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少年,始终是一个谜团,那时候他功法出问题,突然不能吸收灵力,才死在了灵水镇。
她一直想找到其中原因。
而且,虽然小景说少年死在了灵水镇,可她没看见尸体,她仍然抱有小小的期望,希望他并未死去,而是好好的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活着。
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他的讯息,大喜过望,激动的问:“你见过他?”
吕闲也激动:“当然见过,那人啊,见过便忘不了。”
云冉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一旁卿和不满的轻咳了声。
小柒则干脆恼怒的瞪过去。
云冉冉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还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给我好好反省。”
小柒被噎的够呛,卿和便重新开心起来。
云冉冉想的则是,先前每次了解到云谏的曾经,都会得到一枚记忆碎片,虽然不知道那碎片有什么用,但收集齐了总不是坏事,既然在此得到他的消息,那么一定要想办法了解那段过去。
她想起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便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云谏?”
吕闲仔细想了想,回道:“约莫十年前。”
云冉冉有些吃惊,云谏是十数年前死在灵水镇的,如果那时候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龙霄宫?难道说,那时候的云谏没有死?后来活下来了?
于是她兴奋的问吕闲:“云谏那时候的事儿,你能同我详细说说么?”
吕闲道:“我同云师兄其实接触不多,与他接触最多的,是蓝藻。”
“你若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可以试着问问他,他肯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蓝藻?
云冉冉眼前立刻浮现出少年精致却空洞的面容,她从窗户望出去,发现暮色已然降临。
如果她没记错,再过半个时辰,蓝藻会被锁在塔楼上唱歌,这是她能接触到他的机会,想到这里,她便同吕闲告别,带着卿和与小柒出了酒楼,直接去了中央广场。
这会儿暮色霭霭,夜明珠已经亮起一簇簇光,中央广场行人如织,都在等待着少年歌者。
云冉冉在一处卖桃酒的小铺子前寻了座,叫卿和与小柒同她一道坐下,又买了三杯桃酒,一人塞了一杯。
片刻之后,塔楼上微微亮起了光,云冉冉抬眸瞧,便见敖桀牵着蓝藻脖子上的锁链,将他带到了塔楼中央。
蓝藻身上有伤,因着皮肤苍白,那伤便愈显,他手腕和脖颈都扣着沉重的锁链,接触的皮肤都磨破了,有殷红的血流下来。
敖桀粗鲁的拽着锁链,一一扣在塔楼之上,他将他推进水缸里,要他化为原身,他就是恶意的想要他记住自己卑贱的身份。
少年一直顺从的表情浮现出痛苦,但还是听话的化出了鲛尾。
敖桀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到面前,狞笑着道:“忍耐啊,还有两天了。”
“为了你娘亲,你要好好的讨我欢心才可以。”
“希望近在眼前。”
少年身体微微颤抖,顺从的点头。
敖桀松开他,从塔楼离开了,少年咳出喉咙中的血沫,开始对着大海歌唱。
月亮浮在海面之上,洒下粼粼银霜。
少年的歌声如海浪般飘向到不了的远方。
云冉冉看的有些痴。
卿和笑道:“师妹总是捡些阿猫阿狗回家,怎么,小鱼儿也要带回家么?”
云冉冉有些哀怨:“我想捡,他不跟我走呢。”
小柒愤愤然:“你有阿猫阿狗还不够么?”
云冉冉斜睨着他,不满的道:“怎么够?猫儿不听话,总是发脾气,还会扔别人的东西,你看小鱼儿多乖。”
小柒别开脸,气的脸通红。
云冉冉便又扭头去看蓝藻。
卿和饮下杯中酒,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这样一来,那他岂不是狗……
心神一动,便对上小柒冷冰冰的目光。
少年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是真的狗。”
卿和:……
就在这时,少年的歌声停了,原本安静的四周也逐渐恢复喧嚣。
一阵风动,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
敖桀早已离去,塔楼上清清冷冷,只有鲛人少年受难一般的停留。
他泡在肮脏冰冷的水中,颓然垂下眼睫,正如往常一般,痛苦的等待天亮之时,身旁忽而传来叹息之声。
他一扭头,看见了酒楼里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坐在塔楼边,晃荡着小腿。
她望了他片刻,笑眯眯的开口:“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么?”
