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正与部下饮酒,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得手里的头颅酒器都滚在了地上,“这里可是北漠河,离朔方有千里远,两脚兽们怎么可能来这里,那个牧羊人只怕是眼睛被晒伤了,把别人的牛羊马看成了汉人。”
“继续敲鼓。”
这里是漠河王城,远在草原深处,就算是熟悉草原荒漠的牧羊人,也经常迷失方向,找不到王庭的所在,更不要说是关内只会种地的汉人了。
部将们都不以为意,搂着爱妾们,饮酒作乐,直到越来越多的信兵来报,汉人攻打过来了。
众人才惊变了脸色,左贤王扔了手里的酒囊,起身喝道,“取我的弯刀来。”
十几个亲信部将冲出大毡房,召集部下御敌。
传令兵奔上高地,吹响了牛皮号角,绵长的军角声传遍整个草原,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专门的巡逻兵吹响一样的军角,配合战马,险情会很快传到军营里,各部落会立刻响应支援。
或是回应军角号声,或是燃烧起狼烟。
南面和西面的响应却很少。
大王子多比连吹了几下,看不见烟火应和,扔了牛皮号角,跃下了土坡,暴喝了一声,“我们被合围了,都拿上弯刀,跟我冲——”
羊群被冲散的骚动越来越多,军队集结完毕,已无人再抱怨为什么汉人的军队能深入到这里。
左贤王挥了挥长刀,勒马缰绳,“跟本王冲!谁活捉汉人首将,谁就是头功,本王给他请封勇士王,与本王平起平坐,杀汉人十人数,赐牛羊一百,杀二十人,赐牛羊二百头,以此为数,上不封限,冲——”
“杀——”
号角声震,匈奴兵与远处来的汉军交战一处,原以为汉军从南边来,过地千里,必定人困马乏,不足以惧怕,不想这一支军队竟十分骁勇,杀敌之勇猛。
有匈奴兵已经认出来了,“是卫青——”
“是卫青——”
匈奴兵遇到卫青,没有一次有过胜绩,左贤王勒马,远远看去,只见当前一名青年,铁甲在身,长刀所过之处,匈奴兵被斩于马下。
“速速送军信于左贤王——请兵来救!”
左贤王暴喝一声,“集全军的力量,冲击西北向!”
匈奴兵得了令,六支部族往西北向冲杀。
卫青右手持刀,左手中一柄令旗,挥动时,呈燕形的军队两翼展开,铺排成方阵,集全军中坚力量,抵御匈奴兵突围。
待匈奴兵且战且退后,令旗依军令挥动,军阵中负责观眼的信兵立时传达了将军的指令,“侧翼围包,往内收缩攻杀范围,剿杀贼寇!”
“剿杀贼寇!”
万万人其声呼和,气势恢宏肃杀,那军阵训练有数,与天山上的云一般善变,匈奴兵连连死在汉人的战马下,士兵边战边退,竟被逼至了王毡前。
这一丈打得极为艰难,太阳快要落山了,非但没有击退汉军,部下和士兵半数折损在了这里。
左贤王顾不上惊骇,勒马呵道,“撤退!往北撤退!”
