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将视线移到云霏身上,眼眸平静又幽深,唇角微微向上,嗓音清冽,却如寒冬刚化的冰水,可冰水再柔和也是冷的。
就连他微微的笑意看着也遥远极了。
“晨安。”
真的变了。
云霏轻轻蹙着眉,有些不习惯。
但是转念一想,毕竟越棠这回差点死在宫中,就算有所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会变得这样……
让人和他说话都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明明他还是熟悉的人。
云霏皱眉,道:“你,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越棠微微笑了笑,眉梢稍扬了一些,问道:“是吗?”
云霏一时凝噎,不知道该怎样说。
说,他变得更好看了?
越棠没立刻听到云霏回答。
他方才在院里看水中他的倒影,从眉眼到身形,一一将眼前的他和前世比对。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在南朝举步维艰,那时的他已经经历过战场,容貌要更锋锐一些,便也显得更沉郁压抑一些。
如今的他,眉眼干净平和,手上肌肤也整光洁,找不见半分伤痕硬茧,多年里跟随在沈觅身边,一直是养尊处优着。
就算他免不了地还是心思深沉,却也终究少了前世那般历练和阅历。
一朝记忆全部恢复,少年还是少年,但怎能全然如初。
越棠眉眼闪过深思。
他不能表现地和往日太过不同。
“是我此时没遮住伤,看着狼狈不雅了些?”
他神色自然,颈上淤痕骇人,却没有折损他半点风采,反倒是多了几分另类的、惹人怜惜的美感。
狼狈一词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云霏惊讶摇头。
“哪里会不雅观,是觉得你好像又长大了。”
一夕之间,是气场上的长大。
云霏拧着眉,补了一句,“虽然,我也说不出到底有哪里和往日不一样。”
越棠唇边带着浅笑,随意问了几句,不动声色从云霏口中确认到,他和往日举止并无不同。
没有记忆的云霏不觉有异。
可沈觅是有前世记忆的。
让沈觅此时发觉他恢复记忆,并不是一件适时的事。
想到沈觅,越棠浓长的眼睫颤了颤,问道:“殿下在府中吗?”
听到越棠问起沈觅,云霏便觉得那分变化小了很多。
果然越棠还是和原来一样,说不过几句话,便要问起殿下。
云霏总算能够轻松地笑起来,道:“殿下刚刚入宫。”
“陛下今日下了口谕,让你去工部制造署,殿下听闻了消息,便直接入宫去面圣。”
因为事关越棠,沈觅几乎一听到就立即动身。
越棠一愣,却没有说话。
只是心底,他始终珍藏的柔软,又涩涩地揪紧了他心口。
一垂眸,所有柔软神色尽数藏在眼底。
云霏有些犹豫。
都以为越棠会走正常科举入仕的路子,所以这次宫宴上,沈觅也是想让他先去接触翰林院,谁能想到陛下一句话就改了他的仕途。
大概……有些郁结?
云霏看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毕竟是让你从头开始学起……你不想去吗?”
