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姿挺拔,眼眸清亮,精气十足的靠在粗壮的枝干前,微风掀起他的发带和衣衫,清晨的浅金色阳光便斑驳的落在他身上。
他瞧上去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小豹子,现在那小豹子侧眸望向她,嘀咕道:“跑的可真慢。”
云冉冉气坏了,搁这儿羞辱谁呢?便往他身边跑,他也没躲,待她跑到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云冉冉便用另一只手将包子塞进他口中,小柒的表情一瞬间很精彩。
云冉冉恶狠狠的道:“不许吐。”
他只好痛苦的咬了一大口。
云冉冉出门找小柒的时候,卿和正出了房门,他瞥了一眼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的无玄,嗤笑道:“不会下就别下。”
无玄:……
卿和嘲弄道:“人菜瘾大。”
无玄丝毫没被他影响,表情一如既往,连个清心咒都用不上,他看向卿和,淡声道:“与我下一局如何?”
卿和漂亮的眼眸含着惯常的懒散与傲慢:“光下有什么意思,要不要赌些东西?”
无玄问:“赌什么?”
卿和还未开口,无玄便平静的道:“你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会替你做。”
卿和眼眸一弯,笑道:“那种事儿,阿猫阿狗都能做,用不着你。”
优雅的佛子温和的看向他:“那你要赌什么?”
卿和懒洋洋的立在微风习习的院中,轻笑:“我在地渊的时候,常听人提起你的名字,说你如何厉害,如何善良,还说倘若这世间有一人能度化我,那只能是你无玄。”
他冷笑着看向俊美的佛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无玄抬眸,淡声道:“我做不到。”
卿和笑眯眯的道:“我也不想赌什么,不过寻个乐子,你若输了,便立在这院中,说一句‘卿和大哥,我输了,我不如你’就行。”
无玄表情一滞,这人真是……叫这人大哥,不如杀了他。
卿和慢悠悠的又道:“我不占你便宜,条件一样,若我输了,我就站在这院中叫你一声大哥,如何?”
无玄横竖不知道这赌注对自个儿有何好处,不过这人虽然没底线,但向来高傲,他低下头颅叫大哥,想想还真有些……
卿和见他低头不语,嘲弄道:“我听闻佛子能掐会算,心境豁达,下棋罕逢敌手,原来都是谎言,啧啧,连我都怕,我可是连小柒那个笨蛋都下不过。”
卿和棋艺确实不佳,他干什么都是玩儿,玩儿的开心就接着玩儿,玩的不好就把棋盘掀了。
无玄抬手将石桌上的落叶和残破的花瓣尽数拨开,修长的指拈起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放回竹筒,随后道:“好,与你赌。”
卿和便一掀衣衫,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撑着脸颊看无玄忙碌,懒洋洋的道:“先说好,不许掀棋盘,无论如何都要下完。”
无玄多少有些无语,到底是谁会掀棋盘?心里真是一点数儿都没有!
棋盘整理干净,两人坐在落叶满地的萧瑟院中,正式开始对弈。
无玄问:“谁先?”
卿和不在乎:“让你,你先。”
无玄便率下落下黑子。
卿和带着晨起的恹懒,整个人都不太精神,他根本不考虑,就随手将白棋扔在了棋盘上。
无玄略一思量,又落下一子,卿和便飞快的跟上。
随着落子越多越多,黑子因为布局有章法,便逐渐呈现出优势,而白子因为懒散随意,已经被杀的有些七零八落。
无玄看着对面的男人,有些摸不透他,这家伙总不能就是为了叫自己一声大哥才来挑衅的吧?虽然以他的莫名其妙,也不是没可能,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这么无聊……
可再这样下下去,卿和必输无疑。
对面的男人倒是毫无危机感,下的飞快。
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思考着,女孩儿软软的声音响起来:“不许挑食,都给我吃了,我花了好多银子呢。”然后女孩儿便牵着不情不愿的少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一愣,思绪便有些不集中,忽而心有所感,一抬眸,便对上了对面男人戏谑的眼神。
不太妙……
然后他便看见卿和冲小姑娘招招手:“师妹,来这里。”
手指一紧,神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卿和瞧了一眼对面的无玄,勾起唇角,对还站在原地的小姑娘道:“来啊。”
云冉冉自然踌躇,她不想过去,无玄在呢,过去怕是会惹他不高兴,万一他掀棋盘走了,那她太尴尬了。
卿和有些失落的道:“怎么,不想同我待在一处么?”
