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气候原本便称不上好。
秋风已经越发刺骨,天上原本也多出了许多云雾。
而清晨又有风吹过,这世间终于落下雪来。
雪并不大,隐隐约约间若有似无。
春泽斋前寂静一片。
此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眼前这两位赤狮身上。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清清楚楚的听到“陆景”二字,心中有诸多疑问,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众人沉默时,反倒是年龄最小的陆漪朝前走了两步,晃起脑后的马尾,怯生生说道:“两位……大人,南国公府的雪虎公子是有名的武道强者,我闺中几位好友都曾与我提及他,景三哥虽也修武道,可不过只修炼了一个多月时间,又如何能够杀雪虎公子?”
那赤狮女子摇头,道:“我等今日前来,是要带陆景前去问话,到了京尹府自然能查出些罪责、清白来,若并无此事,贵少爷自然安然无恙,所以不需担心。”
陆漪点了点头,眼中还带着担忧。
宁老太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语气也不再那般生硬,反而询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姓名?”
赤狮女子当先道:“担不起宁老太君一句大人,卑职祝春花。”
另一位赤狮男子也道:“周修羽。”
宁老太君正要客套一番。
钟夫人却道:“两位大人既然当差,领了京尹府的命,我神霄伯府自然要尽力配合。
陆景昨日不再陆府中,我已派人去叫了,只怕已经……”
钟夫人话音未落。
春泽斋前的林荫道上,赵万两及两位陆府护卫,和陆景一同走来。
众人望去,却见到这时的陆景和赵万两并肩而行,他神色依然从容,时不时还和赵万两小声说话。
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赵万两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陆家老卒,脸上还显出许多感慨来。
直至四人远远看到门前的阵仗,赵万两才轻轻摆手,身后两位陆府护卫立刻停下脚步,远远朝着宁老太君和钟夫人行礼,折返而去。
赵万两则带着陆景继续前行。
十位狮衙也让出道路来。
陆景一路到了春泽斋前。
只觉得春泽斋前这十二位雄姿英发的武道修士气血鼎盛,阳刚如火炉,单单站在这春泽斋前,就带给人莫大的压力。
也正因如此,在场的许多人才会感到那般紧张。
可陆景却目不斜视,在春泽斋前站定。
他神色并无波澜,只是朝着眼前的几位长辈行礼。
陆景动作一丝不苟,无任何值得挑剔的。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依然担忧于今日之事。
可她们还不曾开口。
那身着暗红狮衙服的祝春花已然朝前一步,她看了一眼陆景,道:“陆公子一身气血浩荡绵长,可不像是仅仅修炼武道一月有余的少年。”
这祝春花容貌寻常,却英气十足。
而她一身武道修为不知究竟到了何等境界,不过一眼便能够看出陆景身上的气血修为,最起码是一位大阳修者!
武道达到了大阳,便可感应其它强者气血。
元神修士如果不元神出窍,除非对方修行了神眸神通,又或者元神照星,引动星光,否则更难看出修为深浅来。
可是武道修士,气血如阳、如熔炉,光芒热烈,正因如此,大阳修者略略感应,便可明了气血深浅。
由此可证眼前这位名叫祝春花的赤狮女子修为不俗,必然已至大阳,甚至很有可能达到先天!这般恐怖的修为……便是在京尹府赤狮中,只怕也极少。
怪不得此间两位赤狮是以她为主导。
在场诸人这才回想起陆漪方才话语。
这陆景……不是说修行武道已经半载有余,如今又怎么变成了一月?
这本来只是一件极小的插曲,与今日之事相比,并不值得关注。
可也正是在这时,始终低着头的周夫人忽然抬起头,看似无意间对身旁的朱夫人小声道:“前些日子,老太君问话,这陆景不是说已修炼武道半载有余,如今这陆漪……”
她声音极小,看似无心,可就站在她身旁的许多人都已听闻这番话。
更不必说那十二位听力不俗的狮衙。
祝春花和周修羽这两个赤狮并不接话,只是将这番话记在心中。
站在周夫人旁边的陆漪却急了。
她惧怕此话会被眼前赤狮视作开脱之语,给陆景带来不好影响,于是便匆忙摇头道:“不是的!三堂哥修炼的武道典籍是盛姐姐给的,自三堂哥修炼至今,仅仅过去一个多月时间,即便三堂哥武道天赋极好,也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就能胜过……”
“莫要再说了。”
宁老太君眼神冷漠:“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既然两位赤狮临府,说些这无端的作甚?”
那祝春花也笑了笑,朝着宁老太君再度行礼,目光再度落在陆景身上。
这时陆景眉宇中终于多了几分疑惑,他侧头道:“所以……眼前几位大人是因我而来?”
“景公子涉及南雪虎命案,我等特意来请景公子前往京尹府。”祝春花朝侧边踏出一步,做了个相请的手势:“景公子,请!”
陆景神色微变,他皱起眉头:“命案?南雪虎死了?”
