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原本是跟在陆离身后走,陆离嫌离得远说话不方便,便命他和自己并肩。
景文战战兢兢的走在陆离身旁,一面回着话:“东华街宅子里那位姑娘已读完了诗经,先生说如今正教楚辞呢,接下来还要学唐诗。教针线的女先生还跟奴才夸她呢,说她极是聪颖,学什么都快,她原就有些女红底子,一点即通,如今做荷包、扇套、绣鞋,甚至连裁剪衣裳都不在话下了呢。其他的也都学得不错,能认得上百种草药,懂围棋和象棋……”
“这么快么?”陆离摸摸下巴,该叫她在黛玉面前露露脸了。
“景文!”陆离郑重叫了一声。
“奴才在!爷有何吩咐?”
“今晚带那孩子来见我。”陆离吩咐。
景文答应了一声是,心里不由得犯嘀咕,主子金屋藏娇了好几个月,这是要开动了?他比陆离大个几岁,有些事虽未做过,但多多少少也听人说过,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不对啊,主子还不到十岁,那方面,发育了么……不会搞出什么事来罢,要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一个奴才可承担不起,要不要跟舅老爷或是姑太太通个气儿……
不,不行!
他连忙摇头,将脑子里这恐怖的想法甩出去。主子是什么性子?若是知道自己高密,自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不说,万一出了事,自己只怕会更惨吧。
况且,他天天跟着主子,只见过主子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献殷勤,就是林姑娘,没见过主子对其他女孩有什么兴趣啊。这怎么突然……
景文脑子里一团乱麻,正闷头往前走,猛然撞上了一堵墙,撞得他头昏脑花,诶?不对,墙怎么那么软?慌张抬起头,才发现是撞在陆离身上了,吓得忙要跪下请罪。
“停停停停!”陆离拽着他,“说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跪,脏不脏啊!”
景文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地上留着污水,似乎……确实挺脏的,若是沾身上,又该被主子嫌弃了,求生欲让他下意识的麻溜站了起来,苦着脸道:“爷,奴才不是故意撞您的,您没事吧,疼不疼?”
“没事,爷哪有那么弱!”
陆离觉得他这小跟班把他想得太小肚鸡肠了,他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么?
难道自己对他的压榨过分了么,让他这么怕自己?
他自认是一个和蔼的老板啊,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为了以后和谐稳定的生活,陆离觉得很有必要跟他的贴身小跟班进行一次深入灵魂的交流。他抿着唇,审视了小跟班一会儿,淡淡开口:“景文,你想什么呢?连路都不看,走神走得这么厉害。”
“奴才,奴才……”景文支支吾吾半天,“奴才在想……爷让奴才盯着整修布置的那六十六家铺子已经照爷的要求布置完毕了,爷要用来做什么用?”
“装修好了?”陆离挑眉,瞬间便被景文从感情线带到事业线上,“动作挺快嘛。可雕版还没做好,之前送来的几个都有些瑕疵。要知道,我要印的是漫画,要灵动有表情的,一个个给我雕的跟个僵尸似的,谁会喜欢?拿什么挣钱?”
景文眸子若有所思的转了转,“原来主子是要开书铺,卖漫画书?”
“又给你猜着了。”陆离微微一勾唇,“你觉得卖漫画有钱途么?”
他加重了一个“钱”字,又略微停顿了一下。
景文脑子本就灵活,又跟在陆离身边多年,对陆离的心思多少也能揣摩一二,立时便明白陆离指的是银钱的“钱”,而非前途的“钱”。他嘿嘿一笑,狗腿的道:“爷瞅准的生意,何时没有钱途了?”
主仆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又埋头往前走。
陆离边走边问:“没人知道那六十六个铺子背后的东家是我吧?”
景文:“爷放心。”
陆离:“这就好。”
或许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所谓穿越者的神奇光环,这些年他总能碰见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他稍微使些手段,便跟这些人成了莫逆之交,像之前的薛神医便是其中之一。景文这些年跟着他,自然结识了不少人,办事能力也历练的不错,很多时候只需要他指个大致方向,后面的就不用管了,景文便能办的天衣无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在书院,等闲出不来,你多费些心,调动各方资源,看能不能找一个技艺高超的雕版匠人。”
景文苦着脸:“京城能找的都找遍了,大家平日都是雕字的,爷非要雕什么劳什子漫画,工匠们别说雕刻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哪里能雕得好看?依我说,能看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活灵活现的。”jieyidazhiye.com
“那怎么能行?”陆离想都没想便道,“漫画人物也是要有灵魂的,把你画成一个僵尸脸,跟木雕似的,你能愿意?再说丑成那样,吓坏小孩子怎么办?”
