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岁已经记事儿的时候,母亲总是“小九儿”、“小九儿”地喊她,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九个孩子。
她听邻居家的婆婆说,她前头原是有一个哥哥的,长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淘气,去河滩边上玩,掉进水里淹死了,简直哭断了父母的肝肠。剩下的都是女儿,有几个送了人,有几个卖给了戏班子,还有一个刚出生就被丢进泔水桶溺死了。
她还记得母亲同她说,她本来也险些被她爹掐死的。得亏是她生的雪白齐整,稳婆抱出来的时候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瞧着不招人厌,她爹又因为大冬天天寒地冻的,不愿意出去埋人,她才捡回一条命来。
她小时候因为这句话,从来不敢抬起头来跟那个被称为“爹”的人对视,总是低着头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干活。
她生怕一抬起头来,便会看见一张狰狞的脸,被粗粝十指掐住脖颈,活活勒死,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赔上一万分的小心,跌跌撞撞长到了七岁,她还是被卖掉了。卖给了走江湖的草台班子,给家里添了几个月的米粮。
戏班子里从不养闲人,无论冬夏,她都是早晨天不亮就要起来,在梅花桩、钢丝绳上练功;一天三顿不见荤腥,连馒头都没有,只有水煮青菜——她不能吃的太多,若是丰腴起来,身子就不够轻盈了。
九岁时她已能在钢丝绳上莲步如飞,如履平地,十二岁时她已经能在旁人手掌上起舞,细腰似柳,身轻如燕。她成了草班子里的赵飞燕,在满天的铜板中翩翩起舞,所到之处总能迎来阵阵喝彩。
所以十三岁时,她又被师父两百两银子卖进了花楼。
她有一头及腰的长发,编成一根根细细长长的小辫子,缀着闪闪发亮的流苏。客人随手将酒杯、碗碟倒扣在桌上,她就能在其上翩翩起舞,流苏和衣裙掀起浪花,又好似花瓣徐徐绽开。
她有一双皓腕,十根玉指,奉上酒盏时清波荡漾;她有一段细腰,一双媚眼,笑起来好似沾染了三月的桃花溪泉,颔首低眉时,越发的娇艳无骨。
花楼里的妈妈不再叫她小九儿,这名字忒年幼了些,于是,她就成了九娘。妈妈时常告诫她:“九娘,你要笑,要低着头笑。这样的姿态既温驯可怜,又体贴可爱,才会让男人心痒,才能取悦他。只有这样,你才有活路。”
于是,她日复一日地听着丝竹声起舞、迎客,日复一日地笑。直到十六岁时候,在一次酒宴上被奇音谷的大公子托起下巴,买回家中去做了小妾。
奇音谷陈家是蜀地很有名的武林世家,纵使是她们这些青楼女子也常有耳闻。花楼里的姊妹都来告诉她,江湖不比俗世,江湖里的女子都又自由又潇洒。可以像男人一样使刀用剑,喝酒纵马。
她心中既惊惶,又雀跃,几年来第一次走出了那一幢小小的花楼,以为自己走到了江湖里。
只可惜,来了奇音谷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日子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还需多些小心。
陈韩潇性子暴虐,贪好女色,尤其喜欢细腰。买她回来就是因为看中了她一身白雪似的肌肤,一段比柳枝还柔韧的腰肢。他在床笫之间尤其暴虐,多得是旁人不知的癖好。
小心地取悦自己的主人,小心地应付家中的正妻,小心翼翼地走路、吃饭、说话,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笑。
她这才知道,原来江湖,就是一条鱼从一个俗世,跳进了另一个俗世,连一朵水花也溅不起。
-
十九岁的冬天,重刀门的濮千斤濮大侠来奇音谷做客,除他自己外,还带来一对母子。母亲姓殷,孩子姓陈,叫陈松。
三言两语的功夫,陈家便又多了个儿子。
原来,那殷氏早些年是个在酒楼茶馆里弹琴卖唱的琴女,母亲早亡,跟着老父四处漂泊。十几年前在一家茶楼里唱曲儿的时候,琴声被正在茶楼里会友的奇音谷谷主陈启元给听去。
