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舒向来有个毛病,饮酒后,热气集聚心口附近,发不出来,手足四肢冰冷。
太后不准她多饮,她以前便赖着曹承钰带她偷喝。
待曹承钰也发现她这个毛病,本也不肯再答应她。却抵不过她柳眉一挑,盈着水的眼波似怒非怒,朝他脸上飞一圈,一颗心顿时软做一滩春水。
便想了个法子,每当她喝得微醺,抱了她去骑马,借马儿奔跑颠簸之势,助她行酒。www.jieyidazhiye.com
此刻雪地之中,侍卫又守在山腰,不能骑马,只好将她双手合在自己掌心,轻轻替她搓着。
过了一会儿,凌清舒手背开始温热,掌心仍冷。曹承钰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哈气。
哈了七八下,忽然顿住。
凌清舒伏在他怀里,酒意微醺,原本快要睡着,一下子惊醒。手掌碰着冰凉的肌肤,掌心有微微刺痛,似是从冰层下钻出青草尖,毛毛的,刺手,却又酥痒。
指尖流过温热的液体。
她终于睁开眼,却有一只手掌落在她眼皮上,遮住落雪后深蓝的星空。眼前重又一片黑暗。
有个喑哑的声音在耳边说:“别看,清舒。不要看。”
她重又安静下来。
直到手指尖的湿意化作薄薄的冰,动一动,碎成细小的渣滓落下。
她轻声问:“你知道我的来意了?”
他不答。搂住她的怀抱却忽然一紧,从他手臂上传来死死的,压抑着的大力。
她感到自己下一瞬就会被揉碎。他的力量像是块巨大的黑色叠石,用一根干枯发脆的头发丝系着,悬吊在人心口上。
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在曹承钰面前,她从来不会有那样的感受。
她全然地信任他——她坚信,哪怕将来有一日,她或许不再爱他,这份“他绝不会伤害她”的信念仍会一如既往。
男子的强大,从不在如何暴虐地使用力量,成为力量的奴隶,而是控制它,战胜它,用它来保护和尊重,而非伤害与□□。
无疑,曹承钰正是这样的君子。
她爱他。
她拉开他覆在眼皮上的手,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剑一样傲气斜飞的长眉,笼着万千星辉的深深眼眸,薄薄的双唇,紧抿时略显冷酷,一旦微笑,却如春风拂过万里荒原。
她的手一样一样抚过他的眉,他的眼,在他唇边轻轻流连,“曹承钰,我答应过你,要陪你看夷山的雪。”
他慢慢松开手,凝视着她:“其实你没答应。我记得很清楚。”
凌清舒白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微笑,将头靠在他怀里,低声抱怨:“你记性太好,跟你吵架特也无趣——动不动就翻旧账。”
曹承钰手指微微颤抖,眼角酸热。
他与她,哪里还有翻旧账的机会?
低垂眼脸,遮住通红的眼眸,微笑道:“晋王殿下念叨这么久,其实冤枉你了。你哪有跟我私相授受?就连那么微不足道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亏我绞尽脑汁,破解你的难题。”
他说的是太学那回,凌清舒考较他。
第一题便刁钻古怪:“杜甫为何一生忙?”
在场的歌姬不乏通文采者,却也难免茫然。纷纷交头接耳:杜甫一生很忙么?
就算真的很忙,原因自然也是千头万绪,哪能一句话概括完全?忙于公务,忙于应酬,忙于谋生,或是忙于逃难?怎么答都是挂一漏万,算不得正解。
凌清舒听着歌姬们的议论,笑得得意极了,眉眼中流蕴万重光华。
曹承钰一直望着她,直到她开始不耐烦起来,才轻笑着回答:“因避父讳不敢闲。”
有个心思灵慧的歌姬凝神片刻,叫了起来:“妙呀,杜甫之父,可不就是叫做杜闲?”
凌清舒收了笑容,磨磨牙,出第二题:以咏美人为题,七步成诗。要求:通篇赞美,却不得有一字实夸。既要文采精深,无一字无出处,又要浅显易懂,老妪能解。
这题一出来,歌姬们目光中满含同情,看向这位丰神俊朗的曹郎君。
唔,这样的可人儿,却要去门口当众大呼三声:“我是小犬。”实在让人看着不忍心。——所以待会儿一定要跑快点,免得被挤出人群,看不着热闹。
许是歌姬们的目光太热情,曹承钰这回没像上一题一样耗时许久。略一沉吟,微笑道:“在下不敢自比曹子建,却也愿以微末才学,供美人一笑。”
拿起筷子,轻敲玉碗,朗声作歌:“骨作微风扇,神是华幔长。性如养素全,人言托老庄。”
众歌姬听了,茫然不知何意。凌清舒却脸一红,嗔目怒视他。
曹承钰见她发怒,知她听明白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怒目,一个微笑,过不多久,凌清舒自知无理,只好转过目光。
心跳却快得有点慌张。
她听出来,曹承钰这首诗集自嵇康,分别为“微风清扇、华幔长舒、养素全真、托好老庄”四句,每句少一字,正是前朝流行的缩字诗。
这少的字眼,便是全诗的谜底:清舒真好。
嵌入诗中,则是骨清、神舒、性真、人好。
完美契合她的要求——通篇赞美,却无一字实夸。无一字无来历,却又浅显一如大白话。
更深一层,题目是咏美人,他却直接用她的名字成诗,这是什么?这分明是隐晦而大胆的当众示爱。她却不能公开恼他。
又深一层,她向来喜爱魏晋中人天然风流、旷达傲世,曹承钰用嵇康的诗文做缩字诗,是恰好与她心有共鸣,还是早已了解这一点,所以投她所好,讨她欢心?