越棠摇了摇头,道:“没有不想。”
工部对于他来说也算不得从头开始。
这一世他涉猎极广,即便没有亲手做过和工部相关的事情,可那些能查阅的书他也大都有所了解。
而上一世,他能迅速在南朝发迹,靠的便是在南朝工部的功绩,先是献良方治洪水,再是重新规划各处水利工程,才得以跻身朝堂前列。
那时,他分明怕极了江河湖海,却还是亲身实地丈量,连着几个月都是在精神透支中昏迷过去,借着昏迷才得以休息片刻,随即又在去往下一处的路上。
南朝地形崎岖多变,尽管常常在极端的环境中遇险,却让人人都知道了,那是他越棠的功绩。
撑得住木秀于林,便扬名立万,否则便死于权势倾轧之下。
越棠不计后果,自虐一般手狠心狠,不择手段往上爬。
每一分权势,都是他不惜命地争来的、夺来的。
可这一世,所有珍贵的机会却触手可得。
就连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波折,甚至不算波折,还怕会薄待了他。
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人前似冰似雪的温凉眼神,此刻却仿佛软成一滩春水。
“我等殿下回来。”
-
御书房中,沈钰坐在一旁煮茶,陛下和沈觅对坐在矮几前。
矮几上摊开一块白玉棋盘,纵横十九道之间零散落着几颗黑白棋子。
一时间只能听到落子时,玉石相击的声响。
棋盘渐满,壶中茶水沸腾起来。
沈钰看了眼慢慢复杂起来的棋局,再看对弈的两人,皇姐和陛下皆是没多思考,一人跟着一人几乎没有考虑般落子。
棋盘上局势多变,沈钰渐渐跟不上走棋,他只好叹一口气,低头换水,继续担起煮茶的职责。
等到又沸了一轮,棋子落下的速度才慢下。
陛下落下一子,收割下沈觅一处布局,微微笑了笑。
“赢了朕便告诉你,为什么要越棠去工部。”
沈钰凑上前看了看,皱眉,道:“皇姐,你要小心。”
沈觅应了一声,长睫掀起,将思绪从棋局中□□。
终于提起越棠,她抬眸看了看陛下,面色没什么变化。
沈钰忍不住道:“父皇为什么为难皇姐?”
陛下放下棋子,无奈地拿书敲了他一下,道:“你多去练练棋,省得朕想为难你,你都没发现朕要为难你。”
沈钰不服,但是对着父亲和阿姐,又有些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三人间倒真像是一家人一般。棋子又走了几步,沈觅抬手拈出一枚黑色棋子,眉眼舒展开,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
“那就多谢父皇了。”
一子落下,逆转乾坤。
陛下看着棋盘,皱了一下眉,“断尾求生、釜底抽薪、反败为胜。”
沈钰看着棋盘惊呼了一声,忍不住叫了一妙。
沈觅微微一笑,收取大片白色江山,抬手召来陈全,道:“烦请陈公公收一下。”
陛下抛下手中棋子,输了棋,他眉眼间的神色却愉悦了些。
“清晏的棋艺较之前又精湛了许多,你这路数也还是没有变化。”
观棋可观人。沈觅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往无前、无牵无挂的风格,看不出有被人影响的模样。
陛下最满意的,就是沈觅这样的性子。
高位注定薄情,在陛下心中,沈觅这一点要比沈钰适合。
这棋沈觅若赢了,虽还是不能完全确定她没有过于心系一个人,但一切都有好说的余地。
若输了,陛下不觉得留着越棠对沈觅有什么好处。
他不想看到沈觅让他最满意的这一点,那么快就折在区区一个美貌少年手上。
熹山的解元三年便有一人,越棠算不得稀奇,顶多是容貌好了些。
只要沈觅能把情感维持在可控范围内,那便随沈觅做什么。
陛下温和地笑了起来,道:“我一动越棠,你就来了,是不是以后什么时候想让你入宫,直接去找越棠的麻烦就好了?”
听出陛下又在开玩笑,沈觅瞪他,“怎么看不出您还那么幼稚?”
陛下笑出声来。
“这不是试试我女儿到底把人看得多重?”
沈觅无奈。
陛下笑了笑,道:“这次没提前和你商议,等他出了制造署,他想去哪部便让他去看,待入了朝,端看他自己想怎么走,朕不插手,行了吗?”
距离来年春闱还有不到三个月,越棠只有出了制造署才能去往工部之外其他的六部。陛下口头承诺下来,要给他提供宽松的选择,让他任选其一,如此就算作占用越棠备考春闱时间的补偿。
沈钰皱眉,他忽然发现一处疏漏,道:“可越棠若是出不了制造署呢?”
