跳,还能轻快的战斗。”
老者:“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孩子。”
水月:“但没有爷爷的药我早就死去了,只服用一次、只用一块就能把重伤的我救活……爷爷,您考虑过推广这种药吗?如果能让更多普通人都用上它的话——”
老者摇头:“倘若可以,我也想让群体受益,但可惜的是你是个例中的个例。”
水月失望:“好吧……”
老者:“我会继续我的研究,至于你,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向你期望的方向发展,我期待着你的未来。”
水月:“唔……您拯救了我的生命,我想试着将这份拯救延续下去。现在的我作为一个猎人能够运用我的技艺去扫除危害人类的坏家伙,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暂时这样继续下去吧。”
老者:“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无论好坏。”
水月:“您会把我惯坏的,爷爷。”
两人交谈着向出走,身体当即后退,仿佛一只黑猫般脚步声微不可闻地退出两人即将经过的范围。
从自动贩卖机取出几瓶饮料,身体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训练场,平静的外表下我感到胸口心脏咚咚跳动。
我走到训练场门口,单手抱着饮料,右手欲要推开门——
一只手先我一步抵住门。
“棘刺,怎么出来了?”
水月歪头看着我,粉蓝色的发丝滑过他的脸颊,一双粉瞳透亮的似乎在发光。
身体冷静道:“找你,没找到,顺路取饮料。”
水月咧开笑容:“哇,真的吗?你好贴心。”
他凑近,取走我怀中的一瓶饮料,却并未拉开距离,而是伸手摁住我的肩膀,粉瞳如同非人的木偶般望进我的眼底。
飘忽的声音传进耳中。
“提问。”
“你怎样看待人类和生命存在的形式?”
我心神一凛,一种强烈的异样感漫上心头,这……不像是水月能说出来的话,他的状态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一声低低的轻笑,水月向后退,幽幽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有发言权。”
“……我不明白。”
水月不再回答,他推开门大步跑进训练场,扬声招呼道:“我回来啦,各位!”
“欢迎——你们好慢。”
“哇,有饮料,上道啊棘刺。”
“谢、谢谢……“
极境接过饮料,目光转过我和水月,忽然抱怨道:“出去一趟回来你们的关系就变得那么好——我这个搭档超有危机感。所以水月你和我家兄弟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适配?告诉我方法嘛,我回去也和棘刺整一个。”
水月迷茫地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我:“啊?有吗?”
绮良搓了搓肩膀,拉走水月:“他们又在犯神经,走走走。”
极境夸张趴在我肩上假哭:“无敌的大帅哥被排斥了——”
身体抱住摇摇晃晃的极境,微微偏头,余光瞥向绮良和水月。
绮良:“你怎么去招惹棘刺?想试着加入他们?三人组队的搭档八大队里倒也不是没有……”
水月极其无辜,看起来委屈极了:“我没有,我们俩只是正常的凑在一起进门而已。我见完爷爷回来在门口正好遇到买饮料回来的棘刺,完全没做其他特殊的事啊。”
我若有所思,这副模样……不像假的。
若能再试试……
过去的我也是同样的想法,在中断的训练完成后,几人散场各自往宿舍走,过门时身体自然地走到水月身旁,低声道:“刚才你跟我说的问题……”
话说一半,视线便落到水月的脸上。
水月:?
他茫然反问:“问题?”
目光观察着水月的面部肌肉和瞳孔……他真的不记得那几句话。
“……没什么。”
身体移开视线,淡淡道:“你说有过敏物,我以后买饮料会注意口味。”
水月笑道:“谢谢,其实不用那么细致的,我现在很强壮。”
乔迪蹙眉,打断道:“才不是,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你后续的康复不能放松,你昨天不是还跟我说最近总是做梦吗?”
水月加快脚步躲开气势上涨的乔迪:“失眠多梦的人多的是,没事的乔迪。”
乔迪追上去:“请不要不把身体当回事!”
水月:“哇!!”