卫青沉着冷静,“杀。”
匈奴兵丢盔弃甲,皆被斩杀于马下,唯有左贤王,有几名武功厉害的亲信护送着,冲出了包围,往北逃窜。
副将岑曾想要带兵追击,卫青令止了,“右贤王必是逃往王庭搬救兵,匈奴眼下虽是三权抗衡,左贤王却也不会坐看我们攻入草原,孤军深入,不是良策,先收拾好俘虏,和粮草物资,送回朔方安顿。”
岑曾头脑一清,应声称是,放眼一看,斩杀的匈奴兵,足有两万余人,俘虏万五人,牛羊少说百万头,是全胜了。
又有两个精通匈奴语的信兵来报,俘虏得左贤王的王子王女十余人,皆被捆绑着压来了军前。
大王子多比挣扎,此人生得莽撞,竟有一口流利的汉话,“败了不过脑袋落地,死前,我想知道,阁下是怎么能来这里的。”
卫青坐于马上,往西南的方向欠了礼,神情平静,“陛下言,寇可往,吾亦可往,匈奴人能来的地方,汉人一样能来,让你失望了,并没有什么奸细,汉军——”
“只不过是,逢匈奴兵,必杀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汉军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大王子多比目光凶狠,想扑上前,岑曾令人给他绑上枷锁,“早晚有一天,打到祁连去,你给我走吧你——”
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收走,外加数千被掳掠出关的汉人百姓,一并随军回朔方。
汉军亡军五千,为防匈奴人报复,士兵们俱火化后,带回家乡,卫青与军医们看过伤兵,伤轻的步行,伤重的骑马,不能起身的,就装在辎重车里,折返朔方。
全军行走一日,伪装成牧民的匈奴兵却急匆匆跑回来禀告,神情激动,“西北向三十里外,发现了李将军的军旗,正与匈奴兵交战,双方各有数千人——”
卫青当即下令,“岑曾你带五千士兵,继续押送辎重西行,回朔方,我领兵驰援李将军——”
非但有辎重,百万于牛羊,伤兵,还有三千被掳的关内百姓,不宜在匈奴境内久留,岑曾也不恋战,领了军令,“将军一切小心。”
卫青率五千将士折返往西北行径,途中派遣了三次侦查兵,快马前往查看,确定是汉军正与匈奴兵交战,信兵早已擂鼓明示,匈奴兵见汉军有了支援,早已乱了心神,李息等人自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全军击杀,与卫青两面夹击,杀了匈奴人片甲不留。
自出关与匈奴人作战后,李息等人从未像今日这般,厮杀得痛快,收缴得的俘虏和物资,虽不如前锋大军的多,但五十万头牛羊,截杀左贤王派出的援军,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两军一汇合,军中士兵就说了一路的见闻,带着的葡萄干也悉数分给了兄弟们。
岑曾抓了一把,吃了一个,甜香甜香的,肚子饿的时候,能有这个果子充充饥,那真是和甘霖一样了。
“张大人回朝的时候,上贡了一小木箱子,陛下宽宥,舀出了一碗,分给了几位将军,卫将军幸得了一点,分给了末将,没想到你小子,竟然带回来这么多。”
说的是公孙敖,因着都曾在卫将军麾下领兵,两人很熟悉,岑曾年纪大些,说话就没有太多顾忌。
公孙敖笑道,“宫中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各公主,夫人,太子,一小箱子,能匀给你不错了,休要编排调侃陛下,论功行赏,只要有功,哪次短缺了你。”
岑曾就好口腹欲,这一久吃的牛羊,是实在想念这些瓜果绿菜了,一下子吃了一碗,好歹惦记着要带点回去给家中老母,才硬生生忍住了。
阿娇在沙坝上与农人商议草格分割时,头痛得剧烈,疼痛程度与几年前带着河工疏通河道,叫浊河两岸州郡避开水灾,马邑之谋转败为胜差不多,甚至更剧烈。
想来是李将军他们是赢了,或许还引起了一些其余的变动。
阿娇知道这样的病痛药物是无用的,也习惯了,就想在沙坝上撑一撑,挺过这一月算了。
只鼻血流得厉害,面色太苍白,吓到了楚服,工匠们又通知了宁汀,宁汀来接她,硬把她接回了王城,“交给下人和官员来做就是,你得回去休息。”
在注重健康这件事上,宁汀态度十分强硬,阿娇实在是没有力气分辨,也无法解释,只得随他一道回王城。www.jieyidazhiye.com
病症来得汹涌,阿娇一路都坐在马车里,进了王城就听说了商队带回来的战况。
匈奴麾下右贤王元气大伤,左贤王援军被截,被汉军砍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匈奴王庭震动,周边小国奔告汉军威势。
这些年西域诸国密集的商贸往来,消息流通得迅速,卫青将军的名声,非但传遍了整个匈奴,也传遍了整片沙漠。
又有消息称,匈奴王伊稚斜损失惨重,无法渡过接下来的冬天,已集结军队,要往西边来了!
