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葬名花什么人?”喘息片刻,杨穷沉声问道。
“呦,被你瞧出来啦。我是她亲传的弟子,我的内力较之我师父如何?”陆银湾一手轻抚心口,娇艳一笑,声似银铃,端的是风情万种,“本就是我师父的手下败将,今天要是再输在我手上,我看你这什么圣教左使也趁早别当了吧!”
杨穷面上怒意骤显,却不敢当真再轻举妄动。
杨穷昨夜被陆银湾调虎离山,黎明时匆匆赶回却已为时晚矣。眼见这一次带到中原的兵马全军覆没,心中愤恨无比。他仗着自己的身负奇功,直追杀到武林盟的大营来,心道无论如何也要给杀上一两个首脑,方解心头之恨。
却没料到当先碰到的便是陆银湾。
其实平心而论,单单对付一个陆银湾,杨穷自认还不至于落败。若他方才再多催上一些劲力,兴许现下胜负已分。然他对葬名花十分忌惮,即便她已身死,也不敢小觑了任何和她相关的人事。
那一日他与葬名花对阵,只觉得其内力便如汪洋大海一般,无穷无尽,生生不息,方才与陆银湾比拼掌力,竟发觉她的内力流通与葬名花极其相似!且其内力之浑厚,与从前绝不可同日而语,竟好像在短短十几天的功夫里便猛增了数年之功,这叫他心中如何能不疑窦丛生?jieyidazhiye.com
他生怕陆银湾还有后手,点到即止,两人堪堪拼了个平手,各自退开。
不过眨眼功夫,欢喜禅师、清风道长等诸位掌门亦齐齐赶到。沈放掠在最前面,面色难看的吓人,直奔陆银湾而去,惊道:“银湾,你怎么样?”
陆银湾嘻嘻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沈放面上怒意勃发,一撩袍摆,便要亲身上阵,却被陆银湾抬手拦住,低声淡道:“不必。你身上伤还没好全,退到一边去。”
沈放一怔,这才省起自己是借洱海雪莲“死而后生”,如今功力才刚刚恢复五成。
秦玉儿此前千叮咛万嘱咐,功力恢复了多少便用多少,万不可勉强,一旦超出界限,便会遭到反噬,功亏一篑。
他如今,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然而杨穷却并不知晓这一点。
杨穷乍一见到沈放“死而复生”,端的是大惊失色。陆银湾内力大增已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再添一个沈放,周遭还有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等诸多名宿……
饶是他再怎么不将中原武林武林放在眼里,这时候也是不敢造次的。
“杨左使,还能不能再战了?”陆银湾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笑嘻嘻抬起手来向前一招,武林盟众人便缓缓围上前去,各个严阵以待。杨穷见这阵仗,不敢恋战,足下一蹬,倒跃着跳出圈去。他的轻功亦是极好的,不过眨眼功夫,人已经退至百步之外,唯余苍老遒劲的长啸声还盘旋在众人头顶:“陆银湾,你只管等着。来日方长,老夫绝不会轻饶你!”
陆银湾脸上的笑也冷下来,阴恻恻道:“来日方长……哼,我看你是嫌命长。”
杨穷这一来一去,盏茶功夫不到。武林盟众人昨夜打了个大胜仗,今晨又看见自家年轻俊俏、武艺高强的新盟主露了这么一手,实在是人心大定,不由得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陆银湾受了好一通恭维,这才将闲杂人等都赶去休息,只留下了尹如是、秦玉儿、欢喜禅师、清风道长、杨家父子等人,一齐往大帐走去。
沈放瞧着陆银湾的背影被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般远去,心中五味杂陈,提步欲跟上去,木然的胸口却又隐隐泛起疼来。
他又想起方才大帐之中银湾的所作所为来,不由得神色惘然地呆立在原地,半晌,终是自嘲地一晒,自暴自弃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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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银湾甫一进帐,便忍不住嗽起来。她拿绢帕捂住嘴,猛咳了两声,再揭下来时,雪白的巾子上便浸染了刺目的鲜红。
欢喜禅师紧跟着她,见状大惊失色:“盟主,你怎么样?”
