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弃域这无穷黑夜之中,也有着春夏秋冬气候之分。
大雪如鹅毛,落在了一杯滚烫热茶之中,无声消融。
身姿挺拔的少女穿着浅青棉袍,坐在巨石边缘,手里捧着那茶杯,如同捧着一个滚烫火炉一般,将所有寒意驱走,纸红盘在她的指尖,趁着少女走神,偷偷啜了一口滚烫茶面,仿佛像是被烫了一大跳,飞快游回了少女肩头,老老实实地远离了那又苦又涩的茶面。
左别云手中捧着的正是那茶无忧曾经创发出来的药茶,有着凝元补神的功效,对于她这种习剑习刀的修行人而言算得上是帮助不小,所以即便少女如何讨厌这股苦味,也会依旧时常为自己煮茶喝茶。
坐在她身旁的苏衔玉看着,也学着她的模样,捧着一杯热茶,微微吹气,身后的尾巴颇为兴奋地拨来拨去,在巨石上的积雪上画出凌乱线条,同她讲着长明城近些日子里又发生了什么新的有意思的事情。jieyidazhiye.com
左别云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容貌在这六年中一点没变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苏衔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但也没什么反抗,白腻的脸颊溢出指缝,看着这番画面,青衣少女露出了浅淡笑容。
蛟龙少女下意识地鼓了鼓脸颊,她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左别云拨弄了几下少女的头发,就当作是敷衍的安慰了。
在长明城中,很多人都说苏衔玉是蛟龙,说她是那种可怖的,嗜血的,阴险狡诈的蛟龙,但是左别云只觉得苏衔玉不像是蛟龙,她更像是左别云在小的时候曾经偷偷养过的那只小狗一般——那种亲人不怕生,眼睛总是湿漉漉的黏人小狗,苏衔玉就是那样,她一点也不掩藏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感情,对谁都是这样,就算对方压根就不喜欢她也是一样。
左别云与苏衔玉关系之好,好到让不少有心人都感到了耐人寻味,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更像是苏氏遗留与新王嫡传之间的亲近。其实事情远没有这么复杂,左别云对于交际全然不上心,她也厌烦于这种虚与委蛇的事情,但是苏衔玉是个例外,每当她想要找理由拒绝苏衔玉的友情时,苏衔玉都会用那种有些讨好的可怜眼神看着她时,这让少女的拒绝话语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最终只得作罢。
不过其实左别云什么都不需要做,大部分时间都是苏衔玉自己自娱自乐,而左别云看着她扑腾来扑腾去罢了。
就在不久前,长明城里也终于出现了第一起针对苏衔玉的刺杀,那人是李氏的一个子弟,没有什么阴谋策划,刺杀也是粗糙冲动,他就只是想要这个容貌像极了苏绍安的少女死而已。
而左别云险之又险地阻止了这起刺杀,这起刺杀来得着实太让人没有防备,苏衔玉离身死,就当真只差那么一步的距离。
在入狱时,那位青年的神情中,只有并未得手的懊悔与毅然决然的决意,他并未破口大骂左别云碍事,也没有如何宣泄对苏衔玉的恨意,他只是严肃告诫左别云,苏衔玉是苏绍安与那畜生的后代,狗改不了吃屎,她迟早都会对新王下手,就如同当年的苏绍安一般,她会害死弃域的所有人。
左别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其交给了芯烛处置。
那一日后,苏衔玉几天都没敢来找左别云,最后磨磨蹭蹭地,以着她自己的方式,拐弯抹角地来到了规矩石旁,佯装看风景,顺带着坐到了青衣身旁,小声地道了个歉,左别云压根就懒得理会这只小狗的小心虚——苏衔玉当然不是真的傻,她当然知道长明城中众人对她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她只是不敢告诉左别云过往的故事,即便她知道左别云不是那种会在意那些事情的人,但是万一呢?万一左别云只是真的不知道才和她相处呢?磨磨蹭蹭之下,她就一直瞒着左别云了。
左别云知道长明城中有很多人都恨苏绍安,携带着一起痛恨整个苏氏,这是必然的,苏绍安带走长明灯火叛离长明城后,芯烛陷入沉睡的那六十年中,长明城就是真真实实的人间炼狱,死了很多不该死的人。
他们痛恨苏绍安也好,原谅苏氏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左别云自认自己没有资格对其评判,但是无论如何,苏衔玉都不应该是被谴责的对象。
左别云在跟着芯烛学以身哺魂时,也曾经问过芯烛,对于苏衔玉她是如何想的?有没有因为苏绍安,所以对苏衔玉也有些“恨屋及乌”?
