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飞雁不知第几次把脑袋从窗外收回来,基本每一样和江家有关的风物、地貌都被她抨击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可以统一收进穷山恶水的名录。
李靖梣一边翻着尚未被殃及到的江姓家谱,一边出言安抚她,“有居悠在,不会有事的。”
船飞雁道:“我不是怀疑居悠的能力,但你知道吗?就连江家的竹子都长得比别家邪门,会发出呜呜的怪腔,特别诡异,我在不同的地方都听过好几次了。现在想想,我能全身而退,指不定是受了哪路神明暗中保佑呢!”
李靖梣见她越说越离谱了,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船飞雁:“……”
这是想用吃的堵住她的嘴?
她很识时务地咬了一颗,算是承她的情。不过话说回来,嘴里有了咀嚼物,等待确实不那么难熬了。就是这山楂的味道不太行。
“嗯,这穷山果然长不出好东西,这山楂在我们船山,只能拿来喂猴。”
李靖梣拿书挡着脸,尽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她说什么且都随她的意,只要心里放开了就好。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也渐渐觉出不安来。特意嘱咐了身边侍卫,带些人到青龙山上接应。
船飞雁自告奋勇地想要随行,李靖梣看她在车上也坐不安稳,便同意了。
孰料船飞雁刚跨上马,走到胡同口,忽然看到一个带刀的人影从村头狂奔而来,对着她便大声疾呼。
“那不是跟着岑杙一起的侍卫吗?他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船飞雁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那侍卫一路疾奔,一口气扑到马前,嘴唇都发紫了。摇指着青龙山方向,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催道:“快,快去叫太医。驸马、驸马快不行了!!!”
船飞雁大惊失色,“什么快不行了?你说清楚!”
当听完了事件经过,船飞雁脑子里嗡了一下,整张脸煞白一片,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这张乌鸦嘴。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李靖梣攀扶着车厢边缘跌滑下来,一张脸几无血色,连站都站不稳了。她突然就失去了一切安抚的勇气。
偏这时,祭典开始散场,人流一下子拥挤起来,堵住了她们前往青龙山救援的路。
他们只能徒步穿行。船飞雁被挤红了眼,一面搀扶着李靖梣寻找出路,一面替她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滚热人墙,生怕她被人流卷走。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们分散,她就会失去所有支撑,被人流顷刻间湮没。
然而她还是失算了,丢失魂魄的人,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尽管她拿出了所有力气,还是不足以对抗这股汹涌的人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卷进人海中。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此刻她暴怒,绝望,想哭,却没有力气哭出来,戏台上震耳欲聋的密集鼓点,仿佛就是她内心最无助的真实写照。
李靖梣踏在软绵绵的地上,随着人潮荡来荡去,周围堆叠着无数陌生的面孔,像是浸她在咽喉处的海平面,将她慢慢吞噬。周围一切都被潮水消了音,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喊不出。她迷路了,被抛弃在了一个孤独的下沉的世界。
“绯鲤——!!!”
突然,一道带着她独有气息的呼唤,从头顶传了过来。她全身一震,好像一块即将触底的礁石,突然又有了向上攀爬的力量。
然而她还是被卡在“海底”一动不能动,情急之中她撕扯住了一个同样被挤得步履踉跄的壮汉,在他的瞠目结舌中,如一只豁出去的寄居蟹似的死死揪着他的领口,逼他把自己拽了上来。
而就在她浮出水面时,一道明亮的光线便刺透无数张陌生的人脸,将人间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她了。
尽管隔着人影憧憧,每一个动作都是无比熟悉的,属于她的印记,李靖梣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可能真的碰上了好心人,那个被她寄居的螺壳,哦不,壮汉,非但毫无怨言,还替她挡开了周围人的冲撞,问她还需不需要别的帮助?
她此刻真有一种站在阴冷黄泉路上的感觉,连喉咙深处的呼吸都是发抖的:“你,你能看见前面那个‘人’吗?”
“哪一个?”
对方对她这个奇怪的要求感到费解,翘着头去看,“如果你指的是前面那个俊俏的蓝衣公子,那么是的,我看见了。她好像在找人,脸色很着急。看得出来,她要找的那个人对她应该很重要。她是你的相公吗?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过来?”