陆银湾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将那手帕随手丢进炭盆中,靠到椅上:“大师不必忧心,我不碍事。”她咂摸咂摸了口中腥咸滋味,冷哼一声,忽然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面上竟忽而显出几分怒意来:“杨穷这个老匹夫,真有几分硬本事……”
欢喜禅师宽慰她道:“盟主倒也不必这般气恼。那杨穷毕竟年过花甲,修炼圣教神功数十年,盟主尚且年轻,即便一时不敌也在情理之中。”
陆银湾沉沉一叹:“大师,你有所不知。名花姐姐临死前曾将其一身功力尽数渡给我,正是因此我今日才敢和杨穷正面相抗。我本以为有她内力傍身,能杀了这厮的,却没想到……唉,说到底是我太没用了!”
陆银湾一味自责,只道自己本事太差,却不知道当初葬名花虽然将内力尽数给了她,但十之七八都用来替她修复心脉之伤,真正能为其所用的内力不过余下的二三成罢了。更何况彼时葬名花也有旧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内力与鼎盛时亦不可同日而语,否则焉能叫杨穷倒了巧去?
好在陆银湾也知道,眼下绝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很快便又抖擞了精神:“罢了,强攻不得,便只好智取了。中原这般多的英雄人物,我便不信找不到设计他的时候。”
“大师,我找您来其实另有一事相托。方丈可曾听说过圣教的天罗密卷?”
陆银湾于是将圣教的情报网“天罗”的底细详细地说与众人听:“众位可还记得武林大会之后,小师叔曾经中毒昏迷过一段时间?那其实也是我们做的戏。”
“我从秦有风的大弟子周成那里拿到了天罗密卷的上册,里面记录了半数天罗暗桩的信息,包括姓名、籍贯、身世、现状、接头暗号等等,详细非常。我却不能确定这密册真假。小师叔假做中毒,又叫人将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听说了武林盟主身中剧毒元气大伤,秦有风果然按奈不住,暗中调动潜伏在各大门派的暗桩前去暗杀昏迷的小师叔,小师叔守株待兔,自然抓住不少,再与我给她的密册一一对照,便验出了那一卷名册的真伪。如今密卷上册就在我这里,而下册在我一个妹子手里,她眼下正跟殷妾仇在一处。今个儿我便叫殷妾仇带着他的人马前来汇合,我们在征讨圣教总坛之前,必须将武林盟中的细作全部清理干净——这便是我之前说的‘准备’。”
“这个活儿需要暗中做,诸位前辈只能动用最亲信的的弟子,动作要干净利索,要快,免得打草惊蛇。至多十日,我要一个我能信得过的武林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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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银湾吩咐一番,欢喜禅师等人各自领命散去。她接连几夜没有合眼,此刻也不禁有几分困倦。
她却不愿去睡,将肩上披风又裹紧了些,走出大帐,一路朝南行去。
她的轻身功夫亦是炉火纯青,很快便离了荒山野岭,穿过闹市酒家,听见前头传来起伏的江潮声。她也不着急,沿着水边慢悠悠地走,至人烟灭绝处,才终于看见了一个荒芜的野渡口。
渡口边只有一条小船,渡船的人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陆银湾沿着江边走了两步,忽然蹲下身来,开始徒手挖起地上的泥土,半晌,掘出一柄泛着潋滟水光的长剑并一柄触手温润的青玉拂尘。
她席地而坐,盘起腿来,将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弹拨着剑刃,望着远处滔滔江水发呆。
忽然身后有人声响起:“玉儿,我说的没错吧,可不就是被武林盟那群人惹得烦了,一个人跑出来躲清静了。”
陆银湾怔了一怔,而后权当没听见,头也没回一下。
尹如是与秦玉儿站在她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尹如是不由得耸了耸肩。她大咧咧地往陆银湾身边一坐,一手搭上陆银湾的肩:“喂,想什么呐?”