云冉冉只好走过去,刚靠近他,卿和便拖过一只竹制小板凳,搁在自个儿身旁,叫她坐。
云冉冉便打算说自己要去看看酿的酒如何了,要去后厨,卿和却率先开口:“师妹,你瞧这棋局。”
云冉冉便瞧了一眼,随后同情的看向卿和。
卿和问:“师妹,我下的好么?”
这已经不能用好不好来形容了,这只能是溃不成军,云冉冉老实道:“很快就要输了。”
卿和失望的道:“真的么?我还以为我下的不错,原来并无精进。”
云冉冉刚想安慰他,他却又道:“师妹,你坐在这里,替我记下棋谱,待我下完,陪我复盘可以么?”
云冉没想到他如此认真,这还真不好拒绝,只好掏出小本本,取出炭笔,乖巧的坐在了他身边。
对弈再次开始了,不知是不是云冉冉的错觉,气氛无端变得焦灼紧张起来。
待得无玄落下一子儿后,小姑娘便低头去记那棋谱。
卿和挑起一枚白子,忽而俯身凑过去,近到几乎碰到小姑娘的脸蛋,小姑娘手一抖,炭笔便在纸上画出了一条颤抖的线。
男人慢悠悠的问:“我瞧瞧,记好了没?”
小姑娘红着脸道:“记、记好了。”
无玄脸色一沉,移开了视线。
在藤椅上啃包子的小柒:“禽兽!”
无玄再落下的子儿,明显欠缺了大局观,带着杀气,可却短视。
卿和勾起嘴角,轻松的跟着落棋。
就在无玄平复心绪思考的时候,听到了卿和欠揍的声音。
就见他一手勾起小姑娘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口里道:“前些日子受的伤好了么,我瞧瞧。”
云冉冉哪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旧事重提,只好乖巧的听他的,将纤细脆弱的脖颈袒露在他面前。
那日从张栾宅子回来,除了被小柒骂了外,其实卿和后来也找过她,他没说什么,但他那时做的事情,让她现在想想都会发抖。
那时候他将她堵在院子里,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了屋檐下,她背靠着冰凉的青灰色石砖,被他困在怀里。
他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的看那些伤口,看了许久才放开她。
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数落自己了,结果他真的没有数落她,他只是凝出了一把小匕首,拉开了自个儿的衣领,在她受伤的同样的位置,切开了自己的皮肤。
他割的有些深,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染红了他白皙的脖颈。
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真的吓到了,伸出手去捂他的伤口,哭着问他做什么。
他伸出手,温柔的擦去她的眼泪,捧起她的脸,掩住眸中的疯狂与执拗,轻声道:“你要下次还这样,你哪里受伤我就哪里受伤,很公平。”
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他的指腹擦过她的伤口,眼神幽深。
“记住了么?”
“遇到麻烦的话,记得叫我的名字。”
她慌乱的点头,将这事儿牢牢的刻在了心里。
此刻他旧事重提,她便不由得想起他割开自个儿皮肤的样子,乖乖的一动不敢动,视线亦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的脖颈,他的伤口比她深,至今未愈合完全。
卿和检查了半天,终于松开她,轻声道:“愈合的很好。”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
卿和则回眸看向棋盘,嗤笑的道:“还没下呢?无玄,你到底会不会?”