陛下看着沈钰,眸中略微欣赏,他只笑了笑。
出不了就留在制造署一直到春闱,万一因此越棠春闱失误,那就让他再等三年。
沈觅对此倒不大关心。
沈觅想到他过目不忘宛如bug一样的学习能力,面无表情地想,这些小打小闹一样的考验,对于越棠来说,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六部都能让越棠随便挑。
她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便如此。”
听到沈觅笃定的声音,沈钰还是觉得有些为难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方才他还觉得沈觅赢不了棋,此时便犹疑着讷讷不语。
听沈觅这样自信,陛下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倒是对那少年自信。”
言罢,他摇了摇头,又道:“之前一直和你提驸马一事,你若不想要就不要。”
越棠仕途一事告一段落,陛下话题一转,沈觅只好皱着眉无奈地正襟危坐了起来。
真实这两年怎么都绕不过的话题。
“每次都说我不想要就不要,每次还又来问我。”
沈觅吐槽了句。
陛下瞪了她一眼,本来他是不打算再提了,还不是因为她身边突然有了个越棠。
陛下没有理会沈觅的抱怨,偏头去问沈钰道:“钰儿,上次朕又错过了越棠,你见到他了吗?”
沈钰忽然被点名,立刻抬起头,听清问题后,他犹豫了一下。
他对越棠的印象,便只有方才那一面越棠单膝跪在沈觅面前的模样。
貌美的少年小心地将脸颊贴在他皇姐掌心,乖顺又虔诚,沈钰一看就觉得皇姐和这少年之间,绝对不简单。
一想到那场面,沈钰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陛下看到他神色,挑了挑眉,他含笑瞥了沈觅一眼,对沈钰道:“随便说说。”
沈觅想到永安宫门口的那次相见,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沈钰有些难以启齿。
这让他怎么说?
陛下手指敲了敲案几。
沈钰面色微微泛红,此时又有些急,淡白的唇抿了一下,被逼地低声咳了咳。
沈觅只好解围道:“父皇,为难完我,还要为难钰儿吗?”
沈钰如获大赦一般连忙点头。
陛下挑眉:“为难?钰儿既说不出口,那想来见面见得很精彩?”
沈觅无奈道:“我的禁步缠上了树枝,钰儿就看到小棠去给我解流苏。”
陛下笑了笑。
宫中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到人一五一十汇报,他还不清楚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再一看姐弟二人反应便猜得到,怕是越棠对沈觅有心思。
可看沈觅的反应,她对越棠却没有多少旖旎念头。
暂时没有。
陛下淡声道:“你是朕唯一的公主,只要你愿意,以后也能不要驸马。”
沈觅一脸淡然地听着。
陛下忽然话音一转,道:“越棠生得不错,你要是想,将他当做调剂,试一试、玩一玩,倒是可以。”
沈觅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
沈钰同样的震惊神情。
一国最高统治者主动提出来让她做一个风流公主?
还玩一玩?
陛下只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他话里的重点,是让沈觅玩一玩。
只要她始终能够拥有足够的掌控力,控制地住自己的情绪言行,她就算让越棠做她的驸马都行。
陛下治国能力比不得前朝几位帝王,却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超越不了前人,却也是合格的守成君王。
陛下奉行克己,崇尚遏制人欲,后宫中妃嫔不多,谁受宠,只是因为谁合适。
谁能承下江山,也是因为谁合适。
他对沈觅的提醒已经够多了。
至于越棠,工部此刻大概已经差人去请了。
越棠究竟能不能取得一定的成果顺利离开工部制造署,便看他自己的运气,会不会影响春闱,就看他自己的能力。
