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冉想了想:“你若是认识,那便再好不过,你把那姑娘找来,让无念跟她结契不就成了?”
“无念见到心爱的姑娘,说不定精神也正常了。”
姜言念叨着“青青”这两个字陷入沉思,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苦恼道:“明明听过,可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也太奇怪了。”
云冉冉安抚道:“别急嘛,慢慢想,我们先出去?”
可姜言却不肯走了,他干脆盘膝坐下,认认真真想起来。
云冉冉:……
果然厉鬼都有特别的固执……
说的好好的,路都不走了,竟然就坐下了,大有不想起来便不走的架势。
姜言不走,她便也不能走,她一走,那业火一定会将他烧的渣也不剩。
可无念很快就会发现她不在了,然后只要一伸脑袋,就能瞧见他们两个在这儿……
那不是等死么?
云冉冉十分无奈。
一个比一个主人叫的欢,一个比一个能折磨她。
她便劝道:“这儿危险,我们先出东区,出去后你慢慢想。”
姜言固执的坐着,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云冉冉:……
可恶啊,一个两个的,真想就扔在这儿不管了,但她还是心软,左思右想,为了避免无念发疯,痛苦的决定还是先回到小房间。
正准备往楼阁上去的时候,忽而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从东区四面八方传递过来。
云冉冉疑惑的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顺着火海望出去,便瞧见了黑压压的人群,就站在东区的入口处。
为首的便是先前见过的鬼芯、鬼瞳和鬼侯,而在鬼芯身边,还有未曾见过的两个黑衣男人,从周围人及鬼芯恭敬的态度看来,应当是宁非鬼王和与宁非签订契约的驭鬼宗大长老鬼刃。
这些人怎么都来了,她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可是四面八方,那她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另两位鬼王也来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几乎算的上是倾巢出动,还全都是冲着无念……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不太妙啊……
云冉冉不禁担心起来。
不过东区业火蔓延,他们也进不来吧……
就在她思虑的当口,她便瞧见那火势竟然一点一点的变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业火是无念操控的,难道是他出了什么状况?
她隐了身形,业火也听话的围绕在她身侧,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这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那些人的近前。
众人都站在火海边缘,望着火海中央的高楼,静静的等待着。
鬼瞳小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鬼刃,不死心的道:“大长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鬼刃冷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几个都未能与无念签订契约,怕是没这个本事,再给你几个月还不是一样。”
鬼瞳不服气道:“我们都快成功了,前几日已经探出了更近的范围,等无念这几天疯完,到下一个月的虚弱时刻,我们就能成功。”
鬼刃不客气的道:“你们每次都这样说,哪次成功过?”
鬼瞳内心气愤,却不敢多说。
鬼刃道:“无念这事儿不能拖了,再拖下去他就失控了,总不能让你们的贪念影响整个鬼都吧?”
“其他三区的鬼王会替游魂还愿,无念呢?占据了一整个东区,却什么事儿都不做,而且日渐疯狂和难以控制。”
“他若是失去神智屠城的话,你们谁顶的住?”
“鬼城的百姓怎么办,那些从忘川河里爬出,误入此地的游魂又要怎么办?”