陆银湾抱着剑,叹了口气:“我在想,一个人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这样……”
“哪样?”
“叫所有人能因为她相信黑是白,丑是美,沙漠是星海,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她。”
“……”
昨夜,即便陆银湾举出各种人证物证,也总有人对她抱有怀疑,可葬名花的信一到,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便接受了她的身份,一边倒地相信了她。
不仅如此,连武林盟主的位置都追着赶着捧到她跟前,哄着她坐上去。
尹如是闻言也不禁默了片刻,双手枕在脑后,仰面躺下:“毕竟是兰姐姐嘛。”余光一瞥,又正巧落在熟悉的宝剑上:“对了,你怎么把兰姐姐的剑埋到这儿来了?”
陆银湾手指一颤,目光垂到剑上,失笑道:“当时不知道该藏到哪去。又实在没脸把事情告诉你们。”
尹如是不禁面色一肃。
她瞧陆银湾面容苍白,掩不住自责神色,不知该如何宽慰,索性将话题岔开,不紧不慢道:“你昨天夜里说的话,是当真的?”
“什么话?”
“就是要拜兰姐姐为师的话儿……你当真不要你师父了?其实就算是生了嫌隙,做不成鸳鸯了,也不必如此决绝。我瞧沈放他其实……”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了。”陆银湾忽然沉下声来,露出了不耐神色。她顿了顿,又道:“倒不是为了往日的仇怨,只是我看见他会觉得不舒服罢了。”
“你还在怪他当初赶你下山?”这回是秦玉儿出了声。
陆银湾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秦玉儿摇了摇头,似是极轻地叹了一声:“这世上因为经脉受损被废去武功的人不止你一个,怎么偏你一个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恢复如初。盟主传你的心法口诀固然是一桩……可你就不曾想过,当年沈放为何拼着身受重伤,也一定要亲手废你武功么?”
“……”
陆银湾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抬起眼来看向秦玉儿的不生波澜的双眼。
两人对视了片刻,陆银湾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眉头一挑,无可无不可地一笑。
她站起身来,拎起葬名花的长剑和拂尘,拿衣袖掸了掸,似笑非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两位姐姐慢来。”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玉儿默了半晌,淡淡道:“我瞧着,怕是真没有余地了。所谓情深缘浅,不如由他们去吧。”
尹如是望着陆银湾渐行渐远的背影,欲笑却叹:“若真是看得通透了,想开了,我倒也不担心。”
“这孩子看着活泛,实则心里轴得很,我只怕她是迈不过兰姐姐这道坎儿……”
-
圣教密坛已破,再留在深山之中也没什么意思了。众人忙忙拔营,一窝蜂地涌进附近的城县中。
这一带临江,正有一座临江县。因着水路之便,常年有商贾行道,地界甚大,颇为繁华,多得是客栈酒家。群雄在山野里风餐露宿半月有余,着实过得辛苦,一进城门便哗啦啦地散开了。
年轻弟子们到底是孩子心性,成群结队尽往热闹地带钻,花街柳巷、集市街坊,鸟兽一般欢腾。各派掌门们则是呼朋唤友,循着酒香味便将各大酒楼包了个圆儿。
要说这藏龙山庄,能做蜀中六星盟之首,除了祖传的银龙剑是巴蜀一绝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有钱。
老庄主杨天就性情豪爽,向来出手阔绰,这回更是一进城门就令门下弟子将城中最大的酒楼江月楼给包下了,客客气气将陆银湾迎进去。又大摆了几十桌酒席,宴请武林中人,一来庆贺昨夜大捷,二来也是为陆银湾新任武林盟主添几分喜气。
陆银湾在酒楼中一落脚,便忙忙派人给殷妾仇去信。两日之后,日落时分,一队骑兵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直奔江月楼而来。
这一次武林盟能大破圣教,殷妾仇和段绮年都出了不少力。再加上陆银湾一力作保,为殷妾仇旧时风闻辩白,武林盟群雄对他二人倒真是没了芥蒂,听说南堂旧部要来汇合,几个会来事的掌门甚至还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会,倒也不嫌滑稽。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大都好奇——平常刀剑相向时,圣教武者都带着银白的鬼面,甚是唬人,不晓得私下里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是真没想到,率先迎回来的,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铁骑,而是一群莺莺燕燕、红粉英雄。
桃儿姑娘带着春梨、杏儿等一众姑娘一到地方便欢天喜地地跳下了马车,腰肢款摆、风情万种地迈进了江月楼的大门,个个头戴珠钗翠羽,身披锦缎绫罗,直将武林盟的一群糙汉子们看的直了眼。漱玉鸣蝉也领着一队花蝴蝶似的女孩子骑马随后,鸣蝉还没将坐骑勒停,便迫不及待地滚下马来,奔进楼里,四处嚷嚷着:“姐姐!姐姐!我来啦!”更多女孩子跑进门来,也跟着喊起来:“姐姐呢?姐姐呢?我也来啦!”
