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怎么还没出来?”
无玄用笔尖点点云谏,他便往一旁挪挪,露出了压住的宣纸,无玄这才落笔写下最后的经文。
“已七日,冉冉这次突破怕是陷入了困境,恐怕以她自己的力量难以成功,得有个人去帮她。”
云谏挺直脊背:“我去。”
无玄搁下毛笔,掐指算,旋即苦笑。
“你去不得,我也去不得。”
懒洋洋在躺椅上小憩的卿和坐起身,往云谏的方向瞅了一眼,轻蔑的笑。
“自然得我去。”
云谏不服,问无玄:“为何他去得,我去不得?不就是心魔陷阱?若论心性坚韧,流放之地只有我能出来。”
无玄轻揉眉心:“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武力也不输他,无玄,你是不是算错了?”
无玄摇头:“很难同你说清楚,总之,这事儿非他不可。”
无玄如此说,大抵错不了,可云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间能有什么事儿,卿和做得,他二人却做不得。
卿和站起身,将身上的碎叶抖落,旋即往云冉冉闭关的房间走去。
小姑娘瓶颈到了,在突破之时陷入心魔陷阱,已过七日,一定是遇到了困难,自己难以逃离的困难……
卿和抿唇一笑,走进了她的突破范围之内。
眼前骤然一黑,又再次明亮起来。
·
【第一幻境】
卿和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布置的干净舒服,书桌上还搁着一束沾着露水的铃兰,头蓦然一痛,伸手一摸,才发现额头上缠着绷带。
他很快想起来,这是他自己撞的,为的是……见她一面……她许久不来了……
而在他抬手的一瞬,耳边响起了哗啦啦的锁链声,视线一转,便瞧见了四肢上缠绕着的漆黑锁链,这是新加的锁。
“你别闹了。”
懒洋洋的声线,带着女孩儿特有的沙软。
他抬头,瞧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皮肤白皙到透明,尖削的下巴,巴掌大的脸,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些倦意。
他眼眶一涩,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这是他喜欢了好久的人,云木宗的宗主云冉冉,而他原本是她的……情人……
在她的白月光回来之前……
脸颊蓦然被捏住,女孩儿的幽香钻进鼻端:“以后别做这种蠢事。”
他被迫仰脸看她,从前她总对他笑,说着你真好之类的话,如今那双淡漠的眼里只有嘲弄。
心头酸涩,他垂下眼,低声:“你去哪了?明明说要与我一道庆生……”
女孩儿丢开他,他白皙的脸颊上顷刻浮现出几道红痕,她语气颇为不耐:“他刚回来,我自然要去看他。”
搁在软被上的手蓦然收紧。
云冉冉起身欲走,视线扫过他腕间的锁链,冷淡:“别闹了,为了你好,暂时别出房门。”
他情急之下伸手,就在即将碰到她之前被锁链限制了行动,指尖便悬在那里,再也无法寸进。
他仰脸看她,像是恳求她伸一伸手。
她居高临下,扫过他的眼睛,手指微微一动,却擦着他的指尖掠过,终究没有碰到他。
“睡吧。”她转身离去。
·
接下来一个月,她都没来看他,他的伤口逐渐愈合,她遣人解了他的锁。
他脚步虚浮出了房间,刺目的光叫他半敛了眼,他一路缓行,到了试炼场,试炼场里,白衣男人一柄玉笛游龙惊风,轻易将对面的弟子逼退,长风掀起他的衣角,绣在其上的翠竹微微浮动。
围观的弟子纷纷拍手,激动的嚷着:“师叔这么久没回来,仍旧如此强,再来再来。”
这是云冉冉的师兄,她失踪已久的白月光。
他立在一片阴影下,低头看向自个儿的白衣,上面亦用浅浅青线绣着点点翠竹,腰间的玉笛如出一辙……
这衣衫是云冉冉替他准备的,他每次穿上,她都眉眼弯弯,他便再未穿过别的。
他是个剑修,她曾将一柄玉笛赠与他,问他可否为她吹一曲,他苦练良久,吹了一首她最喜欢的曲子。
那时她看的眼神仔细而认真,她亲了他的脸,说,卿和,我喜欢你。
自那后,他便改做音修。
他越过人群看向小师叔,那人正温和的指点求教的弟子,露出的侧脸,同他……一模一样……
眼睛蓦然血红,他向前迈步,正要从阴影中走出时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冰凉柔软,她的黑发也闯进他的视线。
她仰起脸,冷声:“回去。”
他看向她,压抑着道:“一直以来,你只是将我当成他?”