周修羽面容方正,眉宇之间极为严肃,不苟言笑。
他伸出一只手。
身后一位狮衙那一刻拿出一个灰色袋子。
这灰色袋子大约有巴掌般大小,似乎是皮质的,一股股元气流淌在其中,让这带子显得极为珍贵。
狮衙打开袋子,手伸进其中。
玄奇一幕就此发生,要袋口一阵阵扭曲,随着那狮衙抽出手来,却从其中拿出一本极厚重的纸册来。
“今日诰命夫人在此,我们不敢无端拿人。”
周修羽接过纸册,翻动两三下,这才道:“五日之前,共计有一十四名京都百姓看到雪虎公子前往远户街方向,有九名京都百姓看到景少爷也前往这条街道,京尹府中善画者根据面容清描才追索景少爷,无论是雪虎公子还是景少爷,容貌俱都不凡,京中找不出几个相像的,找起来倒也容易。”
说到这里,周修羽又翻动一页:“还有远户街上的几位证人,共计有二人看到景公子殴打躺在地上的南雪虎。
南雪虎口吐鲜血,后来彻底悄无声息,似是死了,最后被景公子拖走,时至今日,已经失踪多日,凶多吉少。”
“这许多人证俱都有名有姓,却并不便透露,还望诰命老太君知晓。”
周修羽说到这里,也不再废话。
他眼神瞥向身后,立刻又有一位狮衙上前,其中一位狮衙手中还拿着细小黑铁镣铐,也散发着浓厚的元气。
祝春花看着陆景:“景公子,请。”
陆景皱着眉。
春泽斋前的宁蔷和陆漪却已然急了。
宁蔷眼中落下泪来,连忙对老太君道:“奶奶!那是锁血镣铐,忍冬与我说过,你求些情,便是真要去京尹府,也不至于带上这等镣铐。”
“这镣铐上了武道修士的身,浑身气血都要停流,气血凝固五脏六腑不堪其重,痛苦无比,表弟不过十七岁,又如何能够……”
陆漪也连忙道:“奶奶,这件事太过奇怪,不如与大堂姐说说,让她说给……”
“胡闹!”
“陆漪!”
陆漪话语未来,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几乎齐声开口,她们神色也颇为严厉。
宁老太君道:“这么一桩腌臜事,又如何能牵连贵人?我们本就亏欠贵人良多,又怎能在这样的事上拉扯她?”
钟夫人沉默不语,目光却直视陆漪,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自明。
陆漪被这般训斥,泪珠从眼中落下来,不知所措。
“表姐,堂妹。”也正是在这时,一道柔和而沉稳的声音传来:“你们莫要担心,无碍的。”
陆景看都不看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一眼,他眼神温润柔和,看着宁蔷和陆漪徐徐道:“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得,你们以后还要过得好些。”
陆景说话间,已然迈步朝前。
他伸出两只手来,那位狮衙立刻用锁血镣铐锁住他的双手!
那一瞬间。
陆景只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寒气,从那镣铐上传来。
森寒之气瞬间就传递到他躯体之中。
他体内原本不断激荡的气血,几乎瞬间就被寒冰封住。
初雪的天气,即便下着小雪也并不是太冷。
可是戴上锁血镣铐的陆景,神色却苍白无比,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重压一般,钻心的疼痛侵袭!
宁蔷、陆漪脸上都带着担忧。
林忍冬也注视着陆景。
可是偏偏陆景却依然挺直躯体,他苍白面色上也并没有生出其他表情。
只是远远朝着宁蔷、陆漪点了点头。
然后便在众人注视下,转身,当先朝外走去。
祝春花和周修羽,乃至在场十位狮衙脸上,神色都有些诧异。
他们身为狮衙自然知道锁血镣铐的效用,没想到眼前这位儒雅俊秀的少年如此坚毅,能够忍受住气血凝固的痛苦。
祝春花这便领了五人,反而跟在陆景身后,转身离去了。
周修羽再度行礼,询问面色阴沉的宁老太君:“诰命老太君,我们还想去一遭景公子的住处。”
宁老太君闭起眼睛,脸上的厌恶和疲乏俱都可见,他抬起苍老的手随意摆了摆:“带他们去吧,带他们去。”
立刻便有一位青衣小厮走上前来,带着这些狮衙,一同去了西院。
赵万两望着陆景离开的背影,忽然咧了咧嘴。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觉得可惜:“一个多月便能修行到气血境界巅峰,能够击败江少爷,这天赋倒是比陆烽少爷还要好上很多。”
“真是……可惜了。”
赵万两似乎是因可惜而自语,可他的声音却落在在场诸人的耳中。
宁蔷和林忍冬越发觉得可惜起来。
宁老太君与钟夫人神色之间还有许多不信。
朱夫人听到赵万两这番言语提及陆烽,不由皱起眉头。
周夫人仍然低着头,嘴角勾起些笑容来:“进了京尹府大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便是天赋再好又有什么用?”
——
南雪虎失踪数日,太玄京尹府因诸多线索派遣两位赤狮拿了陆家那一位庶子陆景!
这番消息几乎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炸开。
整座太玄京都许许多多豪门贵府今日茶余饭后,便俱都在讨论这些!
即便只是南雪虎失踪、可能已然被杀这样的消息,对于太玄京诸多豪府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事。
因为南雪虎并不是普通的世家庶子,其父乃是南国公府南停归,他的爷爷是大伏巨岳之称的南老国公!
更令人觉得此事充满戏剧性的,还是太玄京尹府拿得人,那位陆府庶子还是南国公府的赘婿,是南禾雨日后的赘夫。
这许许多多的事累加起来,这件事情几乎像是这一场小雪一样,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整座太玄京。
南国公府,仍然是那南岳堂中,南停归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里还带着许多难以置信,又似乎酝酿着可怕怒气。
“孟孺京尹既然有了这样的证据,为何不是先知会我南国公府?为何要直接派遣狮衙前去拿人?
雪虎死了!他尸首又在哪里!”