他重新低下头,没有回应。
云冉冉便道:“云谏,我想向你打听云谏,我听闻你曾见过他。”
一直温顺麻木的鲛人少年忽而抬起眼,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云冉冉瞧这神色,知道有戏,立刻追问:“能同我说说么,你们的过去?”
蓝藻看了她半晌,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他这个人如何?
云冉冉想了想,懦弱、天真、麻木,明明有人愿意搭救,却不愿意面对,为了完成与娘亲并不值得的约定葬送自己,成为玩物。
大约是她不喜欢的那类人吧。
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望着他的脸,有些犹豫。
鲛人少年却似看穿了她的为难,他笑一笑,轻声道:“他就是这样说的。”
云冉冉愣了一下。
少年的鲛尾拨弄着水流,音色格外美。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你啊,真讨人厌。”
“懦弱、逃避、麻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啊这,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云冉冉有些不好意思。
蓝藻却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他抬眸望向远处宽阔的海面,想起了与那个人初遇的时刻。
那时他母亲刚去世,他被扔进了海边矿场,得了把铜镐,没日没夜的劳作,没有吃食,没有休息,身体虚弱,皮肤溃烂,敖锋兴致来了,还会带人来矿场羞辱他,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
他那时候想的就是死去,就在他寻了个僻静地儿,准备用铜镐扎进自己喉咙的时候,碰见了少年云谏。
云谏比他大些年岁,脏兮兮的抗着铜镐,手里还抓了一个灰不拉几的网,经过他的时候,惊喜的问:“你也是来抓鱼的么?”
抓鱼?在这朝不保夕的矿场,他还有兴致抓鱼?
他没好气的瞪向他:“我不是!”
少年挠挠头发,笑着道:“哦,那要不要一起?”
谁要跟他一起黑灯瞎火的抓鱼啊,他要死,他气的不轻,一头闷进黑暗里,他不想跟这个人多说一个字。
谁知他不依不饶的走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拖了出来。
他更气了,怒道:“你别多管闲事,我用不着你管……”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他将他拽到月光下,目光冰冷的道:“谁管你死活,不过既然你都打算死了,那死前做个好事儿吧。”
他一怔,那少年便将他一路拖到海边,随后指着深海道:“你是个鲛人吧?那水性肯定好,给我下去捞几条鱼儿,他们不给吃的,我都快饿的啃石头了。”
他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少年眼一眯,蛮横的道:“快点,不抓几条鱼不准死,抓了就放你走。”
他气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什么人啊,他的命太苦了,都要死了还被逼着下海捞鱼,这海边矿场都封在结界里,鱼儿几乎没有,他得捞到什么时候。
可他反抗不了,这少年瞧着瘦削,可是力气大的惊人,他红着眼眶跳进水里,一肚子委屈。
那少年在海边支了个小型木架,怕被发现,没敢点火,支着腮帮子等他。
他苦命的找了一个时辰,才捞上来一尾小鱼,瘦了吧唧,滑不溜丢,他顶着海藻从海里出来,那少年哈哈大笑。
后来看见他掌心中拇指粗细的小鱼儿,也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苦哈哈的蹲在海边,少年看着自己搭的小型木架,愁眉苦脸,觉得自己多少小题大做了,他抽了一只小木棍,点燃了插进沙中,然后开始烤小鱼。
那点儿大的小鱼一会儿就烤好了,还挺香,他坐在少年旁边,留下了不争气地口水。
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要分给他的意思,他多日未曾进食,忍不住看向小鱼。
少年冷漠的道:“你都要死的人了,吃了浪费。”
他气恼不已,起身要走,少年一把拽住他,无奈道:“好好好,分你一半。”
他不争气的接过那半条小鱼,忽而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吃也吃不饱,活过今天又能如何?
干脆不吃了,抬手将小鱼扔进沙里,起身要走,云谏拦住他,问:“怎么了?”
他只道:“不用你管。”
云谏从沙地里捡出那半条小鱼,擦擦干净,就往嘴里丢。
他嫌恶的道:“这么脏了你还吃。”
少年笑着将小鱼丢进嘴里,两三口便吞下肚:“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他讥讽道:“有力气做什么?挖更多的矿么?”
少年神秘的笑道:“越狱!”