她冷漠的瞧着他,忽而嗤笑一声:“不然呢?”
他一怔,怒色浮上白皙的面孔,眼眶亦微微发红:“你!”
云冉冉不耐烦:“别待在这里,他看见了,会伤心。”
对面的青年猛然睁大眼,满脸的震惊与极力压制的悲伤,可她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厌烦。
她叫来附近的弟子,甩开他的手:“送他回去,没我的允许,不要让他出房门。”
他脊背绷直,咬牙追问:“你……有没有……喜……”
她一脸嘲弄的看着他,片刻后冷笑:“想什么呢。”
·
月色迷蒙,他坐在书桌前,透过窗看窗外。
自那天后,已过去一月。
木桌上搁着许多糕点,是她差弟子送来的。
她从来不知道,他根本不爱吃甜食。
他听见门外的弟子在低声讨论。
“过三日宗主便要大婚,到时候宗里可热闹了。”
“宗主和小师叔的确般配,叫人艳羡。”
“那里面这个要怎么办?”
“嘘,小点声儿,别叫他听见了,能怎么办,宗主本来就不爱他,从来只将他当做小师叔的替身,自从小师叔回来,他便要死要活的,可是没用啊。”
“还不如乖一点儿,唤起宗主的怜悯之心,拿些赔偿金走人。”
“也是,那样的人,怎能与小师叔相比。”
他蓦然将桌上的物什扫空,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发出了撞击的声响。
门很快被拉开,探进一位弟子的脑袋,他苦恼的道:“你安静些吧,若是叫宗主知道了,你又得吃苦,何必呢。”
他冷冷的瞪过去。
那弟子打了个冷颤,缩回脖子,“哐叽”一声将门锁上了。
三日后大婚……
他跌坐在书桌前,伸手捂住眼睛。
从来没爱过……
替身……
他摸出腰间玉笛,攥在掌心,眸色一沉,手指便要用力,门就在这个时刻被敲响了。
他冷漠的望去,没有回应的打算。
片刻之后,她推门而入。
他手指一抖,将玉笛攥的更紧了。
青年坐在桌前,神色憔悴,皮肤苍白,唇色却殷红,手指攥着玉笛,用力到骨节发白。
云冉冉走过去,指尖轻掠过他的嘴唇,察觉到他的发抖,低眸扫过指尖沾染的薄红,凑近他。
“怎么把自己弄伤了?”
他低声:“你来做什么?”
云冉冉覆上他的手,从他掌心取走那枚玉笛,随手一丢,“砰”一声,那玉笛便碎成了粉末。
“我来瞧瞧你,听说你不吃不喝,我总归是……心疼的……”
他冷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冉冉蓦然低头,吻上他的唇。
青年一怔,脊背在瞬间绷直,他手指微抬,却最终放下,接受了这个吻。
云冉冉松开他,看着他愈发殷红的唇,笑:“同从前一样甜。”
他看向她,眼神幽深:“比他甜么?”