“总要顾全大局。”
鬼芯在一旁道:“就是,大长老说的对,眼下正值他最混乱的时刻,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等业火熄灭之际,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云冉冉在一旁听的明明白白,原来他们收服无念未果,想要对无念动手,而今日便到了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们身后跟着数以千计的驭鬼宗修士,再往后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修和偶尔上岸的幽魂。
他们都知道东区有一个疯批鬼王,那疯子不许人接近,日日在那高楼之上发疯,时时坠楼自杀,死不了便鲜血淋漓的爬回去。
其他三位鬼王至少守规矩,可这位蛮横霸道还冷漠。
人人都对他好奇,却并无好感。
【你们说无念为何发疯?】
【我听人说是修炼了什么禁忌功法,无法自控。】
【我还听说那功法会让他彻底成为怪物。】
【他如今跟个怪物有什么区别?】
【希望鬼刃大长老能成功吧,不然我们总是提心吊胆。】
就在众人的交谈声中,一道红色身影走上了高楼,他缓缓走到边沿,坐了下来。
他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望着脚下的土地出神,就在所有人忌惮又恐惧的眼神中,忽而纵身一跃。
跳楼了。
“砰”一声响,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都目瞪口呆的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片刻之后,在一片跳跃的火焰之中,原本已经不省人事的无念又鲜血淋漓的爬了起来。
那业火便又缩小了一圈。
【果然有病。】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可怕……】
【我听闻有一种血嗜大法会有如此状态,那功法大成之日便是修真界的灾难开启之时。】
【那他太危险了……】
众人的议论云冉冉全都听在耳中。
那红衣佛子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又缓缓往高楼去。
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修炼那古怪的血嗜大法吧?他已经离疯不远了。
业火已经缩小到核心位置,逐渐接近高楼。
鬼刃众人便缓缓向前推进,终于在此刻走到了无念身前。
鬼刃淡声下令:“布阵。”
身后的弟子便得令,取出各种灵石、阵旗、魂器开始围绕着高楼布阵。
鬼侯恭敬的看向身旁的鬼刃:“如若真能灭杀无念,我们驭鬼宗兴许能重振当年荣光。”
鬼刃道:“那是自然,这些年无念占着东区,做的这些事儿,给我们驭鬼宗,也给鬼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若不是他,我们驭鬼宗怎么会停滞这么多年。”
“他应该快到极限了,趁着他最混乱的时刻,清楚掉这个祸害吧。”
云冉冉在高楼底下,一时心绪混乱。
无念已经重新回到了高楼之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
风铃在他头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仰起头看那单薄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声势浩大的清除整个鬼都的人几乎都来了,实力差的在最外围,略强些的便挤进了内侧。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神秘的东区鬼王,想要一睹他的真颜,因着鬼刃众人在前方顶着,后方的便有些肆无忌惮,吵吵闹闹。
围观的人群如同黑色的海洋,人潮汹涌,目光如刀。
有情绪激动的幽魂道。
【我从忘川爬上来的时候,怀抱着巨大的怨恨和遗憾,是鬼刃大人完成了我的遗愿,让我不再执念,是鬼刃大人救了我。】
【我也是,不过我是被宁非大人完成的遗愿。】
【我们这些生前悲惨的鬼,死后还要被执念绑架,浑浑噩噩,要不是驭鬼宗和鬼都的几位大人,我们早就魂飞魄散了。】
【这些年,驭鬼宗的诸位大人所赐予的恩德,我们都看在眼里,而这位无念鬼王,只给鬼都带来了杀戮和灾难。】
【鬼刃大人,一定要赢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样一句,那些曾受过恩惠的鬼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时间四处响起【鬼刃大人,一定要赢啊】这样的欢呼。
【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瞬间便沸腾了。
无念低眸瞧了瞧,便漠不关心的又抬起头。
他的指尖掠过那些铃铃作响的风铃。
眼圈微红。
·
姜言盘膝坐着,捂着脑袋在那崩溃。
青青、青青、青青究竟是谁啊?为什么自己这么熟悉?
他咬牙发出嘶吼之声,身体在这样痛苦中逐渐四分五裂。
业火焦急的围在他身侧,却怕灼烧他不敢上前。
姜言的额上爆出青筋,绷带尽数被扯开,露出了翻卷的皮肉,就在即将崩碎之际,他眼前一黑,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蓦然爬上心头。
·
【数年前·鬼都】
我叫姜言,我从忘川河爬上来已经三日了,我的魂魄逐渐凝实,我在等待可以离开的机会。
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陈祥那个畜生,将他杀死一万遍!