五年来西域诸国已与五年前不同,就算部分沙区还在缺水,缺吃的,也有改善的希望,繁华的商贸来往,各国城郭都有欣欣向荣的蓬勃之向,一个个种植园里种出的瓜果,卖入关内,都是巨富之财。
匈奴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些肥果子。
多少军马,什么人带领,楼兰城里人心惶惶。
于阙、且末、凡几诸国皆派了使臣前来楼兰,与楼兰王相商,组建了天西联国,一齐派使臣,带着各国的献礼,一齐东行,入关,前往汉庭,与汉庭沟通交好,寻求庇佑。
阿娇回城时,楼兰王庭已送来了圣令,请她入关,襄助使节前往长安城,面见汉庭天子。
阿娇见到王旨后,大约知晓了这一次头痛得这样厉害的原因——也许匈奴人当真要来劫掠驱赶诸国,也许是汉军中,某一位眼光毒辣的军事家,政治家,趁着东风,放了一把火,改变了历史进程。
这是一件好事,她本义不容辞,但她身体重病,只怕两月内无法恢复,耽误了会晤。
阿娇确实重病不起,王使并没有为难,使团队里本来也有留在楼兰养伤的伤兵,再点了两个精通楼兰语与汉化的楼兰人,一起入关,也就够了。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泪眼汪汪,阿娇让他们上了床来,“阿母不会有事的,过两个月就好了,今晚上陪阿娘一起睡吧。”
阿娇重生了几辈子,从未有过自己的子嗣,偶然得了两个小不点,虽不是亲生的,却也十分喜欢,几乎是极尽可能的照料,公务之外,她的时间大多都是陪着两个小朋友的。
包括但不限于给他们做衣服,教他们读书识字等等,两个小孩对她也很依恋,只要她回来,基本都是腻在她身边。
孩子窝在身侧,轻轻地说着话,“娘亲什么时候好起来。”
宁颀已是个小大人,给阿娘掖了掖被子,观察了一下阿娘的脸色,又摘了一粒葡萄,剥了皮,拿掉里面的籽,喂给阿娘,“娘亲很快就能好起来,书书乖,不吵娘亲。”
小女孩生得白皙,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紧张地点点头,紧紧抱着阿娇,不再说话了。
葡萄清甜,阿娇笑了笑,放松地躺着,在心里比算着刘彻攻打匈奴的版图,右贤王元气大伤,汉军休整一段时间,刘彻会在来年春,再次对匈奴发起冲击。
汉军翻山过草地,行过二十余日,为方便,节省物力,几名将军常同住一个营帐。
只听闻天子此时正在朔方时,三位将军便有些神魂不定,又极力掩藏。
卫青与公孙敖是年少好友,寻机问他,“可是有什么为难事,可有青能帮上的地方。”
公孙敖怎么好说,这几日军中盛传的楼兰神女,就是曾经的皇后啊!
连卫青听说楼兰宁夫人的义举和才干,都说对方是与陶七公主一样的博学之人,巾帼不让须眉。
六七千人,想堵嘴是不可能的,也堵不住,现在整个汉军都知道。
在西边的沙漠里,有城郭,有绿洲,有青稞酒,有热情好客的商人,有葡萄,有美酒,还有一个十分受人尊敬,被奉为神女的汉人女子。
陛下一听,想不知道是皇后,只怕也难。
想起皇后那英俊的侯爵夫君,以及两个聪慧灵秀的小儿女,公孙敖长长叹了口气。
公孙贺说得轻巧,到时候陛下责问下来,不还是他们有心欺瞒。
他已打定主意,一见到陛下,趁陛下心情好,尽快道明事实。
这一次北伐,汲取了元光六年北伐的教训,是汉军对匈奴第二次强力出击,已有飞马将捷报传回朔方城,此番战役,可谓战果丰硕,刘彻率文武将臣,迎出了朔方城十里。
将士们欢呼万岁,凯旋的呼和声撼天动地,请功封赏的圣令早已拟定好,太仆便于朔方城外的军营里,宣告了圣令。
卫青官封大将军、李息仅次于卫青,封奋威大将军,诸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刘彻设下宴席,延请功臣,卫青先禀报了西域的事,与李将军汇合后,卫青便与李息等人商议,派人折返于西域各商队之间,放了匈奴欲劫掠的对方的消息,两个月过去,已有斥候送了信报来,初见成效。
这件事李息是知道,卫青这一手反间计,离间了匈奴和西域诸国,非但免除了汉军攻入匈奴的后患,如果西域诸国倒戈,将会是汉庭不小的助力。
楼兰处于各国交通要塞,汉军完全可以将楼兰作为一个据点,提前运送粮草至楼兰,汉军出击时,可减少粮草补给线数倍有余,实是百利无一害。
唯一一点顾虑,就是皇后了。
此战大捷,陛下龙心大悦,数年来,稍有似这般开怀的时候。
案桌上铺着一张疆域舆图,刘彻手指在河西处点了点,“此处地势险要,倘若打垮浑邪王,修屠王二部,可保西北安宁,此处也是通往西域的要塞,打通了这里,前往西域,不必再绕行阳关。”
只北地即将入冬,气候严烈,军将们也需要休整,夺取河西之地,只待来年。