云冉冉略一顿,牵起他的手往床上去,他也不反抗,乖顺的跟着。
“自然比他甜。”
她将他推坐在床上,按着他的肩:“同他相处这些日子,我才明白,有些事儿回不去了,我心里一直想着另一个人。”
手下的青年身体僵直,漆黑的睫羽轻颤,眼神悲伤又期待。
云冉冉手指在他锁骨处滑过,搁在他的扣子上,呵气如兰:“你猜猜是谁。”
青年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她笑了笑,指尖一动,解开了他规整的第一颗扣子,他明明可以阻止,但他只是攥紧了掌心的软被。
他眼神中浓烈的悲戚与炙热的渴望割裂又矛盾,他爱恨两难,无法抉择。
少女嬉笑着靠近,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脖颈上,甜软低语如冰凉的珍珠滚落皮肤。
“我不要他了。”
“成亲吧,卿和。”
青年一时怔住,眼睫轻颤,骤然垂下,覆住漆黑的眼。
“骗、骗我。”
她笑着扯开他的衣衫:“你不愿意么?”
他认真的看向她,姑娘笑的温柔,他眼中的不甘与悲愤便被这笑意化去,过去不重要,只要她以后真心待他……
他蓦然低下头,耳朵尖泛红。
“我……自然愿意。”
姑娘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他的唇,将他推倒在柔软的被褥中,那娇软的身躯亦跟了上来。
他闭上眼,心里泛起难言的喜悦……
她喜欢自己……
要和他成亲……
他在这儿温柔乡中模模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唤醒他的不是清晨的微光,而是难以抑制的剧痛与刺鼻的血腥味儿。
他蓦然睁开眼,便看见雪白的被褥上铺满了血,他的白衣上也尽是血,而自个儿的胸膛,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尝试内视,发现灵力阻塞。
他脸色一白,发现自己的金丹没有了……
·
大婚之日,云木宗处处张灯结彩。
云木宗大殿内,坠着红绸与宫灯,宾客满堂,一副喜庆热闹景象。
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修身材高大,温尔尔雅,正与他身穿喜服的新娘立在中央。
喜乐奏响,整个大厅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而红盖头之下的新娘却脸色悲戚,一副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新娘正是云冉冉,她快要气死了……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将一切的来龙去脉想清楚……
她正在心魔幻境中,就在喜乐奏响的一瞬间才清醒过来。
真是要死了……
她先前逆天而行,轮回过多,想起前世记忆后,被天道惩罚,在进阶之时格外困难,特设了心魔幻境。
这玩意儿毒啊,哪里是困难,简直就是绝望。
每一个幻境都是独立的小世界,她进入之后,便被摸去记忆和自我意识,只能根据幻境分配给她的人设往下走。
而她分到的人设便是恶毒人渣反派,这个反派坏事做绝,会为了一己之私把小可怜逼到黑化,黑化后的小可怜便会一剑将她杀死。
只要小可怜将她杀死,她便无法脱困,会被迫进入下一个轮回,而下一个轮回,依然是相同的人设。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轮回了数百次,也被杀了数百次,痛彻心扉,可她进入幻境就会失去记忆,只能按照反派的设定去虐待小可怜,她也没办法,呜呜呜……
这次这个小可怜,被她当做白月光的替身,在白月光回来后就对人家不闻不问,伤透了人家的心,还把人家关起来不给出门,最终打算跟白月光成亲,可白月光内伤未愈,她居然丧心病狂用一个吻骗了小可怜,挖了人家的金丹。
禽兽啊……
她痛苦难当,也觉得自个儿不可原谅,可她也没办法,她每次都在完成时才觉醒,狗心魔一定是故意的,就是要她死,她混乱又难受,轮回几百次,小可怜叫什么名字她都记不得。
呜呜呜……
正伤心的时候,大殿正门忽而传来响动,有人缓缓走进来。
周围嘈杂的声响奇迹般的消散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人轻笑。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人通知我?”
