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有婚约在身!他跟我有什么可比的!”沈放也脱口叫道。
“哦,你的意思是,你若没有婚约,就能娶我咯?”
“我……”沈放一噎。
“就算没有婚约,你还不是要瞻前顾后?你是最知礼节,懂进退的沈道长,你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么?你敢告诉全天下人你要娶自己的徒弟为妻么,不怕武林中人笑话么?我不知李皖敢不敢,但你一定是不敢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再说了,你自己说了不喜欢我的。你是我师父,是将来要像嫁女儿一样风风光光将我嫁出去的人,你拿他同你比做什么?真是稀奇。”陆银湾在床上扭来扭去,要挣开手腕上的绳子,语气讥讽地道。
“我……”沈放也不经怔住,有些气恼地支吾道,“我、我只不过随口一提罢了。明明是你前几日胡闹在先,我才、我才担心你一时意气用事,我拿自己与他比,那是、是……”
“你要是非觉得我想嫁给李皖是因为你的缘故,好吧,那我也承认……”陆银湾撇了撇嘴,无奈道,“我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我想赶紧嫁人,越早越好,这样我就能远远地离开你了。”
沈放不禁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是为了……离开我?”
“不错。我想远远地离开你,一辈子再也不看见你。”陆银湾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沈放愣愣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师父,你怎么这么呆,我怎么会讨厌你?恰恰相反,我是太喜欢师父了,所以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娶别人当新娘子的啊。”陆银湾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可笑容里也掺了些苦涩。
“我若是看见了,一定会痛苦不堪,一定会心生妒忌,像我心眼这么坏的人,一定会做尽坏事伤害她,会给师父添很多麻烦的。师父肯定也不希望这样,是不是?”
“你就因为这个,所以要离开我?”
“对,就因为这个。”陆银湾点点头,“师父虽好,但也总不能什么都占着,叫两个女人同时深爱着你。你总得放弃一个的。我知道师父早已经选好了的,所以我走,这不正是合了师父的意么?湾儿虽然调皮,但是也不想总是碍师父的眼呀。”
“合我什么意了!”沈放气急,大叫起来,“我从未想过要赶你走!”
“是啊,师父以前也从未想过,你娶另外一个女人就一定会失去我。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来选呀。”陆银湾神色认真。
“……”
沈放望着她,神色忽然痛苦起来:“银湾,我们何必要闹成这个样子呢。”
“师父,不是我闹。”陆银湾抬起头来,冷静地望着他,“只是师父兴许的确没有像我爱你这般爱我,所以师父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有多么痛苦。”
“爱有时候就是痛苦的,充满了不甘心的,大约九分苦才能有一分甜。这可不是我瞎说,我自己真真切切地体会过的呀。我早就喜欢师父了……也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得偿所愿,所以我也早就开始痛苦了。”
陆银湾仰着头凝视着他,神色哀伤,却仍微笑着。
“以前就算很难过,可因为我觉得师父私心里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心底还是有一点点希望。抱着这萤火虫一样大的甜头,我就觉得好像再痛苦几分也无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师父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不是么?连那一丁点的甜也没有了,就只剩下痛和苦了,我该怎么坚持下去呢?”
陆银湾的眼圈也开始有点发红,她吸了吸鼻子,继续低声道,“师父你知道的啊,我从小就怕痛,又怕苦,娇气得很的。所以你就迁就我一次吧。反正,你看着我出嫁又不会难过,让我在你前边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是这样的……”沈放的心几乎要代替他喊出来,可是他终究只是像一块石塑似的,呆呆愣愣地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陆银湾忽然又笑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两湾月牙儿。她玩笑着道:“我想让师父给我披上嫁衣,背我上花轿,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将我送出去。人家一看便知道,这是少华山的沈道长将他那调皮捣蛋不成器的徒弟嫁出去啦!”
“那时候,别人就都知道了,这个小徒弟是有人给她撑腰的,她有个天下第一厉害的师父,是不能惹的!这样无论我走到哪里,别人也不敢欺负我。哪怕我和师父再也不相见,师父也不用牵挂我了呀。”
沈放看着她笑得灿烂无比,却只觉得那笑容好似一根根尖锐的针,一阵一阵扎在他心上,不禁牙关紧咬:“再也不相见?你、你怎么能……怎么能笑得这般开心地……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陆银湾神情疑惑,“以前是我太幼稚,太自作多情了,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呀。我这样说,正是不想让师父牵挂我啊。”
“一生一世,再也不见。本来就是对我们都好的事情嘛。”
她见沈放呆若木鸡,一句话也不说,费力地用牙齿把手腕上的头绳扯开,又解开脚上的绳子,自顾自地往外走,小声道:“师父,那我走啦。李皖师哥还在等着我呢。”
她一提李皖的名字,沈放便好似从睡梦中骤然惊醒,他猛然回头,追出房门,一把拉住她:“不行,你不能去找他!”
