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抬起头,醉醺醺自言自语道:“下雨了?”
雨水拂面,凉意顺着衣领滑落,让他身上的酒气散了不少。
在屋子里,噼里啪啦躺了一片人,唯一还算是坐着的,就只剩陈礼身旁的那个白衣侍女——之所以叫还算是坐着,是因为她是坐在了地上,靠着墙才没躺下去。
华元抬眼看向屋内,那年轻侍女抬眸,抱着酒坛轻轻打了个嗝,像是回应。这侍女居然是武丛门年轻一辈二十多号人里最能喝的一个,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华元没有运气驱离醉意,而是实打实地同武丛门众人喝了一晚上,那群家伙没憋好屁,轮流上来灌酒,想用车轮战将他灌趴下。他抬起头,看着趴在门槛上的那具俊朗“尸体”,无奈道:“纯粹武夫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虽说是这般说,华元也不能算如何公平,他本命剑祸乱的存在,即便不催使运气,也能在气府中自然消衍酒气,尽管他刻意去压制了那气府运转,但终究还是要比寻常武夫能喝的多。
陈礼一身酒气,仰面躺地,装死,他虽然没有醉死过去,但是也喝得差不多了,对于华元的话语只是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中激将法。
老祖宗说了,大丈夫就是要能伸能曲,装死逃酒怎么了?明天一早又是一条好汉!
华元看了半天,硬是没一个人回他,兴致顿时有些索然,拎起酒壶,踉踉跄跄起身。
刚走到门口,陈礼突然喊住了他:“华元?”
华元停住了。
陈礼按住额头,半天没憋出话来。
到了最后,他只憋出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悬锋山还好吧?”
华元笑了笑:“都好,我先回去了,酒钱你们自己付。”
看着那青衫在薄薄雨幕中远去,陈礼只是坐在地上。年轻侍女有些疑惑,看着失了魂一般的陈礼,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这是怎么了?
陈礼嘴唇有些发白,眼睛还在盯着雨幕,尽管已经看不见那袭青衫了:“姐姐。”
年轻侍女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吗,我的预感一直很准的。”
俊朗少年靠在门槛边,喃喃道:“真的很准。”
被陈礼称作“姐姐”的年轻侍女微微点头。
陈礼的预感准,这是事实,其实那根本不是预感,而是一种先天的窥道。陈礼在武道一途学什么都很快,别人的动作拳法拳意他看上几遍便能学出来个轮廓出来,宗主说过,只要给陈礼时间,他将来会成为整个万重山脉的武道第一人。
陈菁走那最基础拳桩走了四年,出拳二十万,终于在十六岁时悟得零星武道;而陈礼,仅仅只是学拳三月,便是武运蜂拥而来。
人与人之间天赋上的差距,有些时候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陈礼轻声说道:“我只是感觉,刚刚会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陈箐愣住了。
她看见了那个年纪不大脾气死犟,向来飞扬跋扈的陈礼,靠着门槛坐在地上,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得乱七八糟。
悬锋集市上。
儒雅青衫踉踉跄跄,向着悬锋宗后山走去,沿途见到不少认识他的集市小贩和悬锋宗弟子,都心领神会地憋着笑,一口一个“华剑仙”或是“华师叔”,打着招呼,开着玩笑。
华元摇摇晃晃,佯装听不见。
见到此景,性子更加活泼些的年轻少年少女们更加放得开了不少,胆子大些的开着或真或假的玩笑,心中都是有些庆幸今日来逛集市了。要知道华元师叔什么都好,就是平日里太拘谨认真了,总觉得太遥远,只有在这喝醉酒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个更加“不稳重”的华剑仙,的确稀奇。
平日里同华元熟络点的年长弟子扯着嗓子,问道:“师叔喝趴了几个?!”
华元伸出一个手指。
那弟子发出啧啧声:“就一个?”
华元笑骂道:“武丛门能站得的就剩一个!”