他一惊,随后嗤笑道:“越狱?你凭什么?你知不知道看守的是敖桀的精锐部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少年道:“总要试一试。”
他冷笑道:“有什么好试的?失败了只会更惨,他们那么强,根本斗不过的,何必自讨苦吃。”
少年一怔,目光逐渐冷下来。
他亦跟着一顿,愣愣的看着他。
片刻后,少年轻笑了声,嗓音冰冷。
“你啊,真讨人厌,懦弱、逃避、麻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他听了这话,眼圈一红,气道:“本来也不要你喜欢,我都说不要你管,是你硬拉我来的。”
他说完气的不轻,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少年嗤笑的声音:“胆小鬼。”
他停下脚步,攥紧手中铜镐,他才不是胆小鬼,他都有必死的信念,他懂个屁!
少年慢悠悠的道:“想死的人还会被别人要挟,想死的人还想要从别人嘴里要半条小鱼,想死的人还废话这么多?”www.jieyidazhiye.com
他一滞。
少年笑嘻嘻的道:“你啊,难道不是在向我求救么?”
他心头一震,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压抑着哭声道:“我没有。”
少年走过来,冷声道:“你啊,不敢死也不敢活,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他顿了顿,笑了。
“人生在世,总要选一样吧?”
人生在世,总要选一样?他眼泪扑簌簌直落,他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权?
他抬眼看向他,哽咽的道:“你以为,我喜欢自己么?”
“我也恨自己懦弱,恨自己不抗争,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害怕。”
他拉开他的袖子和裤腿,上面全是陈旧的伤痕,一条一条遍布全身。
“反抗就会被打,被关进笼子,饿很多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道歉,才能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我要怎样长成一个潇洒的大人?”
少年沉默片刻,认真道:“我带你走,你跟我走么?”
他一怔,用力摇头:“我走不掉的,敖桀、敖锋都不会放过我。”
少年又问:“我带你走,你跟我走么?”
他不明白他怎么回事,气恼道:“你怎么听不懂别人的话,我不是说了么?我走不掉,他们不会放过我……”
少年打断他:“我在问你,你想要如何。”
他愣愣的看着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人问过,他想要如何,因为不被在乎,便从未奢望。
他想要如何?
他光想想,眼泪就掉下来。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想要,去大海的那边看看。”
“我想要,不用住在笼子里,可以自由的活着。”
云谏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一起越狱吧,你要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那时候,他深深的感动了,觉得这家伙真是天神下凡,鼓起毕生的勇气点了头。
直到后来商讨计划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对。
他们两猫在一起看残破的矿场兵力分布图。
云谏指着图中的标记,认真道:“这里看守有三人,我对付不来,我们得再联合矿场里的其他人。”
他有些懵,转过脸看他:“三个你都对付不了?这不过是普通低阶修士啊。”
云谏挠挠头,严肃道:“打不过。”
他炸了,摇着他的肩膀,气道:“你普通低阶修士三个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说越狱?那要怎么对付敖桀和敖锋?你在骗我?”
云谏嘀咕道:“我没骗你,我吧,从前是顶顶厉害,别说一个敖桀,就是敖氏一族,我都能一剑劈了,但现在出了岔子,用不了剑。”
他气的眼眶发红,他真是信了他的邪,没想到这人是个骗子。
“你真是信口胡说,枉我信你。”
少年无奈道:“没骗你啊,我吧,之前在一个叫灵水镇的地方死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死干净,又活过来了。”
“这事儿至今是个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活过来之后,我发现我的功法出了大问题。”
“我若是使剑,就会逐渐丢失自己,就好像人性的部分被剑吞噬一样,变得暴虐嗜血,见一个杀一个。”
“所以我不敢使了,不是我吹啊,我这人做什么都厉害,要是做起坏人来,那也是毁天灭地般的可怕。”
“我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所以不能冒险,你懂吧?”
他气的脑壳疼,恶狠狠的道:“我懂个屁。”
云谏也不生气,又指着一处道:“这里藏着各个监牢的钥匙,是个海下密室,只有你能下去,就拜托你了。”
他略略一想,明白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所以你带着我,根本就只是要我帮你取钥匙?”
少年没回答,看了他片刻,笑着问:“所以,你同意了么?”