南停归语气僵硬,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堂中的南月象也察觉出其中许多蹊跷,他也紧皱着眉头。
陆府许多人乃至太玄京众多注视着这风波的人,俱都以为南国公府报了京尹府,京尹府才会前去拿人。
可这件事在南府诸人的眼中,处处透露着不平常。
因为这许多日,南国公府从不曾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南雪虎,京尹府为何会横插一手?
又或者,是京尹孟孺有了十足的证据,便想着暂且将人拿下,再行处理?
南月象身上仍然穿着宝甲,拱手道:“已经按照义父之命,给孟孺京尹送去拜帖。”
南停归脸色通红,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看一看京尹府这场内审。”
他一步步走出南岳堂,却见到南禾雨正站在门口。
此时南禾雨神情更清冷了些,眉眼中还带着许多担心。
这担心自然是因为京尹府传出的消息——南雪虎很可能已死!
可是她眼神里却还带着疑惑。
因南雪虎失踪而去捉拿陆景?
京尹府怀疑陆景杀人?
这又如何可能?
南雪虎一身气血修为已是雪山之巅,那一座大雪山已经变成了气血火山,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爆发开来,将大雪山熔铸成为一轮浩浩荡荡的气血大阳!
这等修为在诸多太玄京年轻人中,已经是极强的存在。
陆景……虽然修行武道,可是又如何能够击败南雪虎,甚至将他打死?
正因为有这些担忧和疑惑,南禾雨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南停归身后。
南停归带着南月象走了两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南禾雨,又叹了一口气,倒也并不曾阻拦。
上柱国府邸。
苏照时今日邀请许白焰前来,为解一桩特殊神通疑难,二人正在交谈。
一位下人匆匆来报:“少爷,盛小姐她……”
就是下面话语未落,盛姿已然大步前来,步入庭中。
苏照时看到盛姿前来,笑道:“怎么,今日不曾修行……”
盛姿却摇头说道:“陆景被京尹府拿了。”
苏照时和许白焰对视一眼,俱都皱了皱眉。
他们二人今日不曾出去,许白焰一直在为苏照时教授那一道特殊神通。
倒是并非是大柱国府上没有修为高深的元神修士,只是这一桩神通颇为特别,只是为了看一看苏照时这七年以来朝思暮想的人,也就没有劳烦府上的元神修士。
正因如此,这一件已经传得整座太玄京都沸沸扬扬的事,苏照时和许白焰竟然不知。
盛姿三言两句便将此事告知二人。
许白焰眼中闪过一丝有趣之色,道:“陆景……他不过是一位十七岁少年,又不曾有名师教授武道,没有太强修为,怎么可能能杀南雪虎?”
苏照时却皱起眉头:“京尹府可能有证据?他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陆府那诰命老太君就不曾管?”
盛姿语气里还带着担心:“我问了陆漪,据说京尹府确实有些证据,再说宁老太君和陆家大夫人本来就不喜欢陆景,如今他又招惹了这样的事来,怎会出言相护?
甚至京尹府为陆景上了锁血镣铐,宁老太君都不曾出言求情。”
苏照时眉头皱的更深了:“陆府家中就没有主事的?宁老太君年岁已高不曾多想,若是她求一求情倒也罢了,京尹府那些悍勇狮衙看陆景是大府公子,审问时还会留几分情面。
现在宁老太君这般视若无睹,狮衙知道陆景并不受宠,审问起来难免要狠上许多。”
盛姿听完苏照时的话,眼中更担忧的几分。
这许多次接触下来,她确确实实将陆景当做好友,否则也不会大清早去陆府西门等着,就为了向陆景解释。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盛姿本来想去求一求自己的爹爹,可是盛次辅今日去了宫中,并不在府上。
她没了主心骨,又想起苏照时平日里的沉稳,便来见了苏照时。
苏照时也看出盛姿的担忧,他皱起眉头微微思索片刻,道:“父亲还不曾从阳劫海回来,可苏府又一位客卿与孟孺京尹交好,我让他致信一封,看看能不能有回旋余地。”
盛姿摇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据说晌午过后便要内审。”
许白焰始终不曾开口,听到这里,他眼中好奇这次更浓了些。
他终于开口,眉梢天然有一段风韵:“师尊经常与孟孺京尹探讨所学,我也随他去过几次,京尹大人也识得我,晌午过后既然要内审,我们去看看其实也无妨。”
盛姿眼睛一亮。
苏照时却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父亲不准我随意出府,便只伱们二人去吧。”
许白焰却笑道:“这种有趣的事,自然要叫上郡主。”
太玄京尹府!
一处暗牢之内,陆景盘坐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手上的镣铐仍然不断传来寒气,让他气血凝结,体内剧痛。
陆景脸上并无表情,心中却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京尹府暗牢中自然不止他一人,光是他这一处牢舍里,另有一位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远远打量的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仅只能依稀看到,这人脖颈上竟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
妖魔目光森森,那一双眼睛发着光,死死盯着陆景。
陆景并不在意,只是闭起眼睛坐在这暗牢中。
陆景身在暗牢。
太玄京尹府中,却有许多客人前来。
只是不知为何,孟孺大人今日不在,据说也是进宫了,主持今日事宜的是司法少尹林海桐。
林海桐不苟言笑,高坐在庭中。
可是心里却已然叫苦不迭。
因为这庭前,已然来了许多客人。
南国公府家主南停归带着义子南月象、以及那一位天骄女儿南禾雨一同前来,想要看一看京尹府的审问。
如今正在庭侧屏风之后。
这自然无可厚非。
因为这桩案件中失踪的南雪虎,是南停归的妾生子!
