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神侍新娘其七

　　21、

　　奇怪的是，两面宿傩的手指并没有飞出来。

　　除非它已经不在那个大肚子咒灵的身体里，否则退至昨夜这只巨型海兽的状态，它一定会从咒灵身上剥离。

　　电光火石间，我意识到天上那正在孵化中的怪物，咒灵娩下的胚胎，才是真正取走特级咒物力量的东西。

　　那到底会生出什么东西啊……两面宿傩本体吗？

　　体长超过20米的巨兽已经适应了自身突如其来的变化，甩尾突袭，向着我们张开血盆大口。我扛着小静将她甩向一旁，就地翻滚躲过，抓住它身上数米长的嶙峋骨刺蹬跳，试图攀上它的后背，却立即因它疯狂甩动而滑脱下来。

　　恐怕山头的地皮都被刮薄了两层，在咒灵的腐烂气味中夹杂着草叶碾碎的汁液，混合泥土，四散飞扬。

　　它太巨大了，即便在陆上，人类面对蓝鲸一般的生物也是无可奈何的，但得知它并没有携带特级咒物，使我增添了莫名的信心。正面面对咒灵来袭，以刀撑地腾跃而起，径直砸在它的脑袋上。

　　咒力从未如此充盈，令我觉得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干掉，刀刃划开那鲨鱼皮般的表面，连硬骨也直接劈开。蜷缩在厚重身躯之中的灵魂核心在极速收缩，我在碰到它之前，就被咒灵翻滚着甩出。

　　后背撞到坚硬的残垣，裸露的钢筋或是什么别的尖锐物刺破了血肉，这个过程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因为对方的速度够快、力量够强，就像子弹射出无可回头。

　　全身剧痛，由于咒力做了一定程度的护盾，我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立马就往前扑离开原地。下一秒，追击就如约而至。

　　我收起了一点狂妄之心，不再求击破它的内核，狂奔着，寻求一切机会制造杀伤。刀锋被污血浸没却全未卷刃，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锻造技术，每一刀都能削金断玉。

　　不知道多少次被击飞之后，我感觉手臂已经麻木到再也握不紧长刀，齿间全都是血腥味。咒灵也应该如同被围捕的鲸鱼一般身上遍布伤口，然而以它的体形，那些切割就算不能说是无关紧要，也作用有限。更何况高级咒灵比人类强太多了，基本上都拥有自愈能力。

　　所以说，还是不行吗……

　　为什么在我们的世界里，术会特别重要呢，因为只有它的效能可以提升级别，让渺小孱弱的人类足以和亘古恶意化生的诅咒作战。

　　无论如何，我接近力竭，没机会再砍断它一肢一足了。

　　它意识得到这一点，反而变得谨慎起来，臃肿的动静显示它正在逡巡，寻找着将我吞吃的最佳时机。

　　我基本上可有可无的视野出现了晃动。

　　过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这阵晃动是由外物引起的，整座岛都在巨震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交战双方都有所分神，而后那狡诈的咒灵一跃而起，如龙蛇飞舞，向着微不足道的敌人发起进攻，半空中响起它穿透山林的枭叫。

　　我将刀举过头顶，大喝着向前一迈，刀刃尽数没入厚重的血肉，喷涌的血如瀑布兜头而下，雨落倾盆，刀柄浸透了污血，滑腻得让人险些握不住。毫秒之间，拉刀斜出，滚地逃离被碾压成泥的命运。

　　这是所有进攻里最深的一刀，灌注的咒力令不到一米长的伤口寸寸崩裂，扩大至它半身。但仍然未能阻滞它的行动，触地之后它立即就恢复了，折过头来再次想着我冲袭。

　　我抬臂挥弹。

　　浑身浴血让眼睫也糊成一片，不过反正也看不见，在我的想象中，大概是黑白画片里迸裂出唯一的一蓬鲜红。

　　咒灵被阻挡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重重翻仰，身躯挣扎扫破山体。重新被撕开的伤口再次逼迫它修复，消耗它大量的能量。

　　巨物在我前方滚腾，我努力地睁着很痛的眼睛，在它每一次尝试再向我靠近时将它击退。

　　一次又一次，它重陷受创的境地，无数次地徒劳回复，整座山头都成了血海汪洋。

　　渐渐地，它不动了。

　　我吐出一口浊气，急促喘息着，以刀撑地勉强站立。过了起码几分钟，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应当被浸成了深红色的土地。

　　葛原老头倚靠着断壁残垣。

　　他濒临死亡，却居然没有死。骤然变回原形的咒灵本该将他压成肉泥，方才的战斗和破坏也该杀死他一百次了，但祸害遗千年，他就是躲过一劫。只不过必然失去了行动能力，才会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苟延残喘。

　　我路过时，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只破掉的风箱。

　　不值得我理会，我向着另一个人靠近，她蜷缩在地上，生命正在点滴流逝。

　　葛原突然怪笑起来。

　　“早知道有你出世，知道你居然去上咒术师学校……”他嘶哑地说，“我还用设计什么来要挟上层……”

　　我不关心他的打算，勉强蹲下，摸了摸小静绵软的身体。她一定神思不属，才没有在方才的战斗中及时逃跑，大概是被巨兽的尾风刮倒撞地，骨头断了很多根，只还未来得及死去。

　　她无助地颤抖着，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划动，怀中掉落出那副被她妥善保管的墨镜。