“啪”一声响,黑子又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云冉冉悄悄看了一眼无玄,他安静的坐在竹椅上,视线则落在棋盘上,不似往日的温和,有些冷漠。
卿和根本不思考,飞快的又落下一子儿。
云冉冉委实看不下去,卿和这下的什么啊,就算无玄落错了两子儿,他这下法也还是个输,局面可实在太难看了。
卿和师兄都不动脑子的么?这样下去,不出几步就要输了。
而此刻落子儿的人又换回了无玄,他捏了一颗棋子在掌心,低眸不语。
云冉冉想,他一定是在思考要怎么赢,这盘棋他局势太好了。
而此刻的无玄,心里想的却是,戒躁戒嗔戒贪戒欲,翻来覆去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渐渐平复心境,不纠缠是好事,远离是好事,既然如此,就该放下。
不过一段旅程,过眼云烟,有什么好放不下,想到这里,蓦然轻松。
就在他逐渐冷静的当口,对面又传来了卿和的声音。
“师妹来,握着这颗棋子,待会儿我说坐标,你就往那儿搁。”
小姑娘不明白:“为何要我下。”
“我觉着你运气好,来,手伸出来。”
卿和说着说着发现哪里不对,抬眸一看,无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温和的佛子平静的望着他,随后缓慢伸手,握住棋盘边缘,略一停顿,一扬手,将一整个棋盘都掀了。
棋子飞的到处都是,传来了“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
云冉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傻掉了。
卿和眼眸微眯,旋即目光不善的看向无玄。
无玄亦冷冰冰的回望着他。
小柒偷偷扔掉了一点包子皮,随后道:“打起来,打起来。”
那些棋子落的到处都是,两个男人又杀气腾腾的互相看着,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云冉冉刚想打圆场,无玄却蓦然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大哥,我输了。”
卿和很受用,笑眯眯的道:“可不是么,溃不成军。”
无玄拂袖要走,卿和慢悠悠的叫住:“弟弟,还有一句呢?”
无玄顿了顿,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许久之后才咬牙道:“我不如你。”
卿和便很开心,勾着小姑娘的脖子问:“师妹,听见了么?”
云冉冉不敢吱声。
小柒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想卿和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好好下能赢,偏要下的一塌糊涂,要无玄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自己放弃。
他这人,赢还不够,还要把人家心态搞崩,狗东西。
正想着,卿和忽而朝他看过来,问:“你要不要下一局?”
他不屑回:“狗才跟你下棋。”
还没走远的无玄:……
卿和扫了他一眼,点点怀里小姑娘的额头,指着藤椅旁边。
“师妹,你瞧,扔掉的包子皮,你猜是谁干的。”
小柒:……
在小姑娘揪住他领子之前,他一个翻身,往门外跑去。
妈的,狗卿和。
·
经过上午的闹腾,小柒和无玄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卿和在院中的藤椅上摇啊摇,直说无趣。
云冉冉觉得再待下去,卿和师兄该觉得她好玩儿了,被他觉得好玩儿,那绝不是一件好事儿。
于是在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出了宅子。
她主要想去找找无闻的记忆碎片,先前从红菱那里得了一,这座城池里一定还有哪里存在着二,等找齐了确定无闻的位置再去告诉无玄。
嗯……还是告诉无常,让无常转达吧……
自从得到碎片一,心中便隐隐有种指引,要她往指引的那地方去,她出了门,沿着长街往南去。
眼前的建筑逐渐稀少,都是低矮的建筑,紧促的一间挨着一间,没有南面富庶,却多了许多生活气息,小摊贩很多,烤红薯、糖人、冰糖葫芦、桂花糕,吆喝的热火朝天。
小孩子几个哄闹在一处,衣服上尽是顽皮沾上的泥点儿。
街两旁一间间的商铺挤在一块,有间食肆连招牌都掉下来一半,上面的漆更是模糊不清,不过大门开着,内里摆着整齐的木桌,这个点儿没什么人。
云冉冉便走上前,径自走了进去。
里面挺亮堂,老板是个失了一只眼瘸了条腿的青年,戴着个黑色的皮质眼罩,坐在柜台后擦自己的破剑,瞧见云冉冉,示意她坐,然后丢给她一页薄薄的菜单,摸出一只炭笔,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问:“吃些什么?”
云冉冉在那菜单上扫过,没几道菜,便随手点了个阳春面。
青年将炭笔一收,冲着后厨喊了声“阳春面”,便打算坐回柜台里。
云冉冉拉住他,问:“小哥,介意聊聊么?”