一行人吵闹着回到各自的宿舍,极境拉着我走进寝室内,关上门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和水月发生什么了?”
“………”
“水月说,有关如何看待人类,我……更有发言权。”
极境微怔:“他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身体摇头,眼帘下垂,视线正好落在玄关鞋柜的金属把手上,光滑的曲面映照出扭曲的人脸。
畸形的金瞳回望着曲面外的主人。
我感觉到嘴唇无声地呢喃了什么,自己重复了几遍,才读懂过去的我想说的是……
“我…是谁?”
……
………
水月的问题来的不是时候,我已经无法再忽视某些东西专心收集情报了。
又是能够反射.出面孔的镜面,身体将眼珠和视线固定在那上面,半响未曾移动。
极境推开洗手间的门,探头进来拉住我的手:“你快长在厕所里了棘刺,今天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三队长他们在做战.前动员,给我认真点,明天咱们就要正式上前线了。”
“嗯。”
是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年的昂长磨合期度过,我和极境将要正式作为猎人在前线活动了。
五人小队常待的训练场内,一队长米劳塞特和极境互相握拳,热血地说着什么台词。二队长歌蕾蒂娅对水月、绮良冷淡却细致地嘱咐着,词句照常携带着几丝鸣叹诗歌般的优雅。难得到来的八队长菈瑞斯像极了心理医生,即视感极强地给流明做心理工作。
而三队长烏尔比安……
我仰头和他对视,脖子都快酸了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身体低头揉了揉颈椎,又看了一眼表,说道:“队长,你浪费了15分钟。”杰伊文学网
一个暴栗敲到脑壳上,烏尔比安没好气道:“杀海嗣,杀不动就跑。”
说着,似乎觉得太短,他又接了一句。
“别死了。”
然后就没了。
……行,我知道过去的我那副懒得说话的样子是跟谁学的了。
烏尔比安和我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看着其他队长和队员,片刻后,我听到他又不耐烦地念叨了一句。
“磨蹭。”
我真不该对你的嘴巴有太多期待。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缓慢又快速,很快常驻基地不在此的一队长和八队长匆匆离开,二队长赶着水月绮良回去休息备战,极境则兴奋地跑向我。
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对视一眼,却没说让我们解散,反而领着我和极境回到歌蕾蒂娅的宿舍。
烏尔比安:“我的队员,怎么不去我哪。”
歌蕾蒂娅:“万一有监控和窃听器你能全查出来吗?”
烏尔比安:“………”
歌蕾蒂娅:“好了,谈正事。”
她看向我,脱帽,道:“棘刺,时至今日,你有权知道一些尘封的往事——有关你的父亲。”
我:“………”
一个爆.炸信息徒然砸到头上,我愣了几秒,过去的我同样怔愣半响,问道:“他是谁?”
烏尔比安按住歌蕾蒂娅的肩膀,向前一步,单膝下跪看着我。
“我们忘记了,棘刺。”
“……忘了?”
“是,他的存在被抹消、他的名字被擦除,没人能记得他。”
“你们?”
“我和歌蕾蒂娅能记得,是因为当初就是我们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仍在襁褓中的你。”
烏尔比安指向我手中的剑:“你的父亲是个铁匠——他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实际他在那个大国应当被称为非遗传承人,但他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铁匠。”
“你的剑由他亲手打造,他找到我们,将你和剑一同交给了我们,希望我们能将你纳入深海猎人。”
“你们同意了。”
“是,他是一位可敬的人,我们尊重他的遗愿。”
“……他是怎么死的?”
“他死在海嗣口中,尸骨全无,”
“…………………”
沉默,极为长久的默然笼罩了这片空间。
极境握紧我的手。
烏尔比安闭目:“我很抱歉,我们救不了他。”
“……嗯。”
救不了……当然救不了。
两个猎人,怎么打得过一个海嗣神?