“爷要求这么高,恐怕只有往巴蜀找去了。”景文叹了口气,“只有巴蜀遍地都是印书局,巧夺天工的雕版师傅无数。”
“那就往巴蜀找去!”陆离猛然站住,看着景文道。
“可派谁去呢?”景文苦恼的挠了挠头,“人倒多得是,就是未必有爷满意的。若是随便派个人过去,找一个能干的雕版师傅倒是不难,但派去那人看着好看的,爷未必便满意。巴蜀距京城万里迢迢,又有山脉阻隔,来往一趟需要数月,又没法送来给爷瞧了再定。若是领了人来,爷又不满意,不是白折腾么,又费精力又费钱的。”
陆离挑眉:“爷我亲自去不行?”
景文:“爷您说什么……”傻话,后面两个字到喉咙眼儿他又给咽了回去,罪过啊罪过,不该这么说主子的,不,连想都不该想的,“便是老爷太太也不会同意,舅老爷、姑太太他们也不会放爷去的。”
陆离“呵”的一笑,“我又不是个丫头,老爷太太还能天天拘着我不成?况且老爷还常常念叨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爷年轻的时候不是也四处游学么?”
景文:“可您才九岁啊。”老爷那时候少说也有十五六岁了吧,能一样么。
陆离:“谁说我九岁,再过一个月我就十岁了!”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多幼稚。
景文心里想,十岁,那也是个孩子啊!不过也只是在心底里想想罢了,他可不敢说出来。
二人边说边走,路过一个粉墙黑门的人家。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坐在巷子中间玩沙子、石头之类的东西,陆离也没细看,只是小心绕过那孩子。巷子实在太窄了,他总怕自己一小小心踩坏了孩子。
走过去几步远,他忽然回过头,弯腰凑近那孩子看了看。
片刻后,他不由得“咦”了一声,蹲下身子问那孩子:“小弟弟,哥哥给你一颗糖,你回答哥哥一个问题好不好?”说着从贴身荷包了摸出一块冰片糖,在小孩子眼前晃了晃。
那小孩子便扔下手里拿着的玩具,伸着手要糖吃。
“要回答问题才有糖吃噢”陆离笑得像是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一面捡起那小孩的玩具用桃核雕刻的十分精美的小船。
“告诉哥哥,这小船是谁给你的?乖,说了就有糖吃噢”
“糖!糖!吃糖!”小孩张着胳膊想要夺陆离手里的糖,陆离把胳膊扬起来,始终保持在小孩差一点就能够到但又够不到的位置,急得小孩对着门内大叫:“娘,娘,有人欺负你的宝儿”
陆离:卧槽!这么大点的小孩就这么有心机,谁说古人头脑简单的。
要不是想知道是谁雕的这桃核小船,他才没心情在这哄孩子呢。小船很小,只有两三厘米长,但雕刻的异常精美,船板、船舱、顶棚俱有,船头还临风站了一羽扇纶巾的山羊胡文人,人虽然只有约莫不到一厘米高,然雕刻清晰可见、衣袍飘飘,一颦一笑都十分细致,看起来栩栩如生。
雕这小船的是个人才啊!
难道老天这么钟情于他,又给他送人才来了???
就说嘛,古代怎么可能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个展览,是关于古代巧夺天工之工艺品的。那一个个做的叫一个精致,什么鬼工球、转心瓶,还有象牙的席子……很多是现代机械精细化操作都做不出来的。
古代也是有自然科学和机械的,相对于涉猎广发、杂学旁收、多而不精的现代人,古代世代相传、家学渊源的顶尖匠人才是真的牛,现代已经很少有人能沉下去去一辈子研究一样东西了。
古代的一些顶级机械,例如鲁班的木鸢、张衡的地动仪、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等,就连隋朝人做的赵州桥都能使用长达一千年多久,而不出一点问题。就算是搁现代,也没有人能复制出来了。
古代工匠的家传绝学果然不是盖的,鲁班不就是出身工匠世家么?