有什么样的儿子,自然有什么样的老子。陈启元此人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比陈韩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到了五六十的年纪,家中仍旧还养着七八房妾室,更不要提年轻时候是如何好色荒唐。
彼时,陈启元见殷氏颇有几分天生的丽质,琴又弹得极好,便仗着家势强占了她。殷家父女两人无权无势,求诉无门,除了委曲求全,竟也无可奈何。
只可惜,男人的情就好似三秋的露水,只在月上柳梢的时候显露,太阳一出就蒸发得一干二净。陈启元玩了一阵后就失了兴趣,随手给殷氏留下了些碎银,再没出现过。
若这一段孽债就此结束到也罢了,偏偏殷氏却却怀上了身孕,发觉时已有四五个月。
抛不得、弃不得,十月怀胎,终于诞下一子。
原本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就已是饥一顿饱一顿,现在又添了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自然过的愈发艰辛。殷氏体弱,还得抚养孩子,不能再日日去茶楼唱曲儿,殷父就去渡口帮工谋生,祖孙三人就在河上又漂泊了几年。那孩子长到五岁大时,殷父去世。殷氏为了把这孩子养大,日日在酒楼卖唱,终于也沦落风尘。
殷氏识字不多,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陈松,大约是盼他坚毅如松柏。这孩子就这么在脂粉堆里活了下来,倒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二三岁。有一次殷氏染了风寒,他上街替殷氏抓药,正碰上有贼人强掳孩子,就自告奋勇地去追贼。正是在这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才认识了重刀门的濮千斤。
陈松自幼在猫街狗巷里钻惯了的,爬树、翻墙无有不会,趁濮千斤跟在那贼人后面追时,抄了近路堵到了两人前面。爷俩个也没见过面,却颇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将那贼人擒了个正着,扭送着去见了官。
濮千斤是重刀门的二长老,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名气。为人豪爽刚正,性情豁达,彼时恰巧到此处游玩会友。识得陈松后,颇喜爱他少年意气,古道热肠,两句话没说便已与他称兄道弟起来。聊了几句,才惊讶地了解到这少年竟住在城中有名的青楼之中。
他在城中逗留了两三个月,时常去母子二人落脚的青楼探望。一来二去也成了熟识。在他探问之下,殷氏才道出了当年流落青楼的原委。
濮千斤素来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听殷氏说了这一段公案后,义愤填膺,当场便将重刀拍在桌上,追问殷氏那负心的恶贼姓甚名谁,扬言一定要将其大卸八块。孰料一问之下,知道此人竟是奇音谷谷主陈启元,一时间脸色忽红忽青,好不精彩。
你道他怎得忽然做此情态?原来这陈启元正是濮千斤的手足兄弟、结义大哥。濮千斤初出江湖时,陈启元曾于偶然间救过他一命,他极为感激,便将其引为生死之交,拜了把子,结为异性兄弟。他这人极看中义气,心道,总不能真将自己的结义大哥给大卸八块了吧?
得知背信弃义的恶贼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大哥,濮千斤又郁闷又尴尬。他又心知殷氏既说得出此话,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越想越觉得生气,当即领着殷氏和陈松来到奇音谷,逼着陈启元认儿子。
陈启元见濮千斤领了人来,原本是不愿意与陈松相认的。一则是他原本就朝三暮四,日日眠花卧柳、声色犬马,哪里还记得殷氏这个人?二则是他知晓了陈松生长于烟花之地,更是心生厌弃,指着这母子二人满不在乎道:“濮贤弟,此女子是青楼妓-女,日日睡的人不知有多少,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这小子是娼妓的儿子,哼,鬼知道是她跟哪个恩客生出来的,倒来讹我。你怎么随随便便就信了她?”