　　自己都快碎了，镜片却完好无损。

　　我摸了摸她的脸，尚未开口，突然察觉背后有劲风。

　　来人极为决绝却没有杀心，劈手准备将我击晕，只是因为我及时察觉，反手挥刀格挡，才使他未能得手。但也仅此而已，我完全无力反击，甚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扶刀才能维持坐姿。

　　“一真！”葛原老头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子，“别动她！”

　　22、

　　“够了，老爹，”一个年轻的男声说，“一切都搞砸了，你现在这种情况，我先带你出岛。”

　　看破了我已经完全不具威胁，他不再管我，弯腰靠近葛原老头。

　　“我不要紧，只是腿被砸烂了，想办法止了血，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你怎么样了，儿子？”

　　“被发现了，计划失败，”葛原一真说，“他们发现了是我在诅咒国务大臣，本岛限制开发令还没来得及签署。一个咒术师追着我来到了这里，假如他给其他人传过信让上面知道，我们就无法在咒术界立足了。”

　　老头连连喘气，思索着说：“人类那边本来就不是决定性的，如果岛上不断死人也不会有人再敢来。跟上层作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对了，那东西平安出世了吗？”

　　葛原一真沉默了一下，说：“出世了，直接生出了虹龙，而且孵化刚好赶上，把追我的咒术师和五条家的继承人缠住了。”

　　“那就好……”

　　“不好，它失控了。”

　　“失控？怎么会！”老头失声喊道，“那是你的孩子啊，通过血缘与你连结，完全受你控制的！”

　　“别这么说，好恶心。”他不耐烦地打断父亲。

　　“世世代代的传统有什么恶心的，难道不是岩沢怀着你的孩子献祭海神才生下了虹龙吗？”

　　我倚刀坐着，一手搭在小静的脸上遮住她的眼睛，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也许是用两面宿傩的手指催化的关系，”葛原一真生硬地说，“反正我没办法指挥它，所以说搞砸了，现在也没有办法再按照原来计划的，操控海神和虹龙据守了，我们只有逃出去。”

　　“不，用不着！”老头的情绪高亢起来，“五条家的六眼在这里，快带着海神过去，在虹龙杀死他之前去吃掉他，就能生下更强的咒灵——不，还有，还有——”

　　他古怪地噤声，年轻的儿子却仿佛想到了什么，重新注意到我。

　　“她是谁？海神受的伤是她干的？”他问着，用一柄折扇般的东西挑起了我的下巴。

　　“她可以救我！”老头又来了力气，匍匐着往这边爬动，“一真，让她救我，让她把我的腿弄回来。”

　　“反转术式使用者吗？那她为什么不先打理一下自己？”

　　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血泊中的巨兽身上，不会注意到它本就惊人广大的腹部破裂了，里面的小怪物撕开了母体，无声地游窜出来，朝着它的“生父”靠近，然后弹射而起，张开蛇口狠狠叼住他的脖子！

　　葛原父子一前一后发出惨叫，葛原一真立刻就杀掉了那反叛他的“子女”，旋即跌撞着倒退。

　　老头肝胆欲裂，一叠声呼唤着儿子，可是没有双腿，甚至不能赶去帮忙按住他喷血的大动脉。

　　他想起了我，厉声喊：“长生女，快救我的儿子，快点——”

　　我就奇了怪了，向他请教：“凭什么啊？”

　　他情绪激烈，可以说已经不存在头脑了，胡乱向我吼着：“你不想跟岩沢一样成为海神祭品吧！快点让他回复，这样我们就不杀你，我们会带你走！”

　　然而在生下最后的遗腹蛇胎后，“海神”已经彻底被祓除，烟消云散。高山之上，除了浸透泥土三尺的腥血，再没有什么能证明它曾经存在。

　　葛原老头彻底陷入狂乱。

　　“我没有’时间’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已经消耗一空，”我笑了，温和地对他解说，“赋予他人的时间总不会是凭空多出的吧？那是我向滞留此世的怨魂借的……你有一个办法，就现在，饱含怨气地去死，你的时间就此停止，滞留越久，负向时间越多，借我一点用来击退你儿子的时间好啦。”

　　他发出喀喀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大概都扭曲了。

　　“搞快点，你儿子就要死了。”我慢慢地说。

　　葛原一真的生命片片消散。

　　老头发出痛苦的哭号。

　　我从小静怀中取回五条悟的墨镜，重新戴好，弹指将最后一点储藏施加给这个顽强的生命。

　　“好孩子。”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时光在她身上倒转，就像那些致命伤从来没有出现在身上。小静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然后像丧尸一般，冲向不断向我叫嚷“快救我，你拿了我儿子的命，快救我”的葛原老头，一脚将他踢开，又追上去，伴随着痛苦和仇恨的哭声，不断地向他踢打。

　　高空中有一些动静。

　　转了几圈之后我才分辨出来是熟人的声音，越过镜片上方，我隐约意识到太阳重新照耀了这座岛，阳光让泥土中的血液蒸腾，弥漫出更严重的腐烂腥气，周遭的环境更加恶劣难忍了。

　　而扒拉着恶龙的两个同级生正在吱哇乱叫，显然是并不能控制这一强大的咒灵，但后者也没办法制服它们，双方斗法一般地上天入地，腾云穿海。

　　两个弱智儿童听上去还挺快乐，跟坐过山车似的。

　　我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那份快乐。

　　趁着这阵稍微轻松起来的心情，我隔着墨镜望向小静所在的方向，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示意那个尚且感到胆怯的孩子，我既不看，也不闻。

　　随她想做什么，就抓紧做吧。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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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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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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