除了这些之外,另一侧屏风后,还有几位来历不凡的少年少女。
领头的是前些日子才归了太玄京,以刁蛮任性著称的安庆郡主。
另外两位也极不凡,一位是太枢阁盛次辅的女儿,另外一位虽然只是一介协律郎,官职与他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可这位少年却享誉京中,又有一位将他视作子嗣的元神名士,前途不可限量。
这让这位司法少尹觉得颇有压力。
他也实在不解为何孟孺京尹不事先告知南府一声,让南府自行处理的这桩事。
可是这次,已经五十有余的林海桐也只能硬着头皮审理。
“带陆景上来。”
林海桐久日为官,即便心中烦闷,无论是神色和声音都无丝毫变化。
他传令而下,不多时祝春花就已经带着陆景来临!
此时陆景面色越发苍白了。
可当他一步步走入内庭,步履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并不算蹒跚。
他眉头皱起,眼中还有疑惑,唯独不曾有惧怕。
司法少尹林海桐一眼望去,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少年。
庭中诸多人虽然有巨大屏风相隔。
可奇异的是那两道屏风上,一道道元气光芒纵横,竟然穿透屏风,让诸人俱都看到庭中一幕幕。m.jieyidazhiye.com
无论是南停归、南禾雨、南月象,还是盛姿三人,也都看到了步入庭中的陆景!
陆景就是面色苍白,眼眸却依然澄亮耀眼。
看似平静如烟波湖海的眼眸下,竟然还暗藏着诸多波涛,配在这一张极俊美的少年面容上,竟然并不显丝毫违和,反而衬得他越发不凡来!
无论是南禾雨还是盛姿,甚至眼中泛着好奇的安庆郡主都不由疑惑,比起她们上一次见到陆景,今时今日的陆景竟然更加出彩了。
容貌倒还是其次。
尤其是那苍白面容下,透露出来的端正刚强的气质,也让她们觉得京中少有。
许白焰默不作声的盯着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来也是可笑,南停归和南月象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陆景。
南停归看到陆景手上的锁血镣铐,又看到他的面色如常,不由眉头微皱。
“这陆景倒是有几分骨气。”
“可是,雪虎也自有不凡,陆景又如何能够杀他?”
此间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司法少尹看着站在庭中,身躯倔强玉立的陆景,轻声道:“跪下听审。”
众人并不觉有何奇怪。
送陆景上庭的祝春花,此时仍然站在陆景身后。
她正要将陆景压跪。
陆景却摇头道:“大人,陆景……不须跪!”
此言一出,司法少尹忽然皱眉。
南家三人也有些不解,南禾雨皱起眉头,也不知此时的陆景又在倔强什么,却也知陆景敢出此言,必然是有依仗的。
可是……又能有何依仗?
他是赘婿,自无功名在身。
莫说是这陆府庶子,就算是陆府主母犯了事,上了京尹府内庭,也要跪下听审!
正因如此,那司法少尹才会皱起眉头。
他正要询问,却见陆景轻声道:“陆景是书楼先生,早在夫子登天之前,大伏便有天诏,书楼先生……见官不跪,于庭不跪,只跪天地君亲师。”
书楼……先生!
陆景语气平常,声音也许因为体内的剧痛,而有些小,却又一气呵成,并不曾有丝毫停顿。
这般微弱的声音落于众人耳中,却不亚于雷霆轰鸣。
原本还想要压跪陆景的祝春花,都不由愣神。
南停归原本紧皱的眉头没有变化,脸上的诧异之色却几乎无法掩盖。
南禾雨、南月象同样如此。
“他……是书楼先生?”
南禾雨早已知道陆景入了书楼,也曾经在书楼中见过他。
经由南禾雨叔公的话,她一直以为陆景不凡,是不凡在他年纪轻轻就能入二层楼修身塔,以为她是二层楼弟子。
可她从不曾想过陆景竟然是书楼先生!
不光是庭下之人惊疑。
就连坐在庭上的林海桐都难掩眼中的惊异。
他仔细看着堂下这风姿不凡的少年。
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说出这番话时,神色无比从容,眼神也带着沉稳,绝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更何况,进了这京尹府又有几人胆敢扯谎?
可是陆景这番话语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
因为陆景实在太过年轻。
“书楼……有这般年轻的先生?”
林海桐不用开口询问,又有一位功曹从旁站起身来,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一番。
林海桐神色又有变化:“我倒是忘了,堂下人乃是赘婿贱籍,如何能成为书院先生,传道授业?”
陆景神色不改:“赘婿也有所长,书楼有教无类,教授许多弟子,自然也有贱籍入其中,成先生,传课业。”
林海桐摇头道:“可有明证?”
陆景正想要让他派人去书楼观棋先生处询问!
突然间,庭堂窗外,两道剑光闪过!
这两道剑光一道深黑,一道银白,其中夹杂着浓郁的元气,拖出长长的剑芒。
剑光之中凛冽的剑气横飞,种种锋锐气四散开来,令人惊异非常。
当那两道剑光飞过,窗中竟然飞来一纸书信!
“是于柏郎中的岁寒、松柏二剑。”
林海桐似乎并未曾修行元神,但他身旁的功曹却轻轻一指,书信立刻朝他飞来,落入他的手中。
功曹将书信递给林海桐。
林海桐打开书信,却见信上只写着寥寥数句。
“某曾送陆景入书楼,为先生,还请京尹府诸大人莫要上刑于书楼先生——钟于柏亲笔。”
这几句文字落入林海桐眼中。
林海桐面色立刻变了,眼中惊异更甚,却是惊异于陆景这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书楼先生!
