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字迹刚毅劲健,铁画银钩,又深沉冷峻,话却不像那么回事。
顶头第一张写着:
[不得上战场,不得受伤,不许吃郅子安做的菜。]
简单一句无聊的话,也完全没有回信的必要,偏要浪费人力送来。
像是套盒,拿掉一层还有一层:
[回信与我讲讲雁门关的情况。]
洛小八洛小五几个也在这儿,禁军中肯定也有他的耳目,雁门关什么情况,何须她来讲。
阿娇不想浪费笔墨,继续看下一张,一看却是乐呵了。
[暗卫寻常负责打打杀杀,于兵事不精通,也不上心,禁军里的世家子弟,去一趟雁门关,只怕先要被匈奴震慑住,震不住的,都是些莽夫,不堪大用,便是说了雁门关的军政防布,也说不到点子上,你莫要偷懒。]
他倒是把她的心思都猜得准准的,阿娇撑着额头想事情,皇帝舅舅重病,局势不明,刘彻还是光身太子,没有太子妃,各方势力怎会放过这等安插势力的良机,尤其太后、皇后、皇帝舅舅曾经依仗过的大臣们,哪个不想占个太子妃的名头。
为防止被人摆布,刘彻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选一门对他有利的,一则能帮助他稳固太子之位,二来他心怀抱负,增加一门得力的姻亲,将来朝堂之上,要实施新政,也有个助推的帮手。
眼下这一朝,连皇帝舅舅都几乎全听舅舅的,实在无法依从的才会稍稍反驳,更不要说满朝文武了。
阿娇不想与他有信件来往,是为两人好,注定无法在一起,牵扯深了,反而是彼此浪费时间精力,阿娇轻叹一声,继续看信:
[父皇定了春正月与我加冠,当初你及笄,我赠了礼,你也该还我一份,长公主生产在即,你定是要写信回堂邑侯府,一起送来长安便好,不费什么事。]
阿娇才懒得理他,她毕竟在后世待了好些年,刘彻正与人议亲,打死她她也不可能与对方纠缠不清的。
雁门关气候干燥,便是眼下临近入冬,风也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一盏铜镜搁在案桌上,被透进来的风吹得呲呲响,里头映照出她的容貌。
阿娇看着镜中熟悉的眉目出了一会儿神,心里有些残忍地,他定亲、或者是大婚的消息快些传过来罢,如此一刀两断得干脆,以后君是君,臣是臣,再不要用男女之情相互牵绊对方了。
刘彻是这里的人,才不会觉得定亲了,大婚了,就不能与旁的女子暗通款曲了。
阿娇将剩下的信件搁在案桌上,过了一会儿,不见宁一带工匠来,拿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饮着,百无聊赖,又拿过信接着看起来。
[知道你介怀,如若我说,我以父皇重病,朝政繁杂为由,拒绝了朝臣册立太子妃的提议,你可能笑一笑,大方回一封信给我?]
