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小很喜欢这位新老师。
虽说一开始还比较抵触,比较反感。但经过了两个月的相处,现在她已适应了这位新来的老师。新老师很好,和过去的先生很不一样。
新老师上课的时候,语言生动活泼,讲述知识具体到位。对于课本内容,会进行细致的解释讲解,会用简单的类比和举例让她理解明白那些文字中的含义,融会贯通,真正领会字词的精妙。不像过去的先生,单纯让她死记硬背,她不喜欢那样。
新老师脾气也很不错,上课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蔼,面对她的问题会耐心解答,反反复复地讲解,力求要让她明白领会。当然,该严格的时候也会严格,但那是有道理的严格。不像过去的先生,天天板着一张冷脸,犯了错就一昧责罚,她也不喜欢那样。
新老师的教学丰富多彩,在课堂上除了单纯的讲解之外还会安排很多活动。奏一些音乐,画一些画,表演一些武术,分享一些故事趣闻。开拓她的眼界,让她懂得了很多课本以外的知识道理。不像过去的先生,只知道照本宣科地念书上的空口白话,枯燥无味地混过三刻钟,她非常不喜欢那样。
过去的先生上课,她会觉得很无聊,会打瞌睡,会开小差,会反感厌恶。而现在的新老师上课,她就不会了。在新老师的影响下,她真正喜欢上了学习,喜欢上了课堂。在新老师的影响下,她的成绩开始提高了,她开始真正觉得自己学到了许多东西。
所以她很喜欢这位新老师,比起过去的先生更喜欢。
其实她一直都挺讨厌过去的那位先生。
过去的先生就是个村里的童生,除了八股文字啥都不懂,六十多岁了整天根本在学塾混饭吃的,两个月前终于不干了。接替的这位很有名气,听说还是山东那里的大学者呢,是个年轻的男老师,长得还挺帅,姓刘,名叫刘松,是学塾中新来的教国学的先生。
不然呢?
看着讲坛上滔滔不绝的新老师,蔡小小内心感想万千,到底还是开了小差。
直到教室外的钟声响起,让她重新回过神。
“下课。”
“起立。”
“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伴随着放学的钟声,今天最后一堂课结束。蔡小小跟着村里其他那些个头才到她腰间的小朋友们一起走出教室,对微笑着向他们招手送别的刘老师告别。
她脚步轻松,内心愉快,她现在还是很喜欢学生生活的。最近学塾有了很多变化,这些变化都是很好的。这一段时间是秋收,以往学塾不开门,因为很多小孩都要回家帮忙。但是刘老师提议让孩子们继续学业,从外面请了人做农活。至于那些请的人从哪来,请的工钱从哪来这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是很关心。
学塾教授的课程比起以往也丰富了很多,除了国学之外,他们还有术算课,史学课,手工课,绘画课、博物课,体育课等等,以往已有的那些课,内容也有很大变化,他们发了新的课本,学塾旁新开了一片空地给他们做操跑步。
现在要学的知识很有意思,拿国学课来说吧,课文不仅仅是四书五经了,还有许多其他的文章,许多诗词歌赋,前朝的,本朝的,都有,那些文章还多数标了注解,解释原文中那些看起来就不明其意的字词,所以读起来也不会像以往那样令人感觉一头雾水。
学塾中,除了刘老师之外,还来了很多其他的新老师,新课程的,旧课程的,都有。这些老师大多数也都很好,和刘老师一样是很好的老师。
不过也不都是很讨蔡小小喜欢,这也没办法。
听说刘老师在倡议,以后每五天课休息两天,冬夏两季还放长假,那可太好了。
听说等馆长退休后,刘老师就要接任,那可也太好了。
总之,现在的学习生活很好。
她很喜欢。
“大师姐,大师姐!”
蔡小小正背着书包,开心地想着走在出校门的路上,结果就被身后一个小朋友喊住。
“干啥呀?”
她面带灿烂笑容,转身。
“刘老师喊你回去,你作业没订正。他让你订正完再走。”
“……哦。”
好吧,开心归开心,还是有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事。
看来有些事还是一如既往。
“错的地方要及时订正,不然下次遇到不还是会错吗?这些还都是课堂上评讲过的,你当时是不是开小差了?”
“呃……是,刘老师。”
“要注意认真听讲,蔡小姐。”
“一定一定。”
订正作业大概两刻钟,挨批评大概一炷香。蔡小小跟着刘松一起,再次走出教室。她现在感觉有点饿了。
“上次测验成绩不错,继续保持。”刘松跟在她身边,摇着手里的纸扇子对她讲话。语气温和,低着头看着他,目光关切地注视,“感觉你还是比较粗心,有几处不该错的地方,你自己也发现了吧?”
“是的是的。”
她点头跟小鸡啄米那样。
“注意呀。”
老师一边走,一边看着她,这短短的到大门口的路感觉有点长,“另外,我好像听到有学生反映,你今天的音乐课又翘堂了?去哪里了?”
“我……散步。”
她声音比较小,回答,别开脸没看对方。
“哦。”身边人似乎也叹了口气,似乎明白其中缘由,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未有多说,“该上的课还是不能缺呀,蔡小姐。该学的知识还是要学呀。”
“是。”
蔡小小听着对方的话,点头。她还只是个十四多岁的小孩,不懂得敷衍的技术,于是转移话题,“哎,刘老师,我送您一段?”
“不了,你早点回家。”
两人走到了大门外,门外有一辆大车,车边有十多个小孩在那里玩耍打闹。他们是住在村里的孩子,车也是要送他们回去的车,“你住的地方和我们不顺路,就别多送了,家里人还等你吃饭呢。”
“哦。”
天边,夕阳晚霞,橙色的光芒拖出地上长长的斜影,空中有归巢的鸟雀鸣叫。
伴随着孩童们的喧闹。
“大师姐,你订正好慢啊!”
蔡小小无声地瞪了那小孩一眼,没理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去牵拴在门口的,属于自己的马。
“那,老师再见。”
她牵马回来,对刘松打声招呼。
“明天见。”
男人对她招手,微笑,也对她身边的马招手,“你也明天见啊,小七。”
马儿转转头,哼了两声回应。
“刘老师,它叫一条。”
蔡小小指了指马。什么时候叫小七了?不是自己的名字瞎回什么呀?我喊你你经常跟没听到一样怎么别人一喊就回答?趁赶着贴上去,和人家很熟嘛。
“对,对。”
刘松轻轻拍了拍马驹的额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孩子们那走去,“那么走了。”
“一路顺风啊,刘老师。”
蔡小小略带局促地朝天边看了一眼,“听说最近郊外有人拦路打劫呢。”
“对,对,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提醒。走了。”
她看着男人坐上车,手握缰绳,赶着马载着喧闹的孩子们从她面前经过。车还是原来的车,小孩也还是原来的小孩。只是现在负责驾车的人不是蔡小小了,而是刘老师自己。拉车的马也不是蔡小小的马了,而是另外一匹。她现在放学后回家,回自己老爹的家,城里的家。本她该干的活,现在换了别人,她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点怪,不太是滋味。
蔡小小牵着马,站在车前。手中缰绳一动一动,是身边的马儿在摇头晃脑。她瞟了一眼,不知马对此是什么心情,少了份活干恐怕只会感觉轻松吧。然而轻松了又不肯待在家享清福,还得自己受累,天天带着上下学。
“大师姐再见!”
“明天见。”
她对着车上的小朋友们回话,还是笑了笑,招招手,看着车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微笑,有点沉重,但蔡小小还是微笑着送别老师和同学。
天天上学,和可爱的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孩们相处,和亲切的老师相处,她还是觉得很开心的。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觉得开心,虽然也会有时,因为身边这些变化,也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不适,觉得情绪微微低落。
也许是因为黄昏夕阳吧。
现在,站在学塾大门口的,又只有她自己,和身边的马儿了。
蔡小小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的家在城中另一个方向,不顺路,南辕北辙——东辕西辙。
微笑。
她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放学了,陆陆续续出校门的人总有,她不关心是谁。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经过。
看见,一身黑衣的女人,后脑勺短短的头发将将齐耳,背着一个长长的黑色包裹。
蔡小小的笑容僵住。
看着,黑衣的女人快步走到马车那里,对赶车的刘老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刘老师回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两人的交谈声音很低。
但马车再度行驶之时,车上那小孩的喊声却清晰响亮。
“海老师再见!”
蔡小小看着女人和马车距离渐远,车走得快,人则走得慢,一步步慢慢地走。对孩子的告别,女人没回答,只是伸手摆了摆,敷衍。
“嗓门真够大的,趁赶着贴上去,和人家很熟嘛。”
她没好气地评价,不再关注远去的马车,而是盯着女人背影,目光阴沉,本就不怎么灿烂的微笑,此时彻底消失。
身边,马儿摇了摇头,发出两声呼噜。
“你也这么觉得吧,一条?”
“噜——”
想多了,人家是催你赶紧带它回家吃饭。
载着孩子们出城的车,此时拐了个转角不可见了。那黑衣女人则继续沿路直走,夕阳在她脚边映出长长的黑影。
“晚点再吃吧。”
蔡小小扯了扯缰绳,带着不情不愿的马,决定跟上那女人,心里有想法就付诸行动,“我不打算一直躲下去了,哼,反正也没什么好躲的。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两个月以来,每隔七天一节音乐课,自己已经躲了七节了。只有第一节没翘,也就是因为上了第一节课才决定翘。
还要再躲多久?
没什么好躲的。
开心归开心,还是有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事。
这两个月以来,这城中的变化,不是都能让她开心的。
新老师也不是都很讨她喜欢的。
最不喜欢的变化,就是音乐老师的变化。最不喜欢的新老师,就是眼前这奇奇怪怪的黑衣女人,这名字叫海的,学塾中新来的琴艺先生。
面无表情像死人一样,说话没气也像死人一样,并且根本就不教琴,那背上背的根本就不是七弦琴,不知是什么乐器,那女人当时介绍过,但她没那个心思去听。
有些事必须一如既往。
对于琴艺课,她只愿意学琴。
她也始终,永远都只会喜欢一位琴艺先生,夏玉雪。
不然呢?
