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
在短短一天之内体验到了亲眼目睹辟邪王大型坠鼠现场,在狗迷阵里面绕的七晕八素,和盗墓贼搏斗,然后掉进这个连出口都不知道有没有的鬼地方!
望着黑黝黝延伸向不知何处的洞穴,沐星莁长长叹了一口气。
生活为什么如此坎坷?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个想来人间养伤的白泽罢了。
“师妹,你的……朋友……?”
“我们也才刚认识没多久。”岑缨说,“他们都很有本事,要是只凭我一个人,根本没法子救你。”
秋师兄从外貌打扮还是言辞谈吐均温文尔雅,非常符合他钟爱研究学术的学者身份。
听闻是他们几位帮了忙,秋文曲躬身行礼:“谢过几位的恩德,日后必要报答。本是博物学会同古考会之间的事,却将你们牵扯进来,实在惭愧。”
“没什么牵扯不牵扯的,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了。”
北洛后撤半步不受他礼,挠了挠眉毛,“暂时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先找找有什么出路。”
岑缨举起提灯,四下照照。
左右都是岩壁,地面潮湿,岩壁上遍布溶蚀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掉进了一个地下洞穴。
灯光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在黄褐色湿滑冰冷的洞穴里投出几个人的影子,石头凹凸变化,影子显得愈发嶙峋狰狞。
秋文曲忍不住轻哈出一口气:“这般昏暗,当真令人有危机四伏之感。”
云无月低声问北洛:“蜃珠,还在吗?”
“你说这个?”北洛从怀里掏出那个混混沌沌的珠子。
云无月点点头,十指合到胸前。
蜃珠上灰暗的气息消失,渐渐亮起莹白光芒,慢慢飘起来悬停在了北洛头顶。
他仰头看了看。
“它会自己跟着。行动时便利些。”云无月说。
“好厉害!”岑缨惊叹,“我以为师姐送我的西洋灯已经很方便了呢。没想到还能这样。”
北洛悄悄看向云无月。
后者发现了他的注视,回望过去,像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北洛迅速转开眼,装作无事发生,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抬手做了个准备咳嗽的姿势掩饰一番,对岑缨和秋文曲说:“我走最前面,你们跟着。走吧。”
“师妹,古考会的人会不会也到了这里?”走出一段路,秋文曲忽然想到这一茬。
岑缨想了想,“大阵变化之后谁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挺有可能。”
这个洞穴依靠着地下河,一出低矮狭窄的岔洞,头顶豁然开朗。
岑缨将手里的西洋灯举过头顶,想看看上面到底有多高。
细微的亮光被幽邃洞穴吞噬,望不到尽头,只有隐约泛着青幽磷光的锋利钟乳,和不知道向下伸到何处的粗细石柱,地下河反射的波光在上面悠悠荡荡。
“前面有些光亮。”岑缨加快脚步。
“天呐,是一座石像!难道这里真的有古代遗迹?”
秋文曲眼中微不可见地一亮,快步走到石像跟前。
他仿佛回到快乐老家,把“危机四伏之感”往九霄云外一抛,绕着那个打眼一看就充满诡异气息的石像开始仔细观察。
大概这就是真正渴求研究的学者——即便遇难也必须遇的值得。
秋文曲为着石像上流畅的雕刻啧啧称叹,可惜他知道的还不够多,看不出更多东西,颇为遗憾道:“若是老师和葛先生他们也在就好了。”
“师兄你看,这石像好奇怪。”岑缨将提灯举高,映出石像手里那颗“头颅”上的花纹。
“头身分离……此类形制,历朝历代都很罕见。若说是墓葬便显得有些无理,从古至今讲究死有全尸,怎会有人在墓中建造这种雕像?”
“咦,后面伸出来的是什么?”
“你先别动,我看看。”
秋文曲拦住岑缨,自己趴过去。
“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茎,也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秋文曲说着,又细细看了看,“有什么要从这些根茎中流过,流进下方的浅池。”
“石头里能流出什么?”