声音很耳熟,是小可怜,云冉冉一紧张,便悄悄掀开红盖头的一角,从下方往前望去,刚一瞧清,瞳孔便是一缩。
小可怜居然穿了一身大红喜服……
完蛋……黑化了……
来杀她的……
她的胸口已经开始疼痛,这儿被刺穿好多回了……
黑化后不可逆转,她做什么都无用。
她不敢吱声,僵直在原地。
小可怜同先前的安静乖顺完全不一样,他笑着走上前,指尖把玩着一枚玉笛。
大殿的人都屏住呼吸,一丝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小可怜很快走到两人面前,漆黑的眼眸明明望向云冉冉,却又似毫无焦距。
他用玉笛挑起红盖头,勾唇一笑,语气嗔怪:“你怎么自己先来了,不等我?”
云冉冉缩手缩脚,完全不敢动。
他有些生气的道:“你怎么跟别人成亲?是我不像了么?”
云冉冉眼眶红红。
呜呜呜……小可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见她始终不语,小可怜忽而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低笑了声。
“的确是不像了,我都忘了,是我的错。”
云冉冉惊悚的看着他,就见小可怜踱步到小师叔面前,后者刚准备拿起玉笛,他却蓦然出手,手掌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在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中,掏出了一枚鲜血淋漓的金丹。
小师叔凄厉的惨叫一声,软软的跌倒在地。
云冉冉瞳孔骤缩。
他将那金丹一把捏碎,看向云冉冉,将自己的喜服扯开,指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笑的格外温柔:“这回像了,我与他一样。”
云冉冉微微发抖,她好怕,狗心魔,脱困的唯一方式是小可怜还爱她,可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被如此对待还能选择原谅啊?更别说爱……心魔根本没想让她活着出去……
他鲜血淋漓的看着她,神色逐渐沉下去。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眼神,她有经验,先前的小可怜们黑化后都这样,然后就会一剑捅穿她。
他走进她,鲜血淋漓的指摸上她的脖颈,轻轻扣住。
呜呜呜……这样的死法很痛的……
她凄苦的望着他,等待剧痛来临的那一刻,就在这时,那人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儿靠近。
她吓得闭上眼。
可他温柔的声音却落在耳边,还带着一丝恳求。
“成亲吧,我还能更像。”
她猛然睁开眼,他说什么?
他却低头咬住她的唇,迫使她接受。
她迷糊之际,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情意。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像谁都可以。”
·
【第二幻境】
秘境中,身后滚滚而来无数妖兽,掀起的尘土遮住了半边天空。
卿和一身黑衣,立在最前,身边的小师弟躲在师尊云冉冉身后,恐惧的问:“师尊,怎么办,我们还能回去么?”
师尊望向他,轻描淡写两个字:“自、爆。”
他一怔,漆黑的眼睫微颤。
师尊莞尔一笑:“可以为我这样做么?”
他看着小师弟挨着师尊的手,神色一沉,最终还是移开视线,应了一声“好”。
云冉冉便带着小徒弟先行离开,留着大徒弟自爆内丹拖延时间。
他们离开没多久,随着一声剧烈的“砰”,山石崩塌,血腥味儿一瞬间充斥在空气中。
·
暮色沉沉之际,有人鲜血淋漓的走进宗门,他们乃魔修,人情淡薄,沿途弟子瞧他狼狈,笑的前仰后合。
卿和抓着自己的断臂,默默回到房间,他也没想过能活下来,但既然活下来,便要回来见师尊……
他刚坐下准备清理伤口,一人悠然立于门口,指尖微弯,轻扣门扉。
门未关,他一回头,便瞧见了年轻的女孩儿,那是他的师尊,他慌乱的站起身,唤了一声:“师尊。”
云冉冉进得门来,视线扫过他残破的身体,赞叹:“不错。”
她说的应当是他能在自、爆中活下来的幸运,可那视线掠过的地方却莫名发烫,他耳朵尖悄悄一红。
“师尊教的好。”
云冉冉勾起红唇:“我没教什么,是你自己努力。”
他低垂着视线,小声问:“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师尊会……会难过么?”