阿娇看完抬眼,忽而瞧见镜子中的自己竟是不自觉弯起了眉眼,眼里都是高兴的笑意,伸手抚了抚眉心,又接着往下看:
[加冠时纵然希望你在场,也知你肯定不会回来,但今夏你必定要回来一趟,若是定下回长安的时间,先与我说一声,派人与你洒扫公主府。]
阿娇失笑,阿母要临近夏天才生产,小家伙还在肚子里,便很得祖母恩宠,已经发了话了,是个男孩,就另开府封为世子,如果是女孩,就为郡主,将来承袭长公主的封地,父亲,兄长们,无不渴盼着这个小生命,可以想见,倒是是何等的荣宠了。
京都有师父淳于意,师兄容岚,又请了有名的产婆邓婆子,阿母的身体也尚可,但毕竟阿母年纪大了,搁在后世都算高龄产妇,临近产期她是要回去一趟的,只现在时间还早,雁门郡的事还很多,她也不知何时能启程……
刘彻并未与她说朝堂的事,只是末尾再三叮嘱,不许上战场,又说另外指派了两名太医署的臣官来,避免出意外。
他笔触刚硬,锋锐内敛,却字字是关心,阿娇到底软了心肠,拿过旁边洛小八准备好的笔墨,就着这布帛,在背后另回了一封,细细将雁门关的情形说了。
来往信件皆是刘彻驿传点的密线,安全自然不消多说。
不知不觉写了一大堆,其中并无闲聊,只是临到末尾加了一句,让他自管去堂邑侯府取他的加冠礼,讲明了在哪个阁哪个屋哪个柜子。
她可能只有九岁十岁的时候就准备了……
阿娇写完,有些后悔,想涂抹掉,后又没动,搁了笔,把信折起来,塞到信筒里,另外写了一封给阿母兄长的,封上封漆,等洛小八回来,把两个信筒交给他了。
洛小八喜出望外,这便去办事了。
阿娇领着两个工匠去工坊,早先她做的三合土已经固结,阿娇让他们试试硬度。
两个工匠都是修补城墙的老人了,一看就看出了门道,“这般强硬,用料上可是有什么讲究。”
原先也有商人大着胆子来做匈奴人的生意,后头做不下去,掌事的丢下家业跑了,留下这么个磁窑,现成的,阿娇拿来用了,现在炉火烧得旺,阿娇先教他们怎么烧出能细化的熟石灰。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就是石灰石放在火里烧,阿娇用钳子扒拉了下窑里的石头,让炭火烧得均匀,“有多少粘合力,看熟石灰的颗粒,尽量捣碎,用这个筛子能筛下来的粉末最好,砂石用中砂,河沙和山砂都可以,有个大致配比,具体的挨个实验就成。”
筛子可以细分泥沙的粒径,工坊里也有简单的量桶,一般情况下,熟石灰需要占三成,其余大致各占三成,做出来的三合土,总归不会太差的。
两个工匠一听就懂了,上手做一遍,阿娇让姜奉之来管这件事,“烧石灰不像冶铁,不用太高的温度,寻常人家做一顿饭的功夫,也能烧出好几块,这地方也不难寻石灰石,我给你一批粮食,你写一份布告,就说烧出二十斤石灰石,给半斤粮,不计数量,多少都收。”
这事不难,找两个兵支个摊子,每日盘点收支便可,姜奉之应下了。
阿娇知他在刘彻身边时,也管生意上的事,便也不怕他做不来,“眼下不是种粮的时节,不过早晚是要种的,需得重新盘点雁门郡的户数,土地,土地周围有无河渠灌溉,有多少地,多少人力,有无农具,缺什么,全都打听清楚,无主的荒原也圈出来,登记造册,需要什么人,你找公羊呺,他那里安排不下,再来找我,我想办法。”
这是下定决心要做扎根在雁门关了,姜奉之来时受过太子嘱托,凡事都听陶七公主的,此时见她确实是个脚踏实地做事的,心中也踏实,不用公主细说,自己就去办事了。
阿娇确实很感激刘彻,送了这么些人给她,她不至于手忙脚乱,事事都亲力亲为。
一忙忙到快天黑,郅都才从兵营里回来,阿娇正拿炭笔在粉过熟石灰的铜板上画弓/弩的机构图,见郅都右臂上添了新伤,苦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他们三人关系一团乱,那些禁军都是太子的人,里头又有些家世不错的,心高气傲,什么事也做得出。
郅都解下佩剑行礼,目光顿在白板弩图上,心神微震,“强弩?”