一时之间,黄鹂鸟一般的声音此次彼伏的响起来,简直要将江月楼掀个底朝天。
武林盟中除了峨眉、恒山两派,何时又这么多女孩子齐聚一堂,遑论个个青春靓丽,英姿飒爽,一等一地出挑。武林盟的弟子看得张目结舌,有些忍不住傻呵呵地笑起来:“我还以为圣教的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呢,现在看来……还、还挺可爱的。”
姑娘们都落下脚来,南堂大队黑骑才携风而来。当先一骑上坐了个少年人,一身红衣,银月覆面,猿臂蜂腰,神采飞扬。他身前偎了个皓齿朱唇的娇艳女子,纤纤玉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咯咯地笑着:“你慢些!我头发都要被吹散啦!”
殷妾仇行至江月楼,远远瞧见酒楼大门口有许多武林盟弟子列队护卫,个个持刀带剑,神气非常,不禁勒马大笑:“嚯,好气派!虽说比咱们南堂还差得远,倒也算是个好地方。”
哪知酒楼门口的年轻弟子瞧见他,登时便乱成一团,几个小弟子忙不迭地奔进酒楼里通传。
片刻功夫,便有几个富态可掬的中年人迎出来,一窝蜂地涌来拉他下马,端的是满面春风,热情似火:“哎呀呀,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半面金刚殷少侠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胜似闻名,当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快快快,里面请,盟主等候多时啦!”
可把殷妾仇唬得险些跌下马来,大白天见鬼一般:“我的妈,好吓人!陆银湾给他们下了什么蛊,怎么一个个都疯成这副模样!段兄,段兄,你快来呀!”
段绮年一身黑衣,一骑黑骑,领着余下人马姗姗来迟。一张俊面一如往常得冷淡,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饶是如此,也没能挡住诸位掌门们如火的热情。看见了他,立马抛下殷妾仇,涌到他身边来。
“哎呀呀呀,瞧瞧这是哪一位!段英雄,段驸马,快请快请!你如今是咱们中原武林正儿八经的‘驸马爷’啦,恭喜恭喜!”
“果真玉树临风,气度非凡,盟主慧眼如炬,真真好眼力啊!”
“小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替驸马爷牵马。”
段绮年:“……”
江月楼门外一片喧闹之声,叫沈放听见,少不得出门看上一眼。
孰料甫一迈出门槛便看见一人高坐马上,面如寒霜。段绮年也恰在这时扭过头来,四目相接,都不觉一愣。
这一点平静到底被段绮年先打破了。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背对着夕阳斜照,冲沈放意味不明地一笑,眸底狂妄和挑衅根本不加掩饰。
“……”
沈放眉头微蹙,薄唇如削,几要绷成一条直线。
终是先挪开眼去。
沈放回身欲走,却冷不丁被一人从身后扑了个满怀:“沈大哥,好久不见!你的身体如今彻底恢复了?”