他的反应太大,两只眼睛都是红的,陆银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跑,却被他一把拽回来,朝她吼道:“你哪也不能去!”
他将陆银湾推进屋子里,就要从外面将门反锁上,陆银湾一看就急了,对着沈放又踢又踹,扒着门框,就是不肯进屋去。
沈放的手劲儿大,陆银湾哪里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他此时一反常态,丝毫没了往日里纵容她时的温柔宠溺。陆银湾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眼泪都淌出来了:“师父,好疼,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师父,你快放手呀!”
沈放面上神情镇定,很冷静地把陆银湾往屋子里拽,可目光中分明有几分茫然与狂乱,一双手如同铁箍一般,任凭她如何哭泣呼痛,也不松开。
陆银湾也是个倔脾气的主儿,性子上来了连命都不要的,她恼起来,放着自己腕骨被捏碎也不肯顺他的意。
“你个混蛋,放开我!你别想困住我!是你先不要我的,你凭什么管我是走是留,凭什么管我跟谁在一起!”陆银湾咬牙切齿地哭叫道。
“我就是要管。”沈放定定地看着她,不容置疑道。他一只手便将她两只手攥在一起,一点挣不开,另一只手随手从地上捡起陆银湾的头绳,两股并做一股,又要来绑她。
陆银湾心知沈放这回一旦绑上她,那她真是插翅也难飞了,如何肯束手就擒?飞起一脚直踢沈放风池穴,被沈放轻轻一挥手便拦下了。她一转头又去绊他下三路,被他伸脚一别,痛的险些跪下来。
为了逃走,陆银湾真是将平生所学的各路神通都使出来了,可这些功夫本就都是沈放教她的,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她气得大叫:“你霸道!你不讲理!什么英雄,你才是世界上最坏的坏蛋!”沈放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拿绳子绕住她。陆银湾气的又抓又挠,两人正扭打得不可开交,忽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两人顿时都呆在了原地。
陆银湾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打我?”
沈放呆在原地,好似直到这时才骤然清醒过来:“不是,不是……”他看见陆银湾眼睛里滔天的恨意,手中的绳子落在了地上,忽然慌了神:“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碰到你的!银湾,你听我说,对不起,我……”
“我不听!”陆银湾忽然大叫出声,“你竟然打我!好得很,你再用力些,将我打死算了!来呀!”
其实方才沈放当真是无心碰到了她,那一下也并不怎么痛。可是自从陆银湾跟了沈放,这七八年来,不算平常那些小打小闹、假意训斥,他是从未弹过她一指甲的。如今竟然突然挨了他一巴掌,陆银湾哪里忍受得了?
更何况她这半日虽然是故意来气沈放,自己何尝又不伤心气恼?惊怒交加之下,恨得好似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拉过他的手臂便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上去。鲜血霎时间染红了碎白玉似的牙齿,从她唇角淌出来,可她仍旧死死咬着不松口。
沈放痛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可是知她气得快要疯了,便也不挣扎,一动不动地任她咬。
陆银湾终于松开口,沈放腕上伤口已经血肉模糊,她却还是不解气,扑到一旁,将案几上的茶盏统统扫落在地。她捡起半只茶碗,不由分说就朝沈放掷来,正砸到沈放额角,划出了一条两三寸长的血口子,鲜血蜿蜒而下。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大哭起来:“你来打啊,接着打啊!你今天若不打死我,我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出这个门,爬下少华山,爬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你永永远远不要想再见到我,我们一刀两断!”
沈放也知晓自己犯了大错,脸色煞白,连忙来哄她,可这哪里是一时之间能哄好的?被她一同乱砸,直接赶出了屋子。他进又进不去,却又不敢让开位置放她出来,当真进退两难。只能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陆银湾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陆银湾终是哭的累了,将唇边血腥一抹而去,自己跑到床上去背对着他睡了。沈放心中虽痛,可终是松下一口气来,只觉得好似平生从未有这般痛苦疲惫过。他悄悄走进去,默默地把屋里一地的碎瓷都清理了出去,这才走出屋子。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大敞的屋门,呆立了许久,终是狠狠地抿了抿唇,寻了把锁将门从外面反锁起来。
只留陆银湾一个人负气睡在漆黑的屋子里。
陆银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天完全黑下来。她听见有敲门声轻轻地传进来,她却丝毫也不理睬。片刻后,沈放端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进来了,放到案几上,这才坐到床沿边,轻轻推了推她,哑声道:“银湾。”
“还在生气?”