夕阳渐渐西落,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走在街上,背着吉他,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起。她留着短发,穿的是将及膝盖的轻薄风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夕阳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斜影,她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慢步行走,来到城中的酒馆前。这家酒馆荒了有一段时间,直到两个月前才重新装修过一次,装修之后的样子也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建筑。大门改成了双开的铁架门,窗户改成了大大的落地百叶窗。门口两旁设置了供马吃料的食槽,一排横栏用于栓缰绳。
两个月以来,这小县城的变化也很大。很多地方都在变,也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海推开酒馆的铁架门,走进去,开门引起梁上垂悬的风铃声。
“回来啦?”
昏暗的酒馆中布置着桌椅,新添的。原先的四方木桌换成了黑漆白面的小圆桌,原先的长凳也换成了有铁架靠背的椅子。账房的木台加长了,台前设列高脚凳,台后的墙上按了柜橱,柜橱上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瓶盛着五颜六色的酒水饮料。
正对门口垒了矮矮的小平台。
那位女人坐在账房的位置,看到她就打招呼。
木台对面还坐着一位系翠绿头巾的女人,穿着同样绿色的衬衫和淡蓝色发白的长裤,裤脚宽宽如同裙摆半遮住小皮鞋。眼角有颗泪痣,戴着耳环,戴着玉镯,衬衫的袖口卷起,可见手臂上的一截文身,似乎是蛇尾,蛇头被袖子挡住了。
两人之间的台上放着一瓶酒,半空——乐观点,半满。两人面前各自一个小酒杯。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醉,怕不是喝了一整个白天。
“嗯。”
海转身走到台前,卸下背着的吉他包靠在身边台侧,坐上和绿衬衫女人相隔一个的高脚凳。
“等你好久,想死你了。”
女人——黑衣女人——黑衣长头发女人满脸谄媚微笑,朝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这段日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烟。”
海维持着平静面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给她一支,给绿衬衫女人一支,给自己一支。
“早上出门前留了一包。”她维持着平静语气,问,“抽完了?”
“完了。”
女人摸出火折子给自己点烟,然后给绿衬衫女人点烟。
“二十支,一天。”
海摸出自己的打火机点自己的烟,“一天二十支?”
“她抽了一半。”女人手夹着抽了一口的烟,指指坐一边的叶青竹,眼睛向旁边转了转,“并且,我在创作中。”
“节制。”
她将烟盒丢到三人之间的桌上,“如果一定要吸烟,也不必经常吸我的烟,不必让我给你带烟。你的能力既然能让我有烟,也该能让你自己有烟。”
“嘿,我得维持剧情发展。”女人耸耸肩,又吸了一口,烟灰就往地上弹,“就是因为没烟没酒才要派人出去取货,如果召之即来那岂不是前后矛盾?”
海没回答,伸手指向女人背后,柜橱上的那些玻璃瓶。
“从京城酒坊那取来的自家酿。”
女人不好意思地转了转眼睛,也伸手指向背后的玻璃瓶,指向桌上的玻璃瓶,“倒瓶子里暂且充数,聊胜于无吧。”
“难喝死了。”坐一旁的叶青竹补充。
“我还是喜欢原装进口的。”
女人说。
海暂时没说话,吸了两口烟,从桌上拽来烟灰缸放在三人之间,烟灰弹进去。这烟灰缸似乎是原账房的洗笔池,沦落至此真是命运不幸。
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女人适时递给她酒杯,她倒了杯酒喝下去。酒很烈,葡萄烧酒,女人在京城郊外的旧作坊所产,喝起来滋味确实不怎么样,咸咸的还微微发涩。眼前这人并不很懂酿酒,知道的完全只是大众知识,所以造出的也的确只是聊胜于无的劣质品。
“何必自找麻烦让人到海外运货?”她问。
“嗯……付出劳动才能有丰厚回报嘛,是这个道理。”女人回答。
“——没事找事。”叶青竹插话。
“我知道,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运酒和烟。”
“嗯……嗯……”
“——就是为那杀千刀的人呗。”
“但是你完全可以在让她运货的同时,利用自己的能力继续满足自己的需求。没有必要让自己处于目前境地。”
“呃……”
“你管她呢,人在现实位面还不知怎么逍遥快活,上个月出去旅游玩得开心吧——”
“哎哎,竹子姐,别说那些题外话嘛。”女人手指点点桌子,带着尴尬的笑容打断叶青竹的牢骚,给对方还有海都倒了一杯酒,“我精神和你们同在。”
“谁稀罕。”
叶青竹翻着白眼喝下杯中酒,咸得皱皱眉头。
“我对于喝劣酒,或者给你带烟没有意见。”海还是维持面无表情,喝了第二杯,“但是你这样安排,令我需要完成一个很不轻松的任务。对此我不喜欢。”
“哦,你说代课呀。”女人看向她。
“是的。”
“拜托,一个礼拜就一节,一个班,还是下午的课。”
“需要备课。”她说,“需要准备教学设计,练习完善。都需要付出时间,教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记得你当初还打算让我教古琴,我不是那个专业的,我没有能力进行这方面的教学。”
“你也没教古琴嘛,还不是带学生弹吉他唱歌?”
“我同样不喜欢。”
“明白明白。”女人又给她倒上一杯酒,笑得不知所谓,“不过,至少和小孩子们相处会很有意思吧?”
海没回答。
回望女人一眼,目光作为答案。
她举杯把酒喝完,再抽上两口烟。一支烟抽完了,她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喉咙里丝丝的低响,散去酒精和香烟熏染的余温。
女人也把将尽的烟掐灭其中,缸中水泡的烟蒂又多了两个。
叶青竹就随手往地上丢拿脚踩灭。
铁架门内侧的风铃又响起声。
两人朝门口看去,两人不包括海在内。海依然坐在那,镜片后的眼睛空空地看着对面的酒柜,夕阳透过窗户缝洒在玻璃瓶上,瓶中的酒闪烁光芒,也是一种别致景象。
“哎呀呀,客人,真难得。”
女人殷勤的笑容。
“宠物禁止入内,把马栓外面。”
叶青竹命令。
海微微转头,望向门口。
只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人影一闪而过,牵着马往旁边走,影子透过窗缝挡住了夕阳余晖,瓶中酒的色彩又黯淡下去。
来人很快回来,重新踏入屋内。
一名未成年的少女,看着屋内的三人,目光低沉,一声不吭。
对此,海不予回望。
“哎呀呀,是蔡小姐。”女人招呼起来,笑着举起双手,十指相对点两下,“客人,有何贵干呢?”
蔡小小看着对方,这陌生的人怎么认识自己的?她暂且不管。
默默扫视屋内。
酒馆里除了眼前这三个女人之外,再无其他人。这怪怪的地方看起来根本就吸引不到什么客人。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还搭个戏台,有人唱戏吗?
她目光重新落回前台,黑衣服的怪女人还在微笑看她,绿衣服的怪女人则皱眉看她。至于剩下的那个,只是小口抿着杯中的酒,脚边靠着包裹乐器的袋子,留给她一个背影。这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出现。
拽什么拽?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穿的奇怪,一个比一个让她觉得讨厌。
“咳嗯——”
蔡小小清清嗓子,用清楚响亮的声音说到,“我路过这里,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聊很久了。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说话了?”
哪里是路过,明明一路跟着讨厌的人来这,为一探究竟。
刚才这几个人的聊天不着边际,但蔡小小隐隐察觉,她们聊的话题有些和一位自己关心的人相关。黑衣长发女人她曾经见过,当时在着火的草地那里,对先生说话古里古怪的。绿衬衫女人她也曾经见过,对先生说话恶声恶气的。至于剩下那一位,当然了,来一位新老师自然事出有因,过去的先生离去的原因自然也和新老师脱不了联系。
这都是计划好的阴谋诡计,不然呢?
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她们,怪人,坏人,新老师。
“有什么话不方便让我听吗?”
她中气十足,面对讨厌的人,继续挑衅,“你们继续说呀。”
“那么,老绘今天回来,晚上大家聚一聚。海,你问过刘松了吗,他来不来?”
女人两手撑着前台,转头问沉默的人。
“他不来,他说晚上回村里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对方回答。
“不上班也不会来,他和我们不是一路玩的。”叶青竹插话,“我叫了王阿姨和秦阿姨,她们串场过来,还捎上小周。”
“女王大人要来,那太好了!诶,你也问问守宫有没有空,让她也来玩玩。”
“啧,你喊她干嘛,都跑路了。”
“毕竟曾经同事一场嘛。她还没和我们一起聚过呢。”
“人走了,我怎么打电话?”
“看她现在在哪,找个附近的人和她说一声。”
“麻烦,不干。”白眼一翻,“人家好不容易才摆脱当工具人的命,你就别嚯嚯了。”
“那……就算了吧。”
“梅三倒是说了要过来。”
“啧,你喊他干嘛?”
“不是我喊的,他自己听说了要凑热闹。”
“他来……有点不合适?”
“怎么?因为就他一个男的?”
绿衬衫女人轻蔑一笑。
“绝对不是!我怎么说那种性别主义的话?”
黑衣长发女人连忙否认。
“你心里这样想吧?”
“绝对没有!他要来就来吧,来吧来吧来吧,就是嫌他酒喝多了烦人而已。这样,我喊陈大师和龙仔,你去喊唐记者,找三人陪他打牌。”
怎么还真继续聊上了?
蔡小小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听着那两讨厌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内心无语。
斜眼一撇同样在一旁沉默的人。
她没看自己,也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扁扁的长方形金属物件,低着头对着发光的屏幕指指点点。
干什么呢?
“你答应了,那他到时候发疯不关我事。”
绿衬衫女人伸手从桌上的小方盒中抽出一支纸卷叼在嘴里,拿起火折子点着纸卷。蔡小小正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动作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转了过来,“喂,别在那傻站着!你要什么就直接说话。”
很冲很不耐烦的语气,虽然蔡小小怨气十足,还是被吓得往后略略退缩。
“嗯,这可不是应该有的服务态度。”台后的女人指向绿衬衫女人,语气比起刚才稍微严肃了一点,“另外,别在小孩面前抽烟。”
“行,我到外面去。”
绿衬衫女人叼着烟跳下座位,从蔡小小身旁走过,难闻的烟味让她很反感。走的时候还把桌上那一盒烟和火折子都顺走了,“反正你们也不能在小孩面前抽烟,对吧?”