其实陈松虽则长相偏向母亲多些,但细看之下,鼻子和嘴巴却与陈启元像得紧,常人一看便能看出。更何况,殷氏对于陈启元身上原有的大小胎记、纹身了解的一清二楚,绝无可能是凭空捏造。
证据确凿,濮千斤哪里肯听他狡辩?陈启元见抵赖不得,又只好对濮千斤道。
“好兄弟,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意认他,只是你我在武林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都要脸面。就算这小子真是我的儿子,他从一个妓-女的肚子里爬出来,又在那种烟花之地长到这么大,此时认祖归宗,岂不是玷污了我陈家的门楣、污了我奇音谷的脸面?还不叫武林同道笑话死了?”
他不说这话还罢,此言一出,濮千斤气得当场拔出刀来,直架到他脖颈上:“陈启元,这孩子的母亲沦落青楼,是谁害的?这孩子长在青楼,又是谁害的?你还是不是人,怎能说出此等禽兽混账的话来?亏我还一直将你当作亲兄弟一般看待,真是白长了一双眼!”
“你今天认不认他,认不认?我告诉你,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否则我先砍了你的脑袋,给这孩子当球踢!”
其实陈启元虽与濮千斤结为兄弟,但不似濮千斤对他一片赤诚,他对濮千斤实则颇有几分畏惧。这位义弟性子耿直火爆,若是真惹怒了他,他就是真的大义灭亲也不是没可能。
更何况,濮千斤在江湖上朋友多、声望高,有这样一位义弟,对奇音谷也多有益处,陈启元自是不愿意得罪他。见他发怒,也不好再抵赖,连忙赔礼道歉。
他连连叹息,几乎要垂下泪来:“唉,濮兄弟,我岂是那等薄情寡义,鲜廉寡耻之人。我实在是不知道她替我生了个儿子。若是知道,怎么会放任我陈家血脉流落在外。方才是我想到这孩子这些年吃了这许多的苦,一时情急,反倒竟说出这些荒唐话来。真是该死!”
又连连发誓,一定会认下这孩子,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云云,为自己找补。濮千斤性情鲁直,被他几句话一哄骗,也就当了真,渐渐消下气去。连忙叫陈松给陈启元里磕了头,亲眼看着他认祖归宗,这才作罢。
陈家一夜之间多了个儿子,传到外面去,或许很快就会成为轰动巴蜀武林的笑谈。
陈家父子都是一样的德行,九娘在奇音谷待了两三年,早已见怪不怪。
-
陈启元其实并不很在意自己多了一个儿子,反正奇音谷不缺这一口饭吃,就当养了一条小猫小狗,也没什大不了的。真要论的话,晚上到何处喝花酒反倒更值得他在意。
濮千斤却很喜欢陈松,常常来看望他们母子。
兴许真是因为延续了武林世家血脉的关系,陈松的武学天分极高,年少而负奇力,竟似天生一副钢筋铁骨,徒手开碑裂石也不在话下。回到奇音谷两年便展露出头角,颇得谷中几位有名望的老师父赞赏。
濮千斤是重刀门的二当家,一把重刀赫赫有名,几次三番同陈启元说陈松心性仁厚,能堪大任,想要将陈松收做弟子。陈启元自然欣然应允,渐渐地,也偶尔对这个儿子表现出几分赞许来。
九娘第一次同陈松说上话,就是在奇音谷的演武场上,那时他已回陈家两年有余。
十六岁的少年将枫红色的外衣和白色内衬系在腰间,赤着上身,乳白色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着琥珀般的光泽。他手握着半人高的重刀,脚下走着迷踪步,左劈右砍,凛凛生风。一个弯腰,让那钢刀在背上打了几个旋,又翻回手里,双臂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濮千斤负着手给他指点,哈哈大笑,少年也叉起腰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好似这天底下再没有能让他烦心的事。这爷俩站在一起,反倒真像是一对货真价实的父子。
九娘奉了陈韩潇之命,来给他们送些茶水和消肿祛瘀的伤药。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的纱裙,荷叶碧的小褂,绾了个随云髻,口脂绚丽得好似秋日的红枫。她对濮千斤浅浅笑道:“濮大侠辛苦。大少爷叫我给二少爷带句话呢,练刀时候也要注意循序渐进,不要操之过急。小心受伤。”
濮千斤笑哈哈地答道:“叫他放一百个心吧。这小子筋骨结实着呢,又能打又抗揍。不出两个月,我这几十年研究出来的刀法都得叫他掏干净了,哈哈哈哈!”jieyidazhiye.com