青年便笑道:“好,你等等。”然后便晃去了后台,再出现时手上便端了一碟切片牛肉和一碟花生米,又捞了一坛酒抱在怀里,他走回来,将东西全放在桌上。
他摸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然后冲她笑了笑:“别慌,送的。”
云冉冉想,这人可真豪爽。
青年拖出板凳,往她对面一坐,道:“常俊,姑娘怎么称呼。”
“云冉冉。”
“那姑娘想聊什么?”
云冉冉想,既然碎片指引到了这儿,肯定与无闻相关,看这青年的样子,早先定然受过苦,她便道:“关于神明什么的,有遇过么?”
那青年失笑:“哪来什么神明,没见过。”
云冉冉想了想,便道:“那聊聊你的眼睛和腿。”
常俊一愣,无奈道:“你这小姑娘,怎么第一回见面,就戳人家心窝子呢?”
云冉冉拉过酒坛,打开封口,给两个人倒满,道:“都要喝酒了,那不得聊些深入的么。”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常俊笑道,“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云冉冉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立刻道:“是无闻佛子么?”
常俊道:“是的,他说他叫无闻。”
常俊笑道:“其实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骗子,还差点对他动手。”
云冉冉问:“为什么啊?”
常俊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怨恨的道:“他对我说【公子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云冉冉正喝酒,一口便喷了出来。
常俊无语的道:“你知道么,当时我躺在尸堆里,眼睛瞎了,眼球被鸟啄走,腿断了,身上沾满了血和其他人的内脏。”
“他突然出现,说着这种屁话,我那是不能动,我能动我肯定一拳就挥上去了。”
云冉冉莫名有些想笑。
常俊悲愤的嚼了几粒花生米,接着道:“后来他把我拉起来,这小和尚文文弱弱,看着也不经打,当时魔潮爆发,我是去前线抗击铺天盖地的魔物的,因为魔物过多,抵抗不了,为了队伍能够平安撤退,我留下殿后,后来……
“后来在大部队离开后,我浴血奋战,终于杀出重围,眼看就要与大部队汇合,就因为身后跟了一只魔物,便被队友无情射杀。”
常俊有些哀伤,“我的腿和眼睛并非魔物所伤,其实是被队友……”
云冉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跟着难过。
常俊又恢复了寻常的语气,还带点笑意。
“实话说,他不出现,我肯定死了,按理这是魔物的大后方,他不应该出现才对,而且还这么干净,唯有一个解释,便是先前我方修士挺进的时候,他躲起来没有上,等到大部队撤走,才跑出来。”
“我想,这大概率是个逃兵。”
“他救了我,我也没拆穿他,他寻来草药替我疗伤,我却多少有些瞧不起他,我想,他应该是无法一个人在这林子里活下去,才拼命的把我拉起来。”
“后来我发现我没猜错,等我好了,这家伙就再也不探路了,总是在后面要我保护,我他、妈瞎了眼还瘸了腿,还得为他拼命,我那时很气愤,但他毕竟救了我,我就当还他了。”
“我以为他那胡话就说给我听,没想到几天后,他遇见了一只魔狼,那狼半边耳朵被咬掉,眼皮耷拉着,身子中间有道巨大的刀伤,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有气出,没气进,丑的我都不忍心看。”
“然后他跑上去,一模一样的说辞,【妖公子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丑成这个样子还能违心说出这种话,这小和尚是审美有问题,还是心灵扭曲?我当时一万个问号。”
后厨传来一声低吼,随后一个青年从布帘后探出脑袋,顶着两只狼耳,半边的狼耳被咬掉了,他不满的瞪了一眼常俊。
常俊轻咳一声:“不丑不丑,就是猎奇了点儿。”
云冉冉惊讶不已,原来那狼妖就在后厨给她做阳春面啊。
常俊接着往下说。
“那狼妖也没脑子,小和尚这样一说,当场就感动哭了,答应跟着我们一起上路,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样一来,小和尚每天除了给我找药材之外还给狼妖找。”
“狼妖遇到了人类小孩,不忍心动手,便小心翼翼的护着送还给了人类修士,可当他被人类修士包围的时候,那小孩的父母没有为他说一句话,只冷冷的看着他,说妖都是狠戾的,一定有所图谋,他身上那道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贯穿伤,是愤怒的人类修士砍的。”