这样的能为不免令他心生敬佩。
他又随意将书信递给功曹,那功曹拿着书信去了右侧屏风之后,恭敬交给南停归。
南停归展信,南月象和南禾雨目光都落在信上……三人俱都沉默下来。
陆景这个南府的赘婿……
竟然是一位书楼先生,这等事不免太过玄奇了些。
自从订婚,迁移了户籍之后,南停归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位陆府庶子。
因为他并不紧要,南停归不愿让南禾雨与他成婚,只是碍于南老国公无法退婚,只能屡次去求老国公,推迟婚期,以待退婚的机会。
再加上在南府之前的讯息下,这陆景自小不得宠,陆府因为八九年前那一桩事想要将他养成废人,始终不让他出府,只让他待在那陆府小院中。
这样的人,又何须太过注意?
可仅仅只是不注意了这么些日子。
陆景又何时摇身一变成了书楼先生,甚至能够劳动那赫赫有名的安槐知命写来亲笔信,为他证身份……
诸多疑惑,盘旋在他们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林海桐惊异之间,也不忘下令道:“没想到堂下人小小年纪,却还有这等身份。
既有天诏在先,自然可以于庭不跪。
祝春花,你解了他的镣铐,等查清此事再上镣铐不迟。”
谢春花愣愣的解开陆景手上的镣铐,直至此刻,这一位赤狮都还不知陆景为何这般年轻就能够成为书楼先生。
解下镣铐,陆景倏忽间便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躯体中升腾出来。
体内原本已经凝固的气血也开始流动,一重接过一重,让他时时刻刻承受剧痛的五脏六腑缓和下来。
气色归于他的面目,也让陆景更俊美的几分。
盛姿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在那般担忧。
她被屏风阻隔,可是另一道屏风之外的南禾雨却好像能够看到她。
南禾雨也注意到这个红衣贵少女眼中的担忧,心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景,如今有许多证言都能证明你去了远户街,甚至还曾殴打失踪的南雪虎,南雪虎被你打的气息不存,一动不动,你又拖着南雪虎离了远户街,可有此事?”
林海桐再度发问,语气严肃许多。
在场诸多人眼神立刻变了。
就连许白焰都疑惑于这一番证言。
更不要说熟知南雪虎的南家三人。
“陆景殴打南雪虎?”
南禾雨时至如今都不信会发生这种事。
南月象也极了解南雪虎一身刚猛的气血修为,眼前这少年又如何殴打南雪虎。
盛姿更是直接,心中暗道:“这样的证言必可以证明陆景无恙,陆景虽然天赋奇高,却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到击败南雪虎的程度……”
林海桐话语刚刚落下,坐在他左侧的功曹忽然一拍惊堂木!
陆景不由自己望向那功曹。
一瞬间,那功曹眼中发光,隐约可见其中有一道元神烈烈发光,那元神还睁开眼睛,与陆景的目光碰撞。
陆景目光一滞,体内元神却发着金光,开口道……
“确有此事。”
林海桐高声问道:“你打了南雪虎?”
陆景道:“是。”
“你将他打得吐血?”
“是!”
“你将他打的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是……是!”
……
林海桐声音一句比一句大,陆景的意识似乎越来越恍惚,可却仍然回答着林海桐的疑问。
一个一个“是”字回荡在内庭。
原本还松了一口气的盛姿面色紧张之余,还有着深深哑然。
南停归、南月象猛皱着眉头。
南禾雨时至如今,也不知该思索些什么。
眼前这位十七岁少年……竟然真的殴打了南雪虎!
许白焰、安庆郡主则更加惊讶,南雪虎早在几年之前那一场北秦黑甲的战事里,就已经扬名太玄京。
那时南雪虎就已经以悍勇著称,如今过去了数年,他的修为又有精进。
眼前这陆景又如何能肆意殴打他?甚至将他打得吐血?
诸多疑问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时候……
“所以,你杀了南雪虎!”
林海桐声音已如雷鸣,在这庭中轰然作响。
他目光冷冽,直视陆景。
而那功曹也已然更大幅度的催动元神,迸发出真正玄妙,侵入陆景眼中。
可正在此时。
陆景却似乎恢复一阵清明,眼神不在那般麻木,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我不曾杀南雪虎。”
那功曹顿时泄气,闭起眼眸,揉搓眉心似乎已到了极限。
林海桐也觉得有些遗憾。
他之所以问出诸多问题铺垫,便是为了一重之后又一重,配合功曹元神神通,击碎陆景的意志。
可是没想到陆景意志坚定,便是那元神摄魂之术,也压他不住。
不过这也是寻常,即便有元神修士在旁,审案也绝无那般容易,遇到心智坚定之辈,气血阳刚之人,又或者读书读了一身正气的,往往不会被这样的神通所惑。
即便最初有用,遇到真正关键的问题,也会被他们挣脱!
否则有一个高强的元神修士在旁,就能保证天下再无冤假错案。
陆景挣脱那功曹的神通之惑,也令在场许多人惊讶。
可即便如此,林海桐依然不给陆景喘息的机会。
他高声问道:“以你的修为,如何能够击败南雪虎?你是否还有帮凶在侧?”
“那目睹的证人说你拖着南雪虎走入了黑暗阴影中,你去了哪里?”
“你说你没有杀南雪虎,可南雪虎已然失踪五日,他又去了哪里?”