诸将军功悉数都呈到了刘彻这里,此一役除了卫青,李息等人,另有一员小将。
刘彻朝卫青笑道,“你麾下可是有一员小将姓霍,带两千军马,包抄剿灭了右贤王一支部族,杀敌五千,你去把他叫来,朕要见他。”
功勋里但凡有军功的新将,都得了天子召见恩赏,卫青应声称是,这便去了。
卫青出去后,李息方才起身出席,到了庭前,拜行了大礼,“臣与两位公孙将军,在楼兰见到了皇后。”
他并不敢抬头,也不敢喘气,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说清楚了,着重说了皇后资助粮草补给一事,“末将等领七千军士,困于沙漠里,幸得皇后救助,又资粮草,供我们北上追敌,倘若没有皇后,我等七千人,只怕当真命丧黄沙了。”
行馆里并没有一点声音,连呼吸声也无,李息后背出了一层湿汗,并不敢抬头看上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尤其这一位,比文帝与景帝,手腕酷烈得多,也无情凉薄得多。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单膝跪着的膝盖针刺发麻,上首传来声不带丝毫情绪的平身。
李息并不敢动,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几乎摔倒,私以为知道此秘密的他们三人,若非身有军功,只怕也难留一命。
滔天的怒火压制在胸腔间,刘彻已不是当初听闻她与郅都定亲,便暴怒不止的少年。
眼底的寒意亦如胸腔里的怒火,散了个一干二净。
刘彻拿过一卷奏疏,随手翻了翻,淡声道,“退下罢,擦擦脸上的汗,莫要叫人以为,朕亏待了大将军。”
李息连说不敢,告罪退下了,出了行馆院门,略停了停,并未听到什么动静,略放心了一些,也许陛下与皇后有过商量,和离后各自婚嫁,互不干涉,二嫁于汉庭来说是常事,并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皇后一人远在楼兰,弱质女子,寻一人做庇佑,也再所——
“砰——”
行馆里爆发出来的砰响吓得李息狠狠打了个哆嗦,禁卫们忙要进去看,李息却不敢多停留,硬着头皮快步往自己的营帐走——看样子并没有商量过。
天子行馆里的动静,几乎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了,案桌,屏风,博物架,床帐,连廊住也没有幸免。
坍塌前,天子拎着天子剑出来,神情清淡,“换一处住所。”
行馆的中殿在后头坍下一角,合抱粗的廊住生生给压断了,这行馆刚修好没两月呢。
南平瑟瑟发抖,应声称是,立时去安排了。
多少年没见陛下这样发火了,或者说从未见陛下这样子过,也许当年得知皇后在长乐宫中毒时会这样,只那时时间紧迫,连生气的时间也没有,赶去长乐宫救人。
南平瞥了眼天子手里拎着的天子剑,连脚步也轻了,不知道李将军说了什么,能有名活着出来,真是个奇迹。
行馆的动静自是惊动了文武百官,不少官员挂心天子,都求见天子,叩问圣安,天子言行一切如常,只似乎是对房舍极为不满意,换一处住的地方,一到晚上就提剑乱砍,四处打砸,连续五日,毁了五处。
卫青、汲黯、韩安国等人捉住李息,逼问李息,李息哪里敢外传,自是守口如瓶,一下子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苦不堪言。
公孙贺,公孙敖这几日但凡有军务,也请别的将军转交,并不敢出现在天子面前,第六日却得了天子召见。
公孙贺被提溜去,公孙敖知道自己估计也难逃被陛下诘问,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说,才会让陛下满意,减轻些陛下的怒火。
天子神情如常,只眼底青痕,神情霜冷淡漠。
公孙贺拜了一礼,直接问,“西域诸国,虽散漫,却也不难攻打,请陛下准下臣万兵马,三个月内,定将拿下楼兰诸国。”
不愧是太子洗马,知之甚深,刘彻确实是想过带兵踏平楼兰,将一对奸-夫-淫-妇葬在沙海里,但卫青所献的计策,兵不血刃,可收归西域诸国,此时动兵戈,实不是明智之举,犯不着为了一个七年不见的前妻,动此干戈。
天子乃真龙天子,传言龙性-淫,他刘彻性-淫,当年榻上,夜夜与她欢-好,尚且能守身如玉,她竟守不住,不是□□是什么,甚至到了不挑口饥不择食的地步。
什么小国商人。
还诞下一子一女,好哇,不肯陪伴宫中,与他生育子嗣,现下倒是与旁人生下了两个孽种。
刘彻怒极反笑,掌中的玉簪断成两截,劈手扔了,淡声问,“先皇后过得可还好?”
