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文学网>言情小说>月照九阙>第 49 章 请君入瓮
  龑帝指腹捏紧菱镖,脑海回响昨夜对话。

  “陛下不妨试试臣的办法。”

  四皇子这话宛如钩子,勾动自己压制已久的疑心。

  他让影卫单独追踪勖王行径,把伪造‘证物’交给大理寺卿,什么话都没说,只命人将东西放在办公显眼处,能够一眼瞧见的位置。

  直到方才,影卫复命勖王无异常,公友舒说东西不翼而飞,伶人也猝死在狱中,地上仅留下熟悉的菱镖。

  ——臣比对过,这与射杀车夫的菱镖重量一样。

  和处理李季的办法相同,既无人证,亦无物证,可是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啊。

  龑帝掂掂菱镖,摆明要置勖王于死地。

  天际鱼肚白逐渐泛起微微橙红。

  穿过城门,身后是软红香土。

  马车轱辘轧过低洼,带出星星泥点,车身晃晃悠悠,最后在凉亭外止住。

  门帘揭起,司廷戾从里跳下,对着趴在窗口的人说:“半时辰后,便会自己醒来。”

  “多谢三哥。”

  “山水万重,各自珍重。”

  “谢别的话就不说了,兴许来年某天,你我还能再见,”四皇子笑吟吟,“一入江湖不复还,深巷赊酒常回顾。”

  “方便告知你的新名字吗。”

  好像自坦言后,对方眼睛已不再蒙着灰,就像那个梦,拨开白雾,原来后面不是潜潭湖泊,而是幽不见底的深海。

  “三哥什么意思?”

  对方明知故问,司廷戾粲然一笑。

  “你不会奉令承教,以四皇子的身份在封地苟活,走水应该是首选,毕竟一把火将尸体烧成灰,连麻烦都不会留下。”

  “被瞧出来了呢。”

  表情像只小狐狸,却丝毫未见胆怯。

  “酒,替我先赊着,”司廷戾说,“以后再讨你要。”

  马车启动。

  他扒着窗边,朝后招招手,轻声二字:“夬泽。”

  马蹄‘嘚嘚’,发出单调寂寥的声音,稳稳拉着车溅起泥水,鞭子划空打在马臀,踏蹄越来越疾,逐渐淡出视野。

  “原来你们四人中,他才是良贾深藏,”亓律昭转头俏皮一笑,别有深意,“当然殿下也不差咯。”

  司廷戾知她是在点聿州自我介绍那回。

  笑笑:“我不信鬼神,也非什么好人,却想谢谢那只鬼。”

  “什......什么鬼......”

  “装扮亓国长公主的假鬼啊,若没有它闹得满城人惶惶,我便不会去聿州,与阿昭亦不会相识。”

  金轮破云海,裂空挂苍穹。

  明堂依旧,朝参如初。

  好像李季之死乃彻头彻尾一场笑话。

  皇帝相信不是勖王所为,那些书信自然作废,但他只字未提伶人被杀,恐怕是想静观桓王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司廷戾意识到,书信或许会成为日后桓王谋算他的把柄,毕竟董瑊曾参加过曲水流觞宴。

  他先前努力将自己摘出去,结果还是被迫搅进浑水。

  反正对桓王来说,不进宗正寺或者死了,即使他与勖王被贬为庶人,仍存在威胁。

  又想到四弟临前的忠告。

  ——宗正寺未必是囚牢。

  横竖渔翁已做不成,趁皇帝以为桓王比勖王更觊觎皇位,自己主动进去,坐实他的司马之心,让陛下认定桓王为夺储,想将其他势力斩草除根,从而加深对他的提防。

  越提防,谋逆之意就越高涨。

  外公暂且尚在桓王阵营,得交代他尽快请辞,然后再与师父商榷做好两手准备。

  司廷戾站在熟悉的招牌前,俯身嗅着甜香,不禁忆起那晚意犹未尽的美味。

  他答应阿昭下朝后会带糕点回去,可样式太多,挑不过来,于是手指隔空点点点,对掌柜说:“每样都帮我包一份。”

  “好嘞!”

  掌柜麻溜装好递给元胡,司廷戾扬扬下巴,叮嘱道:“你先回去,把这给......”

  元胡嘴角挂着‘我懂’的表情,对殿下嬉皮笑脸:“这份自然是给阿昭准备的,殿下,我都明白!”