秋文曲看了好半天,忽然呼吸一轻,幽幽唤了声:“师妹……”
“嗯?”
“有骨头,还有腐烂的布帛。”
“啊?你、你是说这个石像里关着活的什么……?”
秋文曲立直上身,盯着石像背后的根茎,声音不重不轻,却像在说恐怖故事:“假定植物的根茎就插在那个东西的体内,血液不断流出,进入下方的浅池,再通过池子边缘的石道被送往他处。”
“......也不对。被封进石像里想必活不了多久,若是死了,血液很快就会凝住。难道‘他’有办法在被封住后继续存活?或者从一开始‘他’便是尸体,流出来的也不是血?”
北洛绕着石像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秋文曲背后。
岑缨忍不住捂住眼:“师兄你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变得好吓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秋文曲:“啊?你方才说什么?”
岑缨:“没什么……那照你的推测,这倒像是某种献祭的场合。”
“但学会中的典籍并无相似记载。”
“我把它画下来!”岑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期待,“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问老师,问学会里其他人。”
说着,她转身准备找个地方拿出笔记和炭笔
然后,就看到一直站在两人背后的北洛。他也正仰头看这个石像。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和师兄一时激动,都忘还有其他事。”少女眼珠一转,“能不能再耽搁一会儿?不用多久……”
“无妨。”
北洛摊手,“我倒觉得你们说的挺像那么回事。这植物根茎里还有些污迹,或许真的是血?我们暂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仔细观察,多一些线索总没有坏处。”
“嗯!”岑缨应下,转身走到远处平地上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炭笔。
这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两件东西,每当遇到新奇的事物时就会画下来,作为一种见闻记录,如果有疑惑,也可以带回博物学会和其他人一起探讨。
云无月跟了过去,北洛站在石像面前,若有所思。
“怎么了辟邪王?”沐星莁走过来,淡淡瞥他一眼,“看出来什么吗?”
“没有,随便看看。”北洛敷衍着,语调古怪反问她,“倒是你,达知万物之精,你看出来什么了?”
沐星莁:……
看吧,就是这样互相伤害的。
“没有,只是看着这个石像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沐星莁歪了歪头。显然她自己对于这种感觉也十分困惑。
“我听说白泽除了通达万物情感知天下神鬼妖怪,就连隔壁张三偷了李四家的梨这种事都能知道。”他顿了一下,然后语调一提,“原来不是?”
沐星莁:……
“不好意思辟邪王,我是白泽,不是过年回家在村口堵你还催婚的大妈,什么鸡毛蒜皮事都能知道。”
沐星莁慨然长叹,“白泽在人间享有瑞兽之名,还是因为轩辕黄帝吧。”
岑缨已经画好了石像朝他们走过来。
秋文曲在地上火苗边驻足良久,摸摸下巴:“这些火苗也不知燃了多久,似乎不会熄灭。”
“师兄,这是不是就像传说中的长明灯?……我越发觉得好多传说里的事说不定都是真的呢。”
沐星莁也趴近看了看,“东海里有一种似人似鱼之物,以其脂膏点灯,可以千万年不灭,谓之‘长明’。这里倒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
再往前走已经没路,众人在这片类似祭坛的小广场四处找了一会儿,岑缨率先发现了一个模样奇异的骨质吊灯。
“看,这里好像有个机关。”
原天柿赶紧怂(谨)怂(慎)地出言提醒:“别乱按啊,万一弄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我来吧。”北洛挡到众人之前,“你们稍微站远一点。”
岑缨:“可是……”
“去吧,和她俩待在一块。”
云无月和沐星莁将岑缨护在中间,北洛抬手按住吊灯的灯台,几缕金灿灿的光线流入,伴随轰隆巨响,一阵震动之后,那道宛如莲花闭合的石门在面前缓缓打开。
一群蝙蝠从后面通往更深处的幽暗深邃甬道里“吱啦啦”拥出来。
“原来后面另有乾坤。”
*
过了那个机关门之后再往前,路虽然狭窄,但两侧没有了人高的穴壁,借着磷灵和地下河反射出来微弱光线,沐星莁渐渐能把握出这个洞穴大体的形貌。
她在迂回曲折的天然桥边往下面看了一眼。上下极高,至少有三层,高处的河水在坡折处跌落,形成瀑布,汇入最下面一个不知深浅的河道。
地面愈发湿滑,周围开始变得阴冷,从刚才探过一个坍塌的墓道之后,路上开始逐渐出现一些人形的幽幽魂影,不由分说向他们攻击。
隐隐约约能看出是十分古老的打扮。
云无月说那并不是鬼,只是鬼魂残留下来的一点意念。
但他们的攻击却不弱,颇有种要和闯入者同归于尽的感觉,北洛接连挫了两次才找到对付他们的好方法。
他在悬崖边非常惊险地完成了一次“刺鸿”,收剑,转身,颇为不解看向沐星莁:“这些东西怎么不攻击你?”