诸多疑问接连而来,在旁侍立的十二位狮衙身上一股股气血激荡。
一瞬间,就整座内庭气血弥漫,威压冲天,带给堂下之人巨大压力!
可陆景却依然不改颜色。
“我拖着南雪虎离开街头,只是为了将他拖去远户街后的旧巷中,免得被人发现,那时他并未死,南雪虎乃是武道强者,不会这般轻易死了。”
林海桐又问:“你们为何发生争执?又如何在远户街相遇?”
这般疑问一出,庭中众人立刻仔细倾听。
陆景依然丝毫不犹豫:“不过以直报怨罢了。”
“何谓以直报怨?”
“南雪虎入我陆府,扬言我若不毁了和南家小姐的婚事,便要杀我,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要杀我,我便与他约战远户街。
他……败于我手,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庭中沉默。
林海桐也不由皱起眉头。
虽然只是陆景一家之言,可他却也曾听过南府对于这婚事并不满意,甚至几次三番推迟婚期的事。
这样想来,陆景这番话语,似乎确有其真。
南停归也默默无语,心中却仍担忧着南雪虎,死死盯着陆景。
不知为何,南禾雨此刻却不想看陆景了。
她之前归京,南雪虎便曾经跟她说过一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如今想起来,那些话也许正是应在此处!
可是,即便被这般对待的陆景,此刻仍然平静说着这番话,脸上也没有丝毫怨恨,没有任何委屈,不忿。
这让心中有八九分确认的南禾雨既是担忧南雪虎的安危,又觉得原来因为这桩婚事而伤神的,并非只有自己,还有眼前这位过的极辛苦的儒雅少年!
此时那屏风后,莫说是盛姿,就连安庆郡主脸上都不由露出厌恶的神采。
“这南国公府可真是有趣。”
安庆郡主冷哼一声:“招赘的是她们,杀人的也是他们。”
许白焰听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庆郡主说出这番话,庭中又有南府的人在,便连忙打圆场道:“郡主,林大人还在审问,其实我还是疑惑为何那陆景能够击败南雪虎。”
果不其然,便如同许白焰话语。
林海桐又重申了自己的问题:“若无帮凶,以你修为,便是三十个你都击不败南雪虎,又如何能够将他打的气若游丝?还任由你将他拖到旧巷?”
不仅是许白焰和林海桐,其他人也同样疑惑于这一点。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景身上,还揣测着陆景究竟为何能够击败南雪虎。
是因为南雪虎本就身受重伤?
还是因为真有一位强横的帮凶?
可站在堂下的陆景听闻这番话,却终于皱起眉头。
这是他来临内庭,脸上神色第一次波动的幅度这般大。
此时此刻的陆景也仿佛能够看穿周遭的屏风。
他的目光越过宽阔的内庭,越过许多狮衙,越过屏风,好像落在了南停归、南月象……南禾雨脸上。
几息时间过去。
陆景终于缓缓摇头,开口道:“世人都觉得南国公府乃是一等一的贵人,南家小姐是不凡的剑道天骄。
正因如此,我即便去了南府为赘,也觉得是我高攀了。”
林海桐正要打断陆景的话,让他不要说些与本案无关的事,却又想起钟于柏的信件,便忍下了话语。
陆景直视着屏风!
可那南家三人,却觉得陆景是在直视着他们。
尤其是南禾雨,更感受到陆景的烈烈目光。
陆景却依然在低声说话:“正因如此,我这高攀的赘婿便要在南府不便解除婚约时,行些鄙陋之事,成全左右为难的南府。
正因如此,我这不得宠的庶子便要被南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公子威胁,他即便知道我在这桩事里是无辜者,却也要杀我,为同样高高在上的南府天骄扫清路障!”
“正因如此,就算是在这京尹府内庭中,许多人瞩目于我,却也仍觉得我不过一介庶子、一介赘婿,如何能够击败少年成名的贵府公子……”
陆景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浮出些笑容来,他摇头道:“自始至终,从无人问我如何看待这婚事,也无人问我是否愿意与那天骄成婚。
时至今日仍有人觉得只有有人帮我,我才可击败这些贵府公子!”
陆景仿若呓语,却如同雷霆般在诸多人耳畔轰然作响。
南停归怒气勃发,正要起身喝止陆景。
陆景眉心猛然间有一道光芒闪现。
南禾雨、许白焰神色顿变!
那位功曹轻咦一声,突然伸出手指,朝前指点一番。
一阵元气吹拂而去。
众人再度望向堂中,却看到陆景躯体头顶,一道闪着金光的元神冉冉升起。
那元神凝实无比,金光灼灼,即便是在白昼中也清晰非常。
一阵阵元气也激荡于元神周遭,越发显得这道元神璀璨万丈。
而这道元神却仍然在轻声低语:“谁又规定了遭人厌嫌的庶子、赘婿……不可败那高不可攀的国公府公子?”
那功曹眼见这一幕,又低头翻看了一下卷宗,长长吐出一口气:“十七岁的……日照!”
南禾雨、许白焰……也远望着陆景元神,正因为她们也修行元神,更知道此刻陆景元神有多不俗!
南月象默默无语。
南停归也终于意识到,他平日里极厌恶的陆家庶子也是个极不凡的!
少年书楼先生!
元神武道同修!
气血充盈,将入熔炉!
元神日照,金光四溢!
便是成名已久的南雪虎,也被眼前这少年击败,被他如死狗般拖入旧巷中!