这是我的执念。
为了我的……青青……
我与青青皆是孤儿,自小相识,相依为命,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那是饥荒年间,食不果腹,我们随着大部队一道迁徙。
我们年纪小,总有人说我们浪费粮食。
同大人一起寻找食物的时候,我便愈加拼命,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青青被人指责。
青青是个很乖很勤快的小姑娘,她为了不拖累大家,拼了命的干活,洗衣做饭,收拾食物,她比任何一个大人都努力,因为她不想我因为她受到委屈。
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青青都从瘦削的掌心里取出一颗果子,眼眸发亮的看着我。
“哥哥,青青给你留的,你明天要去找食物,你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个小果子她要多努力才能分到一颗呢?就这样给了我。
小姑娘抬眼看着我,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的青青好瘦啊。
她这么小,这么瘦,她要怎样才能长大啊。
我把小姑娘拽到怀里,眼泪全落进她的头发里。
是哥哥没本事,没有照顾好青青,总有一天,哥哥会让青青吃到这世间最好吃的食物,哥哥要把青青养的白白胖胖。
小姑娘闷在我怀里,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抱起来都硌手。
可她好乖,她都没有哭。
我们就这样一路前进,可食物还是愈来愈匮乏,大家的精神都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终于还是弹尽粮绝,一众人都很绝望。
不少人开始生病,青青也因为体质虚弱病倒了。
我白日跟大人们去寻找食物,夜里便陪着青青,可青青的状况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将自己省下来的口粮都喂给青青,握着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我,也许是青青真的不舍得我一个人,她终于开始好转。
那天,我开心的跟着大人出去寻找食物,我找到了青青最喜欢的果子,我将自己分到的那颗收好,我想要给青青一个惊喜。
我欢喜的回到营地,看见大家正在煮东西,那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我没在意,我只想快点找到青青。
可青青不在房里,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青青还生着病,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
我开始在营地找,没有,我又跑出去找,还是没有,我问遍了每一个人,都说没有看到我的青青。
他们说青青一定是太饿了自己出去找食物了,可能迷路了回不来。
我便跑出去,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找,但一丝痕迹都没有。
真的好没道理。
我的青青很乖的,她从来不让我担心,她去哪都会给我留纸条。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地,我看见他们每人都从锅里捞着食物。
这香味儿同平时的都不一样,居然有肉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我日日同大人出去寻找食物,根本从未带回来过肉食……
我脑袋忽然一白,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恐惧的看向那个锅……
我疯了一样的在营地寻找,跑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块废石后面发现了挣扎的痕迹。
那废石混乱不堪的划痕中,有一枚干瘪的被踩烂的野果。
那是我的青青日日都要留给我的东西。
我捡起那枚野果,看见了上面滴落的血渍。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冲到人群中,哆哆嗦嗦的掀开了锅盖。
里面什么都不剩,只有浓白的汤和碎掉的骨头。
我看见了他们慌乱的眼神,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将那锅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他们竟然……
我的青青……没了……
这群魔鬼……
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们,眼前一片血红,我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杀了我的青青!
他们起初很慌乱。
可一直带领我们的队长陈祥走出来,说,的确很抱歉,但是你也要顾全大局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道,她病了,又救不活,大家也是没办法……她反正都是要死的,救救我们不好么?
所有人都镇定下来,一个人的愧疚被集体的存在湮灭,他们开始觉得这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法,他们围着我要我接受现实。
死去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在悲痛,你节哀顺变,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她的期望。
他们这群人究竟在说什么鬼话,我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抓起身旁烧灼的木棍便朝他们抡去。
我要杀光这群凶手,为我的青青报仇。
我不顾一起的冲向人群,用尽一切力气朝他们劈砍。
愤怒烧毁了我的理智,我歇斯底里,无法自控。
待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周围都是尸体,而我自己,身上亦满是伤痕,陈祥正用一把匕首捅进了我的脏腑。
我感觉不到痛,我只想哭。
陈祥凑到我面前,在我耳边轻声道:“其实原本没想吃掉青青的,只是我想抱她,她居然不同意,都病成那样了居然还拼死反抗我,那就没办法了。”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了,我愤恨的抬头看向他。
他却嬉笑着将那柄匕首捅的更深。
·
我从忘川爬出来的时候,自个儿便四分五裂的,我知道我也遭遇了青青一样的下场,我找了绷带把自己缠的紧紧的,我在忘川河畔待了很久等魂魄殷实。
我一定要找到陈祥,我要杀了他,不杀了他,我便不入轮回。
我浑浑噩噩整日在鬼都飘着,寻找可以找到陈祥的方法。
执念困扰着我,让我混沌,可也让我更强,一般的厉鬼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离开鬼都,也无法找到陈祥。
不知这样徘徊了多久,我碰见了一个驭鬼宗的修士,他叫鬼侯。
他朝我伸出手,说可以帮我找到陈祥,但有条件,如果帮我找到陈祥,完成我的执念,我便要与他签订契约,替他效忠。
我已被执念缠到快要发疯,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要求,没过多久,他便将陈祥带到我面前,我看着那憎恶又熟悉的面容,亲手杀掉了陈祥。
后来我便与鬼侯签订了血契,成了鬼侯的鬼,任他差遣。
我执念消了,变得平和,我修为进展便变得缓慢,鬼侯很不满意,有一日,他将我带出来,说带我去见一个朋友。
我便随了他去,可到了地方,他指着对面的人说,这人是他的朋友,要我对这个人恭敬,任那人差遣。
我便看见了那张熟悉又憎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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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侯带我见的朋友,竟然是陈祥!