关于古达顶尖的巧工巨匠陆离其实已经见识过了。他只是将钢笔运行的原理大致说了说,甚至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究竟是如何运转的,便有工匠都给做出来了。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古代人民的智慧!
小娃娃的娘听见孩子叫,慌慌张张提着裙子跑出来,满手都是面,显然正在做饭。她出门看到的就是陆离手里拿着小娃娃的玩具,小娃娃委屈的张着胳膊哇哇大哭的样子,当即便冲上前,一把抱起小娃娃,抬脚就踢:“天杀的混账小子,欺负人欺负到老娘家门口上了!老娘在这街头称霸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没出来呢,老娘的儿子你也敢惹,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陆离上辈子在农村待久了,泼妇骂街的事见多了,这还都是低水平的,很灵活的闪身一退,躲过了泼辣妇人的致命一踢。
景文身为陆家的家生子儿,从记事起边在高门大院里生活,所见的妇人便是最粗俗的老婆子也不至于这样毫不讲道理地张嘴就骂,整个人都震惊,愣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骂人呢!”景文冲上前放在陆离身前,唯恐这粗鄙妇人再动脚踢人,他皮糙肉厚的挨两脚没事,伤到了主子便不好了。
“骂你们怎么了!小畜生!”妇人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掐腰,露出十分狰狞的表情,“我就骂了。也不知哪个老畜生生了你们这两个小畜生,不知道栓好,放出来乱咬人!哼,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就敢欺负老娘的儿子,老娘告诉你们,今儿不给我挑两缸水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景文气得脸都黄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粗鄙蛮不讲理的人。他指着那妇人“你你你”半天,想不出来与之匹配的脏话,憋得脸通红,才憋出来一句,“你这老虔婆,什么话都说,也不嫌丢人。”
陆离则是淡定摸出来一锭银元宝,在妇人眼前晃了晃,晃得夫人眼珠子都直了。妇人敛去狰狞面孔,满面堆笑地道:“嘿嘿,小公子息怒,是我方才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离淡淡的道:“我只问一句话。”
妇人:“您说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离先解释了自己方才并没有欺负她儿子,然后又将桃核小船举到妇人面前,问:“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妇人笑嘻嘻地靠近,慢慢伸手想去拿陆离手中的银元宝,被陆离发现,状似随意地将手一绕躲开了。妇人扑了个空,皱皱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又想要银锭子,只好压下脾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是我那该死不死的老公公雕的,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狗屁玩意儿!我还当早都扔完了呢,没想到漏了这一个,被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找出来玩!要不是整天雕这些东西,收什么徒弟,我如何会活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苦命的儿啊啊啊……”
说着竟至于大哭起来。
陆离从她骂骂咧咧的哭诉中了解个大概。
原来,这妇人的夫君出身于匠役世家,她公公更是远近闻名的雕刻巨匠,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学艺。老人家倒乐于对前来请教的人指点一二,但最精髓的永远不会外露。这种手艺理该是父子相传,然妇人的夫君对这样手艺不感兴趣,死活不学。老人家没有办法,便从慕名而来的众多人中选了一个资质最佳的收为徒弟,将自己的手艺倾囊相授。
谁知也徒弟后来生了坏心眼,竟觉得师父对他不是真心,还留了一手。
后来徒弟怀疑师父将世代流传的雕刻秘籍留给了他亲生儿子,于是买通官府,诬老人家的儿子偷窃官府财物,遂抄家充军。彼时妇人刚生下儿子,夫君便遭罪死于半道上了。
她公公受到刺激,当即脑子里那根弦便断了,整日疯疯癫癫,后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妇人觉得一切的祸源都因她公公而起,因此也不去找,只带着儿子每日给人做点绣活糊口。
好吧,虽然妇人态度恶劣了点,但说起来终究是个可怜人。陆离也不好说什么,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便将那锭银元宝留下带着景文走了。
原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毕竟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家,别说没处找去,便是找到多半为没什么用了。岂料,忽有一日,景文兴冲冲跑过来告诉他那个极工雕刻的老人家找到了。
“在哪找到的?”