阿娇点头,弓箭和弩的差别在于,使用弓箭的时候需要双手拉弓,眼睛瞄准,这既不持、久,也容易仓促,对箭术有更高的要求。
阿娇能改进弩,是因为这时候的弩上有了瞄准器望山,望山上甚至有测距的刻度。
近战上用弩做兵器肯定吃亏,但可以在各个兵种下面,编入弩手进行辅助战斗,只要改进了射程和杀伤力,这便是一件了不得的守城强兵。
身为一个兵,阿娇对兵器自然有研究,尤其弩这样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武器,几乎每一个战士都为之痴迷。
阿娇拿过重弩,给郅都做示范,“十石弩杀伤力大,射程远,难点在于,普通兵将臂力不足,五六石已是极限了。”
阿娇只是拉长了弩臂,略略制出了一个粗糙的模具,却也初具威力了。
郅都拿在手中,一眼看明白了个中关键,“力弱者蹶张,力雄者腰张。”
阿娇点点头,她在机括上动了手脚,在弩臂两端,安装了两个打磨光滑的圆环,这弩虽然看起来足足有半人高,却让人能用上脚力,腰力,乃至于全身的力气。
以西汉目前普遍的冶铁技术来讲,打造这样的圆环比较费时费力,但并州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她手底下有精良的工坊和工艺,要做这样标尺标产的构件,并不是问题。
张力越足,杀伤力越强。
“可以明细分工,上弩的上弩,进弩的进弩,发射的管发射,三人一组,相互配合,守雁门关这样的关隘峡口,比较实用。”
旁边还有更强弩的机床弩车,目前在兵营里并不常见,郅都拿着弩具看过,知道这一个强弩兵团对一座城的意义,深深看过阿娇一眼,心中翻覆。
她比先前似乎消瘦不少……
郅都握着弓/弩的掌心收紧,终是将到口的关心压到了心底,敛收了情绪,淡声道,“臣下大概知道了,造箭营里有一位老师父,手艺好,也懂行,臣下单独划出一块地来,让他们在里面闭关造弩,有不懂的,再派专人来询问你。”
兵器改良是件不小的事,保密工作肯定要做好,交给郅都,便没什么不放心的,阿娇把王青叫来,人直接交给他了,“如今王青手底下有斥候一百六十一人,有十余人潜入了匈奴,只是匈奴人居无定所,没法频繁出关递送消息,得来的消息也很零散,不成体系,我把人交给你,以后王青听你调令,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她毕竟是兵,不是将,没有将才,这些斥候只有放在将才手里,才能发挥更大的用处。
雁门关的风气实在大,阿娇忍不住偏头呛咳了两声,又继续道,“希望匈奴晚些来,来时能用上弓/弩罢。”
郅都低声说,“我在匈奴南部多布部族里有两人,其他地方零星几个,如果有消息,会留有暗号,雁门关哨所每日有巡逻士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太忧心了。”
阿娇应了一声,“春正月前左右是要来一回的。”
郅都思量,看着案桌上放着的雁门郡布防图,沉吟片刻,在雁门郡络绎县与周平县的交叉口点了点,“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足一月的时间,提前设下诱敌之计,暗中埋伏,能打一个胜仗,也算开一个好年。
阿娇不由也跟着紧绷了心神,“如何排兵布阵,你和冯敬,诸位将士商量,我只能提供粮食和治伤药物了。”
郅都便笑了一笑,“你可知打仗打的就是粮食,你一来,将士们不知道有多高兴,都担心你受不住这里的苦,要回去。”
这就是是富婆的快乐了,阿娇也笑。
郅都目光凝在她面上一瞬,又很快移开,重新拿了佩剑,终是没忍住越距,“你留下粮食和药物,回长安城去罢,或者回并州。”
阿娇摇头,“有很多我能做的事,我还幻想着,能将雁门关一点点往外挪,你看外头大草原,放羊牧马,不是很好,原来有很大一片也是我们的,后头动乱,才被抢了去,还没抢回来呢。”
她纤细的手指指在舆图上,定襄、凉城、云中郡出去还要圈出了好大一块,实在贪心,郅都心中叹息,“你要做什么,画好图纸,让臣子送过来便是,有这些足够了。”
阿娇知道他挂心,拔了剑要同他比划两下,肚子却是先饿起来,郅都眸光一滞,“这么晚了,还没用膳么?”