“别介意,蔡小姐,嗯……这人就这样吧。”
黑衣长发女人站在台子后面,看向她,脸上又是轻浮的笑容,伸手做邀请的动作,“找个位置坐下来呗,客人。一个人吗,坐前台吧。您喝什么呀?凉茶、橙汁、冰酒酿还是酸梅汤?不好意思,我不能卖酒给你哦。”
蔡小小看着她,怀疑那虚假的笑容,但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坐上了前台,方才那女人坐过的位置,和讨厌的新老师间隔一位的位置。
那人还在低着头刷手机,根本没理会周边的事。
“凉茶。”
她说。
“好嘞。”
女人递来一个看起来很大的杯子,拿过茶壶倒了茶水在里面,颜色透明中微微带点青绿。女人手指点了点杯沿,然后将杯子推给她。
蔡小小端起杯子,摸在手中感觉发凉。她又看了面前微笑着充满期待的女人一眼,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
总不至于有毒吧?
茶水入口,她脑中一阵激灵,想把水吐出来但已经咽了下去。一阵钝钝的感觉由喉咙眼涌上后脑勺,让她头开始发疼。
好冰啊。
凉茶喝起来是凉的这是自然,但这也太冰了。入秋的天气,哪怕把铜壶泡水里,哪怕是从井里打出的水都不会这么冰。冰得跟冬天的冰溜子一样。太冰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灌了一口,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冰得脑瓜子翁翁的。
不过短暂的头疼过去后,爽快的感觉还是来了。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茶。
“不错吧,别的地方在秋天可喝不到。”
女人得意地对她摇摇手指。
蔡小小放下茶杯,心想不错,但嘴上可不会说出来。
她维持着镇定的姿态,看向女人。
“那么,客人,怎么想起来我们这的呀?”女人手掌一翻,朝酒馆里四周划了一圈,“本店刚开业两个月,您可是第一位上门顾客,欢迎光临。”
“我跟她来的。”
蔡小小指向还在一旁低头看手机的人。
“哦哦,海老师,你学生呢。”
女人朝那人望去。
“一直旷课。”海终于把手机暂时反扣桌面,倒了杯酒喝了一半,对女人回答,“第一节课之后再也没在课堂上见过。”
还是没看她。
“一日为师——说什么呢,口误。”女人不好意思笑笑,又看向蔡小小,“那今天是约老师出来玩了?”
“才不是。”蔡小小真挺烦这人的胡言乱语,一本正经地回答,“跟踪她而已,看看她都和什么人交往。”
……故意的?
“嗯,那现在也看到啦。”女人双手朝面前一摆,“就是我喽,我和海老师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老板。”
哪有人这么让别人称呼的?
“或者……苏苏——不,算了,年纪大了苏不动了。”
跟你很熟吗?
“那……苏老板,是吧?”
蔡小小继续装出深沉的腔调,对面前女人平声平气地讲话,“我之前见过你,两个月前,在城外野草地那里。你还记得见过我吗?”
“记得记得,当然了。不然怎么认出您的呢?”回答,“当时失火了对吧?”
“对。”
蔡小小头抬着,看着对面俯身在台上朝她前倾的女人,“那天你把先生带走了。你和先生认识?”
“认识,你的先生是为我工作的。”她说,“做杀手的工作,不是做琴艺先生的工作。我是她的上级。”
“那她杀人都是你指派的?”
“对。”
女人想了想,补充,“倒也不全对。她当卧底是我指派的,她杀人是在卧底组织那边接受的任务,不过我都知情,所以,嗯,也算是我指派的吧。”
“那你知不知道先生很讨厌杀人呀?”
蔡小小被面前人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生气,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茶杯。这女人就是幕后主使,就是先生烦恼的源泉。
“知道呀。”
“知道还让她去做讨厌的事情!”
“她也没明确对我说过不干。”女人耸耸肩,但是眼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如果她说的话那我就不让她去做喽,她自愿的。”
“什么?”
简直厚颜无耻,“怎么会自愿?”
“我该如何对您解释呢,蔡小姐。成年人的世界比较复杂。”
女人又十指互相点点,盘算说辞,“说句您不爱听的,您的先生其实也不是非常非常讨厌杀人。您看过她杀人的样子吗,什么阴招用起来都无所顾忌,那可不是我教的。只是比较抵触而已,又没抵触到决心放弃的地步。就是这样。”
“她不是这样的人。”
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言论了,这言论那姑娘就对自己说过好几次,现在女人又说,谁说她都不相信,一次比一次要不信。因为先生的形象,她确实亲眼见过。
但杀人的姿态,也同样亲眼见过。
“好啦好啦,别这么气冲冲的嘛。”
女人伸出双手,似乎意思是让她冷静点,“我也不是一直要人家做工做到死。两年前我就没见过她了,她在这当了两年的老师,当得不也挺自在?她不希望我打扰的时候我也没打扰她呀。”
“那你这次为什么逼先生外出?”蔡小小手指向女人,又指向身边默不作声的人,“换这位过来充数?我刚才可都听见了,为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瞥向旁侧,对方依然与己无关的样子刷手机。这两个人的态度,抵赖和装死,不知哪一个更令她觉得讨厌。
一样讨厌,都很讨厌。
“哦,那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女人依然辩解,“并且,这趟交易只是外出拿个货,很简单,没有要她杀人的事。我可以向您保证,蔡小姐,她直到目前为止一个人都没杀。”
凭什么保证?
她看着女人。女人信心十足的模样,似乎不由得她不信。
但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对方说服。
“交易又是什么交易?”
“她送货回来后,我就离开这,你们这座小城。离开她的生活。”对面的人手在桌面上扫了扫,“以后她再怎样,就和我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了。”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
蔡小小听女人说完保证,保证的可信度还值得怀疑。交易,怎么可能仅此而已?她握着冰凉的茶杯,觉得自己说了那么久喉咙有点干,就又喝了一大口冰冰的凉茶。甜甜的凉丝丝的味还不错,不喝白不喝。
“凉茶二十文一杯。”
“多少?”
这女人怎么猜到她心里想法的?并且二十文一杯?这是凉茶呀小军家的凉茶根本不收钱。就算街边上卖的也才三文这都贵了三分之十七倍了。
最近术算课用心听讲。
“这是酒馆价格。”女人伸手摇了摇手指,谄媚微笑,“并且可免费续杯。”
“卖之前怎么不说?”
蔡小小对女人黑着脸,但还是从口袋里数了二十文铜板递过去。
“谢谢您嘞客人。”
女人接过钱揣到柜台里,笑容可掬,“喝完找我添啊,蔡小姐。本店有优惠活动,您在门口停马,草料免费。”
蔡小小转头,望向旁边,视线越过沉默的人看向窗户缝,那儿窗外的黑影不耐烦地摇晃。她都忘了自己的马儿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她是不是也该走了?
来这纯属自找没趣。
面对的全是讨厌的人。
“给门口的马喂草料,谢谢。”
目光中那个讨厌的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放到耳边说了一句,随即挂断放下手机,抬头望向女人,脸上戴的那什么呀?“如果那位回来后你就要走,为何要让她把货送回到这里?你又要带着货离开,很多此一举。应该直接让人把货丢到你要去的目的地。”
这我倒是没想到。
蔡小小产生同样的疑惑,也望向女人。不情愿去想被谁提醒了。
“挑刺儿呢。”
女人翻了个重重的白眼,“如果玉雪知道我要去哪的话,那她就还算和我有联系了,不是这样吗?并且反正她都要回到这就顺路省得多跑一段呗。”
什么逻辑?
“你自己也没想好自己以后要去哪?”
海又问,依然很平静的语气。
“……别找茬。”
女人伸手,回避该话题。
“法国的事停了有很长时间了,应该要先解决。”
海在桌上抓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抓一开始被叶青竹顺走的烟,见抓空了便又倒了一杯酒,举在手中说着,“然后,应该是你的老地盘林里中学,或者王新丽那。”
“不知道,也许去林里吧。”
女人托着腮,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女王大人还是不去,她那的人有点太极端了,免得自找麻烦。”
“总之不要去我家。”
“不去,矫情。”
女人喝酒,叹了口气,“我不想总是故地重游,怪没意思的。”
“有一段时间计划过到非洲。”
“是啊是啊,行程都安排好了。但我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那不能去,还是换其他地方吧。”
“哪里?”
“我现在还真没想好。算了,在法国可能要待个一两年呢,到时候慢慢想。”
两人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把她晾在一边。
她到底来这干嘛呢?
蔡小小觉得没趣,然而又不想那么早离开了。反正现在天还没黑家里人也不着急,马也有人在喂,先在这把二十文喝回来再说。
她又吞了一大口凉茶,杯中的一饮而尽。
有点胀。
她跳下高脚凳,朝着那搭的戏台走去,走到台前,左右看看。
左边是一溜靠墙角的裹了皮的——沙发,就是沙发,一溜长沙发——死路,右边倒是有两道门。
“找什么呢客人?”
背后,女人问话的声音,蔡小小可没为偷跑犯怵,转身。
“……洗手间。”
啥?
“靠里面那扇门往里走。独立洗手间,进去后记得插上门闩,里面有纸巾。”
女人给她指引,“你身边这扇可别开哦。”
为什么?
蔡小小没说什么,先顺着她的指引往里走推开门,听见背后人继续讲话的声音。两人的说话声在空旷的小酒馆里听来格外清楚。
“我说这几年算是过惨了,生活到底不似从前呐,老了。”
“嗯。”
“唉,感觉做什么事都没时间,做什么事都要算计时间。周一到周五有工作,周六周日就纠结到底是要出去喝酒还是留下来写文。”
“嗯。”
“更别提还经常打游戏,真得戒了。”
“嗯。”
“什么都觉得没意思。画也不画了,出去喝酒也很少能听到驻唱了,自己买酒也很少去特意选好酒,散步也不想散。一切都好无聊,混点呢纯属于。”
“嗯。”
“上次旅游确实很好,总算外出跑了一圈。就是时间有点短,花的钱有点多。”
“嗯。”
“别老嗯呀嗯的。去找竹子姐把烟要回来,憋到现在。”
“嗯。”
蔡小小可没心思听一个人诉苦水一个人嗯嗯嗯,她关上门,走到洗手间里面,插上门闩。这地方看起来还挺干净。
“喂。”
“嗯?”
“为什么强调门的事?”