景文笑道:“爷一定想不到,就在那日咱们路过那妇人家门口,褴褛破烂的老人家逗那家的小孩子玩,幸好奴才留了个心眼,多观察了那家人几天。”
“老人家神智如何?”
景文道:“疯癫的厉害,没有人提醒不知道加衣裳不知道吃喝。”
疯这么厉害,这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还能雕东西么?
景文似乎猜到了陆离的想法,笑道:“疯得这样厉害,难得的是他的雕工竟一点没有退步,这是稀奇。奴才不确定也不好随意来回大爷,给他一块木头或是石板,让他照着样子雕,又快又好,跟真的似的,雕的人一颦一笑都十分自然,主子看了肯定满意。”
陆离有点不相信,疯子还能雕的这样好。
于是跟景文一块去瞧,看了一眼他雕的东西,便不得不相信了。景文说的一点不夸张,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怪不得人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呢。
老人家疯虽疯,但不是那种没有理智乱搞破坏的疯,只是没事爱一个人发呆,说些谁都听不懂的疯言疯语,最狂暴的状态就是一个人到外面大叫大跳,但只要给他一块雕刻材料、一个参照物,他便能安安静静坐一天,如果不是强势把他雕刻的东西收走,他连饭都不吃。
陆离想,这人一定是爱雕刻爱到了骨子里,就连癫狂的状态下也这么专注。
对刻画人物有细致入微的理解,又如此的专注,简直是雕版漫画的绝佳人选。
只是老人家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实在不能过于劳累。陆离吩咐景文要好吃好喝的照顾老人家,别让他太过劳累,按时督促他吃饭喝水。每月给他十两银子,其中五两送去给他儿媳妇和孙子过活,另外五两给他存着,万一哪天他要恢复神智了呢,总得有点傍身的银钱。
若是薛神医回来,能治好这老人家的疯病也说不定啊。
另外陆离将老人一家受到的冤屈记在心底,打算将来合适的的时机再调查调查,虽然老人家的儿子已经死了,但若能昭雪,对活着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姑娘,老爷回信了!”夕雾兴冲冲的走进来,看向正在石榴树下托腮坐着的黛玉。
“快,快拿给我!”黛玉忙站起来,飞快跑过去,将书信接在手里。
入手厚厚的,摸起来沉甸甸的,爹爹这次写的好多。黛玉怀着雀跃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撕开,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看到最后一页,她坐着发了会儿愣,脸上面无表情的。
夕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姑娘?可是老爷……”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是爹爹,是严姨娘,病得很严重,爹爹说,多半撑不过去这个冬天了。”
“怎么会?”夕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严姨娘平日身子虽不大硬朗,但也没亏损到这个地步,怎么这么突然……是什么病?”
黛玉抿了抿唇:“爹爹也未细说,只说她昏了五六日,身子滚烫,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可惜如今薛神医不在中原,也联系不上他,不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这样,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信里林如海还说了自己家在京城之宅院的事,虽五六年未住人了,但一直都有派人看房子。林如海说自己已派了男女五六人前去打扫收拾,吩咐他们在京城就近买一二十个丫头仆妇。黛玉若是在贾府或是康郡王府住不惯,偶尔去自己家住住也使得。
黛玉都差点忘了自己家在京城也有宅子的事了。
也是,自己祖上做过好几任京官,便是爹爹,在外放之前也一直在翰林院和御史台供职,自然都是住在京中的。
想着,黛玉眯起眼睛问:“夕雾姐姐,咱们俩在京中的宅子,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夕雾一抚掌,“姑娘忘了?老爷外放地方官,也就是最近这四五年的事儿,姑娘当时小自然是没印象,奴才却明明白白记着呢。咱家在京城的宅子虽不如这王府和国公府峥嵘轩峻,但太爷和老太太都是姑苏人仕,将小小宅院收拾的小巧玲珑,颇有江南小桥流水的韵味呢。”
“这样么……”黛玉喃喃道。
说着话,风铃、雪雁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鹅黄纱衣梳两个环形小发髻的女孩。那女孩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俊俏,眉间一点胭脂记,看起来娇柔中带着一二分英气,气韵如质地高洁的莲花。那女孩子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跪下笑嘻嘻的给黛玉磕头:“奴才英莲,见过林姑娘!”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黛玉含笑道,“你也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丫头?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英莲起身笑道:“奴才不是王府的丫头,奴才是陆家的丫头。”
“你是陆家的?”黛玉有些诧异,“是你家公子派你来的?”之前不都是派婆子们来么,怎么这次忽然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回林姑娘的话,我家公子派奴才来给姑娘送一个棋盘。”说着英莲蹲下身子将手里捧着盒子放在石案上,然后展开。
原来她捧着的不是盒子,而是一个折叠棋盘。设计得极是巧妙,折叠起来时只有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看起来像个盒子,一打开,便是宽宽大大的一个棋盘,表面是类似大理石的一种材质,摸起来凉凉的。
“好精巧的东西!”黛玉不由得道。
她看向雪雁和风铃抬来的箱子,问:“你们俩抬的是什么?”