先前送来过,一直画图,顾不上吃,院门口守着两个婢女,阿娇开门让他们重新热了饭菜来,多添了一副碗筷,“子安,一起吃罢。”
郅都行礼道,“臣下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阿娇轻叹,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伤药给他,“子安,是我对不住你。”
郅都握着腰间的佩剑,并不看她容颜,只失笑道,“不要放在心上,与你留些距离,是怕走得近了,长安城那位,急匆匆与我赐婚,我无心成家立室,并不愿受这无妄之灾。”
阿娇听他说得坦然,像旧时好友,并无芥蒂,心中感激,怪刘彻小肚鸡肠,待子安走后,才朝宁仪倒苦水,“我与子安坦荡荡,交个朋友,子安却也有诸多顾忌,看今日模样,是再不愿与我来往了。”
宁仪看出来她心中所想,抿唇笑道,“公主只管别人不管自己哩,太子多看旁的女子一眼,你别扭好几天,这会儿要与中尉大人一起吃饭,就抱怨太子小肚鸡肠,你可是与郅中尉定亲过,太子能不介意挂心么?”
阿娇奇怪道,“那怎么能一样,太子看卫子夫,是为美色,我与郅都说话,吃饭,却是纯粹的友谊,尤其我诓骗了他一回,定亲又悔婚,他名声也被带累了。”
宁仪不答,也不好戳破,那清冷的男子,独看见公主时才有些笑颜,几番隐忍,自大婚被挟持后,太子恋着陶七公主这件事,天下人皆知,禁军中有暗中爱慕的,也并不敢上前叨扰,郅子安却还敢单独与公主相见,甚至是越距劝公主回长安城。
这不是友人,是对心爱之人。
对友人,会有同生共死,共赴沙场的豪气,只有对心爱之人,才会百般阻挠,太子是,中尉大人也是,哪怕两人皆知,这是公主心中想做的事。
宁仪接了婢子手里的饭菜,给她舀了汤递过去,劝道,“除了政务之外,公主对中尉大人,还是离远一些罢,对他好,也对您好。”
阿娇想了想,点点头,让宁仪坐下陪她一起吃饭,吃完接着处理并州送来的政务,忙到夜半睡去,第二日清晨一早,便着了骑装,前去太守府拜访冯敬。
冯敬年逾五十,在长安城曾出任御使大夫,是一名镇守雁门关的老太守了,与郅都算是忘年交。
阿娇去的时候太守正率领雁门关众文臣武将商议军务,雁北的窗户开得大,根本不隔音,阿娇立在院子里听得清澈。
守在门口的卫兵要禀告,阿娇抬手制止,他们面面相觑,并不敢多话。
里头有个姓徐的长吏,很不乐意地喷道,“匈奴人悍勇,人尽皆知,此次只来五百余人,被你们打败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下次铁骑大军袭来,就不是抢一点东西能算的,此番对战是失策了,尤其还杀了一个部落族长多纳,你们这是逞一时之勇,将匈奴大军引到我汉庭的土地上来啊!”
阿娇听这徐长吏的语气,微皱了皱眉,这徐金是繁寺县长吏,雁门人,算是当地的土豪乡绅,冯敬从御使大夫的位置上下来,做雁门关太守,实则是右迁,又年纪大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不尊重上官,实在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徐金敢这样说,要从繁寺县的位置说起,繁寺不比关外的平鲁,山阴,右玉,繁寺在雁门关内,临近代县,虽是在北边,却因为中间隔着一道山脉,交通不便,匈奴骑兵不走繁寺过,抢他的时候不多,这一通割肉饲虎的谬论从徐金口里说出来,并不稀奇。
冯敬的声音带着怒意,“那照你的意思,我等御敌还有错了,该放匈奴兵进来,烧杀掳掠一通,求得片刻安宁?”