“安排好的,说了她才想会去看嘛。”
蔡小小从洗手间出来后,果然返回到第一扇门前。门上有字,但她没时间读,趁着前台的人没注意赶紧推动。那两人还在聊,捎带上站门口的第三人,也不知在聊什么。
不让她看她就偏要看。
掩饰的背后一定有秘密。
门打开了,她终于看到那扇小门背后,有什么了。
走到门里,发现其实是走出酒馆外。这扇门通到了后院。她轻轻地关上背后的门,走到院子中。院子不大,小小的四方形天井,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明亮晚霞,西边还是赤红一片,东边已有几点星光闪烁。
现在还是黄昏,还未入夜,她还不必着急。
后院的地上很整洁,没有堆什么杂物。靠着墙角停了一辆……两轮车?但那两个轮子不是左右安置而是一前一后,让大大的黑铁车身看起来像是一匹小马,这东西是用来骑着走的?怎么保持平衡呢?
她当然没打算亲身实践一番。
除了奇怪的车子之外,这似乎并没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那女人何必强调?
四方形的院子,一边是通向小巷的后门,后门紧闭。另一边是个两层楼小屋子,门外同样缠着铁链锁。
对面则是另一个屋子,比较小。蔡小小走过去,这间屋子的门上倒是没栓锁。她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而已。
书架上有很多书,但她担心耽误时间,所以没有翻阅。
椅子……就是椅子,床也就是床。
桌子上乱乱地堆了很多东西,中央放了一个扁扁的盒子,但是太扁了,似乎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这扁盒子一端接了根黑线,线拖在地上另一端接到墙角,插在墙上面。
扁盒子边上有个圆圆的,像小老鼠一样的工具,不知道干嘛用的。
蔡小小又看了看四周,做贼似地——实际也差不多——轻轻把盒盖揭开。
盒中果然装不了东西,一面上布满了凸起的小方块,其上的花纹怪异,她看不懂。是什么异国文字吗?
另一面则闪闪发光。
借着光照,她看见屏幕上同样写了很多字,这些字是她认得的汉字了。文字顺序竟然新发的课本上的一样,是从左向右,从上向下写的。
于是她默默看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新老师
黄昏,明国,山西大同,蔚州,广昌县。
蔡小小很喜欢这位新老师——
停停停。
什么鬼啊?这不是她上课的时候开小差想的东西嘛?
怎么会被那女人记录在这的?
什么鬼啊?
看着这些描述自己心理活动的语句,蔡小小面容扭曲。她赶紧伸手在屏幕上划了划,像翻书那样试图继续向下翻阅,但那些文字还处在原来的位置一点变化也没有,不是触摸屏。
看着这些语句说出自己心声,她感觉脸颊发红。
不敢看。
继续看。
她看见一旁的小老鼠,想了想,手指试探着在滚轮上动了动,结果那些字还真就动起来了。
怪异。
不过动的方向是反的,向上滚往前翻,向下滚往后翻。前面是一大段空白,后面则是更多她开小差的内容,和新老师有关的。
蔡小小虽然不太想继续看,但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看。
看着看着,努力克服内心的耻感。
这文字都是关于她的。
她的活动。
她的内心。
全都被书写下来了,和实际情况一点不差!
怎么回事?
她继续读,读到自己因为没订正作业被留下来。留下来的这段过程倒没写。然后跳转到她和刘老师的对话,然后跳转到……那个讨厌的新老师来酒馆的时间。
她在酒馆门口听到过内里三人的谈话,和现在看到的文字也同样是一点不差。
然后她看到自己走进酒馆。
自己的话语。
自己走到后院。
自己发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不得了,要套娃了)
(赶紧中断)
蔡小小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细微响动,猛地抬起头,将盒盖合上转身回头望去。
背后没人,敞开的房门外依然是红彤彤的夕阳余晖。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鼓动着,感觉害怕。
她扭头瞧了一眼安静躺在桌上的盒子,想了想,然后小跑出这个房间,将门重新带起来。
整个过程快速且安静。
院子里确实空无一人,她的心还是跳个不停。如果刚才背后真的有人怎么办?自己被人抓了个现行怎么办?确实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就像自己方才看到文字显示的那样,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怎么办?
“怎么搞的好像我做了亏心事一样?”她小声嘀咕,双眼扫描院落四周,一切如故,“我可是光明磊落的好人。”
但那几个女人可不是好人,尤其是某位。自己要真是在探索什么秘密的过程中被抓,那后果还不知会如何,总之不会很好。
“想什么呢,她们虽然奇怪了一些,但好像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蔡小小自我欺骗,摇摇脑袋,“但不管怎样还是赶紧走吧,这儿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那奇怪的文字还留在她的脑子里,让她感到困惑。就算那怪女人无聊到监视自己的行动,自己的内心想法又怎么能被记下呢?用的笔法也是毫无必要的小说风格。那女人这样做是有什么目的?
提醒自己不要进门又有什么目的?
“回去再想,回去再想。”
蔡小小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来路走去,“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先带一条回家,这些问题以后再想。”
突然,她又听到了一阵响声,比刚才要更清楚。
刚刚迈开的脚步立刻停下,停在原地。
脑袋四处转动。
又是一阵声音,很轻很细,但此时四周一片寂静,所以听得非常清晰。
蔡小小判断声音来源,望向先前经过的门上挂铁链的两层楼小屋。
她朝那走去,全然忘了刚才说此地不宜久留。
靠近。
响动声接连不断,像是什么人在用力捶击木头,踢打墙壁,但是声音听起来又闷闷的,每一下很短很沉,似乎那发出声音的人行动受限。
蔡小小猜想着,走到了门前。
伸手点点铁链,看起来很结实,不可能被轻易掰断——废话。铁链穿过两扇门的把手,将门锁起来。
不过,两扇门间还是存在缝隙。
她凑近门缝,手按上门板,轻轻地推动,听着屋内的动静,看向里面。
里面并不亮堂。屋子坐北朝南,此时应该是能照到阳光的。但窗户似乎从里面被钉上了木板,只有一点点光芒透过木板缝隙落在地面。
蔡小小的脸贴到门板上,更加凑近,好奇心压倒一切。
似乎黑暗中有什么在蠕动。
什么呢?她眯着眼睛试图仔细辨别那漆黑一片中的东西。
突然,蔡小小感觉身子向前一倾,失去平衡,随即压在门板上,老旧的木门也随之发出重重的刺耳声音。她太专注了,没意识到这门不是紧闭的,铁链限制但依旧有活动范围,施加力度太重便会移动。
铁链被扯紧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特别清脆,特别响亮。
蔡小小呼吸一滞。
内里,那蠕动的影子也突然顿住,随即猛地一起。
并没起太多。
蔡小小看见黑暗中一双微微的亮光,朝她望来。那是眼光!
屋里的影子剧烈运动起来,那两点光上上下下快速摇晃。闷闷的敲击声更加沉重,更加急促,更加清晰。
“呜——呜呜——呜——”
新的声音,同样闷闷的又清楚,是被压抑在喉咙中的喊叫。
里面确实是个人!
蔡小小内心涌起恐惧,头皮发麻。
“呜——呜——”
“呜——”
持续不断的咕哝呜咽!
伴随着影子的剧烈摇晃,渐渐熟悉阴暗,现在她能看得更加清楚了!
里面确实是个人,并且是个被绑缚起来,被捂住嘴的人!
她们还真是——
——噔。
背后,传来落地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可被听见。
蔡小小立刻转身。
这次背后确实有人!
她猛地后退,但退无可退,脊背撞到门扉上,又引发出木板吱吖声和铁链晃荡声。
引发背后屋中,被囚禁限制之人更响亮的敲击和呜咽。
蔡小小睁大双眼,看着,面前,在晚霞映照下的黑影。
个子高挑的人。
面庞让她看不真切,但是有一点红光盯着自己。
“——”
她张嘴想喊,但害怕得发不出声。
对面的人也没说话,伸手,揪住她的衣领。
后退数步,把她从门板上扯远,她依然能听见背后的哀求呜咽。
“我……你……”
她支支吾吾的,那人却一言不发,拽着她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领着转了半个圈。
光线变化,蔡小小这才看清此人形貌。
梳着马尾辫。
穿着白背心。
丰满的嘴唇紧紧抿着。
额前的头发斜梳向一侧,长长地垂下遮住半边脸。
另外半边的一只眼睛盯着她,红光正从眼眸而出。
这又是一个女人。
“……我……不是……我……我是店里的……客人……”
蔡小小被她拎着,讲话都不利索。
这个女人用独眼盯着她。
并未开口,表情严肃,目光阴沉。
伸出另一只手。
指向背后的二层小楼,蔡小小心想她刚才或许就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女人的手在门边的墙壁高处,点了点。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所指之处望去。
那里钉了一块木牌,写了字。刚才过来时没注意到。
女人手指在牌子上点了点。
“库……库房重地……顾客止步?”文字也是从左向右写的,蔡小小支支吾吾地阅读,屋内的声音还在她耳边不断,她颤抖着看向房门,“可……可是……”
女人依旧沉默,一手依旧抓住她,那另一只手迅速收回眼前,竖起食指,似乎是在示意她闭嘴。
她乖乖闭嘴。
女人手指指向她。
然后指向旁侧,那通向前厅的门,她来时进入的门,违反警告进入的门。
蔡小小大概明白其中意思。
揪住她衣领的手松开了,她直到这时才终于敢喘口气。
那只手依旧指向门口。
女人的双唇依旧紧闭。
身体挡在锁链锁起的门前。
蔡小小杵在原地。
锁链门中依然响动不断,急促且沉重。
她不安地望了望这扇门,望了望那扇门。
然后,犹豫不决地,转身,沿来时的路,一步接着一步,走了回去。
不敢回头。
不敢再面对无声的女人。
不敢再听背后的声响。
推开门,回到前厅。
迎面而来嘈杂的动静。
伴随着几声不着调的琴音。
她看见那个讨厌的人,新老师,被称为海的女人搬了张高脚凳,坐在戏台上,手中抱着那不知名的乐器在低头调弦。
两架麦克风立在前面,一架对着吉他,一架对着脸。另外一个支架用来放乐谱。
新老师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花生挺不错。”
黑衣长发的女人依然坐在前台后面,伸手抓着台上堆积的豆果剥壳吃,清脆的噼啪声伴随一下又一下咀嚼声,“正宗的还是最好吃。”
“我带了两麻袋回来。”
对面,蔡小小离开前的位置新坐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一只眼睛戴着眼罩,手中夹着香烟,吐出一口烟气,“这一路远程奔波,可累人了。”
“劳烦您嘞,绘里奈。”
“还好吧,事情办得还挺顺利。”
“晚上我喊了好多人聚一起,给你接风喽。”
“多谢您嘞。”
被称为绘里奈的……呃……人翻了翻眼睛,说,“让我出这一趟远门给你善后。拜托下次做事情前能不能考虑更周到一点,别总事后补充调整,谋定而后动好吗?”