  司廷戾抬脚一踹,被元胡机智躲开。

  “阿昭岂是你能叫的?”

  “律姑娘!律姑娘行了吧!”

  下意识抬手挡住屁股,结果防不住后脑勺被拍个巴掌。

  “还算规矩,”司廷戾餍足一笑,“我去办件事,晚些回去,让阿昭别等了。”

  “殿下去哪?”

  “玉府,”又说,“你回去后,飞书给师父,不必多言,只说请他来趟京兆。”

  “好。”

  日上梢头,内侍过来询问陛下何时用膳。

  张让探头向里望,见主子还在批改奏折,摆手让内侍先下去,自己悄摸进屋。

  站在一旁弓腰勾头,小声问:“主上,今天还在小院子用膳吗?”

  落笔圈注的手停顿,龑帝搁笔,问张让:“朕是否有些时日未见金昭仪了?”

  “是。”

  “那就去她那里罢。”

  张让领会意思,点头道:“哎,咱家明白。”

  因临时决定,金昭仪根本没多准备,仅是平常吃的那几样,好在还炖了药膳,连忙让人盛一小碗给陛下。

  龑帝品赞,味道正好。

  金昭仪会巧言观色,近来也听了不少事,就想借机,说些往事,好勾起对方柔肠心,探探口风,以作打算。

  “陛下勤于政务,乃苍生之福,也要爱惜身子,再是松柏南山,亦经不起常年雨刷击打。”

  她递上清茶,面带柔情,娇笑道:“孩子们尚需陛下费心教导,有些话,太傅门客碍于皇嗣身份不便说,所以才纵得他们不知轻重。”www.jieyidazhiye.com

  龑帝若有所思看着金昭仪。

  听她继续惋叹:“妾身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他们日渐成年,各有府邸,现在四皇子已远赴封地,有时候,妾身还挺怀念在将军府的日子,大家围桌一坐,再是数九寒冬,也不会觉着冷。”

  龑帝低眸,脑子里确实勾起几段不愉快的回忆。

  当时,他请命羁戍雪门关,就是为避嫌,可亓商非要逼人至绝路,如今这一切,原本不该自己所受!

  金昭仪察到对方神色冷淡,识趣闭上嘴,替他斟满茶。

  哪知今日陛下突然不吃她这一套。

  龑帝食指尖顺着茶盏边沿,来回划。

  “你向来聪慧得体,自嫁进将军府,行事待人便比皇后稳重,所以该知朕宠爱你什么。”

  随后将杯盏向后一泼,茶水溅地上,而后掷于桌面。

  冷声笑:“如今已不在将军府,他们与朕不止父子,还是君臣,历朝历代,涉及权势,死人乃常事,孩子不懂,那就让血训教会他们。”

  起身,“昭仪的意思朕明白,”待迈出门槛,忽又止步,“只是这次委实着急了些。”

  原本想以柔攻陷,反倒弄巧成拙。

  当陛下说到涉及权势也会死人时,他的眼里除了震慑,还有决绝。

  金昭仪瘫在位上,陛下这回......是来真的。

  她怎能没有野心,自己处心积虑多年,安安分分扮演着与世不争的角色,就是为有朝日压过皇后。

  在将军府大家同为妾,只因自己背后势力不如她,便要受其冷讽,折磨。

  这种日子早就受够了!

  可恨司廷枢越大越不愿与自己商量着来,不谈及想法,更不知他有何计划,即便想帮忙都无处使力,只能干等结果。

  这样独行其是,别最后大事未成,反倒连累了她。

  桓王府。

  宫中内侍传口谕,让他晚膳前进宫赴宴。

  “赴什么宴?”

  “奴婢不知。”

  “......我知道了。”

  内侍告退。

  他想到今早朝参,大理寺卿隐瞒了两样消息,不知会不会与此有关。

  低首,沉吟。

  “别是什么鸿门宴才好......”

  司廷枢先是去御书房请安,但是并未见到人,向其他内侍打听,才知陛下刚离开没多久。

  他拐道去后院,那里有片人工湖,湖中央有座观景亭,还可以供人垂钓。

  张让站廊下,打眼瞥见桓王从远处来,侧身小步向里走。

  “主上,桓王来了。”

  龑帝头也不回,俯身,继续往湖中撒食。

  司廷枢长身肃立,在亭外揖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龑帝未吭声,直到撒完最后一小把鱼食,将碗放张让手中,撩衣摆坐下。

  “进来,”而后指着对面石凳,“坐。”

  “谢父亲。”

  龑帝抬手一挥,张让带着内侍婢女全部离开。

  皇帝抿茶后,随手搁案几,突然问:“你瞧这湖里的鱼怎么样?”