徐金接着道,“怎么太守自京城来,却不知如今的局势,眼下陛下身体有恙,我等更不能雪上加霜,当真因为这几百匈奴兵的性命,惹来匈奴大军,火中焦油,陛下有个闪失,我等谁担待得起。”
冯太守不善言辞,徐金咄咄逼人,“尤其那陶七公主,来逛一逛,也该回长安去了,她带了这些粮食过来,招摇过市,弄得人尽皆知,匈奴首领收到消息,不发兵来抢她,还抢谁,她就是雁门关的祸患,我看太守您,还是早点把她打发了的好。”
宁仪和杜荃随阿娇一道来的,杜荃听得冷笑,手中折扇摇得噼里啪啦响,若非公主没发话,他当真是要进去与这老贼辩驳一通的。
里头有拍案声,老太守大概被气得不轻,另外好几个长吏怒归怒,只敢劝太守不要生气,并不敢和徐金、廖江春几人犯冲。
再泥泞糟糕的环境,都避免不了内斗,杜绝不了背后拖后腿的小人。
阿娇想了想,朝宁仪吩咐几声,让她去细查这几个声腔大的官员,看都是什么底细,有无作奸犯科的行为。
宁仪领命去了,阿娇让卫兵通传,就说陶七公主前来拜访冯老太守。
议事堂大门开了,诸位官员都出来迎接,冯敬一看便知方才的话被公主听了去,惭愧地拜首,“老臣有罪。”
阿娇将老将军扶起来,见郅都不在,便道,“老将军可有时间,有些修补城墙的事需要和老将军商议。”
徐金长得胖,下颌一把胡须,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冠在脑后,眼睛狭长,过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完全看不出方才在书房里的倨傲样。
阿娇不偏不倚地应付了两句,只说有事要与太守单独商议。
冯太守请她书房里坐,“正巧有军务要与公主商量,已经着人去请中尉大人,公主稍待。”
阿娇身侧一直带着禁军,将整个议事堂围了个水榭不通,徐金、廖江椿几人只得行礼告退。
徐金甩袖,脸色阴沉,走到廖江椿身边,压低声音道,“看没有我们,这老匹夫如何打仗!”
廖江椿拢着手,“慎言,这公主可不同一般,他身侧跟着的这些兵,好几个都是世家弟子,普通的公主,可没有这规格。”
徐金冷笑,“谁都想来咱们地盘上插一脚,走罢,且等等看。”
待坐定,冯敬又再拜,阿娇问,“您是雁门郡太守,又是手握兵权的武将,远在边关,怎会受文臣桎梏,可是他们管着钱粮,压得大家动弹不得?”
冯敬惭愧,“公主慧眼,军粮层层盘剥,到雁门关十之五六,雁门士族豪绅相互牵扯关联,徐家虽是在紫寺,他家姻亲好友却在原平,五台两处,专管粮草调度,每月迟缓几日,军将们多受掣肘,并不好与他们起冲突。”
长途运调粮草,通常车马劳顿费时费力,碰上雨天,粮食又容易发霉,雁门关基本上半数军粮都是就地赋税抵扣,名义上朝廷调拨了这么多,实际到手的,也不知几何了。
雁门郡出了名的穷,各类由头都有,搜栗官们说实在收不上来,将官们也没办法。
阿娇左右现在手里有这么多,剩下还在路上那些,走的她堂叔代王刘登的地盘,过曲阳,、灵丘,再往代县,徐金拦不到她,也不敢拦她。
阿娇想了想,便道,“现在雁门粮仓里堆着二十万石粮食,足够三万卫戍兵吃上小半年,另外还有粮食从晋阳来,这粮食原也是太子备下做雁门关守边用的,正如徐长吏说的,多事之秋,要谨慎,却不是不站而降,而是竭力而战,战必胜,这是太子和陛下给守军们吃的定心丸。”
“不必理会那徐金,如若有人闹事,不听你调令,便派兵把人抓起来,该怎么处置,按大汉律法来,太子让我带了一百五十人来,皆是识文断字文书双全的世家子弟,有的是人来做官,不必有后顾之忧。”
冯敬听完,几乎立时通红了眼眶,拜了又拜,“老臣替雁门关的将士们谢过太子殿下,谢过公主殿下。”
说完憋红了脸,问道,“公主打算把粮食放在哪里?”