陈祥明明被我杀死了,怎么会还活着?
我双眸在一瞬间变得血红,那些消逝已久的执念又开始将我死死缠绕。
我咬牙道:“他为什么还活着!”
鬼侯不在意的道:“我救活的。”
“你们这些鬼,一旦完成心愿就会变得平和懦弱,我们需要的是执念强大的厉鬼,我怎么可能真让你杀了他。”
“他可是驱使你强大的利刃啊。”
我听见鬼侯笑着道,去给陈先生倒茶,我把你借给他了,你要听他的话。
我同他签订了契约,无法违抗他的命令,我的平和被撕碎,我埋葬在心底的痛苦再一次将我淹没。
我被迫走向陈祥,陈祥将我踹倒,一脚踩在我脸上,笑的格外狰狞。
我无法反抗,我哭的歇斯底里,我想起我的青青,想起那个被踩烂的野果。
鬼侯让陈祥折磨我,我受制于他,无法报仇,我的恨意和执念让我变得戾气横生,我在这样的痛苦中快速强大起来。
终于有一天,我强大到摆脱了鬼侯的控制,杀了陈祥。
我看向鬼侯,恨意丛生,我也想杀了他。
可第二日起,我却忽而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我一睁开眼,便是我开心的揣着野果,跑回营地找青青的那天。
我看见他们把青青拉到巨石后面,我看见他们举起发钝的斧子用力砍向青青的关节,我看见青青痛苦的哭喊着哥哥,我看见那枚野果从她手中跌落。
我撕心裂肺的喊着不要,可是谁也听不见我说话,我眼泪疯狂涌出,我扑到青青身边,可却根本碰不到她。
我就那样痛不欲生的看着青青死去。
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我被困在了过去的痛苦中。
我不断的经历着梦魇,无法醒来,眼前永远是青青鲜血淋漓的身体。
我的执念开始成倍增长,我的力量无穷无尽。
我的意识在这样的轮回中彻底崩溃,变成了一个只听命于鬼侯的可怕厉鬼,我的执念无休无止,我的痛苦永恒不灭。
我彻底疯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驭鬼宗强大的原因,他们就是这样才让自己的鬼变得强悍数倍,他们不断的让鬼经历生前的痛苦,让他们永远坠入噩梦之中,增强执念。
那时的驭鬼宗空前强大。
我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我坐在忘川河畔,眼泪不断的涌出来。
我看不见眼前的景色,我能看见的,只有鲜血淋漓不断死去的青青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鬼侯说,这咒术无法解,我永远都无法解脱。
我抱住膝盖,哭的歇斯底里。
忽而一只手搁上我的头顶。
眼前哭泣的青青忽然一顿,紧跟着消失了。
我一怔,茫然无措。
这是数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佛子……
他一身霜白僧衣,生的好看又慈悲。
他揉揉我的头发,哀伤的道:“你受苦了。”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在他掌心下大声嚎哭,根本停不下来。
他将我抱进怀里,我便拽着他的衣服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很有耐心的陪着我,我的那些痛苦和绝望,让我彻底崩溃。
他陪了我三天,我才终于缓了下来。
那些噩梦不再缠着我了,我终于可以视物,我看见了黑色的忘川河,看见了挂满长街的宫灯。
看见了俊美无俦的年轻佛子。
他说自己叫无念。
我问他为何来,他说为了我。
我觉得他在胡扯,可我就是信他,他说什么我都想信他,我抱着他又大哭一场。
他将我当小孩儿一样的哄,他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格外让人安心。
他替我解了同鬼侯的契约,当天鬼侯就带人找上门来。
我担心他,他却笑笑说别怕。
我便看见他淡然立着,脚下盛开无数血色佛莲,如一片无尽火海。
鬼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便被佛莲灼烧,屁滚尿流的跑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信我了吧。”
我忙不迭的点头。
他便又问:“像你这样的鬼,在鬼都有多少?”