风铃笑道:“是老爷给姑娘捎来的东西。”
黛玉点点头,道:“先抬屋里去吧,我过一会子再瞧。”
风铃、雪雁领命而去,黛玉便有瞧着英莲,问:“你可会下棋?”
英莲垂手道:“奴才略懂一二,浅薄的很。”
黛玉一眨眼睛,笑道:“说略懂一二的往往都是高手,你快坐下,与我对弈一局。唉,我身边这几个丫头一个个都是臭棋篓子,我平日连个下棋逗趣儿的人都找不着。”
英莲道:“奴才不是谦虚,实在是棋艺不佳,怕饶了姑娘的雅兴。”
黛玉道:“什么雅兴不雅兴的,不过是下着玩罢了,我的棋艺也很一般。”
夕雾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姑娘,这么说您真的不会良心不安么?您的棋艺,可是获得老爷首肯的,老爷的棋艺那是公认的扬州城第一。
英莲见黛玉诚意十足,便也不再推辞,她没敢实打实坐下,而是侧身半坐在石凳子上。
黛玉道:“下棋可没有时候长短,一盘棋对弈下来,有时要一两个时辰呢,你就这么坐着,用不了多久便会累的。所谓棋盘上如战场,没有主仆之分的,你怎么舒服怎么坐,别讲究那些虚的,不然一会子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说着看向夕雾道,“石凳子上凉,你再去拿个垫子,给英莲姑娘垫上。”
陆离既然派了英莲来,说明这是他信得过的丫头,别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的时候病了,女孩子最受不得凉气的。况且即使不是如此,英莲原来是客,又是来给自己送东西的,总不好怠慢她。
夕雾答应一声跑到屋内,不多时果然拿了个垫子过来。
英莲忙起身道:“劳烦姐姐了,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夕雾将垫子给她垫上,把人摁在石凳子上,笑道:“你就别客气了,坐罢,女孩子家家的,凉气进到肚子里可不好。”
英莲这才告了罪坐下。
二人一来二去杀得凶猛。黛玉这才确定英莲之前说什么棋艺不精之类的话果然是谦虚,英莲的棋艺虽然还比不上自己,但差距也不是太大,假以时日,也并不是没有赶上自己的可能。
原本黛玉还没十分认真,这一上手,便知遇到潜力股了,不由得也提起了精神。
下了一会子,黛玉十分过瘾,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下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一坐大半个时辰,连姿势都没换一个,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腿都麻了。
“哎呦”黛玉蹙着眉头叫了一声,“脚不听使唤了!”
夕雾不由得笑了:“从来没见姑娘这般认真过。”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给黛玉捶腿按摩。黛玉看看手里捻着棋子,正蹙眉沉思的英莲,问她:“你的腿麻不麻,要不让小丫头给你捏捏?”
英莲正沉浸在波诡云谲的棋盘之中,哪里听得到黛玉的话?只是蹙着眉头沉思,别说答应了,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夕雾又忍不住笑道:“这也是个痴的。”
风铃笑着推了推英莲的肩膀,“诶,这位棋痴,我们姑娘叫你呢!”
英莲一惊,手中棋子脱落,砸在棋盘上,跳了两下,滚到地上去了。她慌得去捡,刚弯下腰,雪雁早捡起来了,含笑递给她。英莲接过来,向雪雁道了谢,这才想起方才风铃推她说黛玉叫她的事,忙放下棋子,起身行了个礼,道:“不知林姑娘唤奴才有何吩咐?”