陛下尝了一口沈钰煮的茶,叱责沈钰煮茶的分心,令沈觅亲自教他。
他至少还要再留沈觅在宫中一整日。
相关的人都在宫中,外面得不到消息,风声不明。陛下就是要让越棠先在这种情况下,在工部待整整一日。
-
公主府没等到沈觅回来,先等到的是工部前来的几人。
云霏命人往宫中传消息,还没等她吩咐完人,便见越棠丝毫没有拖延地跟着几人出门。
到了制造署,将越棠引来的那几人很快退下,只留下越棠一人在正堂之中。
制造署分为内苑外苑,外苑负责将成果对外和工部其余部门对接推广,内苑则是负责研发各种工程、器具事宜。
越棠便是被领到了内苑。
当今制造署内苑的负责人是闻致远。
闻致远年过半百,头发却早早就花白地厉害。
素来享有陛下恩宠的闻致远向来把控内苑把控地极为严格,内苑官员人人皆是他亲自从工部挑选出来的,选拔人才不论和他关系亲疏好坏,总归都是有足够能力的。
如今内苑忽然被陛下直接下令送来一个人,还是此前完全没有听说有什么事迹的新人,闻致远对这新人的了解仅限于偶尔听人嚼的舌根,说新人与清晏殿下有关系。
陛下知道他的严苛,还将人安排过来,闻致远立刻便明白了陛下有意为难的意思,再一联想听过的传闻,对越棠第一次露面态度便极为挑剔。
等到徒弟进来说已经将人带到,距离闻致远吩咐请人才刚刚一个时辰。
基本是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人从公主府中请来了。
倒是和他想的难以相处不同。
闻致远眉梢一动,从工图中被打断的心情和缓了些,将手背到身后,前往正厅。
内苑中构造简单,在院中没有多少阻隔直接就能看到正厅中的景象。
一个披着鹤氅的少年站在堂中,正微微仰面看墙壁上的壁画。
壁画尽是些工程结构图。
闻致远暂先保留了态度,举步走到厅堂之中。
听到身后动静,越棠侧过身,面对着闻致远。
少年人眉眼沉静,全然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轻狂,看着矜贵又清冷。他容色虽然比传闻还要貌美,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他空有皮相。
少年人的气场和神色压得住这相貌,不至于被容貌夺了全部注意,这份气韵又使得容貌更上一筹。
单看他在壁画下的从容自若,倒不像是来从头学起的。
闻致远一进来,越棠视线扫过闻致远官袍上的炭笔痕迹和腰间斜插着的一截量尺,便双手交叠在身前,神色恭敬地认认真真行了一个礼。
“草民见过闻大人。”
闻致远应了一声,道:“不用多礼,今后便由我来教你。”
越棠直起身,距离近了,闻致远又打量了两眼。
远看时,甚至以为越棠才是此间主人,走近了,越棠却收敛了浑身气势,行止无一不恭敬。
闻致远想要挑也挑不出来半分错处。
他视线最终落在越棠手上。
闻致远不禁皱了一下眉,盯着他的手,嘴角抽了抽。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甚至不说别处,只说握笔用的几个关节,都没看到有磨出来的痕迹。
就这样金金贵贵,还敢来他制造署内苑?
内苑还没见过有这样娇贵的。
闻致远皱了一下眉,他没有再多说,直接指了指藏书的阁楼,按照往常内苑挑人的要求,道:“将第一层看完,通过考核便可直接离开内苑。”
又指了一下另一个阁楼,道:“里面有一架蜀锦织机,要是能将其复刻出来,可以再来寻我。”
他该说该交待的一句没少,能做出来什么样,闻致远并没有抱有什么期待。
言罢,便握着量尺离开正厅回去他的院子。
越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拱手送闻致远离开。
卫江总说他娇气,不是没有没有原因的。
前世也是这样一双手,却早早就在离开南朝后经历一次又一次磨破出血。www.jieyidazhiye.com
长好,又磨破,最后变成和普通练武之人一样的,关节处满是硬茧。
这一世也会慢慢经历过去。
等闻致远走后,越棠直接去藏书阁,浏览了一遍一层藏书书目,记下没有看过的书名后,便直接找到对应的书籍翻看,等到日头西斜,将最后几本书看完,便出门去了闻致远所指的另一个阁楼。
蜀锦织机。
越棠面前是巨大的织机,他仔细观察着眼前极大的木器的构造。