公孙贺斟酌,“皇后甚安,形貌与多年前并无——”
话未说完,只见那新摆上的案桌被一脚踹翻,咕噜滚到他面前,杯碟碗盆摔了一地,茶水喷溅。
公孙贺眼皮跳了跳,飞快地回禀,“形貌与多年前并无相似之处,沙漠里气候酷烈,黄沙如刀割,先皇后又年岁渐长,添补了些富态。”
这些年天子忙于朝务,却极其重养生,作息规律,每每宫中当值,朝会前,总能看见陛下从武场回来。
弓马射箭,一应未曾落下,加之生得极为俊美,身形挺拔修长,性子虽稍显深沉,却也才华横溢,音律,俳优,时而也是风趣的性子,长安城里大半的官家子女,见过的,无不倾慕,没见过的,想入宫的也不少。
将心比心,前妻已变成庸俗不堪的村妇,陛下心里想必会松快些罢。
果见天子大刀金马地支起了膝盖,荆山美玉一般的手指理了理袖口,缓声问,“公爱卿,以公爱卿来看,朕那庸俗不堪的前妻,所嫁之人人品才干如何?”
公孙贺也不敢说自己姓公孙非姓公,且陛下平常并不称呼臣子为爱卿,斟酌片刻,慎重又慎重,埋头应答道,“宁汀其人,粗鄙不——”
上头有滋拉一声响,莫非是觉着前任二嫁的人太差,辱没了人,公孙贺擦了擦汗,回禀道,“宁汀其人,生的颇为英俊高大——”
这下连御座旁的扶榻也未能幸免,公孙贺闭上了嘴巴,说好错,说不好也错,看样子那宁汀,从出生就是错的。
到这时,公孙贺是当真觉得有出兵的必要了,“陛下——”
“你出去。”
天子面沉如水,周身皆是寒意,公孙贺不敢再多言,也不敢叫天子保重龙体,气大伤身,这件事实在没必要生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在意,抢过来便是。
刘彻静坐了片刻,吩咐人收拾中殿,并传令谒者,次日班师回朝。
洛三进殿来帮着收拾,低声问,“主上,不去接主母了么?”
主上此来朔方,一是为战事,二也为寻找主母的下落,现下知道主母的下落……
刘彻眸光黑暗,心中已平静,“不必了,既然她过得很好,朕也就安心了。”
洛三:“。”
如果您没有无意识想拔剑就好了。
刘彻沐浴更衣完,回了寝房。
新搬的住所,蓝开正收拾着。
刘彻脚步一顿,视线落在案桌上,诸多物件里摆放了一个镂空雕花的木箱子。
刘彻踱步过去,手中的剑撬开了木箱锁,清香扑鼻。
刘彻合上箱子,扔了剑,抱起盒子往外走。
是半年前张大人自西域回来,带回来的贡果,舀了小半碗赏赐给卫将军以后,剩下的一整箱都在这里了,连太皇太后宫中,太后宫中,太子宫中也没能送,陛下也不吃,只是走哪里带哪里,时常倒出来晒,生怕发霉了,这次出征北伐也没忘记,一直带来了朔方。
他们几个近侍,加上暗卫,自是知晓这是留着给皇后的,皇后嗜甜,这葡萄干,光是闻着,就有一股子香甜味,又是中原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果干,皇后肯定会喜欢。
皇帝穿得常服,只不过因着容貌刚毅俊美,气质非凡,依旧引得人频频驻足。
洛三远远跟着,只见主上信步走着,慢条斯理地踱步着,看不明白主上要做什么,直至街角碰见一直无人喂养,瘦骨如柴的黄犬。
主上掀了盖子,一箱子上等的贡品倒在泥土里,那黄犬有些许畏惧,观望片刻,不见有棍棒,加之饿得狠了,大口吞吃起来,因吃得欢快,尾巴摇得厉害。
刘彻连箱子也扔了,唤了禁卫上前,要了匹马,出城跑马去了。
这行径实在是幼稚之极。
也只有牵扯到皇后,方才有这般失智的言行之举。
第二日天子照常处理政务军务,回京途中一切已恢复如常,李息,公孙贺三人以为天子发泄一通,已经无事了,岂料天子刚回宫,立马点了几名歌女入宫,头一日下了诏令,叫换下宫中所有的瓷器,过了几日,竟是整个长安城也不许用瓷器了。