“当然会,你可是我的大徒弟。”
他脸颊发烫,因着微微的兴奋,身上的血液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云冉冉丢给他一枚丹药。
“疗好伤来找我。”随后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卿和看着掌心的丹药,小心收进储物袋。
他年幼险些葬身兽口,是她将他救回来,又渐渐养大,他只想永远待在她身边……
·
几日后,卿和到了师尊的主殿。
他攥了攥手指,还是稍有生涩之感,这断手重接,尚未恢复完全。
但他不想她等太久,抬脚便进了主殿。
殿内并没有伺候的弟子,师尊卧躺在她宽敞的软塌上,只着薄纱,修长纤细的腿露出来,搁在柔软的白色兽皮上,她单手握着酒壶的耳朵,仰头往口里倒酒。
酒液顺着红唇往下,滑过小巧的下颌,纤细的脖颈,又一路染透薄纱,融进了身体中。
他表情平静,但耳朵尖悄无声息的红了,他轻咳一声:“师尊。”
躺在柔软皮毛上的女人闻言掀起慵懒的眼皮,朝他招手。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立在她身前,她却蓦然伸手,将他一把拽到软塌上,他脊背僵直的坐在她身边,视线紧张的望着远处。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紧跟着衣领被纤白的小手拽住,将他往下一扯,红润的小嘴便凑上来,渡了他满口酒。
说是渡他酒,洒的更多,全都从她脖颈留下,濡湿了她的衣衫,薄薄一片,若隐若现。
她捏着他的下颌,带着醉意:“怎么不敢看我?”
他便被迫看向她。
小脸通红,眼神迷蒙,美的不可方物。
他心脏剧烈跳动,她手臂一伸,揽着他的脖子把他带下来,嘻嘻笑着:“真想天天同你在一起,可惜……”
他脸蛋红的冒烟,一动不敢动,好不容易才听清她的话。
“可惜什么?”
姑娘指尖勾着他的黑发,带着恼意。
“可惜苍狼宗那个老匹夫,总找我麻烦,你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总被他欺负。”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我去杀了他。”
云冉冉闻言眼睛发亮,手指点在他眉心,笑道:“可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若失手,他知道是我干的,必要上门来找我。”
他垂眸:“我不会让他知道。”
云冉冉瞧了他半天,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还是你最可靠,我这里有一个短时间提高修为的丹药,你吃了再去找他。”
短时间提高修为,甚至可以对抗苍狼宗的宗主,那对身体必大有损害。
他没有犹豫,低头吻上她的唇。
·
云冉冉望着大殿外碧蓝的长空,伸手抚上额头,这几日酗酒有些凶,昏昏沉沉总不清醒。
她躺在柔软的皮毛上,指尖掠过柔软。
小徒弟端来切好的水果,小心问:“师尊,吃么?”
她不耐烦挥手,问:“苍狼宗可有消息?”
小徒弟摇头:“未曾听说。”
她拧了眉心,打发小徒弟走。
她取来酒壶,再次将自己灌醉。
几日后的黄昏,她昏昏沉沉伏在软塌上,鼻端忽而飘来一阵血腥味儿。
她懒洋洋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她的大徒弟回来了。
卿和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他与上回一般残破。
他小心避开她,不让自己与她有丝毫触碰。
“他死了。”
云冉冉高兴的搂住他的脖子,也不在乎他满脸脏污,亲了亲他的嘴唇。
少女眼眸晶亮,冲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真好。”
青年鲜血淋漓的蹲在少女面前,血液滴落在软塌前的地面上。
他沉静片刻,红着脸道:“那我们……”
少女笑:“当然是在一起。”
·
卿和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身边的一切都在摇晃,仿佛有什么正在碾过石板路,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他头痛欲裂,伸手之际,却发现皆被限制,他似乎正被关在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里。
他略一思量,难道是……棺材?