黛玉笑得也没心思下棋了,放下棋子道:“没什么,就是问你腿麻不麻,要不要小丫头给捏捏?”
英莲忙摇头:“多谢林姑娘关心,奴才没事,不用捏不用捏,咱们接着下棋吧。”低头一看,棋子早乱了。方想起之前自己手里的棋子砸在棋盘上,似乎是把棋盘上的棋子砸乱了好些,这会子已分不清哪是哪了。
“都是我的错……”英莲懊恼的垂下头,连“奴才”的自称都忘了。
黛玉还就喜欢她这股子痴劲儿,不仅不生气,反倒拍着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横竖我也累了,正好咱俩歇歇。”因向雪雁道,“你去泡两碗茶水来。”
英莲仍是十分自责,又跪下来给黛玉请罪。
黛玉亲自将她扶起来,按在石凳子上坐好,拉着她的手写了两个字,问:“你的英莲,可是这两个字?”
英莲受宠若惊的点头:“正是这两个字呢。”没想到林姑娘这么好相处,跟她从前想象中的大小姐们一点不一样。自己真实幸运,虽然幼年被拐,连家乡父母一概都不记得,还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老天对她还是公平的,这不,现在遇到的都是好人,像主子,还有林姑娘……
黛玉笑道:“这两个字倒挺适合你。是你们公子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英莲点头道:“是我们离大爷给起的。”
“你主子对你不错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黛玉觉得心头有点堵得慌。
英莲点头:“主子对我非常好,从来没有打过骂过,还请好几个先生教我读书、做针线、下棋、学习医理,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我从前从来不敢想自己能落到这样好的人家。这可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黛玉越听心头越堵,按说英莲这般的才情品性、禀赋气质,她应该很喜欢才是,可不知为什么,看见她沉浸在美好中的笑脸,就是觉得不舒服。
原来,陆离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气质如莲、颇有姿色的丫头……
这丫头这么好的棋艺,该是陆离亲手所授吧。在扬州的时候,黛玉跟陆离切磋过棋艺,他的棋艺是在自己之上的。陆离还找先生教她读书、做针线,学医理,真是很伤心呢,不知道会不会也特意为她画漫画……
夕雾见黛玉蹙起眉头,还当她是累着了,问她要不要回屋歇歇。
英莲也是个机灵点,遂忙说主子还等着她回话呢,告辞而去。
黛玉拒绝了夕雾等丫头的陪同,孤身来到内室,看见地上放着的箱子,也不大有心情打开看了。她咬着嘴唇往床上一歪,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再醒来,夕雾在外间坐着做针线,风铃、雪雁在剥核桃。
听到里间的动静,夕雾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进来伺候,黛玉只是淡淡的摆摆手,道:“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夕雾不知道黛玉又突然伤春悲秋什么,又不好问,只好带着风铃、雪雁出去。
黛玉形单影只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子,方慢慢的走到箱子旁,蹲下,轻轻打开箱子。跟想象中差不多,爹爹给她捎的是些江南的土物,还有几件衣裳料子,一张白仙鹤毛的披风,爹爹在书信里也说了,京城的冬天冷,让她天凉了穿。
却说英莲回到东华街的宅子,刚进了大门,便见景文在垂花门旁等着她。
英莲过去福了福身子。
景文点点头,道:“快跟我来罢,大爷在书房等你。”
英莲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雀跃,忙跟着景文往前走。景文便走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身边这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模样、身段都是极好的,天然有一股大气洒脱的气韵,不像是普通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就是怎么沦落到给人卖了当丫头的?