盛姿目光闪动。
安庆郡主也觉得眼前这样的局面,尤其是方才陆景那一番喃喃自语太过有趣,让她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来。
内庭中,就只有陆景光芒耀眼!
足足过去十几息时间,陆景元神归于躯体,林海桐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眼中的赞许更甚,可如今终究是在审案,他不由按捺下心头的欣赏,整肃神情。
“且相当你并无帮凶,却还有一件重要物证,你又如何解释?”
——
晌午之前的陆府!
带着周修羽以及五位狮衙,去了陆府院中的小厮神色慌张,匆匆前来春泽斋。
时间其实已经过去足有半个多时辰。
春泽斋中的众人却仍然不曾散去。
原因便是赤狮尚且不曾离开陆府。
此时那小厮匆忙入了春泽斋,跪下行礼,眼中还带着惊惧之色。
宁老太君、钟夫人一看到这样的景象,心绪越发沉了。
“这般慌张作甚?京尹府的人可曾走了?”宁老太君发问。
那小厮磕磕绊绊道:“走……走了……可是……”
宁老太君一敲拐杖。
那小厮吓了一跳,离开高声道:“可是从景少爷院前那一刻松树下挖出了……挖出了一些雪虎公子带血的衣袍!”
春泽斋中众人如遭雷击,怔然在此处。
那小厮又道:“据那一位赤狮所说,大约是景少爷杀了雪虎公子,又将他的尸首、衣袍埋在了各处,他如今要回府奏请,多找些人手,彻彻底底于陆府中寻找景少爷的罪证!”
宁老太君只觉得自己腿脚酸软,眼神晕眩。
朱夫人扶住老太君。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宁蔷、陆漪满眼难以置信。
林忍冬眼中有可惜之色,不知陆景为何那般冲动,才华不凡,天资惊人,竟因为一桩命案,葬送了自己。
此刻最高兴的只怕还属周夫人。
却见周夫人如今再也不掩饰,眼中带着些疯狂,嘴角露出笑容,呆愣愣的转头,走去别山院方向。
钟夫人就突然回身,走入春泽斋里屋。
春泽斋前一片慌乱。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钟夫人神色肃然,从屋中走出。
她看着这乱成一片的景象,突然高声道:“我们又需慌些什么?”
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的宁老太君,听到钟夫人的话语,又睁开眼睛。
所有目光都落在钟夫人身上。
钟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方才用老爷留下的宝石问过老爷了。
他眼中并无半分紧张之色,仍然那般淡漠清冷,足以见得此事并不紧要。”
听到这番话,宁老太君眼中突然亮出光芒。
钟夫人又道:“老爷随口说了……便是这陆景杀人了,又与陆府何干?
陆景的户籍早已经去了南府,陆府不过是帮南府养着陆景!”
“再说晌午之后才会内审,陆家名籍、家谱上都已没有陆景的名姓,我陆府只需要写一道决书,由我这个嫡母画押,由老太君这位诰命夫人作保,与陆景恩断义绝便是。
决书上的日期可以写早些,便写至他成为赘婿的时候,然后趁着晌午送到京尹府,管教不力的罪名万万落不到陆府的头上!”
“这决书的理由万万不能提及今日之事,便说陆景既然入赘了,就合该出籍,至此断绝亲缘,陆家与陆景之间再无礼法。
老太君,如此一来自然万事无忧,等此事过了,老爷回了京,再去拜访南国公府,这桩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宁老太君、朱夫人听着钟夫人一番话语,眼神越来越亮。
宁老太君抚掌笑道:“虽然神远性子太过清淡了些,可他随口指点竟然这般妙!
快!快拟决书,由我作印。”
她说到这里,又仔细想了想,连声道:“按印时,还要咬破指尖,以血印之,以示诀别,要彻底割去陆景这块腐肉才是。”
宁蔷和陆漪眼中有泪洒落。
二人看着眼前这些长辈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便只是低着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这时的二人只觉得自己在这漩涡中,无力到了极点。
——
太玄京尹府中!
南停归眼神震动,甚至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那一件被呈上来的证物。
“这……这是雪虎我儿的衣袖,是他娘亲亲自为他缝制……”
南停归神色通红,眼中的疲乏更甚了。
他不同于陆神远,对于自己的儿女极为疼爱,否则他也不会宁可遭受南老国公冷眼,也要为南禾雨退婚!
南禾雨看着那几缕染血的衣袖,又看了看站在堂中并不开口的陆景。
这庭中诸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慧,可此刻身在局中,竟然不曾看出其中的诸多问题。
许白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安庆郡主眼中还有几分可惜,大约是觉得陆景这样的有趣之人若是因为这一桩物证而被定罪,也是一件可惜的事吧。
盛姿十分焦急,已然悄然起身从侧门而出,向着宫中而去。
她要去宫前等候父亲,看一看是否有回旋余地。
这时堂中众人眼中有许多疑惑的也就只有审案的几位官员。
林海桐皱着眉头,实在不解为何这样几缕染血的衣袖又被埋在松树下,直接烧毁不是更好?
这位司法少尹皱着眉头,等待着陆景的答复。
可陆景却沉默不语,反而转过头去,看向庭外。
“莫要走神!”一位执律功曹冷喝一声,道:“陆公子,你将这件事尽数坦白了才是最好,莫要等陆府前来救你,早在今日晌午时分,陆府已然送来了早些日子的决书。
你早已和陆府没有关系了,更不必惧怕会拖累到陆府!”