他见陆银湾不理他,舔了舔嘴唇,也有些讪讪:“你别恼了,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礼……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你要是还生气,你、你……再咬我一口,出出气,好不好?”沈放卷起袖子,将手臂伸到她眼前。
陆银湾睁开眼睛,看见那白日里被她咬伤地方已经包扎好了,纱布厚厚地将手腕裹了好几层。可大约是伤口真的太深了,仍然有血迹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陆银湾哪里肯睬他,眼皮一翻,又假做睡过去。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沈放又推了推她,低声道:“真的再也不理我了?”
任他怎么温言软语,低声下气地哄她,陆银湾就是不理睬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最后他终于放弃,涩然道:“好,我不扰你了,我……我出去。可你……你一定得起来吃点东西,知道么?”
他起身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就听见陆银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还要关我多久?”
沈放咬了咬牙:“等你想清楚了,我、我……自然会放你出来的。”
陆银湾冷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一字一字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就是要走。”
“自诩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个强盗罢了。你留不住我,就要锁着我,哼,你跟那些巧取豪夺,恃强凌弱的人有什么不同?”
“你要是关,就做好一辈子关着我的打算吧。最好一天到晚都不要开锁,日日夜夜守着我。因为只要我有机会逃出去,我就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让你找到!”
“你……”沈放回过身来,眼眶通红地看着她。
陆银湾却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又翻身回去睡了。
沈放呆立良久,别无他法,只好出去。他从门外把门锁上,呆呆地倚着门坐下来,看着天幕之上的疏星朗月,黯然出神。
的确有些卑鄙,他自己也知道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若现在让他去打开门,放陆银湾出来,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放她到李皖身边去,然后看着他们远走高飞,这辈子再也不见面么?连看她一眼也看不到,就好像他们互相在对方的生命里死去了一样?
沈放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痛苦和恼恨来。
他们师徒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看来,当真这么无足轻重,是能说断就断的么?银湾怎么会这么绝情?她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可他自己也明白,她说的其实是对的。他以前从没意识到——他娶了别的女子,她嫁了别的男人,她就会永永远远地离开他了。
他总是觉得,他成了亲,日子也不会跟从前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生活中又多了一个人罢了。他还是能每天一大清早就看见她的笑脸,听见她脆生生地喊师父,他们每天晚上还是会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在同一个院子里纳凉,他手把手地教她习剑,有一搭没一搭地笑谈着白日里的趣闻。
他将她当作徒弟,没有非分之想,便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奇怪。可她不仅把他当作师父,也当□□人,所以她没办法忍受他和另外一个女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他比她清醒的多,所以他给她讲道理,义正辞严地劝诫她误入迷途,可没曾想,她现在居然也拿道理来对付他,让他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她嫁给了别人做妻子,便是要跟她的丈夫在一起了。她跟她的丈夫一起远走高飞,他凭什么干涉?
他有未婚妻,银湾却对他有着别样的爱慕之情,那她选择远离避嫌,又有什么不对呢?不仅没什么不对,反而是很对、极对的。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道理不许她离开呢?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迷途知返,也是他亲手把她关起来,不肯放她走,一定要她留在自己身边的。
到头来,怎么反倒是他做了最不该做的事?他到底想要什么?
银湾说得不错,这其实是对两个人都好的方法,这本该是让两个人都满意的结局。他若真是清醒,或者真是为她好,就该放她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他……
怎么可能答应?
一辈子再也不见?再也看不到她一眼?怎么能?
他是曾经答应过她,会让她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他也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他骑着马,领着成亲的喜队,让她快快活活地度过热闹喜庆的一天,所有女孩子都要羡慕她、嫉妒她,等到傍晚时,她玩够了,脱掉喜服抛到脑后,又会像一只活泼的小麻雀一样飞回小院子里来,快活地喊他:“师父,快来吃饭啦!”