他还当自家爷开窍早,对着丫头有什么想法呢。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晚主子第一次见这丫头并没有让他回避,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不过是说说话、考校了些诗文辞赋,问问她愿不愿意听自己调遣之类的话。
后来从主子处得知,费心培养这丫头,不过是为了让她去伺候林姑娘,学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能跟林姑娘谈得来而已,呃,对了,用主子的话这叫:培养共同语言。
果然,林姑娘才是主子心中最重要的女孩子。
景文想着事,步子迈得又快且大,英莲一路小跑跟着,不多时便到了书房。
景文停在门口,让出路来给英莲道:“主子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英莲一愣,轻轻的道了声“是”,小心点掀开门帘子,慢慢走了进去。陆离正坐在圈椅上看一本书,听见脚步声,偏头看了英莲一眼。他合上书,整整齐齐放在桌案上,才站起身走到外间。英莲慌得跪下磕头,陆离摆着手道:“快起来吧,以后见我不用动不动磕头,我不喜欢这些。”
英莲道了声“是”,站起身,也不敢抬头看陆离,低眉顺眼的低着头。
陆离微微摇了摇嘴唇,暗道,英莲这孩子的性子是不是太软了些,怎么感觉还不如林妹妹呢。如果是林妹妹是水做的女孩子,英莲多半是一股子水蒸汽团成的。
“可见到林姑娘了?”陆离开口问道。
英莲的声音脆脆糯糯的:“见到了。”
“感觉怎么样?”
英莲明显愣了愣,她哪里敢评价林姑娘?自己是奴才丫头一个,林姑娘可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连比都不敢比。
陆离以为英莲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英莲身子抖了抖,只好鼓起勇气道:“林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奴才从未见过这样贵气天成、风华绝代的姑娘?”
“那,你可喜欢她?”
“啊?”英莲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抬起头,主子正眯着眼睛看她,等她回复,她忙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陆离呵呵一笑,声音极是清脆:“喜欢就行,以后才能相处的好。”
英莲茫然,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离很快打消了她的疑问,他走近,盯着她的眼睛道:“英莲,我想让你去伺候林姑娘,你可愿意?”
英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总之她是答应了。虽然她很想留在主子身边,但是主子既然需要她去照顾林姑娘,那么她也心甘情愿并且会竭尽全力。就像主子说的,以后林姑娘才是她唯一的主子,她会把林姑娘当主子,但现在的主子,她也会放在心底最深处。谁让他是就她出火海的人呢。
主子说,等林姑娘出嫁后会还她自由身,给她找一个好归宿。
她信主子……
几天后,康郡王府。
黛玉嘟着嘴倚在床头,陆离送她那棋盘就展开摆在床上。但棋盘却离她足足有两三尺那么远,她的眼神望着一会儿窗外,便回头看看那棋盘,低低的哼一声,似乎在闹脾气的样子。
夕雾走进来笑道:“屋里怪憋闷的,姑娘怎的出去走走?”
“不想去!”黛玉扭头,仍嘟着嘴。
夕雾便笑着上前,弯腰凑在黛玉跟前儿,含笑道:“谁惹着姑娘了?是风铃还是雪雁,姑娘告诉奴才,奴才给您出气去!”
黛玉不由“嗤”的一声笑了,歪着头道:“她们谁也没惹我,我生我自己的气呢。”
“姑娘干嘛自己跟自己生气,这可是钻了牛角尖了……”
正说着,康郡王妃来瞧黛玉,夕雾忙住了口,随黛玉一起出来迎。康郡王妃拉着黛玉的手进来屋内,笑眯眯的告诉黛玉明儿陆离便要来了。
黛玉低着头,淡淡的道:“来就来呗。”
康郡王妃看向夕雾,眨眨眼,这丫头怎么了?
夕雾也挤眉弄眼,不知道,正生气呢。
康郡王妃便逗黛玉道:“正好府里的柿子熟了,明儿叫你陆离哥哥爬上树给你摘柿子吃好不好?”
黛玉低声嘟囔:“要是摔了,恐怕有人会心疼呢。”
康郡王妃:“谁会心疼?”
黛玉:“他身边那个长相俊俏还会下棋的丫鬟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康郡王妃也明白了,感情不是生气,是吃醋了。本来想劝的,这下也不用劝了,正好看她这侄儿明儿怎么吃瘪。
翌日一早,陆离便来了康郡王府,还带着英莲。
王妃照例将黛玉叫过去,陆离小心殷勤的跟黛玉搭话,黛玉总是爱搭不理的。
“林妹妹,贾府近日发生了一件事,跟你有些关系。”最后陆离这样说,跟黛玉有关的事,黛玉肯定不会再不理吧。
果然,黛玉抬起头,问:“何事跟我有关?”
陆离道:“贾雨村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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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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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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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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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吃醋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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