沈放见是殷妾仇,也不由得颇为惊喜:“阿仇,久违了!劳你挂念,我如今已是彻彻底底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殷妾仇实在是怕了那些个热情洋溢的掌门,趁他们去围堵段绮年的时候,拉着沈放兔子一般溜到一边去了。南堂的人马自有武林盟的弟子出来接迎,他乐得当个甩手掌柜,握着着沈放的手叽里呱啦地谈起天来。
“好家伙,我当了这么多年禽兽了,头一遭叫人夹道欢迎。忒吓人,实在忒吓人。”殷妾仇仍心有余悸。
沈放不由得失笑:“你放心吧,银湾已经替你讨回了清白,如今武林中人再不会难为你了。看在银湾的面子上,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他拍拍殷妾仇的肩膀,又温声笑道:“中原人的待客习惯,你也知道的。有时候虽然夸张了些,做作了些,倒也未必就是虚情假意。”
殷妾仇一挥手,大咧咧道:“甚么清白不清白的,老子本来也不在乎。中原大理于我也没什么差别啦!我只要保证我手底下的弟兄们有饭吃,有地方住,谁在乎旁人怎么看我?哼,还不是为了陆银湾这丫头片子!”
他说着便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对了,陆银湾她人呢?这家伙就会对我呼来喝去,她自己又猫到哪享清闲去了?我还以为她重回白云观,头一个便是要到你那里去邀功,缠着你不放手呢!”
沈放闻言不由得面色一僵,强笑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两天忙得很,应该……应该很快就来迎你了吧。”
“哼,这回叫我逮到她,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殷妾仇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闻言倒也没听出什么端倪:“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陆银湾这家伙竟然连我也瞒,还瞒这么久,也忒不讲义气!还有段兄,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知道了,只不告诉我一个,都他妈是没良心的……”
他一开口就不容易停下来,上一刻还在气呼呼地抱怨,下一刻话头便是一转,神秘兮兮地对沈放道:“沈大哥,我跟你说件喜事……我马上要成亲啦。”
沈放闻言又惊又喜:“你……莫不是同九姑娘……”
“我俩和好啦。”殷妾仇挠了挠脑袋,不知怎的还有些腼腆起来,不过很快腰板就又挺直了,严肃地一咳,很得意道,“这回可是她自己说想嫁给我的……”
沈放瞧他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由衷地高兴,忍俊不禁:“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正说着话,殷妾仇又叫众人给发现了。杨天就听说他是陆银湾极亲近、极看重的好友,领了一大帮人,很是热情地要为他摆宴接风。殷妾仇倒也不能不给老人家面子。
他一边被杨老爷子拖着走,一边还朝沈放招手:“哥,你等着我呀!我先去将我娘和众位姑姑姊姊安顿好,马上回来寻你。咱们还从没坐下来一起好好喝顿酒呢!”
沈放知道他是孩子心性,不由得笑道:“好,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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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段绮年的名字就在武林盟众人口中出现了不下千遍,几乎成为了众人眼下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陆银湾十几岁便潜伏圣教,这已足够传奇,再添一个神秘的未婚夫,更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不,段绮年傍晚时候才在众人面前堪堪露过一回脸,盟中的小辈弟子里就已经传出了好几种盟主与驸马爷爱恨纠葛的故事了。
莫说江月楼,就是临江县里寻常的酒家茶棚,只要有武林人的地方,没一处不在谈论此事。
直到酉时三刻,陆银湾才披星戴月姗姗来迟。
殷妾仇虽说已被武林盟接受,但和正道的诸位掌门到底不算熟络。杨老爷子估计也看出来他并没有同中原武林结交之心,很是体贴地安排了一个雅间,叫他们相熟的人好好聚聚,余下人等则都在大厅里吃席。
陆银湾踏着风霜走进门来时,桃儿姐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了,鸣蝉、漱玉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给她喂酒,小姑娘们在一旁加油鼓劲,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的。