那徐金倒真是说对了一件事,她带着这么些粮食来,想藏也难藏,确实惹眼,这样青黄不接的档口,匈奴人不来抢她,都说不过去。
阿娇思忖,“运到军中粮草营存放罢。”
恰好卫兵来报中尉大人到,阿娇便让他进来了。
郅都与冯敬商量过,定下了一计,午间,临走郅都提醒阿娇,“公主算是劫了徐金几人的财路,寻常仔细当心,用可信之人,有事差人来兵营告知于我。”
阿娇都应了,回去便将修城墙的薪资翻了一倍,每人每日从日出做活到日落,可以领到两斤粮食,这几乎是一家三口一整日的口粮了。
从此陶七公主就有了富豪公主的名声,街上小儿甚至还编了儿歌,大概意思就是,雁门关来了个活神仙,有钱有粮,跟着富豪公主有饭吃。
宁仪担心树大招风,阿娇每日却只泡在神机营的工坊里,和老师父一起研究千钧弩。
阿娇提议把零件标尺化,意思就是弓/弩从弓弦、机扩、弩臂、扳机,再到箭道,箭矢的尺寸大小都照同一个大小来,这样重弩个中哪一个零件坏了,都能迅速替换,很像后世的流水机械化生产。
老师父连声称赞,带着弟子们打磨,冶造,不过十日的功夫,就造出了第一批重弩,先送来了阿娇这里。
弩身几乎有半个成年男子这般高,横弩,阿娇站在六十丈开外的武场上,填箭,上弦,发射!
箭矢发出嗡地铮鸣,破空而去,顷刻间只闻一声砰响,六十丈外穿着铠甲的稻草人被射穿,箭矢钉在后头的夯土墙上。
阿娇挥了挥激起的尘土,把弩递给震惊得回不了神的左成,“其实六十丈外人眼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只能瞄准个大概,这是个守城工具。”
因着弩机的机架装在了铜制的郭匣里,提供了更大的张力,射程也就提升了,左成试了一把,爱不释手,这是让普通弓箭手瞬间变好箭手的好弩。
陈台也激动不已,朝阿娇道,“难怪太子要放公主来雁门关,真要成了亲,落在后宫里,实在是屈才了。”
她也这么觉得,阿娇笑了笑,让左成和陈台两个,教郅都选出来的三十人练习使用弓/弩,这三十人会分成十队,三人一组,将来会有大用。
刘彻在阿娇身边安插了不少人,陈台的话,连带着新改制的弓/弩,就这么传到了刘彻手里,他自己拿着重弩在武场试过,心中的震动并不比左成少。
洛小八话多,写起信来也事无巨细,尤其写清楚公主与郅子安每日说几回话,有无相谈甚欢,刘彻看得心中懊恼,不免又后悔放她去边关。
南平早先见太子正在看雁门关来的信件,知趣地没进去打扰,小半个时辰过去,再探头看一眼,主上还是拿着信,也不知那一个信筒怎么就能看这许久。
前头又等着,南平不得不进去禀告,“太子,那边太后,陛下都等着呢,先过去一趟罢。”
刘彻淡声问,“这次又是谁家的贵女。”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阿娇待他确实大不如从前了,先前只要旁的女子多看他一眼,她都能跳起来,现在他在这儿为她和郅都日日相见相处烦躁不已,她却已经不关心他到底是不是成亲,今日又见了什么姑娘不曾。jieyidazhiye.com
甚至他还得谨防着不要传出去什么谣言,否则她听了,更是要与他斩断关系,远在雁门关,只言片语不肯给他了。
只是总归她还记得些他们之间的情谊,愿意将准备好的加冠礼送给他,就在堂邑侯府青竹阁,她以前的闺房里,刘彻这几日忍着不去拿,想加冠那日再去,便好似她陪着他一般。
南平见自家主上心情好,就笑道,“足足有十多个,个个都好看,奴婢看花了眼睛,没认出来哪个是哪个。”
刘彻知道他滑头,也不为难他,将信收到暗格里,起身往长乐宫去,这几日父皇身体时好时坏,太后便总借着这件事,坏的时候想要与宫中添些喜庆,冲冲病气,好的时候又说趁着有精力,早早安排了他的婚事,册立太子妃。
左右一个孝道压下来,他不能说一个不字。