  司廷枢略扫两眼,就自己看到的样子说:“很漂亮,可惜湖太大,里面至少还能再添二十尾。”

  “这可不是什么花鲤。”

  龑帝捏把鱼食,朝水里撒,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蹦出一条一条黑鳞,张着巨口,有的为夺食,牙齿死死咬住同类尾巴,把它拽下来,等受伤的鱼开始往下沉,便疾速吃掉鱼食。

  “这些肉食性鱼类,更喜食同类肉,当有出现虚弱或受伤的,它们就会围攻过来,然后吃掉自己的同类,原先湖里有四十尾,逐渐就剩稀稀落落十几尾。”

  “弱肉强食,亘古不变,”司廷枢顺着话说,“父亲若喜欢,儿子再帮您添上些许。”

  “那也变不回最初的四十尾。”

  龑帝站起身,司廷枢跟在后面,两人朝内殿方向去。

  此时桌上已经摆好菜式碗碟,金杯银筷,龑帝摆摆手,除张让,其余人全都退下。

  “不过家宴而已,现在你我乃父子,不是君臣,无需拘谨,”又说,“让内侍传召,就想让你陪我吃个饭,没别的意思。”

  “是。”

  君臣尚可对谈,若以父子身份相处,普遍是无话可说。

  彼此碗筷相互碰敲,发出‘叮当’清脆声。

  司廷枢实在觉得别扭,每样菜就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

  “有不合口的吗。”

  “没,”司廷枢恭敬回答,“再好不过了,皆是儿子最喜欢的。”

  “你自小明事懂礼,虽比你长兄小数岁,但事事有分寸,稳重得当,和你母亲一样。”

  司廷枢骤然紧张。

  “在门馆,先生时常夸赞你,其实,相较其他兄弟,我对你的期许最高,当然,你也从未让我失望。”

  他讶然瞧着父亲,细品那些话。

  其实父亲甚少这样夸他,他一直以为父亲最喜欢的儿子是勖王。

  “是否觉得我从未重视过你?”

  未回答,算是默认。

  龑帝说:“因为你最像我。”

  司廷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龑帝只撂下这一句话,离开前又交代张让。

  “给桓王加个清炒玉笋,这才是他最喜欢的菜。”

  “是。”

  清炒玉笋......

  原来,父亲都记得,记得每个人的偏好。

  那怎会不了解各自所想?

  司廷枢畅然失笑,耷拉着脑袋,轻轻摇头。

  他认定父亲最喜欢勖王,是因为长兄谦和教条,循规蹈矩,又乃皇后所出的嫡子,的确符合太子人选的标准。

  现在看来,父亲对勖王的偏爱,不过是因为他更好掌控。

  帝王帝王,身份首先是君,其次才是父亲。

  对于皇帝而言,权力至关重要。

  史上大有太子逼宫的先例,皇帝怎能未左右权衡过,在太子人选上,除去应具备的谋略胆识,还要能受自己掌控。

  这份衡量,隐埋得深不可测。

  最开始的话,其实也在点桓王,希望能继续像他母亲那样,不要行不该做的。

  “但是父亲......我亦不光像母亲......”

  桓王低喃。

  “您怎么忘了,是我与您最像。”

  这可是您方才亲口说的啊。

  您如此英明,既然瞧出来,那儿子何必再费心隐藏呢?

  往后所作一切,也全是您逼的。

  内殿上,司廷枢痴痴狂笑。

  隶庶瞧见殿下恍恍惚惚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前搀着。

  司廷枢敛起嗤笑,回到府上,用力握住茶盏。

  掌中之物应声而碎,碎渣嵌进手心,血顺着指缝‘嘀嗒,嘀嗒’溅在案几。

  “不等暗线了,明日便行动,”他目露狠厉,“我一定要让勖王消失。”

  “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等一下。”

  “殿下还有何吩咐?”

  “告诉俍凡,朝参前去趟北庭王府,就说长兄有急事想与北庭王相商。”

  摇曳烛光印着司廷枢的脸,狡黠阴沉,笑容病态。

  “这次,我要让司廷戾也是有去无回。”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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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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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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