这个想法叫他略略有些清醒,可浑身还是使不上力气。
那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变小,似是进入了平缓的路段。
很快,轰隆隆的声音停了,身边也不再摇晃,似乎停了。
停在了什么地方?
鼻端传来熟悉的味道,似乎来过……
他心中微微一沉。
熟悉的女孩儿音响了起来。
“诸位哭着呢?我听说苍狼出事儿,这就赶来瞧瞧,竟然是真的,啧啧。”
正是云冉冉。
她此刻正命手下弟子推着一个棺材,大喇喇的停在人家祭祀的灵堂里。
对面的苍狼宗二把手白狼厉声道:“你声称带来了杀我大哥的凶手,我才开启护宗大阵放你进来,你最好没骗我。”
云冉冉笑:“我哪能骗你,这人身上带有你大哥的气息,你方才不是验过了么,要不是验过,你又怎会放我上来?”
白狼从手下腰间拔出佩剑,走到棺材前,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摊手:“你请便。”
白狼举起长剑便从棺材上方直接贯穿进去,棺材内很快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薄薄的木板中渗透出来。
白狼凝视着血液:“听说这人是你的大弟子?”
云冉冉叹息:“什么大弟子,捡来的野种罢了,竟然还做出杀害苍狼的事儿,我一知道不就赶紧带来给你了么。”
白狼:“你可真恶毒。”
云冉冉笑:“胡说什么呢,还不快把你大哥魂灯拿出来,再晚,气息散了,你大哥可就救不活了。”
白狼冷哼一声,拔出长剑,转身去室内拿魂灯。
云冉冉盯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笑的格外娇媚,视线不经意落在流出的血液上,又很快不在意的转开。
白狼很快出来,手里举着一只绿油油的灯,玻璃展透着绿光,他警惕的看向云冉冉,后者一副懒散模样,他便径自走到棺材前。
正要激活魂灯,一只纤纤素手蓦然伸出,一瞬间便击碎了那枚魂灯,紧跟着她骤然发难,摸出一把冰凉的匕首就捅进了他的脏腑。
白狼这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敌袭,敌袭。”
苍狼宗众人一瞬间全都涌进大殿内,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
苍白的灵堂破坏的乱七八糟。
白绸撕裂,牌匾坠落,桌椅横七竖八,最可怕的是,满地的尸体与鲜血,将整个殿堂衬的地狱一般。
云冉冉坐在棺盖上,晃动着白、嫩的小脚,眉宇间混合着少女的娇憨与疯子的狂乱。
“这下,两宗便都是我的了。”
“男人算什么东西。”
她看着一片血腥狼藉,心满意足,视线落在棺盖上,笑的更欢。
“在一起?”
“你也配?”
“捡来的小野种罢了,从来都只是计划的棋子,只要苍狼彻底死了,苍狼宗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亲昵的拍拍棺盖,嗓音沙软温柔。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小废物。”
“都是骗你的。”
就在她得意忘形之际,棺材忽而发出了“砰”的一声。
她惊讶的回头望,就在这时,棺材蓦然被人从里锤开,一只苍白挂满鲜血的手臂伸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这家伙应当死了,吃了她的丹药,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在她打算言语讥讽之际,身体蓦然一抖。
眼神一瞬间从疯狂转为了惊恐。
云冉冉这时候清醒了。
夭寿啊……
她真的是眼泪掉下来,她都做了什么啊,呜呜呜……
这个小可怜比上个还要惨,反派把他捡回来,根本没喜欢过他,只是利用他的感情,骗他去杀苍狼,给他吃了损害巨大的丹药,就是准备在他成功归来后,再带着他回去,送给白狼,借此敲开苍狼宗的大门,彻底击垮苍狼宗。
她只是为了野心,根本谁也不爱。
小可怜付出的一切都被当做废物扔掉了,眼下破棺而出,必要取她狗命。
这要是还爱她那简直奇迹了……
棺材又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整个棺盖的上半部分都被锤烂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可眼泪还在不断的掉下来,倒不是吓得,而是愧疚,她被幻境控制没有意识,只能按照人设走,但她清醒过来还是好难受啊。
小可怜对不起……呜呜呜……
这里不能待了她得立刻跑。
她起身,拽起裙摆,玩命儿朝门口跑,可就在她接近大殿门口时,腰间蓦然伸出一只手,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依然难掩修长漂亮。
随后一股大力传来,将她拉着往怀里狠狠一扣,她的背部便撞上了他的胸膛。
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救命啊……
她要被杀了……
她痛苦的闭上眼,可剧痛迟迟不来,耳垂蓦然一热,感受到了牙尖的轻咬。
她微微颤抖。
有血从从她眼前滴落,“啪叽”一声砸在地上。
青年的声音低沉的响起。
“都可以答应你,爱我好不好?”