她也跟着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话,朝两人福了一福,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她的屋子在庭院的最深处,屋门前有一大丛牵牛花,红地、紫的、淡粉的、鹅黄的、纯白的……丛丛簇簇,顺着花架子爬了半面墙,爬满了窗格子。微风吹过的时候,就好似万万千千的铃铛,叮铃叮铃地摇摆起来。
攀附着他物生长,却也生长得如此热烈。
她探身去看花朵,忽见地上有一条狭长的影子,也一寸寸地顺着花架子爬上来。她吓了一跳,轻呼一声,回过头来。
“二少爷。”
她轻抚着胸口,又露出笑容来,颔首低眉,朝他微微屈膝,露出了一段白雪似的脖颈,风情万种。
他和刚回陈家时又不一样了,个头窜得很高,她得仰起头来才能看清他的脸。头发没有束起,而是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更衬的肩背雪白。五官七分英气,三分艳丽,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和第一次见一样,存着几分懵懂的孩子气,很无辜无害的模样。
他见她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身,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把松垮地系在腰间的上衣给穿好,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直扣到脖颈。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嫂嫂好。”
一个买来暖床的妾室,哪里配得上做你的嫂嫂。她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却也并未说破。只浅浅笑道:“二少爷找我什么事?”
陈松伸出手来,递给她一只白瓷药瓶,正是刚刚她给他送去的:“嫂嫂,兄长给的伤药,我用不上。但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受伤了……”
他微微侧过头来,去瞧她的脖颈,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认真道:“喏,就是这里。嫂嫂,你自己怎么好像还没发现呢?”
她的浅笑忽然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地又拉了拉领子,将脖颈上的淤青挡住,慌乱退了两步。
这所谓淤青,对于陈韩潇的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寻常至极的装饰,更何况她正是他极喜欢的一个玩意儿。在奇音谷,几乎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破这其中的玄机。
偶尔碰上一个看不透的,反倒久违地唤起了她早已麻木的心里的那一点羞耻来。
“多、多谢二少爷美意。”她结结巴巴道。
“嫂嫂不必客气。”
陈松笑起来的模样也很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灰黑的瞳眸里微微泛着光亮,像深蓝的夜幕遮了一层深秋的浓雾。声音像清晨的露水一样清冽湿润,不带一点邪念。
所以九娘那时也完全不会想到,她的影子会拨开氤氲的雾气,被清晰深刻地印在那双年轻的眼眸之中;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嫂嫂二字从这少年唇间吐露,会那般地低沉、喑哑。
那白瓷的小药瓶,她一直等到了晚间也还是没想起来用在身上。直等到月上柳梢,灯火阑珊之时,还被捂在手心里。
“瞧见那小子了,如何,濮千斤当真把祖传的刀法传给他了?”耳畔的男声喘息渐平,声音却莫名有些尖利。
“应当是。”她恭顺地轻声答道。
“哼,狗东西。”他大约很是生气,狠狠一脚踢在床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好似一条气急败坏的狗。他一生气,总是得寻些人来发泄,或许还会用些奇怪的法子。九娘心里想,今晚大约不能轻易结束了。
恍恍惚惚间,她这才慢慢地记起,自己还有药。
握在手心里。
她愣愣地摊开手掌,却被陈韩潇一把捉住了手腕:“这是什么?”他将小瓶夺到手里,打开嗅了嗅,蹙起眉头:“这是他还回来的?”
她愣愣地看着他,竟忘了回答。陈韩潇瞧她神情,忽然笑得有些怪异:“还是……他送你的?”