瓷器是按照先皇后留下的书册烧制的,色泽光洁,可白如碧玉,也可青如碧海,多少人爱不释手,长安城如今的权贵之家,更是非瓷器不能用,天子下了令,叫他们用回陶器,铁樽,实是强人所难。
又不是什么关顾生民社稷的事,不好拿到朝会上说,臣子们有苦也难说,等茶叶也遭了秧,群臣便寻到了李息三人,尤其是李息。
二十几个臣子设下了陷阱埋伏,将李息三人约到了酒肆,关起门逼问,“你们三人究竟搞了什么明堂,算起来陛下有异常之举,就是从召见你们三人开始的——打赢了匈奴也没让陛下高兴多少,你看看最近朝堂上多了多少事。”
虽说天子朝政上一如既往雷厉风行,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壮大国库,但明显天子心情不佳,自己不睡觉,天天顶着个黑眼圈,也硬拉着臣子,日夜探讨国政,一副朕不开心,你们别别想开心,一起为汉庭做鞠躬尽瘁,累死在官位上的架势。
偶尔三五日可以,一个多月过去,眼看着没有个尽头,谁身子骨受得了啊,原本陛下这一朝的臣子,就比景帝一朝老得快许多。
连窦婴这样,自来陛下说什么是什么的老臣,也受不了了,逼问李息,“陛下原先最注重养身,无大事,到点必须睡觉,现下这般异常,究竟是什么事!”
回京后天子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宫中的瓷器都砸了,公孙贺当时就觉得事情根本没有翻篇,约莫也翻不过去,一个多月过去,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要说刘家祖上,是从没有出过情种的,自高/祖时起,皆是男女不忌,刘家的子嗣们,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有了新的忘了旧的,唯独到了陛下这里,是从六七岁起,到现在年过三十五了,就只惦记着这一株芳草。
公孙贺算是看明白了,现下见同僚们摩拳擦掌,不听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就要动手了,赶忙投降道,都莫急莫急,我说我说。
李息和公孙敖色变大惊,“公孙贺,你胆敢,可别害死我们——夷灭三族——”
此事公孙贺也是多番斟酌过的,开口道,“不满诸位,是楼兰出了一名神女,神女貌肖皇后,李息手欠,带了一张画像回来,那画像是西域壁画的雕绘,栩栩如生,非但如此,还擅长百工技艺,简直就是皇后临世,陛下欣喜若狂,神女远在楼兰,却被我们三人碰到,与陛下可谓天定的缘分,只是——”
众人听得惊呆,见他停住不说,都急了,“只是什么,你快说——”
公孙贺这才叹气道,“只是我们去的时候有些晚,那神女已成了家,育幼一子一女,某曾问过可要去询问神女,陛下自是不肯拆散有情人,心中难免苦闷,故而性情有些变化。”
李息与公孙敖听完,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理由都给陛下想好了,身份也给皇后安排妥当了,连陛下的心思大约也猜中了,里子面子,通通给到位了。
二人投去佩服的眼神,公孙贺苦笑,正了正衣襟,“都知道陛下对先皇后的感情,他已认定此女是先皇后转世,心中必然苦闷,诸位还是该多加体量罢。”
赵信就道,“这有何难,咱们陛下风姿伟岸,贵为真龙天子,哪个女子不动心,迎她入宫为妃,只怕她没有不欢喜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汉子还能强压着变心的婆娘,不让嫁不成!”