殷妾仇攀扯着沈放的衣袖,一个劲地劝他酒,沈放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陪他一起喝。
沈放平素不好饮,酒量却着实不错。
从前在少华山时,陆银湾每次同沈放下山去逛市集,总是要求着央着地要买酒喝。她馋酒的香气,又不爱酒的辛辣,每次都要一边吃饴糖一边吃酒。
酒量不行,酒瘾倒不小,常常一买就是几大坛,自己却只喝一点点,就开始眼觞脸热,东倒西歪了。每每这时,她便把酒坛子往沈放跟前一推,口齿不清地往他怀里钻:“师父,我喝不完了,哎呀,你帮我喝嘛。”
沈放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方才是谁说自己千杯不醉的?”只好一手揽着她,一手端起酒坛,仰头将她喝过的残酒饮尽。
陆银湾那时候也常常不老实,最爱趴在他怀里,偷偷探出手去摸他滚动的喉结,一边摸还一边咽口水:“师父,我好想咬你一口啊。”
果不其然,喝了一整晚,殷妾仇舌头都快大了,沈放还不见醉意。听见响动,抬眸见陆银湾进来,不禁一怔。
两日没见,陆银湾朝他略点点头,算是见过了。而后停也没停地往里面走去,径直到段绮年身边坐下,也跟着小姑娘们一起哄闹起来:“我瞧桃儿姐脸色红润的很,怕是还能再喝一坛。”
“臭丫头,你可着劲儿地害你姐姐吧。灌醉了我有什么好处。”桃儿姑娘笑着啐她,爬起来要拧她的嘴,没拧两下又心疼起来,“好久不见,怎么又瘦了,脸上都没肉了。”
段绮年伸手揽过陆银湾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低声笑道:“本来也没两斤肉,镇日里倒是喜欢瞎操心。”
桃儿姐呵呵地傻笑着,缩回手来:“哎哟哟,瞧把你给心疼的。都知道是你的,至于看的这么紧么!”
段绮年嘴角噙了一抹笑,不置可否。片刻后掀起眼皮来,瞥向屋中一角,不禁轻嗤了一声。
陆银湾从桌上拈了一块玫瑰糖,闻声也转过脑袋来,只见殷妾仇被安置在软枕上,抱着酒坛子睡得正香,梦里似乎还在叨念着:“沈大哥,喝酒呀。”
沈放却早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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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酒宴直闹到月上中天。途中殷妾仇又醒过来一次,气势汹汹地要跟陆银湾算账,账还没算清就又被陆银湾拍开一坛子陈年汾酒,灌得不省人事了。陆银湾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散席的时候步子都稳不住,还是被段绮年给送回自己住处的。
江月楼里有一处带温泉的院子,假山流水,雕梁画栋,修葺的极尽豪奢。杨天就将这院子包下,专给陆银湾一个人住。
“酒量不行,瘾倒挺大?我瞧你也没喝多少啊。”段绮年瞧她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样子,忍不住嘲笑起她来,“要不要我背你?”
陆银湾拉着段绮年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一边打了个酒嗝,一边缓慢却又使劲地摆了摆头:“我、没、醉。”
“喝醉的人哪有会承认自己喝醉的。”段绮年笑道。
“大哥。”
“嗯?”
“大哥。”
“怎么了?”
“大哥……”陆银湾忽然没了声,又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喜欢听我叫你大哥么?”
段绮年微挑了挑眉,须臾,唇角略勾了勾:“还不错。”
哪知陆银湾却忽然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几乎与他脸贴上脸。她眯着眼睛,踮起脚尖,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道:“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段绮年垂眼瞧她,轻笑一声:“哦,什么秘密?”
“是极大的秘密,除我以外,没几个人知道。大秘密!把我吓了一跳呢。”陆银湾的目光都快对不清段绮年的脸来,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段绮年唇角微勾:“说来听听。”
“圣教教主还活着。”
“……”
“大哥,你知道这件事么?”
“……”
半晌,段绮年轻笑一声:“不知道。”
陆银湾乐起来:“哈哈,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段绮年淡道:“圣教不是说他一直在闭关么?”