“因为我是个大好人。”她甩甩袖子上沾的灵火,没甩掉,于是提起来怼到北洛眼前,“看到没,这叫没攻击?”
属性克制,谁叫北洛水属性不高呢?
岑缨抬手接住一片化成飞灰的幽幽荧光,看着它在眼前打了个旋儿,然后飘向远处。
“师兄,你说他们是从前住在这的人?还是……用来献祭的?”
“走下去吧,若是有缘,总能知道答案的。”
————
然而悲伤往往就发生在不可预料之时,成为压死白泽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天柿还沉浸在吃下北洛给它的光明野特产后全身暖和起来的舒适中,沐星莁已经宛如一条失去灵魂的死鱼,蹲在悬崖边,一只手维持着伸出去抓什么的动作。
她死死盯着深不见底的洞穴下方,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追着跳下去,表情狰狞又悲伤。
仿佛刚才掉下去的不是她的钱袋,而是她的灵魂。
岑缨十分不忍地到她身边蹲下,安慰着拍拍肩,“你别难过,兴许我们在下面还能捡到。”
沐星莁慢慢收回那只伸到半空中的手,无力地按在地上,肩膀颓然一沉。
……如果她有错,请用律法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在一个诡异的地下洞穴里秒变贫穷。
她的人间咸鱼之旅还没开始呢!
“行了,只不过是些钱……”北洛企图让她释怀。
沐星莁目眦尽裂,通红着眼眶扭头狠狠瞪回去。
不要给她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等连给云无月卖花的钱都掏不起的时候你就不觉得钱是身外之物了!
王辟邪一噎。大概他也能体会到一些身无分文的难过,于是安慰说:“实在不行,放妖力出去找也行。”
对于她这样的大妖,放妖力出去感应总能找到钱袋。
沐星莁“噌”地站起来,眼神更恐怖了,恨不得要把这地方瞪出来个洞。她跟个女鬼一样慢慢扭过身,咬牙切齿:“放妖力个鬼,这地方是个养魂地。”
“养魂地?”
“就是可以蕴养、汇聚或是稳固魂魄的地方。”沐星莁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向岑缨解释说,“一般来讲即便是天然的养魂地往往也需要加入后天之力才能有所成,常见的手段便是用大量的血肉供养,令血气不散,魂魄徘徊期间。这里就是如此。”
“啊?”岑缨脸色一白,“那这是一个有大量陪葬的墓?”
“谁知道呢。”沐星莁已经失去颜色,心不在焉,蔫蔫一晃,“往下走走看看吧。”
又经历几番和守护此地残念的战斗,观摩了一副看起来不似中原之物的岩画后,秋师兄终究因为过度疲劳体力不支,靠在了墙上。
前行不得不暂停,几人就近找到一块空地坐下,北洛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木柴点了个火堆。
秋文曲在一旁蜷着睡了,北洛便打算趁着空闲和岑缨仔细说说天鹿城大阵的事。
沐星莁仍旧如同一个幽灵,“飘”过去找云无月了。
两妖坐在悬崖边上,脚下是空洞高耸的岩洞,下折的瀑布如同挂链,坠入朦胧掩映的无底之潭。洞顶盘旋在钟乳上的磷魄明明灭灭,宛如星空。
“云无月,我好难过——”
她扒在对方身上,恨不得呜呜呜嘤嘤嘤。云大佬面无表情地往外侧一点头,让自己的脸勉强和她脑袋保持一小段距离。
她抬起手,在沐星莁背上拍了拍。
“……自从进来这里,你似乎就一直有点不舒服?”