刘彻用朝事繁忙应付着过了,这段时间宫里很是热闹,非但各家臣子的家眷频频入宫请安,地方上的诸侯王们也纷纷将儿孙送来长安,明面上是为侍奉皇帝太后,却见天地往昭阳宫走,烦不胜烦。
越烦,刘彻越是想阿娇,毕竟如果她做了太子妃,便没人会打太子妃的主意了。
还未得进宫门,便听见了一片莺莺燕燕的乐呵说笑声。
“太子到。”
众女都起身,“见过太子。”
贵女们分坐了两列,十几二十人,姊姊妹妹,足足将长乐宫正殿从头排到了尾,刘彻意兴阑珊,也未抬眼看,无非就是窦家、田家、卫家、李家,还有一些本就是刘家的表姊妹。
“儿臣见过父皇,给祖母问安。”
众女抬眼望去,只见那十六岁的男子一身玄色常服,单只绶带上挂着一枚玉雕的小虎,无旁的坠饰,却因生得俊美,身形修长挺拔,清贵逼人,不敢让人直视,女子们越发心如小鹿撞,羞涩局促。
长乐宫里一时没了说话声,女子们抬头看了一瞬,又匆忙低下头去,悄然红了脸庞。
太后笑容满面,招手让孙子上前来,刘启今日身体好些,乐呵呵地吃着瓜果,看儿子的热闹。
太后让孙儿坐在旁边,笑道,“你也不要只顾着忙课业,哪里是一日能学得完的,同你一样大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儿子遍地跑了,你看看你几个皇弟,也都当父亲了,跟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祖母肯定比照着找一个你贴心的。”
长乐宫里香气馥郁,众女头埋得更低,那大胆看过来的,看一会儿没得回应,失落地低下头去。
刘彻笑答道,“劳祖母操心,近来儿臣忙着正月正旦祭祀的事,顾不上这些了。”父皇重病,本是太子监国,但父皇本就不太上早朝,这会儿身体不适,大事小事往长乐宫送,唯有祭祀这些看似隆重,实则旁枝末节的杂物,扔来他这里,需要废不少时间。
另有巴蜀文翁学馆的事,他认为大有作为,忙着和士人结交,会面,和僚佐商议开学馆的事,确实忙。
只祖母不喜折腾这些新东西,便也摆不上台面了。
刘彻只捡着祭祀的事说一说。
太后见他照旧是推诿,面露不悦,“不要跟祖母打哈哈,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
刘彻见这般问,倒笑起来,答道,“回祖母的话,儿臣喜欢长得明艳精致的。”
他说得直白,下头坐着的人十之七八都挺欢喜,有绞紧帕子的,也有绯红了面色的,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肯定的,我孙孙这样优秀,不得娶个漂亮的太子妃才好。”
刘启多了解儿子,早猜出他心中不耐,要摆明态度说喜欢阿娇,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别气坏了老母亲。
那糟心儿子却只当没看见,依然笑着道,“还得要饱读诗书,文能桑农耕种,武能骑马射箭,文武样貌医术都出彩的。”
刘启听得哑然,照这么一算,比阿娇优秀的姑娘有,但在这四方面比阿娇优秀的姑娘,却是一个也不可能找出来的,医术、学识、武艺,样貌,这四样单占一样或是两样,都是了不得的出众了,他这儿子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与这样的姑娘相恋过,又如何看得上旁人。
刘启不免又想起,那淳于意和容岚每日进宫请脉,尽心尽力,他能免于疼痛,也多亏了丫头的师父师兄了,如若没得她嘱咐,总不比现在还用心,又念及她一女子,远走雁门关,前翻传来捷报,有匈奴兵入雁门关,她也出了力,为的还不是汉庭。
是自家儿子搅和了人家的婚事,混不吝的,刘启心中总归是有些动容,见母亲脸上已经有了怒色,气氛凝滞,想着他手中那枚虎符已经被母亲要走了,心中略愧对儿子,便想帮他一把,“这说的不是阿娇么,以后比照着阿娇找便是,允文允武的,确实是好,母后也不要太担心,太子年岁不大,慢慢找,总归能找到合心意的。”