前世从工部发迹,这一世又巧合地从这里开始。
越棠并不在意闻致远的挑剔冷淡。
闻致远醉心研究,应付陛下的差事虽不尽心,却也尽责。
可他不可能现在就去考核离开此处。
他接近北朝朝堂的第一步,怎么都要做得好看一些,能对北朝有用一些。
何况如今比之前世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恢复记忆前,他入朝是想能够为沈觅所用。
恢复记忆后,他更想为沈觅……所喜。
-
等到沈觅回了公主府,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回去路上听到越棠一大早醒来就被叫去工部制造署,沈觅皱了一下眉,一到公主府,没有回寝殿,就直接先去了越棠的云亭。
徐年徐岁照顾越棠两天,被醒来的越棠劝说休息后,直到现在才先后从房中走出来。
一看到沈觅,想到自己一天的失职,两人惊慌地就要叩首。
沈觅让人拦下他们,带着两人先去用晚膳,便直接朝着越棠所在的正房走去。
其实在越棠落水时,那个在沈觅之前将越棠带出水面的小厮,沈觅昨日还曾在公主府门口见到过。
越棠当时在宴席上跟着小厮上船,既避免了那小厮被殿中官员斥责,也没让小厮完成不了任务被罚。
他对小厮的善意,换来了水中小厮的回报。
否则,他可能还要再水里窒息更久。
这一世的越棠,确实是温软又善良。
沈觅回忆起前世。
自从南越之行她和越棠辞行后,两人再见就是死敌。可是,一开始听闻越棠屠杀半个南都贵族时,沈觅是有些怀疑的。
在南越时,她看到过,越棠在被攻下的城池中,独自一人卸甲漫步。
当时人烟寥寥,城中百姓对占领他们城池的士兵极度恐惧。
傍晚,在城中安顿流民的帐子前,一个小孩蹲在地上去扣糖水铺子留下的糖浆。
一截锋锐的兵器残片上黏了一块饴糖,小孩正要去捡,沈觅却见越棠低下身,朝小孩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松开,却见他掌心里放着几颗糖。
小孩眼前一亮,正要去拿,他身后跑来一个妇人,抱着小孩跪下,万分惶恐地朝着越棠叩首。
引来的士兵朝着妇人和小孩围过来,越棠抬手拦了一下,放妇人带着小孩离开。
小孩趴在母亲肩头,惧怕地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士兵中央簇拥的红衣少年。
最后怯怯地正要缩到母亲怀中,却见越棠俯身将那几颗糖放到了一旁的粥摊低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小孩可以在晚膳施粥时悄悄拿到这几颗糖。
小孩顿时高兴极了。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着,憨厚地想笑又不敢笑。
越棠起身,看着小孩儿强忍着激动地模样,淡淡扫了几人一眼,便直接离开。
这样的少年,沈觅最初是不相信,他会滥杀成性的。
只是后来她亲眼见了,见得多了,只她亲眼看到的,就足够验证外面传闻的越棠的暴行。
便没有什么信不信了。
可如今看来,前世的他,或许还有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上次是越棠小时候说他没有杀父杀兄,她愿意相信一点点,他没有那么六亲不认。
今日,沈觅又愿意,因为这一世的越棠,去稍微相信一些,或许他前世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罪恶。
到了门前,沈觅敲了两下门,却没有听到回应。
不在吗?
沈觅皱了皱眉,用力将隔扇门推开,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在软榻上睡着的越棠。
鹤氅滑落在地上,越棠侧身睡在塌上,长发散下,掩住了大半张脸颊,特意穿的高领的衣衫刚好可以挡住颈上淤痕。
领口此时却散开了些,露出半截锁骨。
因为他侧卧着,锁骨上方和修长脖颈间形成一处凹陷,属于少年的张力和诱惑感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沈觅连着默念了好几句色即是空。
越棠现在真是越来越诱了!
