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离头也不抬地问:“你是打算近日就动身去长安?”
“此事您可否允准?”
“为何要提前动身?”
桑梓笑道:“奴婢的骑术几斤几两,您最清楚不过。若与娘子一起动身,倒是拖累了娘子。”
“我原是打算让你和蓉娘他们一起走的,你要提前动身是还有别的打算吧?”
“娘子如今太过显眼。奴婢当然该替娘子先探探长安城里的水。”桑梓道。
“你打算如何做?”
“若说打探消息,秦楼楚馆可是个好去处。”桑梓微微一笑。
“从这种地方出来的,何必呢?”
桑梓神色平静地道:“没有您,奴婢现在早已投胎做人了。”
苌离抬头深深看她一眼,想起与桑梓初见时的情景,那是她离开故土前往睢阳的路上。饿得不省人事的桑梓倒在路边,看人还有救,苌离便命人救下了她。
待桑梓醒来,本打算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投靠亲友。哪知桑梓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求着苌离收留她。说自己就是被家人卖进私教坊的,鸨母见她还算有几分姿色,便买下了她,不曾想她竟然是个石女,便把她丢了出来。
苌离明白,这样一个人生于乱世,给她再多银钱也是无用,还是死路一条。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带个外人在身边,但终是不忍还是留下了她。如今桑梓的名字也是苌离给取的,至于桑梓的本名,她自己都快忘了。
苌离缓缓低下头继续绣花,口中道:“你曾说过,与我生死相随,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奴婢也必不会食言。娘子活一日,奴婢便活一日。娘子与世长辞之时,便是奴婢命绝之日。”
苌离叹息一声道:“我当日救你,可不是让你陪我去死的。即便不能让你有个良籍,我与刘培打声招呼,改为奴籍也比贱籍好”
桑梓郑重拜下道:“奴婢本是商籍,被卖入私教坊,便是贱籍了。若奴婢仍是商籍,也受会婚约束,一个石女必会被夫家扫地出门。奴婢何必自取其辱呢。娘子不愿嫁人,奴婢更不愿。”
“桑梓,不管你是何籍,我从未轻视过你半分。更未曾因为是天生残疾而低看过你一眼,其实你比我更合适去参加此次科举,奈何你非良籍。”苌离叹了口气。
桑梓淡淡一笑道:“娘子的心意,奴婢明白。若无娘子,奴婢绝无读书的机会。在家中时,奴婢也不过识字而已。若奴婢不是贱籍,当日您也不会收留奴婢。在奴婢眼中,您是为奴婢逆天改命之人。若能为娘子逆天改命,奴婢万死不辞。”
“桑梓,能为我逆天改命之人恐怕是没有的。玄冰草是这世间最阴寒之物,药王叶家早就断言,虽有极阳之物可以压制,但此物却是无药可解。师父对毒物研究颇深,无意间发现此草可以改变发肤颜色。我能改变瞳色全赖师父配的药,他已把毒性降至最低了,想要彻底无毒,那是绝无可能的。即便我能留异瞳而安稳活着,可我喝了这些年,已经时日无多了。”
“娘子,这些年叶先生从未放弃过。兴许还有转机呢?”桑梓劝慰道。
“我这种生而无趣的人,不想多活一日。这转机还是别有的好,不然又有人要逼我活下去。”
桑梓问道:“为了让奴婢多活几日,娘子可愿有这转机?”
苌离瞟她一眼,道:“若有那日,你可要好好求我。”
“那就要让娘子失望了,此事奴婢绝不会多言。如今娘子活着是为别人而活,奴婢不能为您逆天改命,但这生平最后一事,奴婢许您随自己心意。”桑梓无比郑重地说道。
“如此说来,你我也算生死之交了。你提前去长安也好,我安排楚焕与你同往,一来路上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些;二来,有些事终究男子出面方便。既然你要去长安,还是给你改为奴籍吧,出去总比贱籍好些,免得你遭人欺辱。此事我做主了,”苌离的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娘子成全,待奴婢收拾停当,即刻出发。除了打探成郎君到底是何身份,娘子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吗?”