李靖梣破涕而笑,揉着眼睛摇了摇头,她不需要了。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被海水打湿过的夜晚,想起她曾经的嘱咐,当找不见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喊出对方的名字,这样她听见后就会主动走向她。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她的岑杙,只要还活在世上,听见她的呼唤,一定会不远万里地来到她的身边。
果然,那人听见了,转回首,与她四目相对。这一刻,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双眼睛比她更明亮、更深情了。
她如承诺的那般劈开了重重障碍,游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心情,好比从地狱重回了人间。
“绯鲤,你吓死我了,我听说你走散了,我到处找你,好怕再也找不见你。你怎么会走到看戏的中间来呢?”
李靖梣泪眼汪汪地盯着她,那句“你还会害怕?我有没有说过,不准你去涉险?”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变成了一句怨气很重的,“我迷路了。”
“啊?”岑杙只是稍愣了一下,就被逮着一阵揉捏。她微微后仰了一下,避开后脑勺的触碰,“怎么了你?怎么还哭起鼻子了?”
李靖梣至此确认她是真的了,一切风度全都失去,像寄居蟹找到了最想念的螺壳,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她的怀抱,难过到哽咽:“你没有事儿么?他们说你出事了?”
“我?我当然没事,”为了证明这点,她指了指自己额角的那块结痂,“喏,只有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我想回家了。”李靖梣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委屈,说话像蚊子叮叮似的。
岑杙笑着刮去她眼角的泪痕,“那我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不瞒你说,走了这么远的路,我都有点饿了。”
李靖梣听她说饿了,马上开心地笑了,擦擦眼泪,“那我们快回去,让闵尚食准备一桌子菜。江阳这个鬼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紧紧扣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怎么这么爱说气话呢?岑杙无奈,牵着她正要走。
“对了,还有一件事,还没谢谢……”李靖梣忽然想起来,要找方才帮助自己的那名男子表达感激。但他早已离开了原处,不知去向了。
“怎么了?”声音很轻、很淡,带着点沙哑,但因为人群的噪杂,李靖梣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回过头来,略微有些遗憾,不过不要紧,还有什么比找回岑杙更要紧的呢,“走吧。”
岑杙将她带出了人流,总算松了口气。但接下来,她问了李靖梣一个很白痴问题,“绯鲤,接下来,咱们该往哪儿走?”
李靖梣跟她指了指近在咫尺的胡同口,“马车在那边。”
“哦,你几时停在这里的?”
“嗯?”李靖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来时便停在这里的,你不记得了吗?”
“哦,我、我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话未说完,李靖梣感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变得松软,一不留神,她就在自己眼前瘫软地倒了下去。
李靖梣匆忙勾住她的腋窝,想把她扶起来,却和她一起跌倒在路边。着急忙慌地捧起她的脸,刚要呼唤,却在她后脑勺触到了满掌的猩红黏腻。
江宅。
一屋子的人都在外间焦急地等。
黄、洪两位太医,使出浑身解数,联合为驸马施诊。确认她后脑遭到重击,失血过多,所以才会暂时性地昏迷。万幸的是,她的颅骨并没有破损,这就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也为将来康复创造了最为有力的条件。
洪太医将煅烧过的银针,依次揉捻进岑杙颅后的穴位,渐渐的那脑壳就扎得跟刺猬一样了。船飞雁看得惊心动魄,每一缕呼吸都放在秤上细细调匀了才敢放出来,生怕他一个错手,那救命的银针就成了夺命的武器。
但洪太医毕竟是经验老道的太医,从容有序地扎完了针,脸上竟无一丝情绪波动。
船飞雁打心眼里佩服他,要知道,他现在手上可是掌握着好几条人命,如果岑杙有个三长两短,李靖梣估摸着也要跟着去了。这种压力,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
净完了手,洪太医面不改色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大到换药包扎的步骤,小到转颈移肩的细节,每一个字,李靖梣都仔细听着,不敢稍有遗漏。
船飞雁是个细节控,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轻轻问他,“洪太医,她这样的,醒来后会不会变成痴傻?”