云冉冉听到这个,便不由得探头去看后厨,隐约能看到狼妖那一起一伏的耳朵。
常俊接着道:“狼妖蠢啊,不知道小和尚的龌龊心思。这家伙每天胡说八道,不就是想要帮手么?狼妖好转之后,也跟我一样,探路打猎什么杂活都干。”
“小和尚就每天乖巧坐着等饭吃,俨然一个小废物。”
“隔天又遇到了一个衣不蔽体的狐狸精,身上青青紫紫,勃颈处还有勒痕,那小和尚脱了僧衣丢给我,叫我将她抱回来,我以为小和尚要开荤,谁知道他看也不看对我说,喂饱,养活。”
“真是每天都要被他气死,我就奇怪了,这小狐狸精生的别说是真美,但在他眼里就跟个树枝没两样。”
“后来他又捡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各个丑的上天,全都用那句甜言蜜语哄了来,为他做牛做马。”
“我们这群人,各个伤痕累累,又陷入魔潮深处,几乎根本没有生还可能,但被他每天使唤来使唤去,连恐惧都忘了。”
“我就想,等出去了一定要跟这个废物小和尚分道扬镳。”
“可没想到,就在我们即将逃出深林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魔潮返回军,一大片黑压压的出现在地平线上,将刚出密林的我们逮了个正着。”
“我们都很绝望,我握剑走在最前面,虽然这小和尚很讨厌,但他毕竟救了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没想到大家都这样想,所有人都将小和尚围在身后。”
“随后我便听到了号角吹响的声音,无数魔物潮水般向我们冲来,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地面也因这可怕的魔潮而颤动。”
“那种情况下,恐惧和眼泪根本无法控制,每个人都绝望的无法的动弹。”
“后来,我便再一次听到了小和尚那句胡话。”
“诸位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
“这样重要的宝藏,便由小僧来守护。”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我们中间走了出去,我伸手想拉住他,他却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常俊停下来望着云冉冉,眼中有光在闪。
“他啊,就那样挡在我们所有人的最前方。”
“霜白僧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对面是数不清的高大魔物,奔跑起来沙尘滚滚,遮天蔽日。”
“对比起那样的黑色海浪,他实在微不足道,可他站在那里,却叫人莫名的心潮澎湃。”
“我想,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便是如此。”
“那一天,我看见他身后绽放出红色佛莲,连绵成一片血色花海,而天空之上亦骤然浮现出尸山血海般的地狱之景。”
“业火焚烧、残肢遍地,那些黑色的恐怖景象幻化成一柄柄长、枪,雨一般落下。”
“无闻一身霜白僧衣,行走在这黑红两色的天地间,像一个严苛又冷漠的神。”
常俊停下来,轻声道:“这场景实在震撼,我一面觉得害怕,一面又觉得好帅。”
云冉冉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身着霜白僧衣的漂亮小和尚,立在一片血海炼狱之中,笑得格外温暖。
“诸位在小僧心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心里莫名触动,她捂住嘴,这脑补的画面有些过于可爱了……她受不了,当下便抓过酒壶,咕噜噜给自己灌酒。
常俊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小和尚原来不是骗子,还那么牛逼,可是在我对他恶语相向时,他一次都没生过气。”
“后来我们活着出来了,大家四散奔逃,我同狼和狐狸开了这间食肆,生意还算不错。”
“小和尚那时候常来喝酒,我便问他,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魔潮背后去,都不会害怕么?”
“无闻说,不害怕,他没有害怕的东西。”
“没有害怕的东西,那岂不是没有心魔?我不相信,每个人都有弱点,小和尚不可能没有。”
“我便伙同狼妖和狐狸与他打赌,我们带他去了赌场、青楼、最后甚至去了造梦修士那里,构筑了无数场景,他竟然真的没有一件害怕的事情。”
“我大为震撼,死也不信。”
“他笑着说,无论什么事儿,面对就好了,为什么要怕呢?”