陆景听到这番话,不由紧紧闭起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庭中众人只觉得他是在因陆府无情而失望。
却又听到陆景开口道:“那一日,我御剑与南雪虎争斗,剑上染血,又杀穿了南雪虎的肩头,带下了这几缕衣袖。
我回到府中才发现,便将它埋在了松树下。”
陆景时至如今,话语中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可是此时的南停归却再也忍耐不住,他喘着粗气,道:“林大人!人证、物证皆有,如今该问雪虎我儿在何处了。”
他声音悠悠传来,语气中的疲乏、担忧:“雪虎正年少,还有许多年华……”
南停归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充满了疼爱。
也许正是因为这诸多心绪,才让这一位大人物心神失守,未曾顾虑许多。
莫说是他,就连一向冷静的南月象也低着头,眼神不可见,只是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南禾雨目光在陆景、几缕衣袖上打转。
陆景承受着许多目光,又听到南停归这番话语,他语气中多出几分好奇,问道:“南大人,我也正年少,也有许多年华,若是南雪虎杀了我……你可会感觉到可惜?”
林海桐张了张嘴。
南停归却盛怒而起,悲恸、怒意杂糅在一起,让他身躯都微微颤抖。
南月象起身扶住南停归,又朝前走了一步,眼神冷漠望向陆景。
他正想开口!
庭中又有一位应门走来,在门口的一位赤狮耳畔说了几句。
那赤狮眼神一变,连忙上前:“大人……”
林海桐自然知道赤狮不会无端搅乱内审:“是有什么新证据?”
“不是。”那赤狮有些迟疑道:“南府派人来了,说是……”
“说是雪虎公子回来了。”
“什么?谁回来了?”
“南府失踪的南雪虎公子,回来了。”
砰!
南停归听到这一句话,原本提起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喜。
可又因为这一落一起,只觉浑身瘫软,瘫坐在椅子上。
南禾雨眼眸闪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许白焰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安庆郡主不由抚掌而笑,只觉得今日着实看了一出好戏。
此时此刻,最为沉静的便只有陆景。
陆景还望着屏风,望着南停归的方向,摇头间竟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放肆!”尘埃落定,南月象身穿宝甲,从那屏风以内一步跨出。
他眼神烈烈凝视陆景。
陆景丝毫不惧,反而转头看向林海桐。
林海桐无奈的看着眼前这番局面,只觉得这陆景胆魄太盛了些,不但敢殴打自家的舅子,方才似乎还在对那南停归大人失望叹气。
只是如今这内庭上,又如何能起争斗?
他皱起眉头,对南月象说道:“月象大人,若不听审,还请退出庭去。”
南月象正要说话。
忽然间,一道宏大元气降临于这太玄京尹府。
这元气不同寻常,其中正气昂扬、浩大煌煌!
又有浓烈的书卷气盘旋于其中。
林海桐神色微变,其他在场的许多官员也都站起身来。
也正值此时,一道醇厚、平静的声音从虚空中时时传来。
“竟然已经无事,南府也不曾状告我楼中先生殴打南府子弟,就让陆景回来吧。”
“他今日……还要授课的。”
这声音徐徐传来。
南禾雨、许白焰,以及庭中其他几位元神修士只感觉到自身元神听到这等浩大正音,竟隐隐有折服之感。
南禾雨燃烧神火的元神火势都减了许多,其中那把千秀水也不断轻鸣!
“久不见踪影的九先生……”
林海桐带着几位京尹府官员,走下庭中,向那空空如也的天空行礼。
却仍然一丝不苟地转身询问南停归:“南府……是否要状告这陆景殴打……”
南停归眼神竟然出奇的有些躲闪,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林海桐这才看向陆景,朝他一笑:“既如此,此案已结,若先生有暇,可以在府中喝些茶水。”
陆景也朝林海桐以及诸位官员行礼:“诸位辛苦,只是书楼中还有课业,等以后有闲暇,陆景再来叨扰。”
林海桐哈哈大笑,又道:“既如此,府中还有几辆马车,不如……”
陆景摇摇头,道:“谢过大人盛情,陆景走回去便是。”
回去……
回哪里去?
几位官员眼中似有深意,大约是想起了陆府那一封决书。
林海桐却越发觉得眼前这少年气性坚毅。
人老了,便喜欢这样的少年。
陆景就此离去,并无丝毫迟疑。
直至转身也并不曾看那南禾雨一眼。
南禾雨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背影并不萧瑟,反而竟有昂藏之势!
陆景迈过几道门庭,却看到京尹府之前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内庭中有官员眼力盛,连忙对林海桐说道:“那车驾似乎是重安王妃的车驾,王妃入京便是我带着许多狮衙前去迎的。”
原本刚刚坐下的林海桐猛然站了起来。
就连屏风之后的安庆郡主,神色都不由带着些紧张,同样站起身来。
他们正要迎出去。
却见到那马车上走下一位少女,对陆景说了几句话,陆景思索一番,便上了这马车。
马车不曾停留。
“王妃车驾……”
林海桐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那位最先审问陆景的功曹却突然皱了皱眉头,询问另一位执律功曹。
“方才你说……陆家写了决书?”
那执律功曹颔首:“以血印之,生死不理。”
发问的那位功曹不由失笑,摇头道:“这些武勋难怪一代不如一代,出了麒麟子却只忙着撇清关系。”
“今日之后,陆府要彻彻底底成为笑柄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自觉失言,偷偷看了一眼南停归。
南月象扶着南停归正要离去。
就只有南禾雨仍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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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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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庶子、赘婿和许多贵人们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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