奉承她,讨好她,赞美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长相出众、身份尊贵的,可曹承钰是第一个让她生出心动感觉的男子。
最后一道题,凌清舒问的是:“山海经有云,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鸿毛不浮,芦花沉底。今欲横越,何以渡之?”
曹承钰应声作答:“弱水三千,一心可渡。”
凌清舒追问:“何为一心?”
曹承钰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所谓一心,形不偏、不散、不杂,意至精、至专、至纯。有此形意,虚彻灵通,可渡弱水。”
也不知怎的,明明那么大一处轩室,明明百十个歌姬侍女在侧,却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她问,他答。间不容缓,火花四溅。
歌姬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侍女们情不自禁停了手里的动作。
凌清舒沉默下来,空气也似凝滞。随后众人便听到她冷幽幽的声音:“天生万物,均为一心。却有三心二意之说,何也?”
曹承钰这回没有继续回答。反而微一抿嘴,轻轻摇头,沉声反问:“象只一头,却有如墙,如柱,如圆管,如长梃之说,何也?”
凌清舒意外地睁大眼睛。
她没想到,他愿意讨好她,却也不惧怕挑战她。这是拿盲人摸象的故事,责她为表象所迷,不肯相信事物本质。
杏核般的眼睛亮起火,那是被指责后的怒气,却也有恰逢对手的欣喜。
曹承钰没有退缩,他也凝视着她,手缓缓按上胸口:“我曾立誓,一生一世,一心只许一人。”
许久,许久,凌清舒看着他,从唇角开始,蔓延至额角眼尾,绽开一个耀眼生花的笑容:“我承认,你赢了。不用去叫‘我是小犬’。”
歌姬们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彼此相视,都为方才的紧张好笑不已。侍女们重又穿插倒酒。
人声渐沸,曹承钰却恍若未闻,他依旧目光不移地看着凌清舒,轻声如耳语:“夷山若雪,大小姐可能陪我赏之?”
彼时,凌清舒一挑眉,眼波流转,微笑道:“我说过,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一定答应。”
两人都慢慢回想着往事,凌清舒轻轻抚摸他脸庞,柔声道:“我心中是答应你了。”
“我知道。”曹承钰只简短答了三个字,喉头哽咽,再无法说话。
她答应了他,所以今日夷山初雪,她应约而来。
他知道她答应了,所以见到雪地尽头出现大红披风的身影,他一点也不意外。
可他不愿意现身迎接她,不愿意出来见她。
他在大石头后,呆呆地凝视她从远处孤身行来,看着她环顾四周,慢慢坐下,看着她摸出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酒囊,看着她一口一口,懒洋洋地喝完。看着她面颊渐渐绯红,却也知道她必定手脚冰冷。
终究不忍心,转出大石头,来到她身后。替她温暖手脚。
哪怕这可能便是今生最后的相拥。最后一次为她做这样细琐的事。
因为他心里更加明白的是,她今日来这里,既是赴约,更是告别。
她终于提起那个名字。
“凌清芝……我昏迷那日,你与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娶她?我怎么问外婆,她都不肯说。”凌清舒似是有些冷,往曹承钰怀里躲了躲。
曹承钰抱住她,低头在她头上,发鬓,耳朵,不断地落下轻吻,好似一旦停下,就会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夺口而出。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已经自己回答了。
“后来我不问了。我大概能猜出来。我曾经恶毒地揣测过,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好运气终于轮到她了。可是,我再怎么恶毒,也无法改变事实。”她肌肤上的酡红渐渐消散,雪风吹得她嘴唇发白,“无论如何,你们救了我。”
曹承钰忽然停下,少见地打断她,声音粗哑冷厉:“不要说‘你们’,清舒,不要用这个词。”
“好。”她从善如流,微笑道,“你与凌清芝救了我,让我能够活下来,让我有机会得偿心愿。曹承钰,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激你们——你和凌清芝。”
“所以,”她费劲掰开他手指,一边掰,一边低头道,“我今天来这里,与你做一个正式的了断。”
曹承钰也低着头,早已有所预料的语句落进耳中,并没有带来即刻的疼痛。直到手指被一根根从她手臂上掰开,他怀中一空,凌清舒起身带起的雪风瞬间填满衣袖。
浑身都似冰冻。
凌清舒站起来,伸手放在他头顶,好似高僧摩顶:“我把你曾许过我的心还给你,曹承钰。”
他此前剃发出家,头顶尚只长出寸断的黑发,触着掌心,根根如刺。
虽然曹承钰始终低着头,不肯看她,她仍然维持着微笑,轻声说道:“你自由了,当然,我也一样。”
“你是君子,好好待你的妻子。而我,大周第一镇国公主,我或许会找一个英雄盖世的驸马,或许会养许多英俊的面首……”
曹承钰终于抬起头来,第一次,让她看见他眼中发亮的泪水,也让她看见唇角微弱的微笑,“殿下,你会名垂青史。”
凌清舒一扬眉:“你对此有过疑问?”
曹承钰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膝盖跪得太久,几无知觉。
他努力站直身子,努力露出微笑,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绝望:“不,从未。”
两人静静站着,凌清舒轻声道:“谢谢。”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走得不疾不徐,百来步后,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大红披风挂在雪地枯枝上。
曹承钰踢翻一地雪沫,急追上去。
凌清舒反手一摆,阻止他靠近。自己一点点撑着坐起,不顾狼狈,费劲扯过披风。咔擦一声,折断枯枝。她站起来,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红色背影消失在山坳后。很快,山下传来数十人马的吆喝声,马嘶声。不一会儿,马蹄得得,朝帝京方向疾驰而去。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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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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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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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何当共赏夷山雪?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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