开始是容貌眼神勾人,现在看不清面容还是让人看得脸红心跳。
沈觅淡定地走到越棠身前。
捡起地毯上的鹤氅,轻轻又盖到越棠身上,不过刚覆上他身体,越棠便轻轻皱了一下眉。
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长睫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沈觅就在他面前。
越棠还没完全清醒,此刻却几乎凝在原地。
她来看他了。
越棠因为睡眠而显地有些懵懂的眼睛明澈又水润,又因为没睡好,眼眶微微泛红。
他直直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他眼尾也扫出一抹微红,眸光莹润,水光潋滟,只看着她不说话。
就仿佛眼中悬泪欲垂不垂。
被这样看着,沈觅身形僵住,心头莫名生出几分乱七八糟的讪讪。
分明隔着也有一臂的距离,沈觅却就是觉得太近了些……
她心跳一快,有些热。
好热。
沈觅松了松领口,手指有些乱地解开了一颗盘扣。
盘扣崩开,落在地上。
听到声响,越棠好像终于清醒过来,眨了一下眼睛。
黯淡的天光照在他眼睫上,往他深色的眼瞳中投下一些光亮,沈觅忽然觉得——
越棠是不是又好看了些?
昏暗的光线下,越棠还是在看她,在这样拥挤的空间中,他冷白的肌肤似乎笼罩着一层珠光,让人丝毫不舍得在看他时眨一下眼。
越棠抬手抓住了她想要远离一些的衣角。
乌发随着他的动作被撩开,发丝缠绕在他手指上,黑白交缠,又被撩到身后,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他随手做来却十足地撩人。
沈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看到这些细节。
沈觅往后退了一步。
“去制造署太累了吗?今日你刚醒过来,可以只去看看,就算不去也行。”
听到沈觅的话,越棠唇边抿开淡淡的笑。
这样就担心他会累,这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前世他的死活都没有人会过问,这一世,他一点点的冷暖悲喜,都有沈觅关心着。
他两世都喜欢上的人。
越棠轻声到:“我想念殿下了。”
他嗓音低柔悦耳,这样软声说出来的想念二字,几乎能让人软下半边身子。
太思念了。
这几日,对于越棠而言,是隔着一个前世的距离。
对于沈觅而言,是险些隔着生与死。
可他醒过来一点怨都没有只说思念她。
沈觅抿了一下唇,她有些心酸。
越棠太惹人疼了。
今日陛下的意思,她都明白。
可是,且不说,她对越棠没有多余的心思,就算有,她也不能那样做。
越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
潜移默化地,沈觅如今觉得,这一世的越棠就该被她宠着护着。
“小棠,抱歉……”
这次没能保护好他。
“我能再抱抱殿下吗?”
两人话音同时落下。
越棠温热的掌心忽然贴上她一路被吹冷的手指。
他慢慢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合拢在掌心。
没有提为什么被顾衡抵触,也没有提为什么忽然被安排往制造署。
昏暗中,越棠似乎在笑。
可他眼睛太过水润,沈觅只觉得有些心疼。
她听到他说,“殿下,我想抱抱您……”
“殿下,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他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落入水底后,他的生死,他都交给了沈觅和命运。
沈觅救他,心疼他。
越棠很想拥抱她。
沈觅手指收紧,耳边似有嗡鸣,脑中回放着他的话。
抱?
还是不抱?
她抱他,怎么想着也不合适。
可越棠活下来了,这就好了。
他有些脆弱情态,提些要求,只要无伤大雅……都可以吧……
越棠站起身。
他身形很高了,在沈觅面前,能轻而易举将她笼罩住。
越棠轻轻靠近了些,还是同样地,极轻极轻地,侧抱着沈觅,她没有推开他。
他选择的是这样的姿势,微微躬身,胸膛对着沈觅的身侧,脸颊凑在她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沈觅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他推开。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姿态,比起拥抱,更像是猫咪蹭在人肩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撒娇。
完全不含任何绮念。
完全没办法拒绝。
沈觅眨了眨眼,在越棠怀中放松下来。
她任他抱着,低头认真反思了一会儿。
越棠……他,还小?
沈觅没办法在这样的越棠面前还说他小,可他确实纯澈又干净。
诱惑仿佛是他外表自带的光环,而他本人却好像毫无杂念,别人想歪都是别人思想不够纯洁。
那么,这几次总是心猿意马的她,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她自己?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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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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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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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丽阳煌煌故人归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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