洪太医笑了:“夫人多虑了,老夫手下过过比这更严重的创伤,都没有变成痴傻。驸马头上的瘀伤,严格来讲只能算轻微,只是表现出来很严重的样子。加上她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厚,比一般人扛得住击打。不信你摸她的脉,气息虽弱,但左右六部平和齐等,比一般常人还要均衡。这就说明,她并未伤及元气。只要加以调养,定能生龙活虎,恢复如初。不过呢,还是要预防一些短期的记忆丧失、昏迷、呕吐的后遗症。”
船飞雁乐了,“哎哟,洪太医,您可太会安慰人了,不瞒您说,听了您的话,我现在心里真是松快多了。陛下,你听见了吗?我就说岑杙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洪太医是治疗外伤方面的行家,有他担保,李靖梣自然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她仍然无法完全放松警惕。亲自守在床侧,不敢离开半步。
此时天已经黑了,地上散乱着几缕岑杙临时被剪掉的长发,船飞雁是个有心人,亲手拾起来,打算洗净了回头拿给她看,这可都是阎王爷来敲门的证据。
刚从内室出来,就见居悠等人都在外间站着等待,看到她现身,一圈围上来打探消息,脸色焦急中饱含着期待。几乎把她当成当堂宣判的大老爷了。
船飞雁还是挺记仇的,虚惊一场后,有些事,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我说你们几个,”她撸开袖子,叉腰问:“是谁说,驸马脑浆迸裂来着?”
最开始回来报信的那名侍卫,名叫谷应的,紧张地上前听候发落。
“是我。我……我搞错了,后来我问过巉岩,其实是另一个人的脑浆,溅到了驸马的身上。”
“我作证,这事儿不能全怪谷应,当时我们几个都看错了。一开始那姓江的和驸马被甩在一起,他的脑浆碎了一地,我们误以为是驸马的,全都吓了一跳。万幸后来搞清楚了。”
船飞雁冷哼一声,“这条姑且可以放过。那又是谁,第一个说驸马的脑袋变形的?我倒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驸马脑袋变形的?”
谷应又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船飞雁目露杀气,果然又是你。
他不好意思地捏捏耳垂道:“当时驸马趴在地上,脸拉的很长很长,地上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就跟脑袋变形了一样。谁知道……”
巉岩接话:“谁知道,当我们把驸马从竹子里扒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只是下巴脱臼了,所以长宽看起来不成比例。”
这个解释把船飞雁气了个倒仰,“你说说你们……你们,干的都叫什么事儿。下次报信,能不能瞅准了再报,动不动就虚报险情,这样真的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真是别怪她生气,当听到岑杙脑袋变形,脑浆迸裂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吓蒙了,几乎想象不出这种死状还有什么营救的法子。谁知竟然只是虚惊一场。
而且还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下巴脱臼?她倒真想见识一下,下巴得脱成什么样?才能被看成脑袋变形?
“不过话说回来,这批杀人竹真的特别厉害,好像被人用了五行八卦术激活了一样。我们把驸马抢出来后,那姓江的尸身还困在里面,就跟被搅碎的烂肉一样,破碎的不成样子了。想想真是又恶心又恐怖。”巉岩回忆起那个毛骨悚然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
船飞雁听他这样说,心里竟然有了画面,“是怎样的竹子?”
“很诡异的竹子,外表看着很普通,但却能长在地里,突然弹出来甩你一杆。”
“而且还能突然断裂,露出尖刺,如果不小心撞上去跌倒了,可能会当胸穿过。”
“对,还有的从头顶上断裂,断口像利剑一样直插下来,躲闪不及时的话,真能被扎成肉串。我反正是从未见过这么凶残成性的竹子。”
“还有还有,它们还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怪腔,跟成精了一样,舞起来特别瘆人。”
几个亲历现场的侍卫,争先恐后地描述当时的景象。
这时,一直沉默的居悠出声道:“对方精心布置了一个竹杀阵,故意引驸马入局。江淳儒只是他们的钓饵,幕后的黑手可能另有其人。这个人躲在暗处,却一直掌控着全局,心机之深,前所未见。假若不除去,可能会贻害无穷。”
她说话时,船飞雁注意到她紧握的左臂,是一直下垂的样子,忙问:“你受伤了?”
“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都流血了,快让洪太医包扎一下。”
巉岩在船飞雁耳边悄声报功道:“居统领这次舍命救了驸马,要不是她反应快,砍断了几处要竹,并且用胳膊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驸马可能真就不好说了。我等对她都是心服口服,甘拜下风。这等女中豪杰,难怪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好了,别在这里啰嗦了,我看你们几个鼻青脸肿的也伤的不轻,赶快下去该上药的上药,该休息的休息。驸马已经脱离危险了。这里有我呢,快去吧。”
众人这才应声散去。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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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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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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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杀人竹阵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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