太后岂会看不出儿子在打圆场,越发地生气,勉强僵笑道,“那祖母就知晓了,好歹是有个样子,寻起来也方便很多。”
下首的女子没哪个听不明白的,原先便有太子倾心陈阿娇的传闻,这下更是坐实了,又想着自己来这宫中,本就是为太子相看,有些面皮薄的,受不住,当场便啜泣哭起来。
刘彻扫眼望去,都是貌美的美人,各有各的美,他不是看不到这些,只是再美,在他眼里,也如那桌上的瓶花,或是哪个漂亮的园子,有了,看一看,心情好,没有,也不会觉得心头堵着,又像是心底膈着一粒沙,让他焦躁不安寝食难安。
他也知自己总有一日是要册立太子妃的,却不着急现在,姑且就这么放着罢。
刘家的男人骨子里都好看歌舞,也喜欢那些能歌善舞的姑娘,太后本是想让这些女子们展露一下才艺,这下也开不了口了,见有人抹泪,越发不虞,勉力说了两句场面话,各家都有赏赐,说是头疼,让素姑扶着进内堂歇息去了。
刘启刘彻起身恭送,待那些贵女走后,父子两人慢慢出了长乐宫,刘彻送父皇回未央宫,与父皇一道沐浴,说了些朝堂政务,用了晚膳,才回昭阳宫。
临走刘启问,“你当知你是太子,一切该以国事为重。”
刘彻知道父皇说的是子嗣,笑道,“父皇放心,我心中有数,儿臣六七十,也能生儿子,不着急。”
刘启瞠目,丢了枕头要打他,笑骂道,“你这逆子,胡说八道,这等孟浪话你也说得出口,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看你把你祖母气的,我都不敢这样气她,做人,要孝顺,知道吗,尤其为人君。”
要孝,却不是愚孝,可为君者,凡是有一点错处,都得成污点被放大,刘彻懂这个道理,所以克己守礼,谨言慎行,近来不过是被这件事烦透了,想要一次性解决罢了。
刘彻接住软枕,又给放回了父皇后背,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不自觉把玩着腰侧悬挂着的玉老虎。
刘启就没在宫中见过这样粗糙滥制的雕工,拉了拉被子,“阿娇送的?”
刘彻嗯了一声,又道,“今日谢谢父皇。”
刘启又问,“你非阿娇不可么?”
刘彻不知道,只是答道,“至少不是现在,阿娇在雁门关,以我的名义,在军营里树威信,收买军心,都是用粮食和兵器换来的,她要肃清并州赋税贪腐,要开罪的人不知几凡,全然不顾她自己,一身孤勇。”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为了他,他都承受了这一份心意。
刘彻每每想到此,便不觉得得罪祖母,让天下人知晓,他心仪她,有什么顾虑了。
没什么好隐藏的,他就是喜欢她。
刘启见儿子眼中带出了些淡笑,心中亦是动容,如若换成他,只怕也难逃情债,刘启叹气,劝道,“你祖母毕竟是祖母,你也不要闹太过了,改日找些你祖母喜欢的宝物送去罢,也让长公主进宫陪陪她,总能缓和些。”
刘彻应声,守着父皇,等他睡着,回了昭阳宫。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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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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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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