静了片刻,云无月忽然问。
沐星莁:“……我不知道。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松开云无月坐好,开始比划,“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形容那种感觉,就仿佛……在一层一层的阻隔之中,有个什么东西在吸引我。”
云无月看着她,静静听她讲。
“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这里血气太浓,我又有伤的原因,后来发现不是。现在看来……”她无比正色,看起来下一秒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猜测——
“它可能更想要我的钱。”她表情木木地说。
毕竟有三十两黄金呢,在鄢陵没花出去多少。
云无月:…………
“你打算怎么查流星的事?”霒蚀君决定换一个让她暂时不会想起钱的话题。
“找观星的门派直接问。”沐星莁单腿曲起踩在悬崖边,“这样的门派比如……比如我得去问问岑缨。”
*
沐星莁往火堆边走,正迎上某位辟邪,他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云无月呢?”
“那边。”她大拇指往后指指。
岑缨正在悄悄观察黄金飞天鼠,沐星莁在她身边坐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慢慢柔和起来的表情。
“它叫原天柿。”
“啊!”
岑缨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她。
“吓到你了?抱歉。”
“没,没事。”岑缨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再次看向黄金飞天鼠,“原天柿……柿子的‘柿’吗?一定是吧?这名字简直太可爱了!”
“我也觉得。”沐星莁笑道。
“对了岑缨,有件事想问你。你知道如今人间观星的门派有哪些吗?”
“观星的门派……”岑缨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对了,有一个!庐山上霄峰上的星工辰仪社。他们门人都是厉害的阴阳家,修习的主要是天文还有数术,应该在这方面懂得不少。”
庐山的星工辰仪社么?看来从这里出去之后她可以准备去一趟庐山。
……不过先得揭侠义榜挣点钱,以免路上睡大街喝西北风。
沐星莁:啧……太淦了!
…………
“这里果然是一座古墓。”
地下河水面下降露出河床,穿过湿滑的道路,他们登上了中心小岛。
那里围绕中心燃着一圈长明灯,四周笼着重重的血气。
岑缨率先走到石棺边上,棺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尸。
“空棺……”
“师妹,以后不可如此随意。”秋文曲将她向后一拉,“万一有什么异状,届时悔之晚矣。”
“哦,好……”
“对了,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石棺很像一只眼睛?”岑缨将提灯举高,照出石棺的全貌,“不止是石棺,还有山壁上的画,还有这条地下河……我刚才在河边看了一下,按照河岸的走势,这儿有可能是河道中比较宽的一段,而前后较窄。如果能清清楚楚地从高处俯瞰,说不定也会觉得整个像一只眼睛呢。可惜这里太黑了……都只是我的猜测。”
秋文曲说:“对身体一部分的崇拜古已有之,回去以后我们专门找找关于‘眼睛’的记载。”
可惜这里只有空棺没有尸体,看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岑缨疑惑:“师兄你说,是不是古考会的人把尸体带走了?难道尸体上有什么东西一时不好取下来但又特别值钱?”
秋文曲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他在推测这种事上的思路永远倾向于较恐怖的那种:“……为何不是起尸?你看这周围一片混乱,应当发生过什么。”
他毫不意外地吓到了原天柿。
岑缨倒没觉得有多害怕。
也不知道是不怎么信这些神鬼事,还是是觉得北洛和云无月能揍得过粽子,她重新去看了看棺材。
“啊,石棺底部还刻了些图案……”
“师妹,你把这些记下来,我们回去之后慢慢比对,试着读出里面的意思。”
“嗯!”