“后来试了几次,我彻底放弃了,这小和尚太通透了。”
云冉冉便问:“那他后来去了哪里?”
常俊道:“我不知道,可是,他走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他。”
云冉冉惊讶的看着他,问:“怎么说?”
常俊叹了一口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明明是那样心软善良的人,却盛开了那样一片血海,他的佛莲怎么是红色的?还有,那天上的地狱之景又是什么?”
“他临走时,我忍不住问了他。”
“他当时的样子很难过,他说,我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我一怔,他说的失败,难道是指没有保护好像我们这样的人么?”
“可他这样的人,是会为了这种事拼命的,若是失败,那他一定会死,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死了很多次?”
“我又立刻甩开了这种想法,他现在明明好好活着,又怎么会死了很多次,一定是我想多了。”
“他告诉我,那片血色是他无法摆脱的贪念和忏悔,是聆听到了哭声却无法阻止的罪孽。”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很难过,眼泪便掉下来,他的贪念同我们都不一样,他只是想要保护更多的善意。”
“他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却还觉得自己满身罪孽。”
常俊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他低下头掩饰,随后拼命给自己灌酒,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他哽咽的道。
“我觉得他一定会死在某一刻,我想有人能救救他。”
·
从食肆出来,天都黑了,窄小的街道上人声鼎沸。
玉佩刚刚提示她已经拿到了【无闻的记忆碎片二——无量】,无量这个词儿,她觉得很适合他,她想不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心软的神明。
她看见街边卖的烤红薯,便忍不住跑过去,又买了一堆,油纸包着,热乎乎的,焦脆的表皮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她将红薯抱在怀里,便往宅子去。
·
无玄靠在宅子外面的槐树下,觉得哪哪都不顺。
他记得自己从前可是什么弱点都没有,在那深不见底的记忆深处,还能隐约想起被几个伙伴带去检测,检测完他们都吓傻了。
可这会儿,那密密麻麻纷乱的思绪快要将他淹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他模模糊糊的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那些话。
【在那样的状况下,你做出任何的选择不都是应该的么?】
【没有人可以在每一次都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可恶的,不应该是利用你的善良欺骗你的昊天么?】
还有后来见到无为,她说的那些。
【我觉得他们对无为太苛刻了。】
【我不想让他输。】
是她那样温柔又本能的共情能力打动了他,后来她笨拙的勾引他,实在过于单纯可爱,让他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可是她又恶劣的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总归要伤心的吧?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几句清心咒的事儿,可谁知道,她决定不再打扰之后,他竟然越来越……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小姑娘从远处走回来,怀里兜着一兜烤红薯,隐约能看见烤裂开的表皮,里面露出了金黄的软芯。
他站在槐树的阴影里,默默的看着她,从前他真的什么都不怕,如今却莫名的,连伸出手都不敢。
他在怕什么呢?
大概是怕伸出去却又没有回应的手,走出去却又被忽略的自己……
她走到了近处。
红薯的香气甚至飘到了鼻端。
那么多……
抱了满怀……
一人一个都分不完……
就不能……
他默默的攥紧手指,垂下视线,算了……
就在这时,一只油纸包着的红薯被递到了眼前。
他诧异抬眸,看见小姑娘红着脸紧张的看着他,一副随时打算逃跑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立刻……”www.jieyidazhiye.com
无玄半晌没说话。
云冉冉立刻便开始后悔,早知道不惹他了,她方才见他一个人站在这里,觉得他好像很难受,实在不忍心,便想安慰他一下,可见又是反效果,还是跑吧,她正要撤回手,却猛然被他一拽,按在了身后的树上。
脊背蓦然撞在了粗糙的枝干上,无玄不由分说覆了上来,她另一只手抱着一兜红薯,一动不敢动。
随后她便察觉到有温热的吻落在了眉心,耳边响起了无玄温润的声音。
“算了,我想通了。”
“我不介意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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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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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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