云冉冉瞳孔一缩。
这人……
世界开始在眼前坍塌。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
【庭院】
无玄和云谏看着水镜,久久不言。
无玄伸手将水镜搅浑,抬眼看云谏。
“你做得到?”
云谏沉默了。
做不到……
这得多没脸没皮才做得到啊……
他要是进入幻境,凭借着自己对她的爱也许不会杀她,但一定不会在对方如此待他之后,还能爱她……
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是爱么?这脑子多半有些……
云谏又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的朝水镜竖起大拇指。
“他赢了。”
无玄揉了揉眉心:“所以我才说,只有他可以。”
“行了,到了我们动手的时候了。”
“原本第一个幻境就已破局,他们二人应当可以离开,可心魔狡猾,布置了双重幻境,导致他们没来及离开便被卷入。”
“我们必须趁现在这个间隙将他们带出来,否则他们还会有卷入的风险。”
云谏仍旧陷入冲击中,他喃喃道:“就算再卷入,以卿和的扭曲程度,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无玄略一思量,也觉得很有道理……
这家伙扭曲偏执的程度,那真是深不可测……
无玄轻咳一声:“冉冉受不了。”
“拿你的剑来。”
云谏这才如梦初醒,当即凝出灵剑,用尽全力朝水镜劈去。
水镜一阵晃动,有什么骤然崩碎。
·
云冉冉恍然睁开眼,发现是熟悉的房间,她回来了,再内视查看,发现修为也已突破成功。
幻境中的记忆这会儿才一点一滴的灌进脑中,越回忆越觉得古怪,怎么卿和师兄也在里面?
她匆忙跑到院中,卿和正懒洋洋的窝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摇。
她走到卿和面前,搬了只小椅子,挨在他身边。
卿和闭着眼,继续摇。
云冉冉扯扯他的袖子,他慢悠悠“嗯”了一声。
云冉冉问:“师兄,是你进幻境救了我么?”
卿和睁开眼,坐起身,支着脸颊瞧她:“是我。”
云冉冉多少吃了一惊。
她回想起幻境的点点滴滴,看向卿和的视线便愈来愈震惊。
卿和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云冉冉轻咳一声:“谢谢你啊,卿和师兄。”
卿和问:“哦,要怎么谢?”
云冉冉往前一倾,趴在他膝上,笑眯眯:“给你做小点心好不好?”