他说不出话,这人是个骗子啊,他连普通修士都打不过,他只是想骗他帮他取钥匙而已,取完钥匙,可能就会直接抛弃他,毕竟没人愿意面对敖桀的怒火。
他不是没被骗过……
下场格外惨烈……
他看向遥远的海平面,无边无际,他也偷偷想过,能在有生之年跨出这座牢笼,能不用小心翼翼,自由自在的活着……
他攥紧手指,嘴唇咬到发白,终于开口道:“好。”
少年揉揉他的头发,笑的格外温和:“我现在喜欢你了。”
他微微一愣,忽然又有点想哭,一方面觉着自己跟着个骗子孤注一掷很可笑,一方面又觉得还好有个骗子,至少这个时候,让他觉得人生有希望。
后来云谏当真开始隐秘联合矿场的其余人,补全警戒路线,偷偷准备充足的兵器。
在他细致计算兵力的时候,他问过他,明知道敌我悬殊,为什么还这么拼命?
彼时他正将树枝叼在口中,眯着眼看羊皮卷,他回道,想活下去当然要拼命啊。
他又问,可是你都不能使剑了,你从前那般厉害,会甘愿做一个普通人么?
少年笑道,普通人也很好。
他想了想,问,那你是怎么被抓进海边矿场的?
少年有些尴尬,轻咳了声,我从前爱管闲事,有不少仇家,个个恨我入骨,我又不使剑了,就被抓了……
他吃惊的看着云谏,别看他说的轻描淡写,若真如他所说,他从前那般厉害,那他的仇家可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一朝失去修为,面临的可不是死去这么轻松……
那些大能修士,折磨人的法子可太多了……
他忍不住看向他,少年盘膝坐着,同羊皮卷较劲,眉宇间尽是朝气,他都不会害怕么?
一定是胡说的吧?没有人能在这种境况下像他这样轻松……
而且,他还说他使剑很厉害,因为会变得暴虐嗜血才不用,哪有人这样?都被抓进海边矿场九死一生了,还不用剑?
果然是个骗子吧!
他默默看了他片刻,眼圈忽然一红,骗子就骗子吧……
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个骗子说会带他走。
他平白的,还有些感动。
月光渐渐隐进云层,蓝藻收回目光,冲云冉冉笑了笑。
云冉冉听的正入神,便着急问:“后来呢?”
蓝藻道:“后来,他带大家从海底挖了密道,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避水丹,竟真的将一帮人带出了牢笼。”
“原来他真的不是骗子。”
“大家欢天喜地坐船逃离,他在一艘木床上朝我招手,叫我与他一同去海的另一边。”
蓝藻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原本也想走的,可是敖锋找到我,说只要我肯留下来,就给我娘亲一个名份。”
“她虽然待我不好,可毕竟是我的娘亲,这是她生前最看重的东西,我想替她完成。”
云冉冉问:“那云谏呢?他也同意你留下么?”
蓝藻苦笑道:“他不同意,可这毕竟是我的决定,他也没办法。”
“那云谏后来去哪了?”
蓝藻看向海面,轻声道:“不知道,但一定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想看不同的风景,遇见特别的人。”
“他那样的人,一定在某处潇洒的活着,饮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剑,过最痛快的人生。”
云冉冉亦望向海面,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少年。
他一定……活的比谁都洒脱,笑的比谁都快活……
纵马天涯,快意恩仇,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
中央广场上只剩零星的行人,世界逐渐沉入黑暗。
云冉冉已经离去多时,鲛人少年依然被锁在塔楼之上。
他出神的望着海面,望着望着,眼圈便红了,同少年的相遇,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曾经。
那时候,海浪就如同今日一样温柔。
·
让他没想到的是,云谏竟然真的完成了他的计划,成功将大家从密道带出了矿场,他还细心的备了几条小船,连数量都考虑周详。
他大为吃惊,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儿,他只是笑笑说,以小博大,自然要谨慎,往后你跟着我,我教你。
他觉得自己学不会,但跟着他这件事,让他很开心。
大家快速又井然有序的登船,眼看就要起航的时候,事迹败露了。
有人禁不住诱惑,背叛大家,前去通风报信,敖锋带着大量的守卫和修士前来抓人。
敖锋本体是水龙,拥有操纵海水的力量,一时间平静的大海汹涌翻腾,云层渐渐聚集,暴雨倾盆而下,狂暴的海风从遥远的地方刮来,席卷一切。
小船疯狂摇晃,木制船底发出吱嘎吱嘎的碎裂之声。
船上的众人都开始恐慌,有些胆小的已经害怕的哭出声来。
这只是敖锋而已,敖桀还未出现……
大家都会死的。
他尚未登船,看着眼前的一切,绝望又恐惧。
云谏站在船沿,在暴雨中朝他伸出手,大喊着:“上船。”
他哆嗦的手脚都用不上力气,但还是用尽全力冲到了船边。