“抱歉。”
女人点点头,没什么歉意,“当时那边我确实考虑不够仔细,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改了吧。我是说,毕竟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不能不让外人背黑锅却让自己人背一个吧。”
“肯定不能啊。”
“总之谢啦。”
“诶,我出去这段时间酒馆帮我照看的怎样?”
“挺好。”
“……没人上门吧?”
“怎么这样说啊?今天就有客人早早就到场了。”女人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空杯子,“喏,还点了东西呢。”
“点了什么?”
“……凉茶。”
“咳嗯。”绘里奈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吸了口烟,“两个月就卖出去一杯茶,业绩确实不错。”
“啧。”
“算啦算啦,现在我回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伸了个懒腰,“哎,还是家里好。在家里舒服。”
“我还是更喜欢往外跑。”
“那是你。”说着,她从身边的包袱中抽出一个小包裹,“哦,对了。进城的时候顺便帮你取回来的快递。”
女人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份信,还有一面铜牌。
“啊,终于,这样又一处善后解决。”
她拿着铜牌,满意地笑笑,然后放下牌子拿起信读起来,又笑了,“哈哈,好事成双。”
“什么呀?”
对面人看做作表演,挑起一边眉毛。
“呃……老绘,抱歉。”
女人双手一拍合上信纸,探身凑近她,对他谄媚微笑,“看来又要让你跑一趟了。”
“……”
绘里奈正准备抽口烟,动作顿住,“……我才回来呀姐们!”
“那休息两天再走嘛,不着急。”
“这……”她睁大双眼看着女人,半晌才出声,“……去哪?”
“京城。”
“哇靠,早说啊,我在那直接搭顺风船过去了。”
“不不不,不是日本京城。想什么呢,崇洋媚外。咱中国人的京城,老北京。”
“那倒没那么远。”他又翻白眼,“不过也挺远的,又做什么呀,又有什么情节争议要修改呀?”
“不是争议,只是一段旧事没结束。”女人把信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信是从北京寄来的,是徐大人写的。”
绘里奈从她手中夺过,抓着看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抽烟。一支抽完了又接了一支。
“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恢复联系了?”
“两个月前,我对他讲了名册的事情。让他作为交换,给我开个证明,现在牌到了。”
“然后,他要名册?”
“对。”
女人点头,“你去送吧。”
“等等等,他还要我们出个人帮他办事呢。”
“也就你啦。”
“……”绘里奈抬头看着她,思考许久唯有一声叹息,“唉,也在意料之中。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
“不过?”
“不过,他要个道士诶,我可不懂这个啊,我无宗教信仰人士。”他拍拍信纸,面露难色,伸手指向那扇门,门前的人也被她指中,“我们这有现成的道姑,就锁在库房里。直接让她去不是更好?”
“开玩笑呢?”
“实话实说,是。她那脑子也不指望能做什么事了。”
“那别开这种玩笑说这种黑话,教坏小孩。”女人冷眼瞟她,“就决定是你啦。”
“行呀行呀行呀,你决定了的事情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再跑一趟好了。”他把信往两人间的桌上一摊,在烟灰缸里掐灭烟,给自己倒了杯酒,认命。
“谢啦。”
“不过有个问题你得先解决。”绘里奈伸手,指向脸上的眼罩,“先把我眼睛治好,不然影响形象。”
“妥。”
女人说着,竖起手指,四处看了看,从台子后拿起一柄尖刀在手指上划了个小口,将血滴到酒里。
绘里奈举起酒杯,看着里面褐色的酒浆中一抹黯淡四散,不情愿地把酒喝下。
甩甩头,凌乱的头发飘扬。
然后把眼罩摘下,扔到桌子上。
“行吧。”
绘里奈伸手在双眼前晃晃,两只眼睛跟随手指移动,“所以为什么不早点修好呢?玩我?”
“戴着眼罩看起来更……凶。”
女人构思说辞,“比较适合你刚刚完成的任务。并且特征鲜明,我以后可以用来做暗示让读者知道所指是谁。”
“也行吧,能自圆其说即可。啧,可惜墨镜被你送人了,再给我一副呗?”
“抱歉啦,我就一副。”
“唉。”
“哦,你去京城……我有个事要跟你交代一下。”
“什么?”
“……”站在台后的女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想了很久没答话,这样可不常见。她低着头,组织语言,想了很久才开口说到,“算了,没什么……没事。以前的我自己修改,以后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会做的也都是我要你做的,也不必再说更多。”
“什么玩意儿啊我一个字都没听懂,神经病。”
绘里奈翻个白眼,瞟向一旁,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原地的蔡小小,“哎呀,还真有客人。”
“……不是说了吗。”
女人嘀咕一声。
蔡小小朝她们走近,表情凝重,没理会在台上一直调试乐器的海。
“哎呀,你呀。”绘里奈似乎认出了来人,“蔡小姐?我们见过的,在令尊府上,还有印象没?”
蔡小小也没理他。
“客人,去了好久呀,没发生什么事吧?”假装关切地询问,举起桌上空空的杯子,“要续杯吗?”
“不要,我得走了。”
蔡小小假装语气平静。
“这么早?我们这还有演出呢,马上就要开始了。”黑衣长发女人往台上看了一眼,“听首歌再走呗,听你的海老师唱首民谣。”
“我说我要走了!”
听对面人又提到,又称呼讨厌的人,联想方才所见所闻,蔡小小终于维持不住镇定,喊叫一声。
“哇哦,别生气嘛。”坐在一旁的乱头发的人立刻帮腔,“苏老板不是要宰你的意思啦。蔡小姐,你打算回家完全可以随时离开,路上注意安全呀。”
“你们!”
蔡小小激动地指向方才伫立的那扇门,有点不管不顾,“你们是不是人贩子?在屋后关了一个人?”
“啊?”
乱头发的人看起来有点不明所以,“……哦,那不是……呃,误会啦——”
“误会?”
蔡小小打断她的话,看向他,“我亲眼所见!刚才也亲耳听你所说,你们把一个人囚禁在库房里了,怪不得不让我去!你们还派了一个看守看住她,防止她逃跑,防止别人发现,不是这样的吗?”
“……先……先听我解释好吗?”
“你!”
她看向眼前的人,又一次打断,“你不就是上次那群山贼的头领吗?不是你喊了一群人,计划要抓我的先生吗?”
“呃……”
那人无言,呃了很久,看向女人,“喂,老板,负责人,解释呀!”
“负责人,好啊!”蔡小小抓住这个字眼,攻势转向女人,“你们都是一伙的!抓我的先生回来,好给你办事,不是吗?怎么可能仅仅是做交易,你根本没想过要放过我的先生,不是吗?”
“客人客人,我们这个……这……这个……”女人也支支吾吾,尴尬微笑,“……我先给您解释库房——”
“我不听!”
蔡小小懒得继续和他们废话,迈开脚步就朝门口大步走去,“和官府解释去!顺便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一直监视我,一直在偷窥我的生活!”
“啊啊……这个……一件件来好吗?”
“哇靠,这个你真没法自圆其说了吧苏老板。”
似乎是幸灾乐祸。
她才懒得管。
“说什么我也不听,你说什么都是狡辩!”她走到门口,最后转身,伸手指向舞台上默不作声的人,“我不听你们的话,更不会听她的歌。她算什么老师呀,她可不是我的先生!”
说完,她便夺门而出。
重重地把门摔上。
屋外一阵脚步声,然后响起马的嘶鸣声,然后响起女孩的咒骂声,然后缰绳抖动,然后马蹄疾驰。
然后安静。
透过窗户缝,晚霞红红的余光映照酒馆的吧台。
吧台里外分别坐着的两个人,看向门口,一言不发。然后门再次打开了,叶青竹手里夹着吸到一半的烟探身进来。
“刚才什么情况?”看着她们,问,“那小孩疯啦?”
他们都没回答。
安静。
“你觉得她要去哪?”绘里奈看着女人,询问,“你希望她去哪?”
她依然安静,眼睛向上望着天花板,十指相对点着。
遐想,盘算,计划。
然后,坐在台上,穿着黑衣的海,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候弹起手中的吉他,轻轻拨了一阵做为开场。
“欢迎大家今晚来到酒馆。”
对着没客人的大厅,凑近麦克风,用一贯的平静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到,“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给各位带来不一样的音乐,留下不一样的体验。我是今晚的歌手,为您献上,今晚的第一首——”
“停停停,还搁这唱呢?”
突然开口,台上立时安静。
“不然?”
海反问。
她手指又互相点起来。
“追人。”点了一阵,她抬起头,朝舞台侧边那扇门喊叫,“李莉娜,出来干活!”
那扇门打开。
沉默的女人背着把长长的带瞄镜的狙枪,腰间别着两柄短铳,脖子上挂着望远镜,手中提着一把铁铲走出来。
望着她。
“你。”
她伸手指向对方,又指向身后,命令,“跟着马,追。”
李莉娜向门口走去。
“还有你,一起去。”
“我?”
坐在台上的海看着她,没动。
“你学生你不去?”
“跑跑跑跑跑,再跑快点!”
蔡小小伏在马背上,手握缰绳,催促着座下的马儿。那匹马驹迈开四蹄飞奔,现在可算跑得快了,刚才怎么赖在人家那里忙着吃草不走呢?骂了三四遍才肯挪一挪。
风吹拂起她的头发。
她现在很生气。
生气,并且害怕。
她回头望去,后面空无一人的大街。
远方,天边的晚霞渐渐消散,夜空中已有繁星。没人追上来,还好。在酒馆的院子里没看到她们有马……光靠那辆自行车应该追不上来吧?
方才装出一份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是把那些人唬住了。但她可真不能傻乎乎地留在那和一群人贩子继续对峙,赶紧先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她们监视自己,还囚禁了一个人在后院,还是个道门中人。这事情很严重,她一个少女解决不了,必须寻求帮助。
眼前的天空还带着霞彩,西方的天空。她家住城东,但是蔡小小没打算回家,没打算去找自己老爹。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会想到这一点,那么那些人也同样能想到,指不定就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家门口等自己呢。
家现在是回不去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蔡小小小声地默念,思考盘算。眼前出现一道路口,她立刻拨转缰绳,让马儿来了一个急转弯朝北边跑去,北边靠近城墙。
她打算出城。
去哪?