自然是悬锋宗弟子的叫好声,还有武丛门弟子的嘘声,还有猜测武丛门还能站得的是哪一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陈礼?还是他们领队的那个长老?就是没人猜到白衣侍女身上。
华元走着走着,突然在那茶楼二楼窗边,看见了个熟悉身影,待他走上二楼,拉开空椅子坐下,有些好奇问道:“一个人喝茶?那个跟着你的小姑娘呢?”
左荀耸了耸肩:“左回睡觉去了,还有把你那酒气清掉,闻着冲鼻子。”
华元稍转运气,酒气荡然无存,又是恢复成了先前的儒雅气态,笑着问道:“心情不好?”
极为罕见的,那个左荀并未讥讽或是回话,而是心不在焉,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过了片刻,左荀开口了:“我把木牌给她了。”
华元:“你相信她?”
左荀点了点头。
华元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
他轻轻摩挲碗沿,看着那茶底飘落的零星茶叶。
久久无言。
他们很早前就适应了这种相处,在妖域的时候,每天都要有两人一组轮流守夜,两人沉默一晚上,一句话也不说都算得上是常事,当一方沉默下来时,另一方也不觉得突兀或是尴尬。杰伊文学网
夜色慢慢从深邃,再到蒙蒙亮的鱼肚白,两人就那样坐着,发着呆,走着神。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华元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信你。”
他慢慢说道:“你和华鸢一直都没有错过,这次我也相信你是对的。”
他抬手唤出祸乱,那柄玄色长柄剑被轻轻放于桌面。
“左诸烟的应,我接了。”
他直视着左荀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钉子钉入木头,做出什么不能更改的决定一般。
左荀愣住了,等他想明白了华元说的是什么意思时,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顺带讽刺眼前青衫几句,他突然发不出来声音了。
他这时才注意到,原来眼前的青衫早已不是少年了,是青年了。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拽的二五八万,冷眼看人间的少年死士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华元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左荀这时才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个小跟屁虫呢?一直崇拜你,跟在你屁股后面的,整天哭鼻子的小跟屁虫呢?你不去见见他?”
华元苦笑:“见他干什么?多大年纪了,都当上一宗之主了,就别让他哭鼻子了。”
“问剑大会呢?没有你,武丛门会赢吧。”
“这么多年了,也该他们赢一次了。”
“华溪呢,她不是喜欢你吗?”
“那么好的姑娘,砸我这可惜了。”
“……”
左荀声音很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呢?人还是要为自己而活啊。”
华元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柄剑而已。”
青衫离去的背影并不沉重,相反,更加轻松,像是卸掉了什么沉重枷锁一般。
左荀喊住了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的剑没拿!”
儒雅青年转身,站在雨幕中,举起手边木剑,笑着喊道:“我的剑在这里!”
“听说过没,悬锋山华元的佩剑叫鸢花,是万重山最好的剑,鸢花和华元最般配!”
左荀看着窗边,青衫越行越远,一人一剑,坦然赴死。
一如当年。
还真般配。
年轻书生最终,还是看着雨幕,低声说出来了他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别死啊。”
儒雅青衫走得很慢。
后山有三百青石板阶。
一步一青竹,三百石阶入玉璞。
寻常剑修奢求一辈子的上五境,儒雅青衫悄然无息,入玉璞。
走到那青石板阶尽头时,华元回望身后,身后是悬锋山的万家灯火和后山的那个小竹屋,以及竹屋后的那块小小墓碑。
儒雅青年的剑意,气势,境界,无一不是巅峰。
青年缓缓行悬锋礼。
双手作揖,右手握剑柄,剑尖悬锋而下。
他眼前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画面,死寂阴暗的水牢,比岩石还要坚硬的铁栏囚笼,淹到半腰处的符水。
和那个其实长得没那么好看,楞儿吧筋的女子剑仙。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丙丑。
丙丑不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华元。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其实还想要和左荀说一句话,但是又感觉没必要,所以没说。
我很后悔当年没和华鸢一起赴死,每一天都在后悔。
“魂一胎光,接剑。”
天边黑雷,滚滚呼啸而来。
青衫站在三百石阶上,阶下数千青竹,直视那令所有修行人畏惧的天边黑雷,大声道:“悬锋山华元,在此领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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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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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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