敖锋已经追到身后,他身后跟着一排排精锐士兵,各个手持长戟,他一扬手,长戟便结成精妙阵法,无数雨水化为水箭朝其中一艘小船射去。
水箭快而锋利,密密麻麻瞬间便将小木船扎成筛子,那小木船顷刻间便崩成了碎渣。
还是云谏眼疾手快,将船上的人一把拽上自个儿的船。
但众人的脸色都白了,敖锋就是在告诉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枉然。
敖锋冷笑道:“瞧见了么?你们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不过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们一个选择。”
众人被雨水淋的湿透,个个发抖的看向他。
敖锋指了指鲛人少年,笑着道:“你们不要让他上船,当着他的面离开,我就放你们走。”
蓝藻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他就站在船边,只消一步便能上船,他颤抖的看向船上的人,他们在暴风雨中脆弱如浮萍,个个伤痕累累,枯瘦如柴。
他们亦看向他,目光中有哀求、有怨恨、有愤怒、有不忍,个个复杂。
他记得,那个靠在船舷边的高个子,已经有数十年没见过他的娘亲,他之所以跟着一块儿越狱,就是为了回去看他娘亲一眼……”
旁边那个瘦小的女人,比男人还坚韧,她说她孩子还小,需要她,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他没有娘亲,没有人需要,好像就此死去也没关系。
他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他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只消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扣到船身,可是……
指尖一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反正自己也活不下去,不如让他们……
就在这个当口,他听见了一声怒吼:“上船!”
他一抬头,看见了那个瘦小的女人,她拼命朝他挥手,着急的大喊:“愣着做什么啊,上船啊,你不是要去海的另一边吗?快啊!”
他一怔,眼泪决堤而出。
紧跟着那个高个子男人也跟着大喊:“老子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上船!快上船!”
这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在乎他的人,他哭的泣不成声,一抬眸,便对上少年肆意的笑脸。
他用力朝他伸出手,大声喊道:“蓝藻,上船!”
那只手穿透雨幕,停在他面前,很近,近到只要他伸手,就能紧紧握住。
他擦了一把眼睛,用尽全力握住了那只手,随后一股大力涌来,他便被拽上了船。
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被一只手摁住,用力揉了揉,他茫茫然抬头,对上了云谏温柔的黑眸。
“做的好啊,蓝藻。”
他泪眼朦胧的看他。
少年咧开嘴角,抬手指了指前方。
“我们,起航了。”
他擦擦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船上的众人在云谏的指挥下开始忙碌,云谏则在船体周围启动了防护阵,勉强抵挡住了敖锋的进攻。
在众人的努力下,小船终于起航,向大海深处移动。
今夜的大海格外狂暴,电闪雷鸣,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让人心生绝望。
他不断的往灵石上输送自个儿微弱的灵力,加固着防护罩。
他看见云谏站在船头,狂风卷动着他的衣衫,他却丝毫不惧,眼眸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蓝藻,你见过这种天气么?”
他哆哆嗦嗦的说没有。
少年黑眸透亮,带着轻狂的笑意。
“那你可要好好看看,往后可很难再遇到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可以这般潇洒,但莫名被他感染,也跟着兴奋起来。
少年抬手一指。
“蓝藻,你瞧前方,我们要穿过这场暴风雨,去往那处。”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一瞧,便发现,在黑云压顶的地狱中,也存在一线希望。
乌云密布的尽头,是一线平静的海域,那是敖锋影响不到的范围。
那里有温柔的月光,平静的海和要去的彼岸。
只要能避开敖锋下一波进攻,他们应该可以进到那处。
敖锋见这群人不遂他意,已经气得开船追了上来,那船黝黑高大,与其相比,他们的船小的如同蝼蚁,仿佛轻易就能被碾碎。
他仰起头都看不到最高处,这要如何避开?