“去村子。”她继续小声地自言自语,“去和村里人讲,他们一定会相信我的。并且刘老师也在那。”
可是刘老师好像和那些人认识。
但刘老师是好人呀。
看起来如此。
人家也不是你以前那位先生。
“没时间细想。”抖动缰绳,催促马儿跑得更快一点,她已经看见北门了,晚上城门是要关上的。
现在还没关,还敞开着。
城门口的兵卒好像注意到她了,摇晃着手臂让她停下。
“别停,一条,冲过去!”
马从兵卒身边冲过去,蔡小小听到骂得很难听的脏话,不管。
跑出城门。
沿着大道继续向南奔驰。
“就算刘老师和她们是一伙的,也只是一个人。”她继续自言自语,“到了村子先去找村长说明情况。再多找些人帮手去找刘老师对质清楚。哼,我可不是三岁小孩,这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情节小说里见了多了,我可不会被骗。”
马儿朝北方疾驰。
然后转向东。
霞光余晖,在地平线上一点点消散。
四周长满了野草,一簇又一簇的阴影从她眼前掠过。
“不对,走错了。”
蔡小小骑在马背上辨认方向,“这儿没路呀!算了,反正东边就一个村子,只要看到灯火,跟着灯火走总能到达目的地。”
她又向身后望去。
背后只有渐渐远去的小城,没人追。
“看样子是甩开了。”
她说。
马儿继续奔驰。
今天自己遇到的这都什么事呀?怪事连篇,最近自己身边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可不嘛?自从先生受了那女人的命令离开之后,自己遇到的只有怪事。那黑衣长发女人,虚假造作的微笑,心里面不知盘算了多少害人的计划。先生之所以会杀人,会走上杀人的道路,会遭遇那些麻烦和不幸,归根结底不都是因为这女人?
现在先生在哪里呢?
她心想。
现在,先生怎样了?
真希望能出现在自己身边,能帮助自己,拯救自己于危难关头,解决所有的麻烦和威胁。就像过去一样,就像上次一样。
“我很想你呀,先生。”蔡小小自言自语,眉头紧皱,轻轻叹息,“真希望你快点回来,现在就回来。回来帮帮我吧,像过去一样。”
“咴——”
马儿突然嘶鸣一声,停止跑动,扬起上半身。她正遐想之时,回过神来,猛地拽紧缰绳免得自己被摔下去。
搞什么呀一条?这种时候还——
蔡小小埋怨的话语还未说出口,眼睛已经看到了前方,草丛中横七竖八地堆着砍下的树木,高高的堆起,阻挡住马的脚步,跳不过去。这路障在入夜的昏暗环境下很难被察觉,若不是一条的突然举动,自己一定注意不到。若一条也注意不到,必定会被绊倒,一个不好就要摔断——
“怎么搞的?”
她警觉地观察四周,四周,只有野草。
野草也很怪异,前方一带的野草,看起来短短的,细细的,稀稀疏疏,不像一路来时所见那样茂密。
远方,还隐约可见干枯的树木残骸,只剩下树干了。夏天再热也不会枯成这样。
“哎,怎么到这来了!”
蔡小小想起这是哪里,这的景象为何奇怪。
野草稀疏,因为是前不久新长出来的。
树木零落,因为是被烧焦了。
这儿,城北偏东,这是上次草丛起火的地方。
她来过这里。
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和——
“喂,下马!”
背后,突然想起粗野的喊声。蔡小小坐在马上,回头望去。只见背后,还算繁茂的草丛中窜出几个人影。
面前高高堆起的路障背后,也同样有人站起来。
看不清相貌。
手中都握着兵器。
“不好,始终还是被追上了。”蔡小小心中恐惧,紧紧抓着缰绳,抖一抖,“一条,快跑,绕过去!”
“拦下她!”
马儿正欲行动,面前的那些人注意到,迅速翻过障碍,冲过来。背后的人也同时行动起来,将她和马包围住了。
三个人握着刀跑到马儿面前,伸手一把抓住马嘴边的缰绳,制住马的动作。
“下来!”
另一个人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拽下来。
蔡小小摔倒在地。
离得近,她看见这些人脸上蒙着面,都是男人。她跪在尘土中,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被吓得一动也不能动。
其余的人也靠近站在原地行动受制的马驹,将其团团围住。个个手握着刀,七手八脚地不知在做什么。
马被吓得摇头晃脑,不住发出嘶鸣。
“别伤害它!”
“闭嘴!”
身边的那男人,看起来似乎是领头人物,踢了她一脚,对她晃晃手里的刀,“别乱动,不然要你的命!”
她不敢再动。
“搜到什么吗?”
那男人对围着马的同伙问。
“没有,头,没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回答,扬起她系在马鞍边的书包,里面的她的东西纷纷掉落,“就一些书,没其他的了。”
他们要找什么?
恐惧之余,蔡小小感到疑惑。
“大爷的,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还指望能发利市。”领头男人揪起蔡小小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恶声吼到,“喂,小孩!你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的玩意,统统交出来!”
“啊……啊?”
迷惑,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交出来,不然要你的命!”
男人脸罩着黑布,又对她晃晃手里刀。
蔡小小反应过来了。
她遇上强盗了。
听说最近郊外有人拦路打劫呢,好像稍早一些的时候自己这样善意提醒过刘松老师。
现在呢?
她看着身边,围着自己和马驹的七八个蒙面男人。
“交出来,镯子、金锁、玉佩!不交,搜你身的时候就难看了!”
领头看她呆愣愣地不说话,又催促起来。
“我……我……”
她支支吾吾,一半是在盘算话语,一半确实是被吓到,“……各位好汉,我确实没带什么东西——哦,哦,我这有个玉佩,您……您笑纳。”
蔡小小赶忙把自己腰间家里给她求的平安符摸出来,双手颤抖着呈上。
男人一把夺过。
“呸,就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
他看了看,把玉佩收到衣服里。然而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又盯住她,“小孩,这时候你骑着马要去哪?”
“我……去……去村里……”
“去村里做什么?”
“……我……我是村里人……在城中读书,晚上……走迟了,没赶上回村的车……”
“马从哪来的?”
男人伸手指向在一旁被同伙牵住的一条。
“……我城里的朋友从家牵出来的……说……说借我……让我追……追上车子。”说谎可不容易。她从小到大虽然干过很多捣蛋的事,可没怎么说过谎,“我跑……跑错路了。”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村里哪家的,说!说实话!”
“我家姓李……我……我和我爷爷住一起。”
那男人左右扭扭脑袋,目光打量着四周。
“我……我说的是实话呀大爷。”
“那姓李的有钱吗?”这句话是问边上喽啰的。
“穷得很。”
边上一个男人回答,“就一种地的老穷鬼。”
“走霉运。”
强盗头领嘀咕着,拽着她的衣服把她重重往后一推,蔡小小又一次摔倒在地,“小孩,今算你走运。给爷爷磕三个响头,放你生路!”
“谢……谢谢……谢谢大爷。”
蔡小小赶紧跪起来,给男人磕了三个头。命要紧呀。
“马留下,滚吧!”
“啊?”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强盗,睁大双眼,“大爷,这不成啊,这马是……是我借别人的,要还的。”
不远处,马驹被人牵制,围住,烦躁地扭动着脖颈,却始终难以挣脱束缚。
“什么!”
男人怒目圆睁,举起手中的刀,“说什么混账话!”
“大爷您开恩啊!”
蔡小小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裤脚,“丢了这匹马我家可还不起。我再给您磕头了,您别要马。”
“滚蛋!”
男人又一次踢了她一脚,转身对同伴们招呼,“收工收工,这倒霉日子!”
他们围绕着马驹靠拢,没再理会蔡小小。
“真不成啊大爷,您可真不能要这匹马呀!”
先生,现在回来呀!回来帮帮我和一条,就像上次那样。
这次能像上次那样吗?
强盗头走近马,正要从同伙那夺过缰绳,动作突然一滞。
蔡小小跪在地上看着他。
“——这马看起来还挺眼熟的。”男人背对着她,朝着马又走近了一些。入夜昏暗,他凑近了细细地查看,“……在哪见过?”
不安。
不能这么巧吧?
领头男人弯下腰,手握住马的后腿关节,捏了捏。那里还有上次留下的伤疤,很重很深,很明显的一道隆起。
讲真的,不能这么巧吧?
领头男人转身,又返回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细细查看。
“你!”
他突然大吼,蔡小小试图别过脸去,但是挣扎不得,“老子现在认出来了,你是蔡员外家的姑娘!”
她惊恐到了极点。
男人一把扯下面罩,蔡小小看见……不认识这人,不是上次那个强盗头。
但那陌生的面孔确实有点熟悉。
震惊的时候,她忘记赶紧开口否认对方的指控了。
“哈哈,走运!”
男人盯着她,大笑两声,对身后的同伴喊叫,“弟兄们,今天走运了。这是城里姓蔡的地主家里小姐。咱们把她绑回去,向她老子要够一辈子吃喝的钱!”
“什么?”
“有这事?”
“太好啦!”
蔡小小听见围绕着一条的众人议论纷纷。
“真的,头?”
其中一人问到。
“当然真的,上次冯老大领咱们做反的时候,我就跟在他左右。从白衣人手下好不容易捡回来条命。这小姑娘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她骑的马也是上次那匹!”
蔡小小想起来,当时,上次,三个月前的白天,在野草地。当时作乱,挟持自己的山贼,其中领头的是姓冯,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夹着自己,一共三个人。
当时,三个人,其中两个,姓冯的和一个夹着自己的,最后死了。被随即赶来的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动动手指从远处杀死了。
当时,剩下一个,最后……跑了。
对,跑了。
“太好了,头!”
“蔡小姐,跟我们再走一趟,啊!”
男人得意地看着自己,“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命该如此,怨不得咱了!”
“……走?”
蔡小小朝马儿瞥了一眼,努力镇定神色,开口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走……行啊。走就走吧!但是你们要把我和马一起带走!一条命也不许伤!”
“想什么呢你死定了!”