少女蹲在石棺前,垫着石棺边缘开始对照里面的图案绘画。原天柿偷偷观察片刻,觉得大概不会冒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了,才小心翼翼松开北洛的腿,四下乱看。
众人在小岛四周查看,在一侧发现了几具干尸,也是古考会的打扮,和在树林里见到的一样,全身的血都被吸干。另一边有四个人凌乱的脚印,北洛推测要么掉河里了,要么渡船到了对岸。
原天柿还捡到了一颗巨大的莲子,岑缨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拿着莲子走过来。
“沐星莁你瞧,还有刚才我们在河边看到的莲花,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种,叫做半魂……”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倒抽一口凉气,接着手忙脚乱。
“你、你怎么了?”
岑缨慌乱的声音引来了北洛和云无月。
在两个大妖称得上惊悚的注视中,沐星莁猛然回神,恍惚抬手在脸上一抹。
指尖微微发抖,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水光。
她……哭了?
沐星莁脸上有一瞬间茫然的空白。
她眨了眨眼,望向那片随河水下降裸露出的河床。
船棺横七竖八搁浅在河床上,有些因为撞到岩石翻倒折断,里面不知多少年前的干尸掉出来,横在湿泞的泥里。
仿佛他们已在此地因执念守了几千年、等了几千年,如今终于完成使命,魂灵便化作点点荧光,于世间消散,腐朽的尸骨也为他们的神明铺路。
“是……是哪里不舒服吗?”少女清亮而担忧的声音再次唤回沐星莁的思绪,她回过头,就看见三张满是担忧的脸对着她。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沐星莁:……
沐星莁的脸倏然一烫。
太尴尬了......
她下意识表情一变,违和感和流畅程度堪称变脸,深吸一口气,视线如同死鱼,慢悠悠飘向河床深处,“……我只是为我再也回不来的钱流泪。”
真是个完美的理由,沐星莁想。
岑缨:“……”
北洛:“……”
云无月:“……”
北洛对她这个说法深为怀疑,但也没有让对方难堪的打算,他一挑眉,问:“要不待会儿我们下去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沐星莁惊悚地看向北洛。
沐星莁:我胡说八道你就开始章口就来了吗辟邪王!
“算了……就当孝敬墓主人了。”
沐星莁甩甩手,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失态结果让大家跟着担心非常抱歉,拉着岑缨往石棺附近的陪葬品处走,顺手接过她刚才打算问她的大莲子。
“毕竟咱们踩塌了人家好几块地,砸断了至少十根石柱,还薅了一袋子蘑菇,不给点钱过意不去,哈哈……”
“这颗种子已经坏死了,是那种莲花的种子没错,气息都很像。”沐星莁看了会儿,然后把它递还给找到它的原天柿。
“河上漂的莲花的确是‘半魂莲’,力量不是很明显。”沐星莁对岑缨说,“但还是不建议你直接接触它。”
毕竟是魔域也有的花。
“哦,好……”
“师妹,我在那几艘船里发现了这个。”
秋文曲拿来一块船上尸体的遮脸布,上面红颜料画了一个眼睛。不知道是涂料本身还是因为时间久远,红色非常暗沉,像是干涸的血。
“又是眼睛……我记得学会里有本书上说过,在一些偏远地区的部族中,船的含义就是“棺”,载人渡过生死之河……”
北洛:“所以这些船也都是棺材?”
“嗯。”岑缨说,“加上人像里的尸骨……就像沐星莁之前说的,这儿是个很大的合葬墓。岛上石棺的主人,他的身份地位应该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陶器上的纹样……都很古老,瞧着有点像夏商时的东西,但又不太一样。这些是……”
岑缨微微一惊,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石棺里的这个人在当时的身份一定非常高贵。”
秋文曲:“何以见得?”
“师兄你看,这个陶碗上刻的图案应该是米粒,会这么画出来多半是祭祀时用的。”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糈’,祭神用的精米?”