“是这个理,肖先皇后,本就该入宫侍奉陛下,那汉子知道了,就算不诚惶诚恐上贡妻子,也绝不敢违抗。”
严助时任大鸿胪,半月前已接到了西域诸使团入关的信报,正加紧修缮国驿馆,打听得细致些,开口道,“西域诸国已传达了臣服汉庭之意,其中便有楼兰,西域诸国受匈奴所迫,此来为寻求庇佑与联盟,陛下定会派兵前往楼兰,介时直接‘请’神女夫妇前来长安城做客即可。”
汲黯亦抚须道,“无论如何,汉庭与西域通婚联姻,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稳固两地关系的好事,想来天意如此。”
公孙贺松了口气,点头道,“正有此意,先将夫妻二人请来长安城,愿意自然皆大欢喜,不愿意另外说。”
几人议定好对策,有了盼头,都十分唏嘘地散席了。
两个月后,长安城已入秋,西域诸使臣进献了贡品,对来自汉庭的神女赞不绝口,“依照神女教授的根植之法,如今各国皆有城郭一般大小沙漠上,长出了树苗和青草,耕种更多的青稞和果园,春夏的蓄水池里,总是有水可以灌溉,下臣于阙的百姓们都十分感激,也感激大汉,是汉庭的土地孕育了神女,我王陛下万安。”
诸十六国,竟是人人称赞,虽是因邦交的缘故,也叫群臣惊叹。
又献上了两箱葡萄干,“尊敬的我王陛下,神女的果园里采摘的葡萄,最为甘甜,是最上等的果干,献给陛下,祝陛下万安。”
李息等人看着那两箱果子,心里抽搐,十分能理解天子此时颇为阴郁又不得发作的处境。
刘彻神色平静,恩赐了布帛,金银铜器,茶叶,以及瓷器,并点了两个工坊的工匠共六百名,前往阳关,与戍边驻军一道前往西域诸国。
工匠包括冶铁、山盐、建曹、陶瓷窑工等,一并前往楼兰,再由各国派人前往楼兰学习汉庭技艺。
诸使臣大喜,拜谢圣恩,刘彻赐下宴席,吩咐严助等人好生招待使臣,先回宫了。
西域诸使一路上已见识到汉庭之地大物博,长安城更是繁华热闹,到处都是仙宫楼宇,绿树红花,叫他们目不暇接,出了宫后,由鸿胪寺的人陪着,吃喝玩乐,好不逍遥自在。
严助上疏一封,‘请’神女夫妇前来长安城做客,陛下已经允了。
诸多贡品里,一些送到了内府,一些送往了各宫,唯有两箱子葡萄干,南平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无论如何是想象不到,这些年关内没有皇后的半点行踪,竟是跑到了沙漠里,还混出了这般尊贵的地位,非但使臣们接连夸耀与神女关系多好,都与神女是好朋友,还送上来了两箱子葡萄干。
说是神女亲自培育栽种的。
陛下近来有些喜怒无常,南平也不敢上去问留不留这两箱,又不敢扔,或是放去库里发霉,想了想,先把两个箱子放到寝宫的案桌上,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收拾别的东西,这么擦擦,那里摸摸。
刘彻沐浴回来,瞥见案桌上的箱子,面色沉了沉。
南平忙上前,告罪道,“奴婢放错了,这就拿走。”
刘彻似笑非笑扫他一眼,南平被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吓到了,抱起一箱子跑了出去,天啊,谁来救命啊!
还有一箱孤零零搁在案桌上,刘彻坐下,神色阴晴不定地看了半响,到底是忍住了,没有把箱子掀翻,打开后取出一枚葡萄干,碾在手间。
他应该为她骄傲的,短短六年,有如此成就,有如此建树。
也应该心疼的,异地他乡,孤身一人,周旋于商人,官员,诸国之间,烈日酷暑,黄沙漫天,寻常士兵都未必受得了。
似乎也用不着他心疼,毕竟身侧有人呐,还有两个聪明灵秀的儿女。
儿女双全。
与那什么人双宿双飞,幸福美满呐。
刘彻平了平胸腔里又翻腾起来的情绪,伸手压上盖子,阖上了箱子,是长安城没地可种么,要跑到千里之外去种。
叫了洛三来,“原来长门宫的地方,去把地买回来,在旁边盖一座一进的院子,准备好农具,葡萄瓜果的种子。”
不是爱种地,就叫你种个够,剩下半辈子就在长安城的葡萄园里种葡萄,种到七老八十好了。
长门宫洛三还记得,原是大长公主的游园,多年前陛下推了,地散给了百姓,都是沃土,百姓们高兴着呢,洛三再不管朝政,也知晓什么地种什么都有定数,贸然改种,只怕要颗粒无收。
但天子眼下的神情语气,明显不是属下能多话的时候,洛三不敢多问,应声称是,立时去办。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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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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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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