苌离微微一笑道:“知我者果然桑梓也。能让刘培那般客气的贵公子,不是出自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我是不信的。朝中三品以上官吏也没有一个姓成的。另外去看看骆荆卿如今都做些什么营生,结交了些什么人。他以为他躲到长安去,我就找不到他了吗?枉他在王府当了那么些年的管事。”
“是,奴婢遵命。”
两人沉默了许久,桑梓突然开口问道:“娘子,您有心事?”
苌离莞尔道:“当了天下第一位女解元,自然高兴。”
“娘子,这话您连阿渃都骗不了。”桑梓目光沉沉,“这些年,您是怎么过的,奴婢都看在眼里。习文练武,您未有一日懈怠,哪怕是一个时辰,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再苦再累,您都不曾说过一个字。再说了,您的字迹哪有一分女儿家的娟秀,若您考不中这睢阳的解元,那就是朝廷的糊名制是个笑话。”www.jieyidazhiye.com
苌离不置可否,径自说道:“桑梓,你有后悔之事吗?”
桑梓眉心一跳,她已经知道苌离要同她说什么了,“娘子,君子重诺小人无信,只看您如何选。”说罢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转开了视线。
苌离叹了口气道:“是啊,一切皆是选择。三哥对我可以言而无信,但我却做不到。可是桑梓,我真的后悔当初答应三哥,要听先生和师父的话。用这条保证去换那改变瞳色的药,我不该答应的,我不该啊。”
桑梓上前几步,让苌离靠在自己的肩上,柔声道:“娘子,莫说是您三哥,即便是您父亲或是其他两位兄长在那般情况下,也必是这样的安排,由不得您不答应。若是当个瞎子,您只会比现在更难过。”
苌离紧握双手,指甲深深扣进掌中,无限不甘地道:“是啊,三哥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天下皆知妘氏子孙天生异瞳。即便那时我还年幼,可我也知道那双异瞳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我不能戴着妘氏的异瞳活在世上。”
桑梓的语气依旧温和:“您兄长舍不得让你当个瞎子,所以才给您那改变瞳色的药。虽然那也是无药可医的毒药,但至少能让您当个普通人好好过上几年。他更舍不得您只剩十余年的寿数,只为复仇而活啊。”
泪水终是潸然而下,“桑梓,阿娘病故之时我只有两岁,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可那年我已经十一岁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啊。”
同样经历被家人抛弃的桑梓,实在不知如何安慰自家娘子,只能说道:“娘子,您与奴婢一样,都是孤身一人。奴婢还是那句话,无论生死,奴婢都会跟着您的。”
夜半时分,苌离总算绣完了副春日桃花,这才熄灯就寝。旅途归来又是熬到深夜,本该沾枕就着的她却无比清醒,那些过往一幕幕地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永熹初年,上元节刚过,阿耶与大哥便要出征。对那时的妘琬来说,这是常事,她知道自祖父起,妘氏铁骑就未尝败绩。
战事结束,父兄自会归来。临行前,她还撒娇耍赖地骑了大哥妘玠那匹新战马,因为她觉得这匹赤色马,比自己那匹白驹要好看。
二哥妘璋在旁笑道:“也就兕子能有这个面子,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骑大哥的马。”
在校场策马飞驰一番后,妘琬自己打马回到两位兄长身边,问道:“大哥,阿兄何时回来?”
见她要下马,妘玠本想抱小妹下马,不过妘琬已经自己稳稳落地。“骑着我的马,惦记你三哥,果然兕子跟老三最亲。”
妘璋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兕子只管老三叫阿兄。每次阿耶罚跪祠堂,兕子哪次不是陪到最后。”
妘琬抗议道:“那是大哥和二哥没有被阿耶罚跪过。”
三人一同往回走,妘玠对二弟说:“老三生性闲散,好在他是幼子。实是对藩政军务无甚兴趣的话,就由他去吧。”
妘璋答道:“是,大哥。”
这时妘琬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大哥,那你可以跟大嫂说,我能不学女红吗?我也没兴趣。”
妘玠笑道:“那不行,你大嫂的话我也得听。兕子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女红不会,你如何嫁人?”