“对,也就是说石棺里的人至少在给他建造墓穴的人眼中跟神明一样高贵。之前出现的那些虚影也的确是朝着这个方向行了大礼。”
说着,她将灯照向右侧堆放陪葬品的地方,“还有这些,虽然器皿内部只剩下一些粉屑,但外壁的图案十分清晰,分别是蘋、蘩、蕰、藻,现在说来不稀奇,但古时候却只有在祭神大典或者非常隆重的宴席上才能使用它们。”
“一路走来,我发觉这里的格局也很讲究。《葬经》里面说:‘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此处山势和合,藏风得水一应俱全,正是少见的风水宝地。再加上之前沐星莁所说的养魂地,如果不是身份高贵,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陪葬?”
“这样说起来,我们还真是误入了一个大人物的墓里。”
*
远处的墓主人:“……”
鸤鸠吵吵嚷嚷的声音绞散了他混沌的思绪。
“巫炤,你不下去杀了那些人吗?他们竟敢这样冒犯你!”
巫炤要是杀了他们,它还可以趁机饱餐一顿!也好慰藉它被关在罐子里了那么多年——
“他们中间有一只辟邪。”嘶哑喑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一股虚弱。
“哈?辟邪?那种讨厌的妖族竟然还没有灭绝吗?”
巫炤的思绪不甚清晰。
他还没活动开腐朽僵死的枯骨,依旧深陷在烈火焚烧和剧毒荆棘的地狱,每一次动弹,都是难耐的撕扯之痛。
但灵魂的灼痛和虚弱还不足以让他濒临崩溃。
真正让巫炤无比难受的,是在极度“饥饿”之下,那股很强的巫之血的感觉。
那个白泽身上有巫之血……他不会感觉错。
那就像在滚烫热油里落下的一粒火星,毁灭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
魂魄在战栗、撕扯、燃烧,疯狂的渴望几乎要吞没理智,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不顾一切过去“吃”了她。
残破腐朽的尸体抱着自己的首级,在粘稠的黑暗和血腥里慢慢寻找理智。
……不能过去,如今他尚不是辟邪的对手。
他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鸤鸠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暂停,巫炤哑声问:“……我来此地之后,缙云和姬轩辕如何?”
“缙云我知道,你死后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他在乱羽山战死了。等他那帮部下赶到时,人已经魂飞魄散,尸骨连点渣都没剩下。”
鸤鸠昂起脖子,伸出那指点江山的翅膀,“不过拜他死在那儿所赐,乱羽山的魔气倒是全被净化了。”
“然后……我就被你那帮信徒关进了罐子里!你能想象吗?这么多年我快被闷死了!”
鸤鸠越说越委屈,然后开始生气,最后暴跳如雷。
“就算他们自己不惜命,要用巫之血、用魂魄把这里弄成养魂地,可凭什么这样对我!定过契约就一定要给你殉葬吗?!”
委屈又不甘,像个受气了的小媳妇。
“一群死脑筋!蠢材!自以为是!……”
然而巫炤已经习惯性忽略了它的所有废话。
一片黑暗中,他只能抓住那句关于缙云的话。
“……战死在乱羽山。缙云,以为这样我便会原谅你?”
鸤鸠发现得不到反馈,而且巫炤的气息越来越吓人,连忙消停下来,开始观察下面那帮子人。
“诶?那帮家伙离开了,往另一边的山道上去了。”
鸤鸠上下看了一会儿旁边这位泰然抱头的“美人骨”,忍不住说:“巫炤,你什么时候能把头安回去?这样看着真不习惯。”
“鸤鸠。”
“哈?”
“想回到罐子里吗?”
鸤鸠秒怂,抬翅膀挡住脑袋,动作极为熟练:“……你看,我只是一只鸟,堂堂鬼师不会和一只鸟计较吧?”