甚至说不定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能成功带走我也是祂在放任,毕竟,我的出生、我的存在、我流连人类社会——对大群有益。
“谢谢你队长,我明白了。”
烏尔比安替我整理衣领,擦拭净刻着我名字的铭牌。
“你已经做到了他所期望的一切。”
“……不,没有。”
烏尔比安、歌蕾蒂娅同时抬眼,极境张了张嘴。
身体拔剑出鞘,漆黑的剑身映出一双金瞳。
“棘刺的人生,棘刺的使命,棘刺的一切。”
我顿觉不好,口中似有未出口的话,唇未动,仅舌动。我即刻模仿一遍,得知——
“是我,非我。”
……好,该死的,果然到这个地步了。
人生难得糊涂,这个问题我早就不去深究,而过去的我显然陷入魔障,深陷自我是否存在的哲学问题,开始质疑自身的正确性。
“我会接纳。”
还未缓神,又是一句冲入耳中。
……别。
身体听不到我的呼唤,兀自收剑入鞘,与不明就里的烏尔比安和歌蕾蒂娅道别,转身离去。
极境紧跟着我离开。
谁能来………
我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奢望。
无人知道我的真实情况,无人明白我胡言乱语的意义,那些话只会被当做明晓身世后的自证。
所以,也没人能拯救。
一路无言,极境和我回到宿舍。过去的我照常拆卸配件、维护武器,完成后向呆立在一旁的极境伸手。
“发信器。”
极境看了看我伸出的手,又抬眼看了看我的脸,无奈地抖抖耳羽,道:“没必要,那对我来说只是辅助,没有发信器我也能传递消息。”
他强硬地抓住我的手,将整个掌心覆盖。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要命令你。”
身体安静地看着他。
极境说道:“不准接纳。”
“……你不明白。”
极境笑道:“我是你的搭档,我当然明白。”
“已成定局,由不得我。”
“你是你,你说由得自然由得。”
极境上前,与我额头相抵,灰色的瞳眸近在咫尺,洁白的耳羽似鸟翼张开,在我两眼眼尾合拢,圈出一片视线无法闪避的空间。
他说。
“告诉我。”
喉咙干涩,喉结滚动,身体逃避地垂眸,畏惧道:“不,我不能。”
脑后发丝一阵刺痛,极境一手扣住我的手掌,空出的另一手按住我的后脑,强.迫我抬头面对。
“搭档生死相依,我不能听,谁还能?”
“在我面前,你的顾虑毫无意义。”
无法逃避,双眼与面前的人四目相对,一双灰瞳似利剑般刺.穿所有硬壳,直/入/内/里。
眼球酸涩,一股油然的解脱却充斥胸膛。我听到自己哽.咽的倾诉,几似哭嚎。
“我是棘刺,我不是棘刺。”
救救我!
“我曾经独立,如今我成为了他,我的过去泯灭,我的人生只剩下他的影子,我只能是他。”
救救我!!
“我死去了。”
救救我!!!
极境露出笑容,仿佛晴空般通明。
扣住后脑的手抚摸上脸颊,耳羽拂过眼尾,扫去湿润。
他说。
“那就挖开坟墓吧。”
“然后,把你给我。”
我怔愣,茫然地看着他。
“通讯员的责任就是记录、传递、告知,这是我的本职。”
“所以。”
极境紧扣手掌的热度传递进骨肉。
“我来记住,我来指路。”
“你,就像现在这样。”
“看着我,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想。”
我喃喃重复:“什么都……”
“是。”
“向前走,是你唯一的要做的事。”
黎博利如此承诺。
“我来为你定位,棘刺。”
……
………
振聋发馈。
那句承诺如同朝阳初生的晨钟,彻底扫清所有迷惘与彷徨,以致我心神震荡下猛然惊醒。
手中剑徒然掉落,我踉跄着跪倒在地,一遍遍念诵着他的名字。
“极…境……极境……”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都不删除,偏偏要把他抹去。
他是我的搭档、我的道标、我的自我——而我,把他弄丢了。
捂住脑袋,我低声喃语。
“你在哪…极境……”
……
…………
“轰隆——BOOM——!!!”