陆银湾摇了摇脑袋:“你不晓得。我杀秦有风的那天晚上,曾诓他将密坛里教主的棺冢打开了。你猜怎么着?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圣教教主十二年前……压根儿、压根儿就没闭关。”
段绮年“哦”了一声:“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吧……”
“不,很重要。这对我有极大、极大的意义。”陆银湾忽然抬起手臂扣住段绮年双肩,嘿嘿地傻笑起来,“我听说他还活着,我可真是……真是……太高兴啦!”
“……”
“大哥,圣教教主是杀死我父亲的元凶,我和他不共戴天。他若是活着……我就能亲手杀了他啦。”陆银湾咯咯地低笑起来。
“不错,我一定亲手杀了他……如果他还活在这世上的话。”
陆银湾猛然抬起头来,正正看向段绮年。段绮年也正垂着眼望她,瞳眸深邃,波澜不惊。
陆银湾歪了歪脑袋,痴痴地笑起来,双眸灿如明星:“大哥,这次你也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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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银湾从前酒品就不大好,一喝醉了就喜欢往别人怀里钻,今夜更是胡搅蛮缠地厉害。段绮年好容易将她送回自己的别院去,险些被她吐了一身。
“要我留下么?”
“不用,我、没、醉!”陆银湾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把这没醉两个字咬的极重。
“醉鬼都这么说。”段绮年嘲笑道,半晌,终是摇了摇头,“罢了,你今夜好好休息吧。”
陆银湾“嗯”了一声,很高兴地将他送出了门。
待到段绮年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中,陆银湾脸上的笑才渐渐地淡下来,眸光也渐渐聚焦。
“试不出来啊。”她咕哝道,“真够难办的。”
裴雪青正从院子里出来接她:“怎么一身酒气,你是喝了多少?”
陆银湾摆了摆手:“他人身上沾来的,不妨事。”
几日前陆银湾与杨穷斗了一场,受了点小伤。她自己都不当一回事的,欢喜禅师等人却是放心不下,非要派人与她同住同卧,严加保护。
当时漱玉鸣蝉皆不在她身边,裴雪青便自告奋勇,要了这项差事。
是以如今竟是她二人住在这一处院子里。
“当真不碍事?”
“没事,我没喝几口。就是有些难闻罢了。”陆银湾低头嗅了嗅身上的酒臭味,自己都忍不住嫌弃起来,“罢了,我去洗个澡,今晚不见客。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找我的,你就帮我挡了吧。”
“好。”
这雅居的后院处有一处难得的温泉古源,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极为难得。陆银湾忙了一天倒也真是乏的厉害,丢下裴雪青,自己一个人捡了干净衣服,便去温泉里泡着了。
她的确没喝多少酒,倒也不怕温泉的热气,索性将头发也拆解开,一并没入温泉里洗一洗。靠岸处清浅,她寻了一处光滑石壁舒服地躺下,只双肩以上露出水面,不知不觉竟也生出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扶起了她的脑袋,微微垫高了些,又轻柔地替她打理起了头发。她还道是裴雪青来了:“不必,你去休息吧……”那人却并没有停下来。
陆银湾睁开眼,看见另一人的面容。
她微微仰了仰头,将这倒映在她眼中的脸孔和那一双清凌凌的凤眼瞧的更清晰些,倒是并未大惊小怪。沈放跪在池边,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膝上,手指缠着她的一缕湿发,神情亦是平静。
周遭是假山碧树,小榭昏灯,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初春的清寒。
四目相接,陆银湾眯了眯眼睛。
“这个时候,沈道长似乎不该在这里。”她淡淡开口。
沈放平静道:“的确。”
陆银湾哑然失笑:“我如今也是有婚约的人了,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沈放并不闪避,依旧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所以呢,君子如玉的沈道长大驾光临,是要干什么?”陆银湾懒洋洋地嗤道,“总不能是……”
她话音未落,眼前便是一花。沈放俯下身来,径直吻上她的唇。
“……偷情。”
声音沙哑,竟比温泉池里荡起的水波还破碎。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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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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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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