见巫炤无动于衷,鸤鸠真的被关怕了,连忙又说:“我、我还是很有用的,可以帮你盯梢、杀人!而且乐商可喜欢我了,她都不凶我,巫炤你不能这么对我——”
巫炤:“……我想去看看怀曦和司危。”
鸤鸠:“等等我!”
*
从中心小岛山道过来,路终于有了向上的走势,这让大家心里渐渐舒服了一点,好像出口有望。
山道两边间隔一段距离摆着陶罐和骨灯,岑缨回忆起一路所见,说:“我觉得……墓主人生活的年代至少在周以前。”
秋文曲:“何以见得?”
“这里这么潮湿,那些器皿却保存得十分完好,陶器上的彩绘仍然很鲜艳,应当是借助了阵法的力量。”
“湖水岸边的布阵手法和这儿的非常相似,两地都没有文王八卦的痕迹。倒不是说周文王以后大家就不用先天八卦了,只是对比之下,会发现古法和后世的方法差异的确不小。”
“如今的谶书也多以《周易》为尊,但在古时候与它齐名的还有《连山》和《归藏》。”
秋文曲:“我记得《归藏》一直被认为是轩辕黄帝所创的谶法吧?‘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而‘连山’则是‘山之出云,连绵不绝’。”
岑缨:“师兄说得没错。可惜到如今已经很难找到关于它们的更多记载了。”
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中间开启一人宽的缝隙。越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穹顶极高的巨大广场。弯曲的石柱连结上下,托起顶上巨大石雕。
两侧堆放骨架,摆了两排长明灯,比先前任何一处都亮。
众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这是……殉葬之间?”
云无月停在一处骸骨前,“獍妖?”
“此地当是轩辕黄帝时的墓葬。”
岑缨一听,连忙走过来。
云无月对她说:“这种妖兽叫做‘獍’。轩辕黄帝时,为了灭杀它们,人族伤亡惨重,但终究令它们数量大减,在黄帝之后绝迹于人间。”
她顺着看过去,“此地的尸骨超过三具,想来并非墓主人偶然所得。那么极有可能墓主人就生在当时,并且也参与了‘破獍之战’。”
“黄帝时的墓……黄帝时……”
岑缨猛一捂脸,“我怎么这么傻呀!师兄,阳平不就是从前的鼎湖吗?”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相传黄帝在鼎湖御龙升天,后人还在那儿修建了黄帝陵。虽然传说不知真假,黄帝陵也只用来祭拜,并不是真正的陵墓。但如果我们眼下份在测水附近,离阳平也就不算很远。这一带要是有什么黄帝时候的遗迹,应该不能是巧合吧?”
秋文曲:“的确不无道理。”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疑惑地问云无月,“很多东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北洛打断岑缨的提问,“你的问题晚点再解决,说起来太过复杂。”
小姑娘非常有礼貌,不追问了。
“破獍之战时……缙云也在?”
北洛思忖,“按岑缨所说,墓主人在当时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会不会是像缙云一样的将领?”
云无月却沉吟了一下:“单看此地的器物和摆设,与当年的轩辕丘颇有差异。”
“轩辕丘?”岑缨惊,“就是黄帝所建的都邑,那个传说中的‘国上之国’?那——”
“呜~~你们能不能别只顾着说话!”原天柿快吓哭了,慌不择主抓住沐星莁的裙摆,“那边的骨头......骨头动了!”
“獍妖……难道就是这样的吗?!”岑缨提棍横扫,向后跳开。
“不是,这是骨骸被施了法术。”
沐星莁抓住原天柿的后颈,准备把它带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以免它老是发抖嘤嘤嘤。
“给我冷静一点。看着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堆朽烂的尸体。”
北洛剑锋嗡然,云无月的鞭子在空中拉出长长紫光。
随着獍妖骨头被打成碎块,咯啦啦散了一地,原本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发出轻脆的机括响声。
门后是一条直通地面的狭长甬道,日光从上面照下,在斜坡上铺了一层细碎银光。
甬道尽头,天空悠然温暖——
起码是阳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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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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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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