藏室坚固而厚重的金属防盗门被赤红的光芒包裹,仿佛泡沫块般轻易塌陷扭曲,发出吱呀的刺耳哀嚎。
中原中也如同拖着气球般毫无重量地拖着被整扇抠出的防盗门,太宰治端着一个卖相不太好的蛋糕扯着嗓子喊。
“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中原中也放下第一扇防盗门,手触摸上第二扇,额角青筋直蹦。
“够了青花鱼,恶不恶心!”
太宰治笑:“能恶心死你和黑皮怪里面的任意一个我都赚大发了。”
“轰隆——!!”
太宰治高呼:“使劲啊蛞蝓!”
中原中也:“给我闭嘴!”
“哐当!!”
烟尘四散,第二扇防盗门被生生撕扯下来,太宰治踏着烟就准备蹦进去。
“我进来咯——”
“太宰!”
中原中也骤然扯住太宰治的衣领将他拖离原地!
一把通体漆黑的大剑破开滚滚烟尘,气势汹汹地直直刺入地面!只差一点便能将太宰治戳个对穿!
卖相简陋的蛋糕在这一番折腾下彻底报废,某位年轻的新手父亲亲手挤出来的生日快乐在地上砸成一团烂泥。
太宰治瞥了一眼:“可惜了,某人没有口福。”
中原中也浑身亮起红光,他严阵以待地看着烟尘深处摇摇晃晃的人影:“别说了,太宰。”
太宰治移回眼神:“我知道,看棘刺的情况大概率身陷幻觉,现在估计是攻击性较高的自卫状态,你小心点。”
中原中也漂浮于半空:“一击就让他失去行动力是吧——不错的尝……”
话语戛然而止。
烟尘消散,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半身赤/裸黑发披散的棘刺。
他的剑已经被投掷了出去,此时正反手握着那把据说是他同僚斯卡蒂的武器的重剑,捂住头踉跄地站立着。
而让两人愕然不已的却是那双被碎布缠裹的双眼,昔日冷冽似钢铁的金瞳不再,只余一条血污遍布的湿润布料。
太宰治冷下脸,鸢瞳晦暗的令人战栗。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命令】用到的时候多的是。”
中原中也没能反应过来,太宰治可不一样。他见过的犯罪现场多的要死,遇到的各种清理犯罪痕迹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门。烟雾散去的第一秒太宰治视线划过整个藏室,轻易便将未清理前的景象于脑中还原的七七八八。
而且……太宰治阴沉的目光落向棘刺。
七天,这个家伙滴水未进、滴米未食,还外伤感染反复发烧——
“你为什么不直接自杀呢?”
“太宰!!”
中原中也怒喝,他高高跃起,脚下重剑劈击在地,整块的石板当即龟裂!几米长的沟渠被生生犁出!
他不想伤害棘刺,只得处处留手,但再退让下去被一剑劈在身上——光这把剑的重量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太宰治咧开嘴:“那我们直接了当点——”
“【跪下】。”
神志不清的棘刺脚底一晃,肌肉记忆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听从指令。
在这瞬间,中原中也抓住机会翻身跳落到棘刺背后!手掌扣住眼前人的后颈——重力操纵!
“咚——!!”
黑发黑肤的人形轰然伏倒在地。
包裹中原中也的红色重力流到棘刺身上,如同最牢固的枷锁将他锁死在地。中原中也单膝跪地,左膝跪压住棘刺的后腰,右手扣按棘刺的后颈,将人牢牢压制。
“太宰,镇静剂。”
太宰治蹲在棘刺脑袋旁,黑色大衣拖拽在地。他左右看了看,从衣兜里翻找出一根针剂扔给中原中也。
“不,先给他退烧。”
中原中也咬开针头护套,将药注射/进棘刺侧颈。
随着药液刻度一点点下降,悲伤而狂躁的人形茫然地趴在原地,像丢失洄游路线的鱼,迷失了方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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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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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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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我的自我,我的搭档。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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