我一愣,眼泪便涌了出来。
像我这样的鬼,在鬼都数以千计。
他们如我一般,被抽取了记忆中最痛苦的片段,日日轮回。
鬼都里能从忘川爬出来的鬼都带有执念,被驭鬼宗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他们打着完成心愿的幌子,其实从来不真正去做,毕竟想要完成的心愿可能耗时漫长,可能横跨地域,可能要在漫漫人海中找到特定的人,他们为了方便便会采取欺骗的手段。
等鬼以为心愿完成同他们签订契约后,他们便会采取对待我的那种方式,让他们精神崩溃,执念疯长,成为趁手又没有意识的武器。
我问无念,你要救他们?
无念点头。
可是……那可是一整个驭鬼宗,还有三大鬼王,三大鬼王的契约签订自然不同于我们,都是互利互惠的契约。
我很担忧,无念很强,可他只是一个人……
他倒是无所谓,笑着同我道,试试嘛。
在那之后,无念便带着我闯遍了整个鬼都,救下了无数在驭鬼宗手中饱受折磨的契约厉鬼。
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古庙中抄经书时认识了避雨的女孩儿悠悠,悠悠将自个儿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给他做了盘缠,他发誓功成名就便回来娶她,可他回来的时候,悠悠却被逼着嫁给三妻四妾的恶棍,她悲愤之下撞墙而死,他们却将她的尸体穿戴整齐,又给她配了冥婚。
那是他心爱的女孩儿,可她却连死都成为交易,就为了几钱银子,要她最后的尊严都丧失殆尽。
那个粗壮的莽汉,遇见了官家千金凝儿,与她泛舟湖上……
那个浪荡的剑客,有个心爱的女孩萝儿。
他们各有各的痛苦,各有各的梦魇。
无念解了他们的契约,他们重见天日,涕泪横流。
驭鬼宗的人都疯了,集体讨伐无念,却不是他的对手,三番五次对阵之后,终于消停下来。
无念日日给我们诵念清心咒,想要消除我们的执念。
我每每坐在人后,都会红了眼眶。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大家以为得救之际,那咒术却陡然又开始发作。
第一个发作的便是我。
我是最先被无念解了契约的人,也是最先被他从噩梦中拯救的人,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坠入深渊,可就在某一天的清晨,我的眼前又开始出现了青青鲜血淋淋的样子。
噩梦又回来了。
无念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可都无济于事,我无法承受,濒临崩溃,我求他让我彻底灰飞烟灭。
他摁住我的手脚,温声道:“别怕,我会想出办法来。”
无念去找了驭鬼宗,他的红莲业火几乎将驭鬼宗焚烧殆尽,可驭鬼宗的人还是告诉他,咒术无解,他开始修炼一些禁忌的功法,他身上温润的气质逐渐褪去,有时候他走过我的身边,我都会禁不住发抖。
可尽管他功法大成,依然救不了我们。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渐渐开始发作,大家又重新陷入了暗无天日之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何,我日日痛苦,意识模糊。
那天我忽而闻到了一丝儿血腥气,带着一丝檀木的奶香儿。
随后唇边微微一湿,我模模糊糊的想,是水,还是血?