“……”她低下头,垂着眼温驯道,“是二少爷赠与妾身的。”
“啧,果真是娼妓之子,还挺会怜香惜玉。”陈韩潇嗤笑一声,拿着那小瓷瓶端详了许久,脸上忽然闪过一阵阴冷诡异又很是兴奋的笑。
他掰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挲过她的嘴唇和脸颊,目光寒冷却灼人:“九娘。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她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因为那实在太像毒蛇吐信。隐约之中,她好似已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他开口。
“去勾引他。”
他的手指缠住她的发梢,抚过她莹白的身体,声音嘶哑地怪笑起来:“无论用什么法子,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他。让他为了你神魂颠倒,让他为了你不顾伦常,让他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去死。”
“一个艳绝锦城的名妓,去勾引一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啧……不难吧?”
-
沈放匆匆奔至密道入口处,尚未出去,已经嗅到烟尘气味。正要钻出地道,却听身后传来童音。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赶来:“沈道长!”
她攀住沈放衣袖,附耳道:“沈道长,桃儿姐姐叫我来给你传话,她说殷堂主极有可能是去‘雀儿楼’了。就是歌楼东门正对面两百步之处有一幢小楼,九娘就在那里。”
“九娘是谁?”沈放奇道。
小丫头道:“是殷堂主的小嫂子呀。”
沈放恍然大悟。
江湖传言,殷妾仇正是因为觊觎自己兄长的妾室,屡次对其进行□□,而后又强迫自己庶母,东窗事发,这才触怒了奇音谷主,被逐出谷去的。
沈放略一思衬,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趁着入口处没甚脚步声的时候钻出了地道。
沈放盲眼已久,平日里走动总会格外留心屋内构造线路。他曾在歌楼里寻找陆银湾,将歌楼里的房间一间一间地摸索过,这两日又多在歌楼里走动,心中自有一份粗略的舆图。此时虽然看不见,但大约也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火不知是从哪里燃起来的,势头还不大,只是烟尘呛人了些。他从扯烂的袍袖上又撕下一截布料来,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往东门摸去。
歌楼东门偏僻,厮杀争斗之声从远处飘来,这里竟没甚人影。沈放一路没遇上阻碍,出了东门,向前数了两百步,果然摸到一处小楼。
他摸到正门处,伸手推了推,门竟没有上锁。正欲进去,猛然被人从身后扯住腰带。殷妾仇凶神恶煞地站在他身后:“不是叫你逃了么,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原来殷妾仇虽然先行往雀楼赶来,但一则中了毒,气力不济,行动迟缓,二则为了避免被四处搜捕他的武林盟弟子发现,只能一路东躲西藏,走走停停。而沈放本不惧碰上武林盟的人,一路疾行,不躲不藏,是以反倒比他还要快些。
沈放道:“老夫人不放心,我来寻你。”
殷妾仇听罢,险些没给他气笑了:“我亲亲的沈大道长,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瞎子?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瞎子,嗯?没事瞎来逞什么英雄,是嫌自己命不够长是不是?!你他妈要是死了,我怎么跟陆银湾交代?”
他身中妃子笑的毒,本就没甚力气,一路边走边藏,拼杀到此,此刻连骂人都骂不动了:“罢了,罢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我去找个人。趁还没人发现,我待会儿送你们两个一道出去。”
殷妾仇跌跌撞撞地迈进门,顺着楼梯往二楼走,脚下步履虚浮。走至转弯处,一不小心踏了个空,险些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微微颤抖着抽出匕首,一咬牙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割了一刀,疼痛刺激之下,又从四肢百骸中搜刮出几分气力。爬起身来,登至二楼,直奔向其中一间屋子。
手指触到屋门前,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喘着气,一把推开了屋门。
房中的女子大约是听见了外面的喊杀之声,有些惊恐地缩在角落,手里紧紧握着一只银簪花,俏脸煞白。一见来人,却忽然瞪圆了双眼。眼底的恐惧也消失了,黑暗的瞳眸仿佛灯火在一瞬间被点燃。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阿松……你终于肯见我了?”
殷妾仇沉默了一瞬,黑着脸大步跨进屋去,劈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粗暴地将她扯出来。
“跟我走,快些!”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为您提供大神陆银湾沈放的黑莲徒弟她选择欺师灭祖花语道最快更新
第 49 章 放不下(三)免费阅读.https://www.jieyidazhiye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