芯烛认真思考了一会,她总是如此,无论谁问她什么样的问题,她都会认真思索后在回答。
她只是摇了摇头。
芯烛告诉左别云:“我不会记住长明城已经逝去的人,无论是苏绍安还是苏明书,我想苏绍安对我的恨意,也许起源于这一点。”
至于苏绍安,芯烛现在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记不住了,更何谈恨她呢?
左别云的修为进展,并不算快,才堪堪迈入第四境,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未曾悟出,依旧用着一柄普通的佩剑。
这些年来,她不仅跟着诸烟习剑练剑,还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如白翡的白屏扫雪,如芯烛的以身哺魂,如碧河的一息斩溪,如李氏的气不休,如陈氏的以短截长,如苏氏的入水离刀,甚至是纯粹武夫的一些拳架吐纳与一些符修的实用符咒,她几乎是跑遍了整座长明城拜师学艺,什么都学,人们也乐得教这个勤奋好学的少女,如果说一些人是吃百家饭长大,那么左别云就是拜百家师长大。
诸烟曾经担忧过她会不会学的太杂而走岔道,检查过后才放下心来,只告诫她切勿太过急功近利。
左别云并非是急功近利,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赋,唯一的天赋也就只有学东西的速度还算快,所以就指望着天道酬勤。
她发梢间的那柄玉簪,就是左诸烟给予她的,里面蕴藏了一丝左诸烟的纯粹剑意,虽说不多,但也足够沉重,这缕剑意压住了她的剑气运转,以便磨砺自身。
左诸烟在来到弃域的第四年春,迈过了上五境的门槛,成为了一位玉璞境剑修。
平平静静,仿佛水到渠成。
二十岁出头的玉璞境,堪称是惊世骇俗,但是发生在那袭青衣身上,又仿佛是理所应当。
因为芯烛说过,王需要无往不胜,王需要坚不可摧。所以她就那样做了,并非是在长明城中,而是在整片弃域。那袭青衣在这六年中,永远都是一人一剑出城去,然后在十几日后,也许是更久,那袭青衣会在归来时带回战利品,例如大妖的尸骸,或是一些古老遗迹的传承,或是一些新的幸存者。
青衣少女慢慢长成了青衣女子,她与左无虑越来越像了,不仅仅是容貌衣着,还有气质,许多时候即便是芯烛都会将她与记忆中的左无虑相互混淆。左诸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越来越多的城域都归属于长明城之下,那袭青衣成为了弃域的太阳,给弃域带来希望。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夏罄,那袭黑袍除了在刚到长明城时,引起了些许关注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她除了教书传道外,就是坐在酒肆中喝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并非是没人想要与她接触来往,但是没有机会,夏罄并非是像白翡那般刻意拒人千里之外,而是有一种难以让人形容的感觉,仿佛这个人没有缺点,但又没有任何讨人喜欢的优点之处一般,仿佛她就是一具有意识的傀儡一般,让人感受不到真实。
左别云抬起头,只见那天幕之下的满天碎月中,一道青虹遥遥而来。
青衣女子看见了两位坐在规矩石上的小姑娘,轻轻笑了笑:“赏雪呢?”
左别云点了点头,而苏衔玉眼睛则是瞪得大大的,她看着诸烟的纤细脚踝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漆黑镣铐,在镣铐另一端,则是困着一颗巨大的大妖头颅,那头颅足足有着半个城墙那般高,苏衔玉看着,感觉自己都不够它一口吞的量。
看见了苏衔玉的惊愕眼神后,诸烟解释道:“这大妖想要将我生吞,所以才用法器拘束住我,我将他头颅斩下后,实在是不好携带,所以干脆不拆那拘束,任由镣铐拖拽着那头颅了,也落得个方便。”
告别两位小姑娘后,青衣女子将那头颅尸骸交予了丹坊肢解拆散,随后一人回到了府邸中,看向了庭院中的清澈湖面。
就在这次的远游中,她找到了弃域封印的那个缺口究竟在哪里。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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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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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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