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是永远不会离开的。哪怕嫁了人也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身边,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黏着他的小徒弟。他还能每天看见她,还可以揉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还可以悄悄地看她在树杈上睡得酣甜看很久,还可以看她吃糖糕时满脸都是糖霜的可爱样子。他还可以偶尔和她一起去看戏、听曲儿、散步、钓鱼……
可他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并非如此。
等银湾真的嫁了人,她会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会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亲吻他,拥抱他,会整日整日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做尽亲密无间的事。更有甚者……
她会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少华山,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见他一面,再也不看他一眼。
沈放原本从没想过这些的,可今日看见银湾和李皖在一起,便忽然间通通都想到了,而且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无法忍受。他咬着牙仰起头来,颓然地靠在门板上,只觉得满心郁躁,煎熬难忍。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
沈放又是一连几日没到观中露面,这一日,田不易便趁着午后摸到幽篁院来。推开竹篱,刚跨进院子半步,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屋子里传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沈放推开门,手里拎着几片碎瓷,狼狈地从屋里缓缓走出来,见到田不易,不由得一愣。田不易见他额上、腕上均缠了纱布,也愣在了原地:“放儿,怎么受伤了?”
沈放脸上神情颇有些尴尬,只是默然不语。
沈放自幼天赋异禀,这几年更是剑术大成,田不易已经许久没见他受过伤了。这般狼狈的情态着实叫他狠狠揪心了一把。
“湾儿怎么了,你把她关在屋里做什么?”田不易携着沈放离开小院,一同走到竹林深处去,见沈放临走前还将屋门锁的死死的,不由得挠了挠头,大感奇怪。
沈放闻言眼神有些躲闪,支吾道:“她……她犯错了,我、我就先关她一阵,等她想明白。”
沈放不愿说,田不易也不好总问。二人并行,走了几十步都没再言语。田不易转过头去,便见瞧沈放目光迷乱,神思不属,颇有些精神恍惚之象,与平常清明时分的光景大不相同,不禁心下大为诧异。
他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阵,轻咳了一声:“放儿,我这次来,其实正好也是为了银湾的的事来的。”
田不易此言一出,沈放立时停住了脚步,直勾勾地盯住他,就连语气也都不自觉地生硬了几分:“师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田不易咽了口唾沫,憨厚地笑起来:“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知道我有个徒弟,叫李皖的……”
沈放双瞳骤然一缩,声音都拔高了些:“师兄,此事免谈!”
沈放是田不易看着长大的,两人虽为师兄弟,但年岁差得多。田不易待沈放一向亲厚,沈放更是极为敬重田不易,像这般高声打断他说话,还真的头一回。田不易也不觉有些尴尬,握拳一咳:“哎呀,放儿,你都还没听见我要说什么呢……”
沈放这时也觉出自己有几分失礼,抿了抿唇,忙道:“抱歉,师兄,我刚刚……”
“哎呀,无妨无妨。”田不易脾性憨厚,又向来是极疼爱沈放的,怎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沈放虽然辈分高,但年纪是极轻的,真要论起来,比李皖还要小些。他现在来同沈放说这些事,其实也有几分老脸发热的。
田不易挥挥手,憨憨一笑:“嗐,我本来也是厚着脸皮来的嘛。”
“师兄是想来替李皖说亲,是么?”沈放垂下眼来,淡淡道。
“放儿,你这都猜到了,哈哈哈哈,正是如此。怎么,银湾也同你说了这事?”田不易道。
沈放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师兄……也赞成么?”
田不易叹了口气:“放儿,你不知道,我家这小兔崽子前几天一直都魂不守舍的,直到昨天回去才同我老实交代了。这臭小子啊,平时在一众师兄弟里面是最规矩的,胆子比兔子还小,这次好容易干个出格的事,就被你逮了个正着,哈哈哈哈。”
“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情不自禁,一时糊涂嘛。他说了,不是有意要欺辱银湾的,你……你别怪他。”
沈放满心不悦,半晌才轻哼道,“情不自禁……这也算理由么?若说是年轻,他比我还要长些,他怎么就能……”
“哎呀,放儿。你拿他同你比做什么,这小子不成器的,怎么比得了你。”田不易道,“你自小就端方自持,通明事理,他从小就是个笨的,有时会冲动,时常容易犯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原谅他这一回嘛。”
田不易都这么说了,沈放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可是心中仍是大为不满:师兄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为何他平常容易犯浑,反倒要叫人宽容他、原谅他,这算什么道理?若真是这样,好呀,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也由着性子去犯个浑,也去、也去……
也去做什么?