就在这时,船身一阵摇晃,到处响起爆裂之声。
原是密密麻麻的光矢兜头罩下,防护罩不堪重负,瞬间破碎,那些光箭便冲进了人群之中,人人被炸的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也挨了一箭,胳膊几乎被当场炸断,他咬牙忍着,这才惊恐的发现,船板不少处都被炸穿,已经开始渗水。
他踉跄着找来木板去堵,正与瘦小的女人撞上,她眼睛里噙满泪水,手上死死抓着一块木板,拼命的往漏水的地方钉,一边钉一边发抖。
他上前帮她按住,她茫茫然抬起头。
他想起这女人是第一个叫她上船的,若不是她……
眼下被逼到这种绝境,如若他不上船,他们兴许已经……
他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对不起。”
那女人拼命钉着木板,用褐黑色的眼睛望着他,咬牙道:“用不着道歉,不是你的错,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他一时五味陈杂,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向来坚毅的女人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那双褐色眼眸里倒映出璀璨的白色光点,随后那光点便愈来愈大。
他吓得全身发抖,立刻转头看去,当场惊骇的跌坐在地。
就见那高大巍峨的船头上,数百精锐正将长戟排成诡异的阵法,阵法上方璀璨白芒连接成片,凝成了一柄巨大的三叉戟,雷鸣风雨都依附其上,威能之大几乎撕裂苍穹。
那枚白色三叉戟正在不断的吸收灵力,还在不断的壮大。
那到底是什么啊!
他浑身发抖,哆嗦的说不出话,身旁的女人终于露出绝望的表情,眼泪滚滚而落。
船上的众人俱看到了这个发光的恐怖武器,都恐惧的忘了手上的动作。
绝望在船上蔓延,有人禁不住开始痛哭。
敖锋得意的站在巨轮前端,狞笑道:“人啊,总要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天幕上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巨大的三叉戟,尖头直冲着他们,他毫不怀疑,这玩意儿砸过来,这片海域都会被蒸发。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他想镇定下来,可眼泪却丝毫不受控制,如若他方才没有上船的话……
那他现在下船还来不来得及?
他如果去跪着求敖锋……
船身摇晃的格外厉害,一船的人都起起伏伏,他手脚并用攀住身旁的柱子,在人群中搜寻云谏的身影。
人人慌乱、绝望、死寂,那都不是他,他一定有办法,那人总是……
他瞳孔一缩,终于找到了云谏,就见他正一脚踩在船沿上,不知从哪里弄了块磨刀石,一本正经的磨剑。
……
他在干什么啊!
他气的都忘了痛苦,冲他喊道:“你这时候才磨不觉得晚了么?”
少年认认真真的磨了片刻,将那锋刃磨亮,随后站起身,食指中指就着雨水划过剑锋,剑刃的光便映在他锋芒毕露的眼睛上。
少年将剑扛上肩头,裂开嘴角:“成了。”
他气到无语:“成什么成啊。”
少年抬脚往船头走,嘿嘿一笑:“我去砍了它。”
他痛苦的闭上眼,原来这家伙这么潇洒其实是因为蠢啊……
他这点修为,带一把破剑,凭什么砍那艘深海巨轮啊,凭什么对抗三叉戟啊……
他想拉住他,少年却走得极快,他轻轻一跃,便跳上了船头的围栏。
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他身上。
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竟这么胡闹,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
那根本不可能。
雨下的愈发大,似乎要将一切淹没。
敖锋瞧见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年,笑的几乎背过气去,哪里来的蠢物啊,居然妄想蚍蜉撼大树,敢如此挑衅他,一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三叉戟终于凝聚完成,通体紫雷环绕。
敖锋大喝一声:“放。”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那枚巨大的三叉戟便毁天灭地般的朝飘摇不定的小船冲来。
声势浩大,挟雷霆威能。
小木船艰难前行,在这冲击之下几乎当场碎裂。
众人站立不稳,纷纷倒地,胡乱抱住身边的东西便死死抓住。
女人捏着一只小鞋子痛哭出声,男人拿着木板,望着到处都漏水的小船,发现根本无从补起,绝望的掉眼泪。
他什么都忘了,只是拼命的往船头冲,他想把少年拉回来,可是雨水湿滑,狂风骤雨,他根本无法接近他。
就在他艰难跑到船头的刹那,三叉戟终于到了面前。
一切仿佛静止,痛苦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轮无法撼动的满月,所照耀之处皆灰飞烟灭。
他朝前方伸出手,哭着大喊少年的名字。
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在所有人的痛苦与泪水中,少年轻笑了声。
“听到了。”
“别怕,我砍了它。”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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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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