男人奸笑着,晃晃她的下巴,“收到你爹的钱就把你撕票,也算给冯老大一个交代!”
身后,那些同伙哄笑起来。
“随你们的便!”
蔡小小反唇相讥,只是看着马。
对面,男人身后,马驹依然站在原地,那只眼睛依然望着自己,无声地传达什么她说不清的情感和想法。
围绕着马,一个喽啰似乎并不像其他同伙那样开心,想了想,还是开口。
“头……要是白衣人又来了怎么办?”
“白衣人?”
男人转头,随即转回来,又盯住蔡小小,“喂,白衣人在哪?说!”
蔡小小听出他嗓音中的恐惧。
她冷静地微笑。
纵使内心恐惧,慌张。她也还是要笑。纵使此时,先生不在,她也不能失了气概。不能让这群渣滓看轻了。
“白衣人?”她微笑着,平静地回答,“就在你身后。”
“啊?”
男人将她推开,猛地回头,握紧手中的刀。
身后只有马,围绕着马的强盗。
远处只有漆黑的一片,隐约见山的轮廓,见残缺不全的野草地。
并无其他。
“哈!”
男人如释重负地大笑一声,转回来。蔡小小依然躺在地上,胳膊支起上半身,没逃跑。她现在不想逃,说实话也逃不掉,就算自己逃得掉一条也逃不掉,那就干脆不逃,“唬谁啊?”
“唬你呀,你被吓到了吧。”
蔡小小冷笑着嘲讽。
先生不在这,现在不会回来。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
“你——!”
男人语塞,朝她迈进一步,举起手中的大刀,满面怒色,因被羞辱而咬牙切齿,“牙尖嘴利的小混账东西!”
“来呀。”
“大爷的来就来!真以为自己是个值钱货?老子现在砍了你也一样可以收钱!省得夜长梦多!”
“来呀!”
蔡小小继续挑衅。
“死吧,小杂种!”
气急败坏到了极点的男人,双眼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吼叫,将手中刀猛地举起。
她注视刀身闪烁寒光。
刀落下来了。
她最后关头还是闭上了双眼。
嗯,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就这么一点也挺好。
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
只是,先生呐,如果你现在能回来就更好了。
“咴——”
她听见马驹长长的一声嘶鸣。
铛——
听见金属的清脆撞击。
簌——
微微的一声响。
咚——
重重的一声响。
然后安静。
“怎……怎么……”
疑惑的声音。
“头……怎么……从哪……”
紧张的声音。
“……白……白衣人!白衣人来了!”
恐惧的声音。
蔡小小睁开眼睛。
只见,黑夜下,那六七个围绕马驹的人,四处张望,惊慌失措。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像上次一样。
面前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手中的刀断成两截。那个男人,强盗的头领,此时圆睁着双眼,身体微微抽搐,额角边一个小小的圆孔,内里向外,汩汩流淌鲜血,另一侧则破开很大的口子。
无形剑?
蔡小小心想。
男人的抽搐渐渐幅度变轻,很快便动也不动了。
“白——白衣人来了!”
那些剩下的强盗,其中一个向旁侧退开数步,大声喊叫,“跑啊!”
簌——
又是一声轻响,喊叫的人跌倒在地,她看见那人脑袋上飞溅出一道液体。
“跑!”
其余五六个人纷纷四散开来,惊恐地喊叫着,像上次一样。
簌——
簌——
簌——
簌——
簌——
纷纷倒地,像上次一样。
最后一人……嗯,所以一开始一共有八个,对,当时太黑了看不清,所以说七八个……随便啦。
最后一人,跑向远处。
蔡小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拜托,别像上次一样。
簌——
最后一人也倒下了,倒在新生的稀稀疏疏的野草丛中。
蔡小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处张望。
并未见白色身影,面前只有倒地的尸体,还有站在那同样一动不动的马驹。
“你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地询问。
安安静静。
然后,远处的野草丛中,发出一阵响动。黑夜中,隐约见两个人影从那里站起。
不是。
她们走近。
蔡小小看着她们。
一位是穿着背心,扎马尾辫的沉默女人。肩上靠着一支……书上见过的,鸟铳。黑夜中还隐隐可见管口青烟消散。
另一位穿着黑衣,一手拿铲子,一手拿……那两个圆筒连在一起的是什么?
同样沉默的女人。
讨厌的新老师。
不是先生。
“哦,你呀。”
面对此人,蔡小小想表现得更有骨气一点,但劫后余生,她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没什么力气瞪眼睛。
“失望是可以理解的。”海开口,语气平静地对她说话,“你有没有受伤?”
“没。”
“好。”
向她伸出一只手。蔡小小没理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脚有点发软。
“上马。”
海指了指站在后面低着头的马驹。
她朝着马走过去,拽住马鞍,翻身坐上。马儿呼噜了两下,摇摇耳朵。
蔡小小拍拍它的脖子。
它害怕吗?
它好像也不怎么害怕。
坐在马上,蔡小小看着沉默的马尾辫女人将长长的枪背到身后,又从腰间取出一柄短短的枪,旋上一个圆管,然后对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人一下。簌簌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一闪而过的火光。
一个个补完后,返回来。
“带她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海对着重新回到身边的人说话,将望远镜还回去。但是女人沉默着,一手握枪,另一手将望远镜挂回脖子上,然后朝蔡小小一指。
然后指向海。
然后划了一圈指四周的尸体。
然后指自己。
最后竖起手指,指向头顶的黑色天空。
蔡小小大概明白其中意思。
“……如果她这样安排。”
海想了想,推了推眼镜,将手中铁铲递过去,李莉娜接过铲子,“你把枪给我,我们回去路上也许还会遇到人。”
她指向对方背着身后的狙枪。
李莉娜却没给她那一把,将手上的短铳伸过去。
“我不需要这个,我自己有。”海叹了口气,但还是将枪接下握在手里,“你在这没问题?”
对面抬起手,拇指食指环成一圈,其余三指竖起。
“那么走了,酒馆见。”
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蔡小小打算策马奔腾。
但马又犯毛病了,不肯动。
摇晃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声音。
随便了。
她也只好坐在马上,看着黑衣女人朝自己走近,从她手中取过缰绳,牵着马带她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蔡小小叹口气,对前面的人说,“你要带我回酒馆吗?你们打算做什么?”
“不回酒馆。”海回答,“送你回家。”
好吧,这答案倒是没想到,但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惊讶,没什么心情追问。
蔡小小看着她。她,以及那个沉默的女人追到这里来,似乎不是为了阻止自己逃跑,更像是在为保护自己的安全。这假设挺让人讨厌。
海轻轻地扯了两下缰绳,一贯自来熟的马儿迈开四蹄,慢慢地载着她,跟随着牵引者原路返回。
蔡小小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在稀疏的野草地里四处走动的沉默女人。女人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渐渐走远,最终站定在草丛中,举起手中的铁铲开始挖坑。看样子是要将那些尸体掩埋。
这里的野草稀疏,因为前不久经历过一场火灾。
前不久,自己还在这见证过一场对决。
有个人死了。
先生走了。
一切都改变了。
这地方给人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蔡小小心想,这样凶险的地方,所以才会有邪恶潜伏吧。
一条带自己来这干嘛?
座下的马驹不会答复她,只是带她远去,离开这充斥死气的土地。m.jieyidazhiye.com
她们走远了。
留下来的李莉娜,在稀疏的野草丛中忙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她提着铲子走到坑外,将铲子杵在地上,倚靠着。
身背一杆狙枪。
初秋的凉风吹拂她的头发,将额前盖住半边脸的刘海吹开,显露其下空洞的伤痕。
她注视着远方的黑暗,沉默。
手指一下下,点着铁铲的把手,发送摩斯码。
.--.--./-.-----.-..../...-.---.--.
回去的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城门此时已经关上了,但守门的兵卒认出她,骂了她一顿又把她们放了进去。
蔡小小向兵卒道歉。
女人对兵卒说无事发生。对,原话就这四个字,没更多。
两个人一匹马,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沿原路返回,彼此都不讲更多的话。
只是回到酒馆时,女人停下了脚步。
马也停下。
“不是说不回这,送我回家吗?”
蔡小小在马上问。
“里面很吵。”
这回答似乎和她的问题无关,海注视透过窗户缝照出的灯光,还有灯光中攒动的人影,“现在来了很多人,现在我该演唱。”
“那去啊,剩下的路我自己也能骑回去。”
蔡小小略带不满地说。
“不,既然送你回来,就应当送到终点,确认安全后再返回。”
海放下缰绳,朝远处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支,这其实也算在小孩面前抽烟了,但她也无所谓,她也无所谓,“并且,既然送你回来,我也应当向你解释一些事情。本希望李莉娜做的。”
那沉默女人?
蔡小小环抱手臂,斜眼看她。
“对,她也无法解释,她不能说话。”
海吐出一口烟,推了推眼镜,“既然如此,一件事一件事说。第一件事,你在后院,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个被囚禁的人被关住是有原因的。那人患有疾病,时常处于躁郁状态,精神衰弱难以克制,容易对自身和他人造成伤害,所以需要被限制行动。躁郁时会有畏惧光线的表现,所以窗户钉了木板。李莉娜是目前看管她的负责人,所以不让你靠近。”
“她是你们的人?”
蔡小小问。
“对。”
“她不是个道姑吗?”
“那是一个暗语称呼,意思是用药成瘾的女性。”
“吃药吃出病了?吃的什么药?”