妘琬不满地道:“哪个世家子弟家里没有绣娘?为何非要我学,难道娶我是为了当绣娘的?”
妘玠牵起妘琬的小手,道:“兕子说得有理。不过你大嫂现在给你怀着小侄儿,你是不是应该让你大嫂高兴?”
“嗯。不过大哥我已经有个侄儿了,嫂嫂能给我生个小侄女吗?”妘琬满怀期待地问道。
妘玠神情复杂地看着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丫头,道:“还是侄儿吧,你大嫂养你一个女孩就好了。你乖乖听你大嫂的话,等大哥回来,也给你弄一匹红色的马可好?”
那时的妘琬怎么也没想到,她等回来的是父亲和大哥的灵柩,以及大哥副将何晏交在她手上的战马,并转告了大哥给她的遗言,“兕子,大哥没有食言,你以后要乖乖听你大嫂的话。”只此一语再无其他。
至于那个曾经把她抱在膝头处理藩务的阿耶,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给她。
就是得知父兄相继战死的那一日,妘琬觉得她此生所有的幸福欢愉便在那一日戛然而止了。
不过,这一切只是恶梦的开始。
父兄丧事结束后,二哥妘璋作为新任靖东王奉诏入西夏都城寿春。这一次妘琬与留守的三哥妘琰,依旧没有等来二哥回藩,因为二哥也死了。
至于死因,当时十一岁的妘琬都觉得荒唐可笑。因妘璋未能及时查知前太子意图谋反,致使先皇死于非命。自觉愧对先皇,故而自裁。如今的苌离已经明白,不过是弑父杀兄上位的沮渠昊,要杀二哥立威而已。
至于二哥为何会以自杀收场,后来妘琬从三哥口中得知,是二哥与沮渠昊做了交易。只要妘璋欣然赴死,便不辱王府威名,不祸及家人。显然妘璋也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立即与成婚刚满一年的妻子合离,如此一来便不会牵连岳父一家。另外交代妘琰,让他安排送妘琬远离这诡秘风云。
接下来事情就与妘璋预料的一样。朝廷对于削藩之事已争议良久。之所以争执不下,不过是碍于靖东王府威势,怕草率削藩引得内乱发生。
此时妘氏铁骑主力遭重创,王府内并无主事之人,新君继位正是削藩的大好时机。
西夏朝内这等飞鸟尽,良弓藏的做法,着实寒了靖东王府剩余将士的心。削藩事宜进行的并不顺利,所以又有几名将领因抗旨不尊的罪名,死于非命。
与此同时,妘府中突发瘟疫。经府中医士查验,瘟疫的根源就是那些在二哥死后,送来的御赐之物。因着妘琬和三哥妘琰并未沾手这些东西,故躲过一劫。而他们身怀六甲大嫂以及她的幼子却未能幸免。
面对沮渠氏这般赶尽杀绝的行径,妘琰决定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活着的靖东王府旧将拼得一线生机,追随妘氏戎马一生的他们不该有这般惨淡的结局。在安排好妘琬,料理完家人后事,妘琰便率余部起兵造反。
如此行为果然遭到沮渠氏全力镇压,妘琰本人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约万余人的妘氏残部投入中昱。
当妘琬得知三哥死讯时,她已人在睢阳,更名苌离,是靖东王府第一心腹大将苌青的嫡女。至于真正的苌离,本名苌黎与妘琬同龄。苌黎在她父亲与靖东王妘铮一同战死后,作为遗孤被收养在靖东王府内,最后死于那场瘟疫之中。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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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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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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