卿和眼眸一眯:“只给我做。”
云冉冉道:“嗯,只给你做。”
卿和便高兴了,伸手去捏她软嫩嫩的脸蛋。
云冉冉瞅着他,想说什么又停下,欲言又止的。
卿和便道:“想说什么便说。”
云冉冉琢磨半天:“那你不能骂我。”
卿和笑:“嗯。”
云冉冉便道:“师兄,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吧……”
她小心翼翼看卿和的脸色,担忧道:“你的恋爱观很有问题。”
卿和眼眸一眯。
她缩了缩脖子:“别生气,我是为你好。”
“那两个女人都那么坏了,你不应该再爱了,知道真相就应该及时远离。”
“你怎么还能爱的……”
“你是有多……”
云冉冉压下“变态”二字,劝道:“正经谈恋爱吧师兄,那样是不行的。”
卿和幽幽叹口气:“可我不会啊。”
他凑到她面前,捏着她软乎乎的小脸,一双眼眸懒洋洋的,掩着云冉冉瞧不懂的深情。
“我这人,谁对我好,我便对她好。”
“只要认定了,她无论做什么,我都爱她。”
“她不爱我,我还爱她,我一直都爱她。”
“无论生死,无论善恶。”
云冉冉听的惊心动魄,甚至错觉他在跟自己表白,一张小脸听的滚烫。
卿和笑:“脸红什么。”
云冉冉打掉他的手,羞恼:“我没有。”
卿和:“好好好,没有。”
云冉冉红着脸严肃:“总之,师兄你可不能这样,你得树立正确的恋爱观。”
卿和摆烂:“我不会,你教我啊?”
云冉冉想起他在幻境中的表现,痛心疾首。杰伊文学网
“好,我教你。”
卿和去摸她的小手:“那从入洞房开始吧。”
云冉冉瞪:“从友好交流开始!”
卿和懒洋洋的窝回去:“那入洞房的时候再叫我。”
云冉冉气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责任感倍增:“不成,现在就学。”
卿和:……
小姑娘干劲十足,这便拉着卿和出了门。
彼时刚入夜,街上一片热闹景象。
游人如织,到处都是嬉闹声。
云冉冉挤到卖桂花糕的摊子前,买了两只软糯糯的桂花糕,又挤到卿和面前,将一只塞进他手里。
“我给你这个,所以你?”
卿和一手拿着桂花糕,笑着低头亲她。
云冉冉尖叫一声推开他。
“谁告诉你,给桂花糕你就可以亲我?”
卿和笑:“哦,不能啊?”
小姑娘气呼呼。
“当然不能,哪个女孩儿受得了你这样?”
“不是我说你,师兄你的恋爱观真的很成问题。”
卿和虚心:“那到底给什么可以亲?”
云冉冉一怔,气到吐血:“给什么都不可以亲!”
卿和想了想:“那给几次可以亲?”
云冉冉:“给几次都不可以亲。”
卿和索然无味:“你这老师不行,我不学了,我还是按我的来吧。”
云冉冉哭泣:“不行!”
她拉着他的手,沿着长街向前走。
“你听我说,要先从约会开始,逐渐加深印象,同时也要保护自己……”
卿和望着小姑娘的黑发,眉眼弯弯。
小姑娘仰起脸,认认真真。
“我问你,我亲手给你做点心,你要如何?”
“以身相许。”
“不是,不到那种程度,你可以回赠一些小礼物……”
卿和心不在焉:“哦。”
小姑娘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严肃的接着问。
“若我要是利用你呢?”
“听你的,你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师兄你怎么半点没听进去啊!”
她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焦躁的情绪。
“若我对你很坏,总是欺负你呢?”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你想怎样都可以。”
“……”
女孩儿的声音逐渐疲惫。
“若我无休止的向你索取,却从不付出回报呢?”
“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师兄!!!”
“如果你感受不到对方的回应,感受不到爱,你应该果断离开!”
“你应该去寻找对你好的人,爱你的人!”
“不会离开的。”
“呀!!!!卿和你这个王八蛋,你诚心气我的吧!”
卿和抬手按住小姑娘的脑袋,看她气急败坏的朝他挥拳。
他笑的眉眼弯弯。
不会离开。
只要认定了,便无论如何都会爱。
只爱你一个人。
无论你爱不爱我。
无论你身在何方。
无论善恶。
无论生死。
你便是我的道,我的信仰,我的一切。
那爱无休无止,永生不灭。
我会一直爱你。
无论你……爱不爱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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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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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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