他忽然又满心茫然,盯着眼前的大片竹林走起神来。
田不易还在絮絮念着:“李皖说他喜欢银湾已经很久啦,只是一直没敢表现出来。结果银湾前几天也跟他表露了心迹,两个人正是情投意合呢!可把他给喜的。他一时脑热,才差点干了些不守礼法的事,喏,你教训也教训过了,他也长了记性了,你看他这几日多老实,一直待在房中面壁思过呢!”田不易爱徒心切,自然一个劲地给徒弟说好话。
“……”沈放闻言神情不由得有些僵硬,半晌,才道:“师兄也觉得他……合适?”
田不易长叹了口气:“唉,放儿,不瞒你说,李皖这孩子命也苦的。他是我十几年前在道观门口捡回来的孩子,一直在观中长到这么大,也不知自己亲生爹娘是谁。若放在别的姑娘身上,似他这般木讷穷酸,藉藉无名,谁能看得上他?若不是湾儿,我又哪好意思腆着脸皮来说亲?”
“可湾儿不一样啊!湾儿是李皖的师妹,他俩打小就玩在一块的,青梅竹马,日久生情,这不正是天赐良缘么?何况湾儿也是自小便失了爹娘的,无依无靠,想来也不会瞧不起李皖。他们俩个自幼失怙,正是同病相怜,更能懂得对方,凑在一起也是知疼知热的,这不也算是另一种门当户对了?”
“咱们看着湾儿长大的,她是最天真烂漫的,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还看门第,看家世。以她的性子,喜欢上谁那一定就认定了谁了。这不正是一桩美事么。我这个小徒弟随我,颇有几分愚笨,我总是担心他,现在有银湾陪着他,我不知多么安心呐。”
“放儿你也放心,我家这兔崽子虽然并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但他老实憨厚,在一堆小兔崽子里是最稳重的,心思也单纯。他喜欢了银湾,就绝不会变心的。银湾有个好归宿,不也了你一桩心事么。他俩以后成了婚,也就住在白云观里,不也省了银湾远嫁的诸般苦处嘛。”
“……”
田不易这么说着,却全没想到会搅动沈放心中苦楚,他苦涩地笑笑:“师兄,只怕有些事不能如你所愿。银湾她即便嫁了李皖,也未必愿意留在我……留在白云观中。”
田不易还在絮絮叨叨地同他念叨,将李皖狠狠地夸了一通,又说他与银湾是如何如何地相配,简直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沈放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步履飘浮,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他心道:为何连田师兄都觉得李皖和银湾相配,难不成我当真应当放银湾同他在一起?银湾和他,当真的是天造地设……天赐良缘么?
这两个词他曾听许多人对他说过,却从来也没像如今这般反感厌恶,甚至恼怒。可是他细细地咂摸其中滋味,却又觉得满心空茫,不知这怨恨从何而来,向何而去,甚至不知道该去憎恶何人,憎恶何事。
“师兄,你……你先请回吧。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我要再去问问银湾,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沈放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道。
“好,好!”田不易没瞧出来他有什么不对,高兴地直搓起手来。他听李皖说了,银湾也是对他倾心相许的,放儿要去问问银湾的意见,这事不也就成了大半了么?好饭不怕晚,凡事都不能急,田不易自然也知道。他拍了拍沈放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那我就等着你的话了。”
想了想,他又道:“放儿,你别老生银湾的气嘛,她还是小孩心性呢,懂什么。有道理,你教她就是了,赶紧把她放出来吧。”
沈放头痛得厉害,只能含糊地应付他,终于将他送走了。他木然地站在门前呆愣了许久,终于慢吞吞地取出钥匙,将门打开了。
他在门口站住,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最终下定决心,走到床边坐下,轻声唤道:“银湾。”
陆银湾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更是没有搭理他。
沈放咬了咬牙,口中甚至有了几缕淡淡的血腥味,他问道:“你真的很想离开我么?再也不想见我了,是么?”
“也许你说的对,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法娶……便不该强留你。你若是想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我……”
他试了半天,想把那最后几个字吐出来,还是艰难万分。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讷讷地道:“银湾,你就不能再跟我说说话么?”
沈放伸手轻轻地去掀她的被子,却见一个青竹的凉枕从被中掉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心头猛然一跳,一把掀开被子,只见被子里另外两个枕头并排躺着,整整齐齐,陆银湾却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床边的小窗上,原本几根粗壮结实的藤条已被从中割断,看切口应当是锯子之类的利物从外面割开的。
方才千般踟蹰万般苦痛终于下定的决心,只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沈放拔腿冲出房门,惊慌失措地奔进百丈绿涛之中,放声大喊。
“银湾!!!”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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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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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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