太香了,我贪婪的将那液体吞入腹中,身体蓦然一热。
我一怔,青青……消失了……
眼前重新出现了忘川黑色的河水。
我再次看见了。
一定是无念他想出了办法。
我缓了半天,终于捡起破碎的意识,想要寻找无念的下落,可却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十分困倦,竟就此沉沉睡去。
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忘川河边。
我记得自己是一个刚从忘川爬上来,误入鬼都的鬼,我只是在饥荒中没有吃食饿死了的人,周围还有不少迷迷糊糊的鬼,我看见一个书生,略一问他,他说自个儿进京赶考,高中状元,为国尽力,最终病死了。
莽汉、剑客也皆是如此,大家并未有执念,都是莫名其妙进入了鬼都。
大家便都坐在忘川河边,等身体凝实,这便重新回忘川去投胎。
可我始终觉得空荡荡的,我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也忘记了重要的人。
好像有个人曾哀伤的看着我,说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几日后,大家都走了,我了无牵挂,我也应该走的。
可我就是想留下来。
我总觉得,我不能将那个人独自留在这里。
可那个人是谁,我始终记不起。
我开始在鬼都里游荡,没人敢惹我,我不知道为何,就是想要变强,不断的变强,于是我进了角斗场,我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想要变得更强。
我听角斗场里的人说,东区新来个鬼王,叫无念,一身红衣,疯疯癫癫,时常记不清自己是谁,每天都在喊不同的女孩儿名字,什么青青、悠悠、凝儿、萝儿的,还是个多情种子。
这个无念强硬的占据着东区,驭鬼宗的人却无人敢去干涉。
而且自从无念进入东区之后,驭鬼宗的人再也不敢使用那些肮脏的伎俩去骗新鬼,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完成心愿,鬼也是愿意跟就跟,不愿意便回忘川。
后来鬼都新上来的厉鬼都变少了。
我觉得奇怪,曾去忘川问过误入鬼都的普通鬼,他们说,上来的时候似乎梦到过一位佛子,他一身红衣,疯疯癫癫,却给他念了一遍清心咒,他念完那清心咒之后,他们的戾气便削弱了。
我不是很明白,可我很想见一见这个新晋鬼王。
我在一次日暮时分闯进了东区。
我看见他一身红衣坐在高楼之上,念叨着不同的名字,我听清了,那不全是女孩儿名,还有很多男孩儿的,各式各样的名字。
他同传言一般疯疯癫癫的,痛苦的狠了便从高楼上跳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他明明抬眼看着月亮,可我觉得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眼前一定是一片噩梦,那种绝望到极致的痛苦。
我听见他叫着青青的名字,我看见他再次坠下高楼。
我跟着泪如雨下,青青,好熟悉的名字,可我为何记不得了?
我拼命想拼命想,那红莲业火熊熊燃烧,我蓦然想起了重见光明的那一日。
我吃下的液体是他的血,我睁开眼,我其实什么都看见了。
我看见无念割开自己的手腕,我看见他鲜血淋漓,我看见他红莲盛放,以身饲百鬼。
那咒术解不了,便将所有人的梦魇全都引渡到自己身上。
我看见他戾气疯长,逐渐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他一时以为自己是姜言,一时以为自己是书生,他疯疯癫癫,霜白僧衣逐渐变得血红。
我看见他踉踉跄跄的朝东区去,彻底的消失在我眼前。
我一时记起来又一时忘记,我模模糊糊混混沌沌,那业火温柔的在眼前跳跃,我便将一切又忘了。
我站在东区的入口,眺望那高楼。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红衣佛子。
他坐在高楼之上,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他无措落泪,他痛哭失声。
他困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之中,崩溃又清醒。
无人知道他为何疯癫痛苦,无人知道他为何驻守高楼。
无人知道他对这座城池温柔的守护。
我站在楼下不肯离去。
他却忽而转过脸来,一双眼眸温柔的望着我。
像是在对我说。
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我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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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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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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