“很多药。”
海又抽了一口烟,“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再去看一次,我将库房打开令你能够近距离看清楚,那样你或许会相信我的说法。如果你观察后依然不相信,先记下此人外貌,未来当她思维较为清晰的时候再去看一次,确认是同一个人后,她本人会向你说明。”
“不必了,我……暂且相信你的话。”
如此详细地给出意见,似乎不会有假。蔡小小心里这样想,暂且相信,以后不信再来看。不过那样就有偷梁换柱的可能……嗯,这点对方似乎也考虑到了。暂且相信吧。
私心地说,经过一段风波后,她也有点无心去管了。
“如果只是暂且,我认为最佳做法依然是现在确认一次。否则未来你若改变想法,我方很难答复。我从双方角度综合考虑问题。”
“行吧行吧行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她实在难以反驳对方言词,难以继续争辩,这人还真是个老师,“但别让我再听到那女人——那黑衣长发女人的废话了。”
“我们从后门进去。”
整个过程没用多长时间,她们把马拴在门前,绕到巷子里从后门进了后院。海给她打开库房的锁,让她看到了库房里的女人。确认女人已经睡着了之后,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她将女人的容貌看清楚。女人的手脚和腰间拴着结实的布条,嘴上也捂着布,被捆绑在一张床上。女人脸上有些抓痕,指甲上也带了点血,据此判断抓痕是自己抓的。女人的额头破了一个看起来很深的口子,就像那些强盗的致命伤一样。对此海倒是没给出答复。
看到这也差不多相信。
没什么疑虑了。
两人再次走出后院,走出后巷。
“虽然,依然存在一种可能,此人是发病后被绑架禁闭至此。”来到街上,站在趁机吃草的马驹旁侧,海把抽完的烟丢在地上,对着蔡小小说,“所以以后你可以随时再来此处,如果遇见此人清醒,你可以单独和她对话,不过为安全起见切勿去除对方束缚。或者更稳妥的做法,向家长说明,向官方报告,我们在官方也有备案。”
“我会再来,看清情况再说。”
蔡小小略微感觉疲倦,也不想以后再来,但还是如此说到,还是再来吧。这事现在自己知道了,也不容自己不管了。
“那么,第二件事。”
对方又继续说,一件解释起来就这么复杂了还有第二件?还有多少?这些疑问都是自己提出的自己会不知道多少?自己要的解释自己就得听完,“关于你在那个房间,也就是酒馆所有人的住所,看到的和你相关的,记录你行动和心理的文字。”
“嗯。”
她不是很关心了其实。
“我不能回答。”
“那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蔡小小感觉无语,翻个白眼,“作为先生有关的人,你们监视我,我想我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
“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些内容不会涉及你的个人隐私……嗯,不,其实也有所涉及。”看着对面人自说自话说完又自相矛盾,她突然感觉还挺有意思,这冷漠的人似乎少见地不知该如何措辞了,但还是尽力维持一本正经地模样,“我是指……较为私密的隐私,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
蔡小小点点头,倚靠着门口的栏杆,抚摸着一直埋头吃饭的马驹,她自己还没吃饭,“同样,暂且信你吧,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又要从双方角度考虑建议我回去再阅读全文一遍确保无误?”
“我认为最好如此,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那就当我确认无异议。”
“好。”
海站在对面,说,“也许未来你会有机会明白其中缘故,通过你自己的探索。”
“我不是说了我已经明白了吗?”
她不耐烦地回答,“说第三件事吧,山贼怎么回事?为什么让山贼和那些侠客去找先生麻烦?”
“为了让她杀人。通过组织行动,逼迫她做出杀人的行为。”
“为什么?”
“有的人希望事情一如既往,有的人喜欢看她杀人。”
“果然。”蔡小小向酒馆内狠狠地瞪了一眼,里面的喧闹声很刺耳,“你们就是不愿意让先生安宁,是不是?让她离开这里,去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为你们做事,这也不只是交易,对不对?”
“不。”
“只是交易?”
“不,不只是交易。”
对面的人说,纠结起语法,语气重新恢复平静,重新让蔡小小讨厌,“同样的,和她的过去相关。她被安排在旅途的终点见到一位过去的人,结束一段过去未结束的事情。”
“为什么!”
蔡小小语气激动起来,“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想……想远离过去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让她如愿呢?一定要逼迫她,面对她讨厌的过去,她已经很努力了呀!已经付出了很多代价呀!”
“还需要再付出一些。”平静答复,“这是最后的付出,在此之后,她过去的一切也都结束。如同安排的那样。就此我可以向你给予肯定的答复。”
“……”
她暂时没有说话。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手机械地抚摸马的鬃毛,想了许久再次开口,再次抬头问面前的人,“那么,如果一切能结束的话。结束后,她会回来吗?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我不能回答。”
海低下头,似乎又犹豫起来,语气似乎又不同了,更加不同,“说回第二件事,当时在电脑上看到的那些文字。你没有向前翻阅看前文内容吧?”
什么是电脑?
“如果你们一直监视我,应该知道我有没有那样做。”蔡小小回应,想了想,还是直接给对方正面答复,“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不必放在心上吧。”海伸手摇了摇,“还有需要解释的吗?”
“也没有。”
她现在感觉饥饿,感觉冷,感觉想早点回家,“暂时没有,以后再有我会再来问你。”
“那今天就这样吧。”
对面人叹了口气,迈开脚步,经过马儿身边的时候拍了拍马的肩膀,一条又很顺从地抬起头,吃饱了是不是?“我们继续走路,送你回家。”
蔡小小看着她的背影。这个黑衣的女人,站在黑夜里,和黑夜融为一体。这个女人,说话冷漠平静,不显露任何情感,一双眼睛,若非被镜片遮挡,便是一成不变的淡然无神。
真是个陌生人。
一个对自己来说,始终都陌生的人。
……有点熟悉。
曾经的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曾经的先生?先生过去,是不是也如此模样?作为一个服从命令的人,漠视周遭的人,无法与旁人交流感触,封锁内心世界不为外所知的人,是不是都是如此模样?
那么,现在的她,会不会也可以,若给予一个机会,同样能够……
……改变?
如果被给予一个机会。
如果自己可以尝试。
“我自己可以回去。”
蔡小小背对着她,一边开口,一边解开缰绳握在手中,“你还是去做你要做的事情算了,到酒馆里去给那些人演唱,那才是你想做的。至于来救我,要送我,给我们学塾上课,当我们的新老师,也都是那女人的安排对不对?你也只是听令行事,你也不喜欢,所以何必勉强呢?”
故意的反话,看如何应对。
“……”
背后人一时沉默,“的确。但我既然听令行事,就应该将事情做好。”
这么回答不对。
“嗯,坦率地说,你确实做的挺好,至少在今晚救我这方面。”蔡小小再次做出尝试,“我该对你说声谢谢,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不用谢。”
诶,这么回答就对了。接下来说这是你应做的。
说呀!
说这是作为老师应做的,老师应该要保护自己的学生,所以不用谢。
说。
“那些人是李莉娜杀死的,不是我。我只是给她做观察员。”
什么鬼啊?
“那你也救了——”
“并且,今天你遭遇的危险也是被安排好的。那些强盗是上次在和白衣人的战斗中侥幸存活的山贼,其中一位你也认出来了。他们被安排来骚扰你,我和李莉娜被安排来这里是为了杀死他们。”背后,依然是平静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如此行动,意图在于令你对我有所改观,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
开玩笑吧?蔡小小皱了皱眉头,如此冷言冷语,还指望关系……亲近?
这词真够肉麻。
若指望关系亲近,就别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个安排我不喜欢。所以用这样的态度对你,对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海依然维持平静的面色看向酒馆,重复她的心声,“向你提供帮助,是我作为接受安排者应做的,所以不用谢,也不用产生任何与过去不同的情感。我们最好还是像过去一样相处,或者应该说不相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当然若你愿意表达好感我也不会拒绝。无论如何,希望你的选择是基于内心真实想法,通过你自己的探索,经过充分考量后做出的,而非受人操控安排。从双方的角度综合考虑,那样更好。你认为呢,蔡小姐?”
唉。
这次叹息发自内心。
“……先生会叫我小蔡。”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缰绳,喃喃说道。还想什么呢你?这位可不是你的先生,不是过去的先生。只是一个新老师。你又期望什么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态度都这样明确了,你又趁赶着贴上去做什么呢?“也只有先生会这样叫了。”
背后的沉默。
“我有一个物件需要交给你。”
“什么呀?”
蔡小小转身,看到她朝自己走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牌子递给自己。她接过,灯火昏暗,隐约可见其正面写了几个大字,背面写了很多小字。这块铜牌似乎就是先前,在酒馆里那个乱头发的人连同信一起递给黑衣长发女人的东西。这个东西她认识,是她所处时代有的,是官员衙役们用的腰牌。
“给我这个干吗?”
“这是你的先生,夏玉雪的腰牌。证明其为锦衣卫属下探员,奉命办案,诸罪豁免。”对面人说,“如此一来,她便无需因过往杀人的行为受律法惩处。酒馆里的人让我把牌子交给你,由你代她接收。”
“等她回来交给她?”
“此物由京城官府派发,官府中亦有资料记录存档,所以不必担心丢失。”没回答问题,“但最好还是妥善保管,补办的手续很繁琐。”
“好,我知道了。等先生回来后,我会交给她的。”她将腰牌收到衣服里,“那女人找关系弄来的吧,这我也需要个解释。”
“都是交易内容,都是安排好的。”
“对,安排,那就这样吧。”
蔡小小重新牵起缰绳,带着马,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今天也就这样了。走吧,海老师,继续完成你的任务,像安排好的那样,送我回家。”
“好的。”
海走在前面。蔡小小牵着马,跟在她的身后。
行过黑夜下无人的街道。
行过早已关门的学塾。
继续走。
不再说更多的话。现在很黑了,小城的夜晚没什么灯火,海再次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继续。
直到,最后来到家门前。
手机的灯灭了。
蔡小小在心里盘算着,本想着临到离别的时候,再说上几句话。
到底,她还是心存一些念想,一些希望。
希望,哪怕能够通过只言片语,造就一些不同。
比如说自己以后还是会来上音乐课,比如说下次来酒馆没什么事的话还会听她唱唱歌,比如说尝试着也学一学那个叫吉他的新乐器。比如说问一问业余兴趣、问一问生日、问一问有没有交往对象。比如,再不济,道一声老师再见也好。
然而等到了家门口,迎面就看见自己的爹着急地迎上来,严厉中带着关切地询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然后开始向身边一直陪着自己的人询问,新老师则耐心地继续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进行解释。她还没能听完两人的全部对话,没能插上嘴,没能说出一个字,还什么都没说就被管家婆婆拽进去吃晚饭。
对方拒绝了留下来用餐的邀请,也对,还要赶回去演唱呢。
等她吃饱了,洗过脸了,写完作业了,背完课文了,躺床上要睡觉了的时候,关于日后不再翘课的决心也消散了,酒馆也不想再进,确认后院库房那女人没问题就行。
有些事情确实一如既往。
“唉,先生呐。”
夜间,蔡小小仰面朝天,看着手中的那块被托付的腰牌,先生的腰牌,看着其上书写物主姓名的三个小字,感受窗外的秋风萧瑟,临睡前自言自语,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真想你快点回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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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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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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